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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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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由沙尘、黑烟与碎石组成的倾盆大雨。
  季燕然远远看到,心跳滞了片刻,反应过来后,便策马冲了过去。
  林影高声下令:“大军原地待命!”
  银珠担忧道:“这么大的爆炸声,云门主与江少侠不会出事吧?”
  梅竹松想安慰她两句,自己心里却也没底,最后只能沉重叹一口气,但愿一切都好。
  风吹不散滚滚黑烟,刺鼻的气味充斥在四周,云倚风撑着坐在一处沙丘下,拍拍小红的屁股:“没事吧?”
  江凌飞有气无力:“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事?”说完又挪过来,双手捧住他的脸,凑近检查大半天,“给我看看,有没有被碎石划伤?幸好幸好,否则有的人怕是要和我拼命。”
  “起来,回去。”云倚风拍了两把嗡鸣的耳朵,“再拖一阵,王爷要担心了。”
  “走不动,歇会儿。”江凌飞依旧瘫坐着,从怀中取出一枚信号弹,“吱儿”一声蹿到了天上,炸开一朵精巧的红色烟花。
  一来报平安,二来报方位。
  云倚风劝他:“自己能回去,何必麻烦大军来接。”
  “你这也太会替王爷着想了。”江凌飞哭丧着脸,“但方才被震落在地时,我是垫在你身下的。”虽说你瘦吧,但也有点分量,我确实走不动了。
  云倚风:“……”
  是吗,没注意。
  江凌飞闭目养神,云倚风安静地守在他旁边,用指尖悄悄蹭掉自己嘴角溢出的鲜血。
  待季燕然找来时,江凌飞已经调息完毕,云倚风正抱着膝盖坐在沙里,浑身脏兮兮的,脸上写满“我知道不该玩炸药,不该让你担心,我已经准备好深刻检讨了”,看架势,只要自己开口说一句,他便会声泪俱下来一番认错大会。
  萧王殿下:“……”
  云倚风小声哼了一句:“我头晕。”
  季燕然解下披风裹住他,半跪在沙石中,一语不发,将人紧紧搂在自己怀里。
  而就在这温暖又熟悉的气息中,云门主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很久很久,久到听耳边声音嘈杂,还以为是回到了繁华的王城。
  “门主!”灵星儿扶着他坐起来,松了口气,“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总算醒了。”
  云倚风大脑昏沉,半天才辨过来自己在帐篷里:“王爷呢?”
  “方才还在这守着,现在去军中了。”灵星儿小声道,“那晚巨石阵爆炸时,王爷连军队都顾不上了,骑着马就往外冲。我听林大哥说,率军作战这么多年里,王爷还是头回这么……没分寸,像是整个人都懵了。”
  云倚风抿抿嘴:“所以呢?”
  “这种事若传到皇上耳朵里,主帅可是要挨军棍的,后果再严重些,下狱的都有。”灵星儿道,“但我知道门主现在定然得意得很,想笑就笑吧。”
  云倚风冷静道:“我不是,我没有。”
  “没有什么?”季燕然掀开帘帐进来。
  灵星儿将药碗递给他:“喏,门主就交给王爷了,我去看看阿碧姐姐。”
  季燕然坐在床边,将药汁吹凉后喂给他:“阿昆已经替你检查过了,因为爆炸时离得远,所以没什么大事。”
  云倚风道:“江大哥呢?被震落在地时,是他垫在我身下。”
  “凌飞没事。”季燕然替他擦嘴,“昨日还同我争论了半天,为何当场就要拉你一起引燃炸药,不能等到回来再派弓箭手。”
  江三少的理由颇为充分,倘若大风来袭,魔音又起呢?倘若凫徯趁这段时间,把炸药挖走了呢?倘若那巨石阵里还藏有更多阴谋呢?滔滔不绝,能说上七八条。
  但理是一回事,情又是另一回事。季燕然抬高云倚风的下巴,俯身吻住那柔软苍白的唇瓣,小心翼翼却又百般缠绵。他不知道事情究竟怎么了,分明就是最关心在意的人,却偏偏屡次让他身陷险境,冥冥中似有一个巨大的旋涡,蛮横隔在两人之间,任由自己竭尽全力仍拉不住对方。怀里的身子单薄柔弱,指尖也是冰的,只有相缠在一起的呼吸,才有些许温度。
  他低头关切地问:“冷吗?怎么一直在发抖。”
  “没事。”云倚风抱紧他,“有王爷在,我就不冷了。”


第91章 大战在即
  季燕然握过他的手腕; 仔细试了试脉象; 虽不至于紊乱,却跳得微弱极了; 如微火于风中摇曳; 飘乎乎的; 总叫人心里发慌。
  云倚风抽回胳膊,将脸埋到对方胸前; 闷声道:“我本就是个病人; 王爷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肚子饿不饿?”季燕然与他十指相扣,“星儿替你炖了汤粥; 一直在火上温着; 吃完之后; 我再陪你睡会儿。”
  云倚风答应一声,原想再问问战事,却又觉得这种温存时刻,不好煞风景。更何况以自己目前的状况; 怕是也打不了仗了。他不怕死; 却贪生; 毕竟多活一天,就能多享受一天心上人的蜜语甜言,被抱在怀里仔细揉着亲着,周身洋溢暖意,像宫里那些晒太阳的奶猫,舒服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季燕然喂他吃完了一碗粥汤; 又将手伸进里衣,揉了揉那软绵绵的肚子:“饱了吗?”
