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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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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痛苦,在西北时他已经历过一次,当决定放弃血灵芝、将计就计攻下葛藤部族的那一刻,犹如万柄利刃穿心,但身为手握重兵的统帅,在面对大国与小家时,似乎很难有第二种选择。
但卢广原却偏偏选了谢含烟,或许他认为六成胜算,完全可以放手一博,但黎福却有些慌了,劝了卢广原整整三天,连额头都几乎叩出血来,才换得对方一句:“你带上几名同乡,走吧。”
临阵脱逃,在玄翼军里一直是砍头重罪,这回却是由卢广原亲口提出。黎福道:“那时的大将军,简直就像中邪一般,完全换了个人。”
黎福不满他为一己私欲,便要带着数万将士共同冒险,加之家中还有老幼需要照顾,一急之下,当真就带着一伙同乡跑了。而用马车拖着兹决,是担心沿途会遇到刘飞叛军,后来行至西北,确定已经安全之后,便将那暗器遗弃在了大漠中。
再后来,众人把家人也秘密接往西北,将那么隐姓埋名地住下了。
云倚风又问:“那卢将军与谢小姐可有孩子?”
黎福摇头:“先帝一直不允准他二人的婚事,拖到后来,两人年纪也大了……唉,那谢家小姐倒是有过一个孩子,但未足月就流产,大将军估摸也是因为这个,心中有愧,才更想娶她回家。”
“确定流掉了吗?”云倚风追问,“并没有生下过任何孩子?”
“确定没有。”黎福笃定,“旁的我不清楚,这件事还是能肯定的。”
所以那个谢含烟,嘴里当真是一句实话都没有。亲娘的身份既存疑,那江凌飞在地宫里的处境,可就危险了。季燕然扭头问:“炸药还有多久能运至玉丽城?”
“七天。”云倚风拍拍他的手,“我已派人秘密去接应了,王爷稍安勿躁,我们一步一步来。”
……
地宫里,鹧鸪、玉英、鬼刺与谢含烟四人,正在看着瓷盅里那只血红乱爬的赤虫。
“此物极难养成,我费了大力气,也只育出这么一只。”鬼刺道,“只消放入季燕然脑中,便能使他乖乖听命于首领,操控着数万大梁军队,直上王城!”
“的确是好东西。”鹧鸪啧啧,“不过想让它钻到季燕然脑子里,难于登天,只怕要白白浪费了。”
“倒也未必。”谢含烟用指尖叩着瓷盅,“留着吧,即便操控不了季燕然,此物于我们而言,依旧是个宝贝。”
玉英猜测:“姐姐的意思……”
谢含烟声音轻哑:“总也不能白白养着,嗯?”
玉英低头:“是。”
……
山道上,一前一后两匹大马,还在秋阳下疾驰着。
是清月与灵星儿,两人已抵西南,再过几天,便能进到玉丽城中。这一路走来,发现西南并不像先前想得那般动荡,瘟疫已经被控制住,各处城门虽还是紧闭着,但城内百姓的日常生活倒也没受太大影响,而且还有不少人都在盼着平乐王来,毕竟看看朝廷里的大官,心里也能更踏实些。
李珺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如此受百姓爱戴与期待,自然受宠若惊,做事就更加细致了,连一座村落都不愿遗漏,也不必再苦心背诵那些辞藻华丽的演讲稿,因为他发现,百姓最关心的无非就那么几件事,只要衣食住行能得到保障,能安稳不打仗,便已十分心满意足了。
淳朴啊,淳朴。平乐王手里捏着两个老乡给的野菜包子,心中感慨万千,蹲在路边狼吞虎咽。暮成雪抱剑靠在一旁树上,肩头趴着一只打盹胖貂。这一路走得并不算顺利,野马部族少说也派了四轮杀手来除掉李珺,不过无一例外地,都是人还未来得及靠近,就已丧命于暮成雪手中——只因云门主在出发前再三叮嘱,平乐王殿下胆小又怂,所以杀人这种事,最好暗中进行,千万别让他知道。
李珺擦擦嘴,嘿嘿笑道:“还挺太平。”
暮成雪掻掻肩膀上的胖貂,漫不经心答:“是。”
夕阳透过叶缝洒落下来,一个纨绔王爷,一个冷血杀手,在这动荡不安的地界里,突然就被某种使命奇异地勾连在了一起——其实不止是他二人,还有更多的百姓、更多的将士,心里都装着同一个念头,要让西南尽快恢复往日平静,要令瘟疫不再、令战火永熄。
……
灵星儿与清月抵达玉丽城时,大批火药也正好运到,整座城都戒备森严,被肃穆气氛所笼罩着。季燕然与几名副将商议完攻打地宫一事,回来已过日暮,云倚风正坐在窗边,心神不宁地看着外头的漫天夕阳。
“清月与星儿去休息了?”季燕然握住他的手,却一愣,“怎么这么多冷汗?”
