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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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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情万丈,真真像是侠客一般,不过走路倒是没改旧习惯,放着大门不出,硬要翻墙爬树,背影如山间老猴,一溜烟就消失在了重重叠叠的屋檐中。
  季燕然余光瞥见窗外人影,于是吩咐道:“先将此人押下去,好好看着,切莫走漏任何风声。”
  “是!”下属领命,将周明拖出了门。云倚风一路目送,还踮脚想看看究竟要关在哪里,却冷不丁被人捏住了后脖颈,顿时惊得一缩:“喂!”
  “进来!”季燕然将人一把拉入房中,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往下一压,声音冒火,“给我坐在这里老实交代,为何要擅自改了计划,那场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倚风觉得自己甚是无辜:“不小心的。”
  房间里安静得诡异。
  两人谁都没说话。
  风雨门门主是因为心虚,无话可说。
  萧王殿下则是纯粹被气昏了头。
  过了一会,云倚风主动问:“王爷在见到火场之后,可有嚎啕大哭,心如死灰,痛不欲生,悔不当——”
  季燕然用两根手指捏住他的嘴:“没有。”
  云倚风在缝隙里艰难长叹。
  郎心如  铁啊,萧王殿下。
  季燕然哭笑不得,也没了火气,松开手道:“那穴道只是做做样子,发力就能解,况且还有暮成雪在暗处护你。”
  当时虽说已经按照金焕的布局,假意中计“杀”了暮成雪,而金焕也已一命呜呼,两人却不确定对方是否当真想像炼蛊一样,让缥缈峰只剩最后一个人,为免夜长梦多,云倚风便打算自己主动躺平。考虑到山上或许还有别的眼线,甚至连卧房墙上都难保藏着眼睛,两人也演得挺认真,此时恰好又有一夜暴雪带出了岳之华的尸体,那这场即将到来的对战也就更加顺理成章起来。
  季燕然那一招点穴使得极虚,看似力道十足,云倚风想解却是轻而易举之事,只是没料到会一屁股把蜡烛坐下来——后头一想,扯扯嗓子喊救命,让对方以为自己早已葬身火海,也挺好,省得还要等季燕然回来,再与他“决裂”打一架。
  熊熊大火燃起时,云倚风、暮成雪、玉婶与地蜈蚣四人,早已趁乱转移到了隐蔽处。果然,后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同先前预料一样,岳名威很快就上了山,季燕然也顺利清掉轰天雷,给后来下山的人铺平了道路。
  季燕然道:“按照方才审讯的结果,其实金焕已经是最后一步,他们并没有要埋伏杀你,也没打算挑起你我间的矛盾,只要收到暮成雪的死讯,他们就会上山,倒是白白多演了一天。”
  云倚风教他:“人在江湖,多小心些总没错。”想了想又道:“守信誉的杀手就是有这点好处,收银子便一定会办事,不管是装死演戏还是杀岳名威,都做得极干净漂亮。”
  “你即使不付银子,暮成雪八成都会主动去岳家镖局算账。”季燕然道,“堂堂第一杀手,被人骗上雪山,一文钱没拿到,只白白充当了一回扰乱视线的摆设,传出去何止丢人现眼。”
  云倚风戳戳他:“问出对方是谁了吗?那可是个精明人,既不想杀你,就连银子都不付给杀手,三言两语忽悠上山,推说过两天才会有任务,又省钱又省事,又抠门又缺德。”
  “只问出了周九霄,他是先帝手下一名大将,后来被革职流放。至于背后还有没有别人,暂时不好说。”季燕然道,“对方约我在望星城见面,舍利子也在那里。”
  “望星城啊,那可是个好地方。”云倚风点点头,站起来道,“那王爷先忙,我去看看暮成雪,他也该回来了。”
  季燕然疑惑:“回来?他方才派人带来口信,说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完,就此告辞。”
  云倚风瞪大眼睛:“就此告辞?他走了?”
  季燕然道:“对。”
  “那我的貂呢?”云倚风五雷轰顶,“我要照顾玉婶,让他暂时帮我带着的那只胖貂呢?”