  云倚风笑道:“林影已经在营帐门口探了三回脑袋,王爷当真不去看看?”
  “先哄着你睡着。”季燕然端来热茶,看着他漱口,“在大军攻下荒草沙丘之前,我们会一直驻扎在此,你往后便好生休息,不必再管外头的事了。”
  云倚风不假思索,一口答应:“好好好。”
  这当口,他反而害怕季燕然给自己套一身沉重盔甲,估摸身子骨也撑不起来,便乖乖躺回床上,闭起双眼做出酣睡的姿态来。
  李珺一直偷偷摸摸蹲在营帐外,直到看见季燕然离开,方才做贼一般钻了进去。那晚在魔音来袭时,他被云倚风一拳打得有些惨,此时鼻子上正贴着膏药,额头上还鼓个大包,看起来分外倒霉又分外滑稽。
  云倚风一睁眼,当头便是一张鼻青脸肿的大脸,于是冷静地又重新闭上了!
  李珺小心推推他:“你没事吧?”
  “大事应当没有,小事一堆,浑身找不到一处痛快。”云倚风撑着酸软的骨头坐起来,“外头怎么样了?”
  “我听他们说,马上就要去打夜狼巫族了。”李珺道,“就在明日。”
  巨石阵已破,荒草沙丘失去屏障,便等于赤裸裸地暴露在外,联盟军队正是士气高涨时,的确适合一鼓作气,攻破敌营。云倚风靠在床上:“那平乐王就随我一道守在后方,等大军全胜归来吧。”
  过了一阵,又道:“我还有件事。”
  李珺赶忙问:“何事?”
  云倚风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李珺面露为难:“我是出门逃难的,哪里还有那风花雪月的快活心思,自然没带。”
  云倚风躺回去,面无表情道:“哦。”
  “但梅先生那里或许有。”李珺压低声音,“即便没有,也一定能想出法子,你放心,这件事只管交给我。”
  云倚风拍拍他的肩头:“有劳。”
  李珺这一路都没能帮上什么忙,乱倒是添了不少,如一个累赘的大包袱般,整日挂在大梁军队里。眼看着旁人都活得轰轰烈烈热血激昂,不说七弟,不说江少侠与云门主,就连烧饭的老李都力大无穷,将一口大黑锅洗得锃光瓦亮,炒菜的姿势更是威风,倒越发显得自己草包无用,白长了一身肉,心里难得惭愧——所以也就越发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劳动机会,当下就跑去找了梅竹松。
  梅先生正忙呢,听他说完需求,还当自己出现了耳鸣,胡子都要气歪了。若非看在对方是大梁王爷的份上,险些要发怒将人轰出去,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风流肠子?
  李珺及时解释,不是我,是云门主。
  梅竹松:“……”
  哦,云门主啊,云门主与萧王殿下,那就不是荒唐了,而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
  他在药箱里捣鼓半天,最后摸出一个小瓷罐,绘一抹鱼戏浅水,飘一股淡雅花香,精致极了。
  李珺连声道谢,美滋滋地揣了回去。
  “相当好用。”他压低声音。
  云倚风压在枕头下,面不改色:“嗯。”
  而这个时候,季燕然正在与十三部族一起,完善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他不想将战线拉得很长,因此决定双路包抄,在五日内结束这场战役。
  先前还是一个月,现在突然就缩成五天,若换做平时,其余部族的首领多少会提出异议,但今时不同往日,在亲眼见过前夜那惊天动地的龙吟一怒后,他们心里或多或少,都对季燕然生出了几分敬畏,便也犹豫着默许了。
  只有耶尔腾提醒:“夜狼巫族所有人都服过药丸,除了能变得力大无穷外,还有没有别的用途,现在尚不好说。此外,他们为何不惧怕魔音,也没找出理由。”
  “不惧怕魔音,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控制了心神。”季燕然道,“所以最坏的状况,我们将要面对一群没有神智,没有思想,只知道蛮横杀人的傀儡。梅前辈会配好防护的药囊,以免对方抛洒毒虫,至于其它,就需将士们自己提高警惕了。”
  银珠点头:“好,那就这么办,争取在五日之内,将毫猛杀个片甲不留!”