“尽快开战吧,”云倚风与他对视,难得心神不宁,“我们得尽快救江大哥出来。”
……
地宫里,江凌飞觉得自己像是睡了很久。
梦境绵延不绝,最后停在了一片苦寒孤寂的风霜雪原中,被明晃晃的光晃醒了。
谢含烟正站在床边:“你醒了。”
江凌飞扭头与她对视,想坐起来,却发觉手脚皆被短链缠缚住,动弹不得分毫。
“你又想做什么?”他疲惫不堪,声音沙哑地问。
“你也别怪为娘。”谢含烟坐在他身旁,用手巾细细抚去他额上细汗,“这么多年,我心中所想的,唯有替夫君报仇这一件事,也顾不上其他人了,现在想想,着实亏欠你太多。”
“母亲,你收手吧。”江凌飞恳求,“放过天下,也放过自己。”
谢含烟却问:“你想替父亲报仇吗?”
“我想,但黑沙城一战的真相,母亲与我皆不知晓。”江凌飞强撑着坐起半寸,“况且就算先帝当真陷害父亲,那又与百姓有何关系,仅因为他们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忘记了父亲,就全部都要死吗?”
“同样的对话,我们已经说过太多次了。”谢含烟从侍女手中接过瓷盅,淡淡道,“你既视季燕然为知己,那这里有一样东西,原是鬼刺准备送给他的大礼,便由你受了吧。”
硬甲爬动的声音自罐中传来,江凌飞瞳孔紧缩:“母亲!”
“雷三被俘,野马部族的军队死伤无数,元气大伤。”谢含烟慢慢道,“最后一战,怕是马上就会来了。”
江凌飞看着银镊上那不断扭动的赤虫,意识到了什么,狠下心来将牙关上下一错,却被谢含烟一掌捏开,细细一丝鲜血自嘴角溢出,她恨得几乎咬碎银牙:“父仇未报,你身为玄翼军的后人,竟想寻死?”
“你休想给我下蛊!”江凌飞狠狠道。
“我若不下蛊,你会愿意去杀了季燕然吗?”谢含烟凑近他,“你不愿意,所以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
“疯了。”江凌飞粗喘着,“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那你便随我一起疯吧。”谢含烟看着他,情绪又重新平复下来,方才的躁怒消失无踪,眼底甚至浮现出了诡异的平和与笑意,如在荒漠中艰难跋涉的孤苦旅人,终于能有机会坐下歇歇脚,她将那赤虫放入江凌飞发间,轻轻道,“事成之后,我们便一起去见我的夫君,你的父亲,还有玄翼军数万将士,他们都在等着我们。”
江凌飞嘶吼出声,双手奋力一扯,却未能挣脱禁锢,只将细细锁链勒进皮肉,留下一床新鲜血痕。
赤红色的硬虫渐渐消失了,而他的挣扎也逐渐减弱,直到陷入新的昏睡。
鬼刺站在门口,赞许:“谢夫人真好手段。”
谢含烟并未抬头:“他多久能醒?”