  季燕然拍拍他的肩膀:“压根没提这件事。”
  云倚风:“……”
  寒雾城外官道上,一匹骏马飞奔疾驰,山风徐徐,拂动白衣男子面上雪纱,眉眼慵懒,姿容无双。
  而在他怀中,正趴着一只银白雪貂,呼呼大睡,皮毛油亮,心宽体胖。
  雪片纷扬,沿途村落里隐隐传来热闹的鞭炮声。
  快到除夕了啊。


第22章 各自出发
  夜风寒凉; 云倚风独坐屋顶; 轻纱白衣如絮似雪,身上披着璀璨星河。
  一动不动; 不发一言。
  冷酷。
  季燕然站在院中:“下来。”
  云倚风仰天长叹:“唉。”
  季燕然哭笑不得; 也纵身跃上屋顶; 蹲在他面前安慰:“不就是一只雪貂吗?我方才去问了周明,他们在山下还养着一大堆; 明日我亲自去给你挑; 想要多少都有。”
  “不去。”云倚风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一口回绝; “其余的都凶; 我就要那只又胖又软又能吃能睡的。”
  “你都没看过; 怎么就不去了,万一能挑出一只更蠢的呢。”季燕然耐心哄骗,“走,这里风大; 我先送你回房。”
  云倚风依旧满脸哀怨; 所托非人啊; 非人。
  不远处,吴所思看着屋顶的两个人,揣手纳闷道:“我说小林子,这三更半夜的,咱王爷蹲那儿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佛珠舍利吧,最近也没别的事情。”林影打了个呵欠; “去睡了,你记得代我向老太妃问声好。”
  吴所思莫名其妙,一把扯住他:“等等,我们不是要去望星城吗?”
  林影纠正:“是我随王爷去望星城,没有你。王爷说了,让你亲自送云门主回王城,就住在王府里。对了,还有那个叫玉婶的,等她身子养好之后,你也记得派人来接,再给她置办些田地与房产。”
  老吴:“……”
  为什么回回这种老妈子的事都归我?
  云倚风也道:“王城?”
  “是。”季燕然关上房门,又倒了两杯热茶,“宫里有许多高明的御医,治疗疑难杂症皆是好手,或许能找到替你解毒的办法。”
  “这样啊。”云倚风双手捧住茶杯,低头小心啜饮一口,刚才被寒风吹到苍白的脸颊,此时终于泛出一丝温暖健康的红润来,他又问,“当真不要我一道去望星城?风雨门收钱办差,都要有始有终,既然佛珠舍利还未找到,那王爷即便想让我当牛做马,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萧王殿下手一抖,本就站不稳的良心,又险些被这“当牛做马”四个字绊了个跟头。他看着对方那真诚而又无辜的眼神,冷静道:“对方既想拉拢我,就没必要因为一枚舍利得罪我,这一路风雪劳顿,云门主身子又不好,还是好好在王府休息一阵子吧,听话。”
  云倚风笑笑:“那也成,多谢王爷。”
  窗外依旧在飘雪,不过比起酷寒的缥缈峰顶,此地已经算是隐隐有了春意。
  王城,应当会更暖和吧?
  云倚风靠在床头,习惯性地去摸胸前,却空荡荡的,那枚红玉灵芝也不知掉去了何处。
  真的没有,假的也留不住一个。
  还真是没缘分。
  而在他隔壁,季燕然看着悬挂在指间的红玉雕刻,一样困意全无。
  上回在云倚风床上捡到此物后,便没有再还给他,否则天天挂在胸前晃,实在看得眼晕。
  可贴身收在自己怀里,离良心更近,反而更烫得坐立难安。
  季燕然将那玉雕攥回掌心,向后躺回床上,枕着手臂叹气。
  倘若这回太医院真能治好,他保证造一个神龛,规规矩矩把那些白胡子老头都供起来。
  两人皆心事重重,漫长的黑夜也被愁绪拉到无边。
  天色将明未明时,云倚风也将醒未醒,只迷迷糊糊听到院子里传来说话与走动声,却懒得睁开眼睛,转身又睡了过去。
  林影指挥下属,正在准备前往望星城的车马干粮。门外还停了另一架崭新的豪华马车,吴所思掀开帘子一看,就见里头铺着云锦软被与熊皮毛毯,连脚垫上都绣满银线并蒂花,价值不菲,顿时心疼埋怨:“你说说,这得花多少银子,而且咱王爷什么时候坐过这种香喷喷的玩意,你老实说,是不是又被车马铺子的老板给骗了?”