  这一夜的天是暗沉沉的。
  大帐内,火盆在“噼里啪啦”燃烧着,被窝里很暖,云倚风趴在他胸口,扒开里衣,用指尖摩挲过那些或深或浅的伤口,问:“太医院祛疤的药那般好用,王爷怎么也不给自己抹一抹?”
  “没那心思。”季燕然枕着左臂,右手捏起他的下巴,用拇指轻轻蹭着,“况且若没了疤,还如何骗得媳妇心疼。今日我忙得没顾上回来,李珺一直陪着你?”
  云门主淡定“嗯”了一声。
  季燕然问:“聊什么了?”
  他说得随意,这本也只是小情人间的闲谈,聊几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而后便能熄灯相拥而眠,再普通不过。但再普通也架不住有人心虚,云倚风狐疑顿起,爬起来仔仔细细盯着他的眼睛,想辨出是不是李珺又不顾江湖情谊,将自己给卖给了他的七七七弟。
  季燕然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云倚风裹好被子,“睡吧,明日还要出征呢。”
  季燕然俯下身,在那微凉的唇瓣上亲吻,头发垂下来,脸颊有些痒,心也有些痒。云倚风拉低他的肩膀,闭起双目迎合着,却又难免遗憾。若明日无战事,若此时两人正在雁城将军府,在王城,或者哪怕是在一处安宁祥和的小客栈中,枕头下藏着的玫瑰膏,应当也能拿出来用一用了。
  季燕然在他耳边问:“什么味道?还挺香。”
  云倚风答曰,我香。
  季燕然笑出声,将人抱在怀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哄着睡了。
  帐外火把熊熊。
  银珠将弯刀磨得光亮,又问:“义父还不休息?”
  “睡不着。”梅竹松愁眉紧锁,“明日一战,又不知会有多少将士伤亡。”
  银珠坐在对面,替他倒了一盏热茶:“战争总会有伤亡的,而且我们的伤亡,是为了换取更多人、更长时间的安稳与和平,义父不必忧虑。”
  “剿灭夜狼巫族后,战争真的就会结束了吗?”梅竹松看着她,“别忘了,还有耶尔腾,他的野心,怕是能吞下整个太阳。”
  “但他的对手是季燕然。”银珠道,“若换做我是耶尔腾,即便野心再大,也不会选择与这么一个人为敌,他实在太可怕了,也实在太强大了,近些年经常有传闻,说大梁的皇帝对萧王忌惮颇深,现在看来,倒也情有可原。”
  “皇帝对萧王忌不忌惮,你我不知,可耶尔腾必定是忌惮的,所以才会特意留下第三个条件。”梅竹松道,“想让他老老实实交出血灵芝,只怕也并非易事。”
  银珠试探:“云门主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被前夜的爆炸震伤了,估摸得养上半月。”梅竹松道,“但与蛊毒比起来,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银珠点点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大战在即,营地中每一位将士都是亢奋的,连李珺亦不例外。他虽不用亲上战场,却也给自己弄了身不怎么合体的盔甲,硬是吸着肚子塞了进去,在帐篷间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动,如一块“哐当当”的铁皮,自认正在以天潢贵胄的身份,不辞劳苦,安抚军心。
  众人对这位游手好闲,却又笑容可掬的草包王爷,一向是不喜欢却也不讨厌的,所以都挺配合,“多谢平乐王”喊得也颇为响亮,李珺心里更美了,转弯之后见一处帐篷里漆黑,便想着要过去查看一番,结果却见一个人钻了出来,身材那叫一个魁梧高大啊。
  “原来是乌恩勇士。”李珺认出了他,关切道,“这么晚了,是要去何处?”
