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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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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
一句话还没说完,脖颈上就被横架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云倚风将他逼至墙角,一字一句道:“你找死。”
“我什么都没说。”鬼刺安抚,“只说了血灵芝生于尸骨,灌于怨气,书里就是这么写的,为师并没有撒谎。”
他一边说,一边将长剑慢慢推开,又用食指抹过脖颈血珠,两寸长的伤口,竟然瞬间就接了痂。
“那位萧王殿下,看起来极为关心你。”鬼刺道,“这是好事,说不定他当真能找到血灵芝。”
“闭嘴!”
“我听蛛儿说,你这回帮了萧王不少忙。”鬼刺把他的飞鸾推回剑鞘,“原本还在纳闷,好端端的,风雨门为何要同朝廷搅在一起,不像你的性子,后来却想通了。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没找到血灵芝,怕是早已无计可施,可不得找个帮手,大梁八十万兵马统帅,论本事、论权势,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云倚风狠狠咬牙,眼底结满寒霜:“让你的人从我身边滚。”
鬼刺叹气:“傻徒弟,怎么就不明白,为师这不是监视,而是挂念你啊。”
第53章 袁府有鬼
天上淅淅沥沥飘起了雨; 夹裹着春末的最后一丝寒意; 牛毛小雨浸透屋顶,又顺着凹槽汇聚成线; 细细地流下来。
身着红衫的女子推开门; 见屋内只有一人; 便试探道:“师父,公子已经走了吗?”
“是啊; 走了。”鬼刺继续摸着脖颈上那道伤痕; “脾气倒是迎风见涨,越发暴躁了。”
“那血灵芝呢?”
“他说他不想要了!”提及此事; 鬼刺目光陡然怨怒; “你听听; 这像话吗?”
红衫女子也吃惊道:“不想要了?公子一身毒瘴,非得要血灵芝才能解,如何能说不要就不要?”
“是啊,他先前分明是最想活着的。”鬼刺在屋里转圈; 眉头上拧出一道深深“川”字; 哀声道; “不妙,不妙啊。”
幽长的巷子里,青石板路被春雨浇得湿滑,从细缝中生出绿苔来,褪去了白日里的喧嚣繁华,倒更像是静谧的水调江南。更夫披着蓑衣; 怀中护一盏油灯,敲了还没两下梆子,突然就见对面飘来一个白影,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家伙什也不要了,转身撒丫子就跑。
待云倚风回神的时候,对方已经嗷嗷叫着“有鬼”,一路狂奔远去了。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
王府后院里,清月再度劝道:“这雨一时片刻是不会停了,王爷还是回去歇息吧。”
季燕然暗自叹气,起身掸了掸衣袖,道:“倘若你师父有事,随时来找本王。”
“好。”清月连连答应,又亲自将人送到门口,一直看着他走远了、确认不会再回来了,方才如释重负地回院中,继续担忧起师父来。
又不肯休养、又不肯治伤、三更半夜还要到处乱跑。
还真是不让徒弟省心啊!
云倚风被他念叨得有些鼻尖发痒,一口气打了三四个喷嚏,眼冒金星头晕眼花,暗道莫不是又被那老贼气得毒发,于是抬手按上额头,站在濛濛细雨中,专心致志试起体温来。
季燕然险些被此举气笑,一把拖过他的手腕,将人拉到了屋檐下。
云倚风被吓了一跳:“王爷怎么会在这?”
