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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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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去哪?”季燕然叫住他。
“回客栈啊。”云倚风回答,“这十八山庄又诡异又血腥,比起缥缈峰赏雪阁来也差不了许多,我可不想睡。”
季燕然沉默了一下,问:“那我呢?”
“王爷鞠躬尽瘁,自然要带兵驻守。”云倚风掸掸衣袖,“先走了。”
“站住!”季燕然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前,“本王出银子雇了你,哪里都不准去。”
云倚风甚是莫名其妙:“王爷是出银子雇了我,又不是买了我,风雨门给你情报与线索便是,你还管我晚上要睡在哪……哎哎,老吴!”
“老吴不在,去吃饭了。”季燕然拖着他往前走,“走,一起去个地方。”
云倚风脚下趔趄,只觉胳膊如被上了一道铁箍,挣不开还生疼,心里更加愤懑。王府暗卫远远看着,都觉得十分吃惊,王爷这是干啥呢,怎么跟土匪抢媳妇似的,蛮不讲理还一脸洋洋得意,没看云门主已经连路都走不稳了,怕是要挨打。
“嗨呀。”暗卫说,“快看,飞鸾剑都抽出来了。”
另一个暗卫赶紧提议:“那我们还是离远些吧!”
第36章 两个真相
季燕然要去的地方是一片低矮宅院; 看着像是许家杂役的住处; 此时各房中已经陆续点起了灯,厨房里仍有人忙碌着; 前几日在花园中遇到的那个小丫头也在; 正蹲在院里翻捡着咸菜; 打算让它们再晒一个晚上的月亮。她嘴里哼着细细的小调,嗓音是少女独有的婉转稚嫩; 很悦耳; 只是没唱两句,就被旁边的大人呵斥; 提醒她莫再出声——十八山庄的所有厄运皆起于那恐怖童谣; 现在哪里还敢再唱半句?以后还是连话都少说为妙。
小丫头委屈地答应下来; 端着空簸箕想回房,却看到门口正站着两人,顿时眼睛一亮,又喜又怯地跑过来打招呼:“大哥哥。”
云倚风看着她; 笑道:“吃过饭了吗?”
“嗯; 吃过了。”小丫头扯了扯水红袄子; 想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漂亮一些,秀气一些。她尚未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却已经懵懂学会了憧憬世间美好,比如说雨露打湿的花,潺潺流动的水,还有面前白衣如雪; 人也如雪的大哥哥。
“你们是来找人的吗?”
季燕然点头:“钟姑是不是住在这里?”
“是,她是我娘呢。”小丫头高兴地说,“进来吧。”
云倚风还记得这个名字,当初张瑞瑞的兄长张生生,在说自家妹妹最后失踪的事情时,便提到了钟姑。
那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婶,听两人说明来意后,有些忐忑不安:“是张大人要审问我吗?”
“是不是张大人要审,大婶也不必害怕。”云倚风安慰,“只需要将当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再回忆一遍就是了。”
钟姑答应一声,又仔细想了一会,方才道:“那天是六月初五,大老爷纳了新人进门,要摆家宴,所以厨房里头忙得很。中午我正在院里洗鱼,就见瑞瑞满头大汗跑了进来,她性子乖巧又嘴甜,笑着和我打了声招呼,又去厨房里喝了好几瓢水,看着渴坏了。”
喝完水后,张瑞瑞还帮钟姑磨了刀,又切了几盆菜,方才说要回去做活。
季燕然问:“继续洗衣裳?”