  乌恩不答话,只直直冲他扑了过来。
  李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飞在火堆旁,“砰”一声,木柴与火星子乱飞,跟着眼前的金闪一起转。
  乌恩双目血红,又将他一把高高扯起,蒲扇大的右手捏成铁拳,迎面就砸了过来。
  “啊!”李珺惊慌失措地大喊,猛然想起来自己腕上有暗器,于是命也不要地狂按——当然了,什么都没按出来,那只是个空木头壳。
  “大哥!”幸而格根及时追出帐篷,握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拉,怒吼,“你疯了!”
  附近的将士们听到响动,也纷纷赶了过来,将李珺扶到安全的地方。而乌恩已经整个人都发狂了,他拼命挣扎着,嘴里发出野兽的咆叫,力气大了三倍不止,单手握住弟弟的手臂,将他像沙包一般丢了出去。
  “怎么回事!”远处也有人在惊喊。
  是另外那三十名夜狼巫族的俘虏。他们在卸下鬼面后,便一直跟着联盟大军,此时也一起失去了理智,双眼被杀戮淹没,手中拿着长刀,只想将所见之物都砍个粉碎。
  营地里出现了一阵骚动,而更大的威胁已悄悄逼近。
  月光驱散了薄雾,荒草沙丘的边缘,一支阴森的、如同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军队,已悄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所有人都穿着漆黑的袍,被邪恶的上古诅咒与巫术浸透,面目狰狞,双目鲜红。


第92章 心悦君兮
  江凌飞及时赶到; 劈掌将发狂的乌恩打晕在地; 一旁的兵士立刻涌上前,用绳索将其绑了个结实。格根此时也跌跌撞撞跑了回来; 江凌飞吩咐:“所有发狂的人就交给你与周副将了; 这巫术邪门; 若实在捆不住,包括你哥哥在内; 杀无赦!”
  “是。”格根后背沁出冷汗; 惊魂未定地点头,“江少爷放心; 我知道该怎么做!”
  江凌飞翻身上马; 向着前线奔去。
  号角划破长空; 天边孤星寒凉。
  季燕然穿一身玄色铠甲,半蹲在床边:“等我回来。”
  云倚风答应:“好。”
  但到底是不放心的吧。在季燕然走之后,他依旧披着衣服走出营帐,想看看外头究竟怎么样了。在压制住那些突然发狂的俘虏后; 大军已经恢复了秩序; 并没有想象中的慌乱与嘈杂; 将士们正按照编制,整齐列队向前跑着,手中握紧长枪,到处都是火把,将夜幕照得亮如白昼。
  李珺一瘸一拐,被两名士兵扶着走过来; 脑袋上缠着的纱布更多了。一来就抱怨机关的事,他心中一片赤诚,丝毫也没考虑是被“江湖好友”所骗,只当自己没掌握好要领,再不然就是这玩意坏了,想问问怎么修。
  云倚风道:“这么长时间,当真从未按过?”
  李珺一拍大腿,那当然没有啊,我一直记得你说的话,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按。
  云倚风回到营帐内,片刻后,取出一枚白色皮质腕带,替他换下了那个旧的木头匣子。
  李珺不解,研究了半天精巧暗扣:“这回又是什么?”
  “真正的暴雨针。”云倚风叮嘱:“大战迫在眉睫,平乐王也要多加小心。”
  李珺连声答应,听到这句“真正的”,也没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戴着的是假玩意,只安慰道:“打一个夜狼巫族,对七弟来说简直小菜一碟,你不必太担心,只管在这里等着便是。”
  不远处,进攻的鼓声已经敲响了。
  有了乌恩与俘虏先发过一次疯,众人心里已经有了底,大概清楚自己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战场上火光熊熊,照亮了盟军战士们热血鲜活的脸庞,而与之截然相反的,则是对面那一整片死气沉沉的黑,如干枯泥淖中生出惨白假面,鬼面将心也变成了鬼。
  林影暗自握紧拳头,试探地望向季燕然。他原本想着,这些鬼面人虽一时鬼迷心窍,加入了邪教与夜狼巫族,但毕竟不算大奸大恶之徒,若能救,还是想救一把的。但此时看来,怕是不可避免要有一场恶战。
  与寻常两军对垒不同的,这回对方根本就没有主帅,甚至连领头人都没一个。毫猛与凫徯不知躲去了何处,只派出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傀儡军队,如滚滚浓烟、又似汹涌惊涛的海浪,嗓子里发出古怪撕裂的吼声,向着联盟军队呼啸而来。