季燕然抖开披风:“猜到你要从这里翻墙。”
云倚风欲言又止,原本是该解释两句的,可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任由对方将自己裹个严实,再牵着手腕回到了住处。
清月望向师父的眼神中充满同情。
我可什么都没说。
云倚风无奈:“回去歇息吧。”
清月答应一声,又看了一眼王爷,见他神色如常,像是并没有生气,便低声道:“那我让仆役烧些热水来。”
春寒料峭,云倚风的头发与肩膀都落满了雨,触手冰凉。只有捧在掌心的一盏热茶,还能传递些许温暖,只是仅靠这单薄的温度,显然不足以驱散那些深埋于骨缝的寒意与恐惧,他的心脏紧缩,手指也不自觉地紧缩,几乎要把那青花瓷杯捏成齑粉。
季燕然伸手过来,将茶杯轻轻抽走。
云倚风脸色煞白,胸口微微起伏着,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噩梦。
“先进去洗个澡吧。”季燕然道,“我在这等你。”
浴桶里的水很香,是清月特意往里加了安神精油,云倚风其实并不喜欢这浓烈的气味,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将自己整个浸入水里,有些懊恼地用后脑磕了磕桶沿——这懊恼与鬼刺无关,他也压根不愿再去想那座海岛。他懊恼的是,为何要让清月守在院中拦季燕然,又为何要表现得如此茫然失态,这不摆明了心里有鬼吗?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敞着门,就说江湖有事,风雨门有事,还要更合情合理一些。
关心则乱,太在意也会乱。
他单手搭上额头,仰靠在浴桶里,有气无力地看着屋顶。
眼前景象渐渐旋转起来,硬生生将木梁转出了七彩斑斓。
就在云倚风专心致志,想要分辨出究竟都有哪些颜色时,一块布巾从天而降,蒙在了他头上。
手法和土匪抢亲套麻袋有一比。
季燕然将人从冰凉的水里捞出来,带到床边仔细擦干。云倚风前前后后加起来,已被他看光了许多次,此时倒也无所谓了,见气氛太沉闷压抑,还主动踢了对方一脚,颇有些耍无赖的意思。
“别动。”季燕然握住那雪白赤足,一边擦拭一边问,“去哪了?”
云倚风淡定答曰:“青楼。”
季燕然一笑:“嗯?”
云倚风将脚缩回来:“王爷以后别去见鬼刺了,他不是省油的灯。”
季燕然微微皱眉:“你是去找他了?”
“他一到王城,风雨门就收到了消息。”云倚风道,“我知道,这段时间王爷一直在寻他。”
萧王府的暗卫寻了多久,风雨门的弟子就拦了多久,只是到底仍没能拦住——那袁远思的儿子也挺无辜,总不能不让鬼刺进王城。
季燕然问:“这人有问题?”
“他的确医术高明,定然能治好袁侍郎的儿子,但治不好我。”云倚风裹着被子,“还有血灵芝,王爷也别再费心找了。”
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季燕然将里衣递给他:“鬼刺说你中了七八十种毒,又说血灵芝生于万千尸骨中,受鲜血怨气灌溉。”
“我知道。”云倚风道,“那是一本古书,只潦草提了一句,算是唯一的线索。”
万千尸骨,听起来很像是战场,所以当季燕然来风雨门的那天,他在某个瞬间,是当真相信了对方有血灵芝。
倒不能算做大意莽撞,只是实在太想活下去了,再渺茫的希望也不愿放弃,如溺水之人般,期盼着对方能将自己拉出乌黑泥淖。
季燕然放下床帐,让他将里衣穿好。
片刻后,云倚风露出一个头来:“可以睡了吗?”
季燕然蹲在床边,与他面对面问:“你还没回答我,鬼刺是不是有问题,他欺负过你?”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所以谈不上好坏。”云倚风道,“有一段时间,为了能找到血灵芝,他在大梁各地刨乱葬岗,每每从白骨缝里扒到没见过的菌类,便欣喜若狂煎了药,硬掰开我的嘴往下灌。”
季燕然听得心口一缩:“你……”
“这种人,往后别去找了。”云倚风道,“别见他。”
季燕然还想再问什么,却又不想鲁莽触及对方的伤疤,便只用指背蹭蹭那微凉脸颊:“睡吧。”
云倚风点头:“王爷也早些歇着。”
屋门“磕哒”一声,清月赶忙站直:“王爷。”
“让你师父好好睡一觉吧。”季燕然道,“你也回去休息。”
云倚风躺在床上,侧耳细听屋外两人小声说话,又逐渐走远。
雨声依旧沙沙未歇,如催眠曲一般,哄着上下眼皮搭在一起,不知不觉也睡了。
翌日中午,老太妃看着空空的饭厅,吃惊道:“都没起?”
“凌飞少爷一大早就出门了,王爷与云门主还在睡,据说一整晚都在外头。”丫鬟道,“直到天明才回来。”
老太妃有些疑虑,整夜未归,若说年轻贪玩也就罢了,可千万别是出了事。
值夜的暗卫被悉数唤到饭厅,几人咬牙犹豫半天,还是默契地达成了统一,只道昨晚没出事,并未将“王城百姓都在传,王爷与云门主关系匪浅”这件事供认出来,毕竟没凭没据,不好说,不好说。
至于风雨门的弟子,自然更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不过还没来得及诧异,就被大师兄叫去义正辞严训斥了一番,说王爷与门主在同福楼里当众亲密,那是有原因的,令众人不许传闲话,并且还要想办法将流言压下去,否则定不轻饶。
灵星儿盲目崇拜清月,跟着附和一句,嗯,就是这样。
王爷完全是为了教师兄这根木头,才会给门主喂烤鸭。
你们谁都不准质疑!