“是啊。”钟姑先是点头,后头却又记起来另一件事,“对了,除了洗衣裳,好像还要去送香囊。”
许秋旺新纳妾室,虽说已经是第十好几回,算不得稀罕,但总归也是一桩喜事,四兄弟们自然要送贺礼,袁氏便命绣娘们赶制了一批名贵的蜀锦香囊,好作为回礼分往各院。
“绣娘把这送香囊的活交给瑞瑞,应当也是出于好心,想让她多得几个赏钱,好贴补家用。”说着说着,钟姑又忍不住叹气,“那么招人疼的一个丫头,人人都喜欢她,可惜了,唉。”
山庄枯井里挖出白骨的事情,早就已经纷扬传开,虽然官府尚未明说那究竟是谁,但总会有各种猜测传入耳中,再加上下午的时候,张生生也被衙役带离了许家,这还不够明显吗?先前总惋惜那丫头鬼迷心窍,竟跟个无赖私奔了,现在却又觉得,哪怕是真的私奔了呢,至少还安稳地活着,还能有回来的一天。
钟姑用衣襟擦了擦眼泪,想多问两句,却又心慌不知该从何开口,直到两人告辞离开,都还觉得头脑昏沉,便只抱着女儿,坐在床边呆呆出神。倒是那小丫头,靠在娘亲怀里,小声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大哥哥说这山庄脏得很,倒了也没什么可惋惜的。”
她说得天真,钟姑却听得心惊,以为是云倚风教她这些话,便赶紧捂住女儿的嘴,叮嘱她以后切莫再多言。
外头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房中,云倚风挑亮灯火,桌上摊着一张地图——十八山庄的地图。张瑞瑞那天若要送香囊,那按照规矩,就得从许二掌柜许秋盛的院里开始,再按辈分一家家轮下去,钟姑未必是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只不过张生生地位不高,所以打听不到更多的事情。
一笼香喷喷的包子被递到眼前,薄皮大馅晶莹剔透。
云倚风:“……”
“吃点东西吧,别饿肚子。”季燕然笑笑,“知道你嫌弃这山庄,是差人去外头买来的,你爱吃的福鼎楼虾仁汤包。”
云倚风将地图推到一边,又洗干净手:“吃完饭后,王爷就能放我回客栈了?”
“吃完饭后,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就该回来了。”季燕然替他调好姜醋,“慢慢吃。”
福鼎楼距离十八山庄不远,因此汤包依旧是烫的,在这种寒风萧瑟的夜里,恰好能温暖空荡荡的胃。季燕然原本想接着讨论案情,但见他一手拿着调羹,一手捏着筷子,低头吃得分外认真专注,突然就又不想说了。
云倚风将衣袖挽上去两圈,露出一截细白手臂,先在鼓囊囊的面皮上扎开一个小洞,待汤汁流出来后,再轻轻一吸一抿……萧王殿下丝毫不觉得自己像土匪流氓,照旧大咧咧叉开腿反坐着椅子,看得肆无忌惮而又理直气壮,时不时还要伸手过去,扯一扯那如锦缎般的冰凉墨发,活脱脱一个学堂里的五岁捣蛋鬼,看到喜欢的、好看的人,就要冲过去骚扰一番,若能惹来对方一个白眼,心里反而痛快得很。
俗称手欠,打一顿就好了。
云倚风放下筷子:“王爷对许秋意的供词怎么看?”
“嗯?”季燕然回神,“许秋意……有鬼。”
若说小厮李财与袁氏,尚且能称得上没见过世面,可以靠着连吓带诈来套问真话,那许秋意就完全相反了。他是许家四掌柜,走南闯北数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事情没经历过,断不该因为袁氏一句指认,就二话不说承认罪行,连一丝遮掩的意图也无。况且看许老太爷的反应,应当也是想保这个儿子的,说不定两人还曾事先商量过,要让死去的许秋旺扛了所有罪行。那究竟是因为什么,许秋意竟会突然反口呢?
一般人都会猜测,他或许是惧怕那“血流成河”的预言,所以想干脆躲进府衙大牢,免得稀里糊涂被人暗杀。虽然听起来有些道理,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在张瑞瑞背后,仍埋藏有更多的秘密。
许秋意并不知道袁氏在大堂上都供认了什么,所以只能按照最坏的一种情况来做打算——假设她已经将杀人化尸的事和盘托出,包括自己在中间起的所有作用。这样一来,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承认与不承认。
若承认,那官府就能顺利结案,依照律法给每一个人定罪。
而若不承认,官府势必要继续盘查,寻找更多证据,寻找更多证人,直到完整拼接出六月初五到初六这两天里,所有发生过的事情。
云倚风道:“他害怕我们继续查下去,所以干脆爽快揽下罪行,想把真相彻底截断在此处。”
“许秋意是老江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但这次失策了。”季燕然道,“不过倒不能说是因急生乱,更有可能是别无他法,只能孤注一掷来冒险。”
大船在巨浪中呼啸颠簸,雷电轰鸣,浊水翻涌。
是人心最慌的时候。
也是明知厄运将至,却再也无力挽回的时候。
派去查问的王府暗卫此时也来回禀,说六月初五下午,张瑞瑞的确去许秋盛、许秋如院中送过香囊,至于许秋意院里,已经问过尤氏了,她没见过张家丫头,也没收到什么香囊。
季燕然问:“许秋平呢?”