  季燕然长剑出鞘。
  在他身后,是数以万计的年轻战士。他们其实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手,僵硬狰狞,活脱脱是地府里爬出来的鬼。若平时走在街上,冷不丁遇到一个两个这样打扮的怪人,只怕也会被吓上一大跳,但现在,但此时,在面对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的黑袍鬼面时,大家突然就又不怕了,都只纷纷握牢手中的刀,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他们离开荒草沙丘,决不能让他们入侵戈壁与草原,入侵大梁边境线。
  若从高空往下看去,这支联盟军队,便形成了一条森然的分界线。前方是狰狞可怖的地府恶灵,而在遥远望不见的后方,则是白色的帐篷,是风吹草低的牛羊,是沾湿草叶的星辰与露水,劳作一天的牧民已经静静睡了,整座大梁也睡了。
  林影一马当先,率先冲入敌军,长剑所到处,皆喷溅扬起红色血雾。耶尔腾率军自右路杀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勉强算得与季燕然一条心,手中拖一把青锋长刀,轻而易举便能斩下数十人的头颅,而在他身侧围着的葛藤部族大军,更全部是一等一的彪悍勇士,骑着最好的战马,杀声震天。
  一名云珠部族的勇士被打落在地,周围的鬼面人立刻像闻到鲜血的水蛭一般缠了上去,喉咙里发出贪婪的古怪声音,幸而银珠及时赶到,挥刀将他救起。原打算再杀去前方,却又有一个鲜血淋漓的影子扑了过来,重重趴在她的马背上,张嘴就咬。
  “首领小心!”背后有人大呼。
  银珠一脚将其踹落,心里闪过一个惊慌的念头——这些人是打不死的。
  又或者说,除非被砍得站不起来,否则他们似乎根本没有痛觉,哪怕已经血流如注,也会摇摇晃晃爬入下一轮厮杀。
  很快,其余人也发现了这件事。不怕死的敌人已经很难对付了,而这回对方不仅不怕死,甚至连疼都不怕,仅凭这一点,双方人数上的差距便能被抵消。更令人胆寒的,寻常军队在被击溃时,或许会投降、会主动丢下手里的刀枪求饶,但他们不会,这群没有理智的鬼面人,是要盲目而又疯狂地战斗到最后一刻的。
  凫徯压根就没想让他们活着。
  而在这个时候,罪魁祸首或许已经离开了荒草沙丘,带着从信徒手中搜刮的巨额财富,重新找一处地方,隐姓埋名开始了荒淫享乐的生活。邪教不就是这样吗?用数万家庭的破碎与血泪,供奉起一座光鲜亮丽,沾满鲜血的“神”,临到最后,还要留下“萧王殿下与十三部族的首领血腥残酷,大肆屠杀灵神信徒”的传闻,用来铺垫自己下一次的翻天覆地、东山再起,肮脏极了。
  耳边是绵延不绝的惨叫,战火点燃了整片草丘,随着呼啸大风向远方蔓延着。月亮终于从乌云后露出半张脸,战场被照得更亮,也更如鬼域地府,昂首高嘶的战马踏过烈火,在杀红眼的战士们身侧,是摇摇晃晃、只剩半边身体的鬼面人,尘土与内脏混在一起,淋淋漓漓。
  江凌飞满身都是血,别人的血。从月升到月落,早已数不清究竟杀了多少人,战场、烈焰、伤亡……他双眼漆黑,黑得如最深的湖水,反倒没有了任何情绪。此时此刻,死亡已经成为了一个最稀松平常的字眼,在冥冥中,他甚至觉得有某位名将的魂灵正在穿云而来,率领千军万马,与自己一道杀敌突围、浴血奋战。
  盟军的营地也遭遇了袭击。
  一小股鬼面人不知从哪里绕了进来,举着刀到处砍杀,李珺头一回见这大场面,吓得魂都要飞了,本能地就往云倚风身后躲:“我们快快快些回帐篷!”
  云倚风无奈:“我给你的暗器呢?按啊!”
  李珺恍然大悟,将左臂直直一伸,右手“啪”一打。
  数百牛毫毒针齐发,穿透了那些鬼面人的胸腔。对方却只是微微摇晃了一下,便继续向前扑来,李珺完全没看到银针弹射,只欲哭无泪道:“怎么又是坏的?”命苦啊!
  云倚风掌心发凉,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将李珺拎着衣领拖入帐篷:“好好待着!”
  “不行!”李珺急道,“你自己还有伤,要去哪里?”
  云倚风却已经拿起桌上飞鸾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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