而就在众人各自忙得焦头烂额时,事件的主人公才刚刚起床。午后的阳光洒进窗户,照得人浑身都暖洋洋的,云倚风站在桌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季燕然拎着食盒敲门。
云倚风道:“王爷没去宫里喝酒赏画?”
“一觉睡到现在,哪里还有时间进宫,改日吧。”季燕然打开盒盖,“先过来吃点东西。”
油盐炒椿芽、胭脂糟鸭掌、酱牛肉、碧粳粥,还有一笼荠菜馅儿包子,一碟如意酒酿糕,都是春日里的应季小食,煞是开胃。云倚风将筷子递给他,顺便问:“那位袁侍郎,为人如何?”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季燕然道,“袁远思平日里恪尽职守,为人也还算清廉,建坝修桥都有一套,皇兄对他颇为倚重,估摸着过两年还会升职。”
“昨日我离开袁府时,在院中捡到了一个令牌。”云倚风道,“像是莲华教的东西。”
那是江湖中顶下流的门派——人品下流,做的事更下流,一群乌合之众,偷鸡摸狗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将不要脸当成招牌,除了本事太小、翻不出大风浪之外,其余行径与魔教也无异。
“而且莲华教的老巢在晋地,那里该是平乐王李珺的地盘?”云倚风道,“先前王爷让我查朝中内奸,这个倒像是现成的。”
或者退一步说,哪怕与李珺无关,袁远思身为工部侍郎,与这群乌七八糟的败类扯上关系,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吃完饭后,将有关莲华教的事情都写下来吧。”季燕然道,“我派人去盯着袁远思,看是否有人与他暗中勾连。”
云倚风喝了两口粥:“不如将此事交给风雨门来做。”
“牵涉到袁远思,这件事不算小,朝廷不可能完全放任。”季燕然道,“完全交给风雨门……”
云倚风及时道:“我不收银子。”
季燕然看着他:“是因为鬼刺住在袁府?”
云倚风放下筷子,方才因为酣梦与暖阳带来的好心情,再度溜了个无踪无影。
暗中监视袁府,就势必要盯着袁远思。
而鬼刺要替袁珍看诊,又势必要同袁远思碰面。
他不知道两人会说什么,更不知道若鬼刺发现了王府的暗卫,会不会故意说些什么。毕竟那是个疯子,疯子是毫无理智可言的。
季燕然往他手中塞了一杯热茶,耐心道:“你若不想说往事,我便不问也不听。但袁远思是朝廷命官,中间还夹着个李珺,此事我需尽快查明,才好向皇兄禀报。”
云倚风叹气,倒也未再坚持,只将昨日拾到的令牌递给他:“陷进后花园的泥泞里,若非一脚踩到,我也不会察觉。”
季燕然接到手中,见那令牌雕工精美,还镶着黄金宝珠,似是造价不菲。云倚风看出他的疑惑,主动解释:“莲华教虽说听上去乌烟瘴气,却一点都不穷,只要雇主出钱,那群人什么事都愿意做,因此富得流油。不过也嚣张不了几天,过段时间再开武林大会,盟主大概就要正式下令,将这群人逐出中原了。”
“武林大会?”季燕然将令牌收起来,“在哪里?”
“光明山。”云倚风道,“百丈高峰悬崖峭壁,隐于云雾与密林中,若没有一身好轻功,怕是连爬都爬不上去。”
季燕然又问:“每年都在同一个地方?”
云倚风想了想:“也不是。”
前几年挑的地方倒是挺好,山清水秀风景秀美,骑着马坐着车就能到,但也恰是因为太好找了,所以来了不少诸如“砍刀帮”“野虎帮”“刘二馄饨寨”“张麻子剪刀门”的门派,武林盟主在第十八回 被“葫芦帮”的老帮主攀为亲外甥后,终于忍无可忍,下令将地点统一在了险峻的光明山!
季燕然笑道:“那你会去吗?”