“一天一夜之后。”鬼刺道,“蛊虫入脑,等江少侠醒来之后,便再也不会想起什么萧王与老太妃,只会乖乖听从夫人一人差遣。”
谢含烟应了一声,替江凌飞将腕间伤处细细包扎好。
“不争气啊……”
大殿内,玉英一支一支点燃蜡烛,道:“姐姐已经将那条赤虫,拿去炼制江凌飞了。”
“可惜了。”鹧鸪摇头,“若能换成季燕然,或是干脆放进皇帝脑子里,那么就算你我想坐上王城龙椅,也不算难事。”
玉英皱眉:“这坐龙椅的话,休要让姐姐听见!”
“听到又如何,反正都是要杀了皇帝。”鹧鸪靠坐在椅上,单手摸着下巴,“只是现在雷三溃败,下一仗对我们而言,便有些难打了。”
“都说前段时间,季燕然虽卧病在床,却依旧能决胜于千里之外,仅靠两封书信,便教周炯带兵攻破了滇花城。”玉英道,“首领信吗?”
“吹牛罢了。”鹧鸪不屑,“我才不信。”
玉英吹熄火折,提醒:“但他毕竟是大梁兵马统帅,若说一点真本事都没有,也不可能,你我切不可大意情敌。”
“若江凌飞能杀了他,也不算浪费赤虫。”鹧鸪道,“江家三少,传闻中的江湖第一,堪当盟主大任之人,这回可千万莫要让你我失望啊。”
数百根蜡烛惶惶跳动,照着四周数百纱筐。
黑压压的毒虫正在疯狂爬动,声响如沙沙暴雨落。
腥臭的,令人闻之作呕的丑陋夜晚。
而在数十里外的山道上,一队人马正护着一辆马车,烟尘滚滚地前进着。
天已经快要亮了。
第157章 各自为战
大战开始前两日; 军营中越发戒备森严起来。
主帅帐内; 云倚风正在往香炉里添加花油,此等风声鹤唳的时刻; 安神是不能再安了; 但让空气中泛些清淡的春日花香; 紧绷的大脑也能稍微松快些。季燕然依旧在看墙上的地宫阵门图,云倚风道:“地蜈蚣已推算多次; 确定阵门方位无误; 他钻了一辈子的地底与陵墓,理应不会出错。”
“我信他; 也信你的判断。”季燕然握过他的手; 将人拉到自己身边; “只是想起凌飞与玉婶,心中难免忐忑,芙儿的身体怎么样了?”
“昨日梅前辈去看过,头上撞伤已经好了许多; 就是惊惧之症始终未减。”云倚风道; “他们绑架芙儿与玉婶; 只为充作人质威胁王爷,所以一定会将她们的性命留到最后。相比而言,我倒是更担心江大哥,鬼刺手中巫蛊之术何其多,现在又证明谢含烟与他并无半分血缘关系,就越发不可能手下留情了; 总之王爷战时,务必加倍小心。”
季燕然点头:“我懂。”
“那我再去看看梅前辈那头,再过两天,怕是军医们又要忙起来了。”云倚风问,“可还有其它事需要我去做?”
季燕然将脸凑过去。
云倚风很配合,捏过他的下巴,仰头在唇角亲了亲,道:“旗开得胜。”
“有云儿这句话,”季燕然笑,“大梁定战无不胜!”
梅竹松也正在忙着做最后的准备,玉丽城中的空房已经收拾停当,能同时容纳数百名受伤将士。各种事情又多又杂乱,厨房里的婶子们将饭菜热了两三回,也不见众人来吃,便正好逮着云倚风告一状,这样哪行啊?可别仗还没开始打,大夫们就先饿晕了过去。
“战时大家都忙,多做些方便存放包子馒头吧,伤员的伙食也要准备好。”云倚风叮嘱几句,又将托盘接到手中,亲自送往医馆。梅竹松满身狼狈,正在擦拭衣衫上的汤汤水水,说是刚才给芙儿看诊时,她又发了惊惧症,歇斯底里地叫着,到处乱扔东西,险些伤了人。
“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吗?”