“也没有,收到香囊的只有两家。”暗卫道,“据许秋如的夫人张氏回忆,那天张瑞瑞去送香囊的时候,她正在吃晚饭,外头的天已经全黑了。”
云倚风看着地图:“许秋如和许秋意的宅院相隔不远,张瑞瑞要回住处,也得经过这条路,按照常理,她无论如何都该顺路送了这第三个香囊。”
但尤氏却没收到,甚至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暗卫在旁道:“六月初五当晚,虽说山庄里人声鼎沸,但宾客大都聚集在前厅,别处依旧是漆黑寂静的。张瑞瑞一个姑娘家,一旦被歹人盯上,逃脱的可能性极低。”
“按照送香囊的顺序,她的确应该是在这条路上被攻击。”云倚风往地图上点了点,皱眉,“但时间不对,也说不通。”
奸污张瑞瑞的人是许秋旺,那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前厅宾客如云,人人都在恭贺新郎官,哪怕他多喝了两杯酒,也不该在宴席中间突然消失,定然会从开始待到结束,否则家丁还不得去满宅子找人?可若等到宴席散了,却又已临近深夜,就算许秋旺在那时鬼迷心窍地游荡来此,可张瑞瑞难不成一直站在路边等着?若不是,那在中间这段时间里,她又去了何处?
云倚风越想越错愕:“莫非不是许秋旺干的?那袁氏为什么要认杀人的罪?”
“猜是猜不到的。”季燕然替他拿过披风,“我们去府衙。”
……
那天在供认出许秋意之后,袁氏便心知肚明,许家怕是再也不会救自己了,于是整个人都心灰意冷,头发蓬乱散着,衣裳皱得如同咸菜干,被带到堂上也不会说话,只呆呆看着前头,半天才回过神。
“六月初五?六月初五,我一直待在房中啊。”她怔怔地回忆着,像一尊没有情绪的木偶人。
许秋旺的新人纳了一个又一个,她心里嫉恨酸苦,却还要装作贤惠大方,独自坐在床上,听外头那隐隐约约的鞭炮与喧哗,头疼得快要炸开,服了药才勉强睡着,却天还没亮就又被吵醒,昨日才新进门的萍儿哭哭啼啼来诉苦,说老爷一夜未归,到现在连影子都没一个,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是城中屠夫的女儿,性格泼辣,袁氏怕她当真大吵大闹,安慰两句之后,就独自出门去寻。原以为许秋旺又宿在了他平日里最宠的九妹房中,谁知在走到后院柴房时,却听到里头传来几声异样闷哼,推门一看,险些气得晕过去。
袁氏恨道:“我就看他衣衫不整,趴在那丫头身上,像个活王八一样,风流快活得很!”
见到有人来了,原本已经几近昏迷的张瑞瑞又挣扎着呼救起来,凉凉微风灌进柴房,许秋旺被马尿烧晕了的脑子倒清醒了几分,意识到自己做了荒唐事,当下便赶紧爬起来提好裤子,跑了。
季燕然道:“然后你就活活打死了那小丫鬟?”
“是。”袁氏瘫在堂下,喃喃道,“我也是气急了,四弟将她拖回来后,我又打了几下,打到她的头,人就死了。”
“那阵是什么时辰?”
“什么时辰?”袁氏想了半天,才道,“记不清了,早得很,天都没大亮,卯时也还没到呢。”
“许秋意平时也是这么早就来找许秋旺吗?”
“不……不是。”经他这么一提,袁氏也迷惑起来,自言自语,“对啊,他那天怎么摸黑就来了?”
云倚风又问:“处理完张瑞瑞的尸体后,你和许秋旺有没有再说过这件事?”