“不去。”云倚风给两人添茶,“风雨门只管做生意,从不参与武林事。”
聊了一阵杂七杂八的江湖秘闻,关于鬼刺与袁府暗探之事,总算是勉强被盖了过去。见天边还留有半抹残阳,季燕然邀请:“出去走走?”
话音刚落,吴所思与江凌飞就在外头齐齐咳嗽了一声。
这暗号打的,果真一点都不明显。
第54章 迷踪旧事
而与此同时; 吴所思其实也很惊慌。在初听到“王爷与云门主怕是那种关系”的桃色传闻时; 他还当又是像上次灵星儿一样的误会,想着派人出去解释一番就会散; 可谁知这回竟连王府暗卫自己都说; 亲眼见到了王爷在同福楼给云门主喂汤; 那个含情脉脉,那个眼神啊……谁看谁知道。
江凌飞拍拍他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季燕然推门出来; 将两人径直拎到了院外:“咳什么?”
“不是,王爷。”吴所思小心翼翼往里看了一眼; 低声问得百转千回; “那个; 云门主……你们,现在外头都在传……同福楼,真的假的?”
季燕然言简意赅:“真的。”
吴所思没有一点点防备,稍微有些头晕目眩。
真的就真的吧; 可又有一个新的疑问; 他继续用接头的语调道:“可风雨门的弟子为何都在外头辟谣?”
季燕然来了兴趣:“哦?风雨门怎么说。”
“说云门主与王爷并无亲密关系; 此番前往王城只是收钱办事,顶多算普通朋友。”
江凌飞在旁幽幽道:“别说是你暗恋人家。”
话没说完,迎面就劈来一道掌风,于是又赶忙躲开赞美:“如此纯情,令人动容。”
“总之你们两个,谁都不准将此事说出去; 包括我娘。”季燕然警告,“还有,让王府的人也去帮帮风雨门,别搞得满城风雨。”
吴所思问:“连太妃都要瞒着啊?”
“你懂什么。”江凌飞揽住他的肩膀,强行挟持往回走,顺便耐心教导,“这种事,得王爷和云门主准备好了,再亲自去向干娘说,你我凑什么热闹,走走走,别打扰小两口亲热。”
一缕轻风穿过花园,将最后一句话送来零散几个字。
季燕然掩饰性地咳嗽两声,转身时,云倚风恰好也出了院门:“咦,老吴与江少侠已经走了?”
“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事。”季燕然道,“天气这么好,当真不想出去?”
“我找清月还有些事。”云倚风又道,“王爷在盯袁府时,若遇到麻烦,或者遇到鬼刺捣乱,只管来找风雨门。”
季燕然点头:“好。”
哪怕只有短短一段路,他也执意先将对方送到了清月的居所,方才转身离开。
灵星儿正在屋内倒水喝,她在外头跑了许久,辟谣辟得嗓子都要干哑冒烟。这王城里的书商也是,流言传开还没几个时辰呢,秀才的故事倒是先改好了,都不知是哪里的现成话本改了名字,说门主在下凡洗澡时,被进山砍柴的王爷藏了衣裳——听听,这像话吗?
“还有更过分的!”她娇声抱怨,“我好不容易才烧了那些破烂玩意。”
云倚风单手撑着脑袋,耳边嗡鸣,头晕眼花。
“师父,请喝茶。”清月双手把茶杯捧给他。
“去外面找一处宅子吧。”云倚风道,“再想个理由,说是风雨门出事也好,江湖里出事也好,总之能让我们搬出王府便成。”
灵星儿一愣:“门主要搬出去住?是因为那些流言吗?其实都已经散了。”
而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欲盖弥彰,搬出去岂非显得更不对劲?
“与流言无关。”云倚风道,“鬼刺既在王城,总不会轻易放了我,住在王府多有不便,别真闹出事来,反倒惊扰老太妃与王爷。”
听他这么说,两人面面相觑,沉默许久后,清月才低声应了一句:“是。”
宅子好找,王城里到处都是,理由却难寻。
王府里很好,什么都好。屋宅宽敞,被褥日日都晒得蓬松柔软,厨房里亦是新花样不断,老太妃更是和善极了,一直惦记着要从宫里挑好料子,再给他做几身轻薄夏装,完全不顾衣柜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如此温暖舒适的一个家,掘地三尺也挑不出半分缺点,要如何开口?