“查不出什么,但就一直这么疯疯癫癫的。”梅竹松道,“也有可能是被灌了巫毒蛊药,不过王爷在审问雷三时,对方一直紧咬着牙关,是个硬骨头。”
“雷三心知肚明,自己犯下的是灭门大罪,将来唯有死路一条,自不会配合我们。”云倚风往屋内看了一眼,就见芙儿依旧坐在床边,嘴里念念叨叨的,头发散乱,模样实在可怜,便叮嘱下人要好生看顾,自己出去一趟,再回来时,怀中已多了个襁褓里的小婴儿,粉白可爱,正在吮着指头。
听到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芙儿果然抬起头,疾步走上前来,将儿子抢到了自己怀中,抱着不肯再松手了。
一旁的婶子小声感慨:“这女人一旦当了娘,可就满心满眼都是孩子了,云门主不如就将小虎留在这里吧,说不定芙儿多抱抱孩子,就能清醒过来,想起在雷三身边的事情了。”
“也好。”云倚风用手指逗逗孩子,“两军一旦开战,城外势必一片混乱,那芙儿与小虎就拜托婶婶了。”
婶子答应下来,又将云倚风送出卧房,回屋就见芙儿还抱着孩子,双眼只痴痴看着,嘴中哼着摇篮曲,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任由旁人再怎么叫,都不肯应声了。
……
地宫深处,江凌飞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着上方那片斑斓变幻的琉璃床顶,表情木然。
谢含烟将他扶了起来:“凌飞。”
江凌飞眼珠转了两下,僵硬道:“母亲。”
“马上就要开战了。”谢含烟看着他,“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知道。”江凌飞微微垂下双目,声音低沉嘶哑,“为父亲报仇,杀了季燕然,杀了所有人。”
“好孩子。”谢含烟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叹息着,“此战之后,你便能见到自己的父亲了,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还有玄翼军数万将士,所有人都在等着你。”
江凌飞微微握紧了拳头:“是。”
墙上一排排明珠正幽幽发着亮,如一只只橙黄色的兽瞳,密密麻麻嵌满四方。
世界仿佛被颠倒了,天与地、晨与昏、善与恶。
逃不脱的注视,令人生出满心焦躁,只想发狂冲出这地底魔窟,或是将自己牢牢裹进被子里,再也不见外界混沌万物。
但似乎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
江凌飞眉头紧锁。
究竟是什么呢?
……
夜幕悄悄笼罩了整片玉丽城。
云倚风在厨房里煮了两碗鸡蛋打卤面——全程都是在厨娘的教导下完成,所以没糊锅,没烧房,咸淡也正好。在这深夜微寒时,伴着昏黄灯烛一起热腾腾放在桌上,倒也有几分温情脉脉、寻常人家过日子的恬淡温馨。
营帐外有从西北带来的亲兵,是见识过羊肉汤威力的,于是小担心道:“明日就要开战了,行不行啊,万一把咱王爷吃出点毛病……哎哟!”
“闭嘴吧你,还不能允许云门主厨艺有点进步了?”
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传到帐篷里头,云倚风表情明显一僵,季燕然果断拿起筷子,三下五除二将那碗面吃得干干净净,夸赞:“云儿的厨艺越发精湛了。”
云倚风撇嘴:“精湛在哪里?”
萧王殿下一本正经,答曰精湛在终于学会了打卤。
云倚风被他逗得哭笑不得,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贫嘴。”
“我可是真心在夸你。”季燕然握住他的手,凑在嘴边亲了亲,“明日我不能护着你了,谢含烟与野马部族皆不是好对付的主,心思阴险狡诈,即便你百毒不侵,也不能太过鲁莽轻敌,记没记住?”