“我闹了,我自然要闹。”袁氏咬牙切齿,“风流出了人命,他这回倒老实了,还低声下气跟我解释,说他在酒宴上喝多了,就想先去偏厅里睡一阵,后来糊里糊涂摸到后院解手,谁知那丫头竟正等在柴房门口,主动脱光了衣裳勾引他,说到后来那死鬼倒还委屈上了,我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提及此事,袁氏怒意难平,越骂越难听。季燕然便差人先将她带回监牢,又对云倚风道:“那段漆黑小路距离许秋旺的后院不算近,就算他当晚见色起意,那按照常理,也该随便找一处偏僻角落,而不该将人先带回自己的后院。”
“奸污杀人的事都干了,他没必要在细节上撒谎,说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云倚风道,“喝多了酒想在偏房歇一会,谁知一觉睡到天快亮,去解手时八成酒还没醒,才会一路摸到后院,然后在那里碰到了张瑞瑞。”
据他的描述,是被对方主动勾引,从而兽性大发。但许家人人都说张瑞瑞听话老实,显然不该做出这种事——听起来简直莫名其妙。
能让这一切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
她是逃出来的。
在漆黑小路上遇袭,在天亮前逃脱,慌不择路冲到许秋旺的后院,恰好那里的篱笆缺失了大片,她可以顺利出入。
谁知却在柴房门口遇见了许秋旺。
一个喝昏了头的好色之徒,醉眼朦胧见到面前衣不蔽体的年轻姑娘,怕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唯独可怜了张家丫头,虽已竭尽全力,却也只是从一个狼窝逃到另一个狼窝,最后更是连命都保不住。
“走吧,回十八山庄。”云倚风放下手中茶杯,声音里隐隐蕴含怒意,“我倒要去问问那位许四掌柜,六月初六,为何天都还没亮,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到处串门了。”
第37章 是人是鬼
佛堂里的蜡烛黯淡地燃着; 许老太爷跪坐在蒲团上; 脊背佝偻,双眼无神地看着眼前半截香头。
细细的; 将熄的; 冒出青蓝色的淡烟; 袅袅上升后又很快散开,笼住了那庄严肃穆的佛像。
这里的一切原本是他最熟悉的; 可不知为何; 坐着坐着,他心里突然就生出一丝恐惧; 像是午夜时分河里结成的冰; 冻得连血肉都僵硬。胸口如被洪水漫卷; 压抑地喘不过气,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双手只能胡乱一抓,将那香案上供奉的瓜果点心打落在地; 滚烫的蜡油滴到胳膊上; 刺痛倒是让整个人变得清醒几分。
许老太爷大口地喘息着; 茫然盯着面前一片狼藉,分不清这究竟是冗长噩梦的结束,还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而就在他好不容易静下心神,想要支撑着站起来时,外头又有家丁急急来报,“老太爷!萧王殿下带兵; 和张大人一起,把四爷的院子给围住了!”
……
火把明晃晃的,在漆黑夜幕下,挑出一片刺眼的光。
许秋意跪在前厅,他是从床上被拎下来的,只匆忙套了一件长袍,此时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浑身抖若筛糠,上下牙止不住地磕在一起,脸白如死人一样:“王爷,张大人,这……六月初六早上,我睡不着,所以就起得早了些,去找大哥也是为了商号的事。”
一顶软轿停在门口,许老太爷从上头滚下来,险些在门口跌了一跤,想进去却被官兵阻拦,只能胡乱拉住旁边的师爷,焦急问道:“这又是出了何事?”
师爷向来敬重这老善人,眼看他一大把年纪还要操心这烂事,心头实在不忍,于是小声劝道:“王爷与大人在审案,怕是得到天亮了,老太爷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怎么……这秋意都认罪了,怎么还要审?”许老太爷五雷轰顶地问,“难不成还有别的事,是、是什么事?”
“不好说,里头正查着呢。”师爷道,“守在这里也没用,夜深露重,老太爷的身子怕熬不住啊。”
许老太爷连连摆手,怎么劝都不肯走,师爷暗自叹气,只得替他搬了椅子,差人仔细照顾着。
屋内,许秋意依旧一口咬死,说自己只是一时紧张,才会强拖了张瑞瑞回柴房,害她丢掉性命,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心中算盘打得清楚,只要自己咬紧牙关,那即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凭空捏造一个罪名出来,事已至此,唯有死抱着秘密不松手,才能有一线活命的可能。季燕然倒是没有刑讯逼供,只坐在椅子上,时不时侧身与云倚风说几句话,中途还差下属拿来两个火盆,全部放在了他脚下。
“身上还冷吗?”
“有一点。”
季燕然大手一挥,继续加炭。
屋里那叫一个热啊……
张孤鹤离云倚风最近,早已是满头大汗,连官威都顾不得了,只想扯起衣领扇风,其余下人也偷偷摸摸往风口挪,觉得自己怕是要在正月里活活中暑。幸好这阵屋外又来了人,厚重的帘子一掀一放,热气能散掉不少。
“王爷。”吴所思禀道,“六月初六当日,酒宴上伺候的小厮和丫鬟都已经带来了,就这些。”
云倚风看了眼许秋意,就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依旧低头跪着,只有不自觉握起的双手,能透露出些许内心的起伏。那些小厮丫鬟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被带来这里,一个个战战兢兢,张孤鹤问什么,就答什么,你一句我一句,拼凑了许久,终于拼出在家宴当日,许秋意很早就离了席,那阵最后一轮菜都还没上全。
“许四掌柜。”季燕然问,“菜还没吃完,你怎么就消失了?”