  “这是要去王城的。”林影检查马掌钉,“王爷特意吩咐过,要替云门主准备最好最舒服的,寒雾城条件有限,只有这一架看着勉强凑活。”
  江湖中人,怎么还讲究这个?老吴依旧非常不赞成,过了一阵,抬头见云倚风的房门已经打开,便到厨房端了早点送去,想借机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无聊贵公子,踩脚都要踩在金丝银线上。
  云倚风将擦面巾搭回木架,舒服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一头黑发被风吹得微微散乱,从背影看,腰肢越发细得不盈一握。
  老吴在门口生生停住脚步,在西北军营待了这些年,他所见男子大多虎背熊腰身材高壮,像林影那种王城少爷,在他眼里已经算是瘦弱,却没想到还有这种扶风杨柳款,昨晚天黑又离得远,也没看清,此时双眼一晃,险些以为自己摸错地方,闯进了谁家小姐的闺房。
  云倚风听到声音,转身笑着打招呼:“早。”
  老吴:“……”
  行吧,这身形这样貌这气度,想坐一坐绣银线的垫子,也成。
  “阁下就是吴副将吧?”云倚风把碗筷摆好,“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不如坐下一起,对了,王爷呢?”
  吴所思也没客气,拉开椅子道:“王爷去了衙门,这岳家镖局一倒,城中难免人心惶惶,官员正头疼着呢。”
  云倚风点点头,又问:“有什么需我做的吗?”
  吴所思笑着说:“云门主是王爷请来帮忙找舍利的,这安抚地方百姓的事又多又杂,稍有不慎还会出乱子,可不轻松。”
  “再不轻松,我也能去做。”云倚风放下筷子,认真道,“王爷待我恩重如山,我自当竭尽全力,为王爷分忧。”
  吴所思听得一愣:“恩重如山?”
  “实不相瞒,我身中剧毒多年,原以为时日无多,连后事都安排好了。”云倚风轻声感慨,“王爷刚找上风雨门时,我本不想接这笔生意,只想安安稳稳度过余生,却没想到王爷竟知道血灵芝的下落,还说倘若我肯出手相助,找到舍利之后,他便将此宝物赠与我解毒。”
  吴所思越发云里雾里,你再说一遍,什么灵芝?
  云倚风笑得温柔,眸底清澈:“真是多谢。”
  吴所思与他对视片刻,心中天人交战,隐约猜到了自家王爷这个“血灵芝”的真相。
  毕竟王府里都有什么药材,他再清楚不过。
  最值钱也无非就是那根三百年的老人参,还因为保存不善,被虫蠹空了半根。
  沉默半晌,老吴盛了一满碗饭递过去,又往上盖了一大片肉。
  “来,云门主,多吃点。”
  ……
  寒雾城中,百姓都在好奇岳家镖局的事,各种猜测层出不穷,季燕然坐在茶楼里听了一阵,说是往日旧仇的有,说是丢镖偿命的也有,不过倒是没人往反贼上猜,勉强算消停。正欲起身回客栈,却见一个小娃娃捏着一把五彩线跑上来,还有些木雕与花发卡,叽叽喳喳吵闹得很。
  季燕然招手叫他过来:“卖吗?”
  “卖呀,卖的,我爹是李货郎,我就是给他帮忙的。”小娃娃踮起脚,把手里的东西举高,“客人你看看,都是好东西。”
  他奶声奶气,又一本正经,茶客都被逗得笑起来。季燕然从他手中抽走一根红线,又递过去一锭碎银,“多谢。”
  小娃娃只收过铜板,没见过这么大的银子,半天也没算清楚要找多少钱,抬头却见那买红绳的客人已经下了楼,于是赶忙将脑袋挤在栏杆空隙里,大声谢道:“那个是从月老庙里求来的,很灵哦!”
  周围闹哄哄的,季燕然也没听清楚,他回到客栈,把那红玉灵芝上的断绳拆掉,重新系了新的上去。
  吴所思在外头敲门:“王爷。”
  “进来。”季燕然收起红玉灵芝。
  “车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出发。”吴所思问,“王爷打算何时动身?”
  “一个时辰后吧。”季燕然道,“让林影来见我。”
  吴所思道:“我还有件事要问王爷。”
  季燕然点头:“你说。”
  “血灵芝是怎么回事?”
  “……”
  屋内诡异安静。
  老吴痛心疾首:“王爷你说说,你说说你,怎么能拿这种事骗人呢?人命关天啊,那云门主像是真信了,日日夜夜都在盼,张口救命之恩,闭口大恩大德,一边咳嗽一边还说要给王爷当牛做马,到最后连眼睛都红了,这他娘的谁忍心看?”