两日后,清月回禀,说已在城中找好屋宅,随时都能搬出去。
当晚,云倚风自是辗转难眠,越睡越清醒,最后索性踩鞋下床,推门想出去透透气,迎面却撞上了季燕然。
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胸膛也敞露大半。
旁人这样叫粗俗无礼,美人这样叫风流不羁。
季燕然疑惑:“怎么了?”
云倚风停在原地,原想敷衍一句热得慌,却又怕对方以为是毒发,只好诗情画意答曰:“睡不着,出来看看星星。”
季燕然失笑,将手里的东西塞给他:“拿好。”
云倚风晃了晃:“哪来的酒?”
“是宫里新酿的,还没来得及取名字。”季燕然说着话,已经从柜中拿出披风,带着他登上了屋顶,“听皇兄说不错,便拿来给你尝尝。”
云倚风道:“我去取两个杯子。”
“一共就巴掌大的小坛,何必这么麻烦。”季燕然按着他坐好,“尝尝看,若喜欢,我就将剩下的都搬回来。”
云倚风拔开酒塞,沁人香气飘散开来。没有经过长时间的窖藏,入口很淡,可又淡得恰到好处,颇适合这春风沉醉的夜,天上有璀璨星河,院中有盎然绿意,白色小花开满墙角,像冬日未化的雪。
“如何?”季燕然问。
“不错。”云倚风将酒坛递给他,“袁府那头怎么样了?”
“暗卫还在盯,暂时没发现异常,不过袁远思的确有些谨慎过头,家中也住了不少陌生客人。”季燕然道,“至于鬼刺,一直在规规矩矩替袁珍看诊,没闹什么乱子,你不必担心。”
云倚风道:“嗯。”
过了片刻,又道:“清月已经找好了宅子,再过几日,我便搬出去住。”
季燕然笑笑,仰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找好借口了?”
“……”
“清月找的那座宅子,恰巧也是我的。”季燕然看着他,“你要是当真喜欢,只管拿去住,可若只为了一个鬼刺就要搬走,那我不准。”
“我与那些人的账,怕是要细细算上许久。”云倚风裹紧身上披风,叹气道,“我不想打扰王爷,更不想打扰太妃。”
“我说过,若你不愿提,那我就什么都不问。”季燕然道,“不过今晨的时候,有个红衣女子在王府附近徘徊,被侍卫发现了。”
云倚风心底一空,再度惊慌起来。
“她自称是你从前的婢女,名叫蛛儿。”
看起来不像歹人,只跪在地上央求,求季燕然去找血灵芝。倘若实在找不到,至少也要将云倚风送回迷踪岛,莫再任性留在中原武林,再这么熬下去,只怕当真要命不久矣。
云倚风捂住耳朵,将脸深深埋在膝头。
深埋于心的噩梦过往,像张开血盆大口的恐怖巨兽,自利齿间流淌下肮脏腥臭的粘液来,胃疯狂地痉挛在一起,剧痛让眼前一片漆黑。蛛儿,他记得她。细眉细目,沉默寡言,每每自己在疼得发狂,快要挣断那些铁链时,她总会及时出现,将牢笼重新加固,然后细声细语安慰几句,转头又将所有事报给鬼刺,引来新一轮的酷刑,她就站在一旁满眼怜惜地摇头叹息……也是个疯子。
季燕然把人抱回了卧房。
微烫的茶,带着熟悉的茉莉清香。
云倚风抬头看他,眼睛赤红,胸口也剧烈起伏着。许久之后,方才干哑地说了一句:“鬼刺是我师父。”
季燕然微微皱眉。
“我说过,小时候被一个疯子捡走。”云倚风继续道,“他就是那个疯子,疯了一般钻研武学,更疯了一般钻研医学。”
当时岛上还有许多小孩,住在一个很大的院子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每日里除了吃饭便是睡觉,闲下来就互相追着打闹,扯着嗓子尖叫尖笑,跌倒了又哇哇大哭,没有一刻安宁。
云倚风自从有记忆开始,就住在这个院子里,不觉得好,也不觉得不好。
直到四岁那年,一群孩子被叫到药房,每人发了一颗糖丸。
“又甜又涩,吃下去后腹痛如绞。鬼刺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说,看谁先不疼。”云倚风道,“当时我恢复得最快,还挺高兴,觉得自己厉害,于是邀功请赏一般跑去找他。”
而鬼刺也的确大喜过望,如获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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