许秋意汗如雨下,仍死硬道:“我那日不舒服,所以一早就回去睡了,我院里的下人都能作证。”
季燕然笑笑:“你院里的下人,怕是没少跟着你做亏心事。不过无妨,现在他们正在别处受审,里头总该有几个骨头软的,怕是已经要招了。”
听到这话,许秋意浑身一瘫,像是遭遇冰水淋头,面上瞬间就失了颜色,徒劳地张开嘴想说话,却又只瞪起眼珠子不出声。
诺大的屋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
过了片刻,又有人匆匆进来,在张孤鹤耳边低语几句。云倚风坐在他身边,就见这位张大人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再转成紫黑愠怒,最后破口大骂道:“禽兽不如的东西,来人!”
“到!”衙役齐齐进门。
“按照那些仆役的口供,去将这处宅院细细搜查一遍!”张孤鹤道,“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出真相!“
再看那许秋意,早已是连跪都跪不稳,身下一股恶臭,竟是吓得失了禁。
“完了。”他痴痴傻傻地说:“一切全完了。”
……
官兵从许秋意的书房里找到了一条暗道,直通最幽深的地下。云倚风想要跟进去,却被季燕然一把握住手腕:“就在这等着吧。”
他知道那下头是什么,宫里不缺这种人,那些老太监们仗着手中有几分权势,经常强讨了小宫女回去做妻妾,虽不能人道,却多得是泄欲用的法子,种种下流手段,和他们的心一样肮脏而又扭曲,到了寂静无声的夜晚,凄厉尖锐的惨叫能传出好几里地。
“是野猫呢。”那里的人,经常这么哄夜半被惊醒的孩子。
云倚风站在屋檐下,虽裹着厚厚的披风,手却依旧是冰凉的。季燕然原想替他弄个暖手炉,后来一想,这山庄里的东西,指不定被谁用过,太脏,便索性继续握住那双纤白如玉的手,用掌心的温度一点一点暖他。
张孤鹤举起火把,沿台阶一路下到暗室最深处,尽头是几个狭小的房间——或者干脆说是监牢,有镣铐有刑具,也有摆放整齐、不堪入目的奇巧淫物,墙壁上血迹斑驳,有的已经成了深黑色,上头还有一道道抓痕,恰如无辜少女的一声声控诉,无声而又饱含血泪。
前头有衙役回禀,说还有一条很长的暗道,顺着走出去后,竟是城外一处荒郊。
根据许秋意院中下人的供认,衙役很快就在附近挖出了不少尸骨,皆堆叠整齐,一层一层码着,粗略一数,就已有上百具。
而这还仅仅是在许家暗室遇害、后被偷运来此的受害者,在许秋意走南闯北的这些年里,更不知残杀了多少无辜少女,当日深山孤宅里的那位翠儿姑娘,怕是唯一险之又险的幸存者,若非风雨门的人及时赶到,八成她当夜也难逃厄运。
张孤鹤顾不得休息,当下便再度升堂。许秋意自知事已败露,再无力挽回,因此只求能死个痛快,对所有罪行都供认不讳。这些年里,他利用出门经商之便,经常会胡乱编一个身份,打发下人前去青楼或者牙婆手中挑选年轻貌美的姑娘,嘴上哄着要当妻当妾,实则利用后山那条秘道,偷运回暗室虐待取乐,他做事极为谨慎,每一名受害者都会被灌下哑药,多年来只出过两次意外。
一次是一个青楼里买来的姑娘,心眼多,含着药没吃偷偷吐了,又趁没人看守时,跑出来大喊救命,幸好被家丁及时发现拖了回去。尤氏也是在那晚听到的尖叫,许秋意虽说三言两语糊弄过了这件事,却到底还是放不下心,最后更起了杀人的念头,不好明着下手,就偷偷买回不少补药,成倍成倍地加进尤氏的药里,想叫她越来越虚,熬不住离开人世。
另一次就是张瑞瑞,那晚他在酒宴上多喝了两杯,眼见人人都在恭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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