  季燕然听得脑中嗡鸣,伸手一勾:“过来。”
  老吴赶忙将脑袋凑近。
  “派一队人去迷踪岛,找神医鬼刺给本王问清楚,那血灵芝到底是什么玩意,哪里才能找到,以及云门主的毒究竟是因何所致,一有消息速来回禀。”季燕然道,“至于王城那头,你也与御医好好替他看看,若真能把人治好,我算你立军功。”
  老吴实打实道,这军功怕不好立,风雨门门主都打探不到的消息,找不到的解药,旁人如何能有办法?
  “那也把血灵芝的事情给我瞒好了!”季燕然命令,“还有,将来到了王府,把红珊瑚和王羲之的《平安帖》都送给他,或者打开珍宝库的大门,相中什么只管拿,皇兄那儿有什么西洋南洋的稀罕货,也统统给他弄过来,听明白了?”
  吴所思听得牙疼,心想,看吧,这人果然还是不能说谎。
  家底子都要搬空了。
  隔壁房中,云倚风也已收拾好了包袱,正在同风雨门的弟子说话,看到季燕然进屋,其余人都退了下去。
  “王爷准备何时出发?”云倚风问。
  “现在,林影已经在院中等了。”季燕然把红玉灵芝递给他,“在赏雪阁时捡到的,替你换了根新的挂绳。”
  “原来在这里,还以为弄丢了。”云倚风笑,接到手中重新戴好,“多谢王爷。”
  季燕然又道:“早上抽空去雪貂群里看了一圈,的确都凶得很,你想要那只胖的,等下回见到暮成雪,我们再抢回来。”
  云倚风提醒:“那可是江湖排名第一的杀手。”
  季燕然替他拉高披风:“本王还是大梁兵马统帅,仗势欺人这种事,我来做。”
  云倚风想了想,赞成:“有道理,那就这么说定了。”
  “到王城之后,有什么事都只管找老吴。”看他笑,季燕然也跟着嘴角一弯,“那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云倚风点头:“王爷也是。”
  ……
  天边云雾缭绕,山间马蹄声疾,季燕然与林影一道,昼夜不休率众赶往望星城。
  而在另一条官道上,云倚风也正躺在那又香又软的大马车里,手边摆着点心与香茶。
  “驾车时注意石头,尽量平稳一些,小心别颠了云门主。”老吴在外头指挥,“来来来,大家走这边,我们今晚歇在童家镇,东北风雪大啊,又冷,可不能睡在野地林子里。”说完又亲自钻进马车试了试温度,看要不要再加个炭火炉子。
  风雨门弟子跟在后头,面面相觑。
  这萧王府的待客之道,会不会过分热情了些。


第23章 舍利现身
  从寒雾城前往王城; 大约需要十天路程。
  抵达那日; 恰好是个大晴天,碧蓝天幕一望无际; 空气也清爽得很; 阳光暖融融地铺展开来; 连腊月寒风都少了几分刺骨力度。
  马车粼粼穿过长街,云倚风将窗帘掀开; 看道路两旁商铺林立; 人群也是热闹喧哗。茶肆里的说书先生一拍响木,酒楼中的小二朗声背诵菜牌; 一口大锅里的糖油饼炸得酥脆金黄; 诱人香气能传几里地; 引来一群小娃娃闹着要吃。再往前,有琴行、有绣坊、有锦缎绸庄、有茶叶铺子,还有专卖西洋玩意的店铺,街上偶尔出现高鼻深目的异邦人; 百姓亦是见怪不怪; 还会热情地同他打个招呼。
  这一路所见风情; 皆是安稳康乐,盛世富足,宛若一幅充满烟火气息的人间画卷。
  云倚风靠在马车里,心想,王城啊,果然是个好地方。
  马车熟门熟路穿过巷道; 稳稳停在王府门口。管家刘叔听到通传,一早就打开了门在等,见到吴所思后,上前与他笑着说:“太妃方才还在念叨,怎么还不见你带着客人回来,险些差我出城去寻。”
  “城外山上落了雪,车轮打滑不敢太快,所以耽搁了一阵。”吴所思停稳马车,帮忙掀开帘子,“云门主,我们到了。”
  云倚风先前没想过,萧王府居然会修建在如此安静雅致的巷子里,门口非但没有张牙舞爪石狮子,进门后也是小桥流水,清幽质朴,与那大梁兵马统帅的邪佞气质……相当格格不入,更像是偷来的屋宅。不过这疑虑在见到老太妃后,倒是很快就得到了答案,那是一位干练爽快,热情好客的中年妇人,没有惯常大户人家主母的满头珠翠,头发只素净地挽着,衣服料子也仅有单色绣暗花,唯一不凡的唯有气质谈吐,隐隐透着数十年前草原公主的那份尊贵与显赫。一看到他就笑道:“这位就是云门主吧?外头天寒,快进来坐。”
  “见过太妃。”云倚风拱手,恭敬道,“贸然登门多有打扰,也没准备什么礼物,真是失礼了。”
  “你既是我儿的朋友,那这里就算是自己家,哪有回家还要带礼物的道理。”老太妃拉住他的手拍了拍,又上下打量一番,道,“怪不得在书信里,燕然叮嘱许多回让我好好照顾你,这小身板是瘦了些,路上怕是辛苦狠了吧?”
  “是老吴辛苦。”云倚风很感激,“幸亏有他。”
  下人很快就奉上热茶,云倚风仔细捧着暖手,见杯中茶汤碧绿,几朵茉莉沉浮其中,幽香袅袅,于是道:“原来太妃也喜欢峨眉飘雪,风雨门里还有几斤今年蜀中峨眉的新茶,算稀罕货,等我回去之后,就差人送来王府。”
  “这才刚来,怎么就想回去的事了,外头天寒地冻的,至少等到开春暖和了再说。”老太妃又命人给他端来点心,看着那乖巧细致的吃相,心里喜欢得很,连道,“燕然先前说有江湖朋友要来,我还当又是舞刀弄枪的莽夫,不曾想云门主竟是个这般文雅的人,倒更像是书生。”
  云倚风放下点心,笑道:“我也是舞刀弄枪的武夫。”
  “若武夫都能像云门主这样,那江湖可就有意思了。”老太妃站起来,亲切道,“你且再歇一阵,我去厨房看看,晚饭应当快准备好了。”
  老吴正在院里,和管家刘叔说一些过年置办的事情,又吩咐他,明日务必将城里最好的裁缝师傅请来,云门主的行李全部在雪山上被烧毁了,沿途没买到什么好衣裳,眼看就要过年了,得抓紧时间才成。
  刘叔听得一愣一愣:“连衣裳都归王府管?”
  “你不知道。”吴所思双手揣在袖子里,用胳膊肘捣一捣他,压低声音说,“这云门主,可怜着呢。”
  身后有人问:“哪里可怜了?”
  “太妃。”吴所思赶忙行礼。
  “行了,跟我说说,他哪里可怜了?”老太妃继续道,“身子不好要请御医,这我是知道的,燕然在信里已经说了,还有呢?”
  “还有,王爷骗了人家。”老吴四下看看,用做贼一般的心虚语调,将血灵芝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老太妃:“……”
  “明日我就去宫里。”吴所思自我安慰,“太医院的药材库眼看着要堆成海了,总能找出来十七八根血灵芝吧?听这名字,也并不是很稀罕嘛,刘叔你说,是不是?”
  管家唉声叹气:“造孽啊。”
  老太妃也听得颇为头疼,一来头疼自家儿子嘴里没边没际,人命关天的事情都能拿来乱说,二来亦是心里惋惜,那般品貌不俗的年轻人,怎么竟会染上治不好的毒。于是当下就吩咐老刘,让他把最向阳宽敞的客院收拾出来,也不要再去外头买布料了,前几天皇上刚差人送来的贡缎雪纱,赶紧去挑几匹清淡素雅的,替云门主裁几身冬衣,可别又冻病了。
  一时间,整座王府都因为云倚风的登门,而变得忙碌起来。
  风雨门的弟子原打算住客栈,也被老太妃叫回了家中,反正府里空置的院子多,过年聚在一起挺热闹。
  往后几天,裁缝御医轮着上门,云倚风才刚在前厅里量完身形,就又被叫回后院住处看诊,想坐下歇片刻都不能。风雨门弟子看在眼里,都觉得感动非常,感慨这萧王府当真是好客又热情,果然大户人家,慷慨!于是平日里闲得没事,也会主动去各处帮帮忙,很快就与王府众人打成一片,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彼此相当熟络。
  老太妃问:“如何?”
  各位太医坐在下头,皆面面相觑,过了片刻方才回道:“太妃,云门主这毒不好治啊。”
  “我知道不好治,否则如何需要劳动太医院,这民间又不是没有大夫。”老太妃道,“说说看,到底有多难治?”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最后还是院首硬着头皮道:“怕是……无药可医。”
  能进太医院的大夫,那都是经验丰富的名医,各种江湖剧毒亦是见过不少的,可实在辨不出云倚风究竟是中了什么毒,只觉他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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