若换成其他人,叹气说自己不能护着风雨门门主,怕是会被当成笑谈,毕竟武林之中,谁不知云门主武功高强、难逢敌手呢?哪里还需要别人保护。但非常明显的,这个范围一定不包括萧王殿下,萧王殿下嘛,不管是担心云门主受伤,还是担心云门主不会自己拿筷子吃饭,那都是小情人间的恩爱情趣,理所应当得很。比如说现在,就连云倚风本人,都乖乖地“嗯”了一句,默认了这个“需要被保护”的弱者身份,以此来换取心上人更多体贴与情话,乐在其中。
杯盘撤下后,仆役换上了新的香茶。云倚风捧着茶盏靠在季燕然怀中,算是一天中难得的清闲时刻,他换了一身淡青薄衫,墨发披散,宽袖中露出一截细白如玉的手指,发呆出神时,长长的睫毛垂覆下来,脑中想着军营中那许多纷杂事,没多久便有困意袭来,打着盹睡着了。
外头又起了风,吹得一片树叶沙沙。季燕然将他手中的茶杯轻轻抽走,刚打算抱回床上歇息,外头却有人急急来报,说是芙儿姑娘已经清醒过来,有要紧事要找云门主细说。
睡是不能再睡了,云倚风穿好外袍:“我去看看。”
季燕然道:“多加留意,速去速回。”
翠华一路风驰冲入玉丽城。客栈里,芙儿正抱着孩子,满脸焦急地来回踱着步,一听到屋门响,便赶忙迎上前,先往外头张望一圈,又小声道:“云门主,就你一个人吧?”
“只有我。”云倚风反手关上门,“怎么,姑娘想起了什么?”
“是,我想起来了。”芙儿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梅竹松,云门主务必小心梅竹松。”
云倚风万分吃惊:“梅前辈?”
“我受困滇花城时,曾偷听雷三说起过,要与此人联手。”芙儿急急道,“西南多毒虫,防虫药里多一味少一味,都有可能变成断命的引虫药,普通大夫是分辨不出的。”
“这可就不好办了。”云倚风忧虑,“明日就要开战,防虫香囊与伤药早已送到诸将士手中,大家都卯足了劲要攻破敌军,正是同仇敌忾、万众一心时,现在若突然下令又不打了,只怕有损士气啊。”
“我不懂这些,只能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云门主。”芙儿眼眶通红,“我也盼着王爷与门主能早日开战,尽快攻破敌军,救出我娘。她先前就不同意我远嫁,是我相中了那恶贼,执意要来西南,才会连累了娘。”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云倚风叹了口气,安慰:“我会尽力救出玉婶,姑娘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还有孩子呢。”
芙儿点点头,将怀中孩子抱得更紧了些,不住地低低哭着。云倚风叫来婶子,命她务必要将这母子二人照顾好,又哄着小虎睡下后,方才离开客栈。路过医馆时往里看了一眼,就见梅竹松还在与众军医商讨救治伤员的事,桌上摆了不少药草与瓶瓶罐罐,连窗外都飘着苦涩药味。
他想了片刻,还是没有推门进屋,只匆匆翻身上马,一路回了城外军营。
……
季燕然并未下令将战事延后。
翌日清晨,待林间薄雾散尽后,进攻的号角也准时吹响了。
鸟雀虫豸皆被惊飞,振动羽翅时,扫落枯叶无数,在风中回旋飘着,似一只只斑斓的蝶。大梁军队秩序井然,排出一字长蛇阵,手持寒光长刀铁剑,将腊木林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半只野兽也无法蹿出。精锐先锋队一分为三,由云倚风与其余两名副将率领,各自推着炸药车,早早就已埋伏在了地宫三处入口。
“云门主。”黄庆养好了胳膊,此番也随众人一起行动,小声问他,“那地宫里究竟藏着什么玩意?”
“蛇虫鼠蚁,瘴气毒雾,机关暗器,还有最险恶的人心与算计。”云倚风答道,“或许要比上回你在悬崖飞身救人时,还要凶险十倍,行动时务必小心。”
黄庆连连答应,握紧了火匣屏住呼吸,等着上头传来进攻指令。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约莫辰时,三枚信号弹带着锐响钻入长空,说明三支先锋队皆已就位。季燕然抬手下令,另一枚金色烟花登时于长空绽开,如湍急飞瀑九天纷扬,云倚风沉声命令:“行动!”
黄庆答应一句,“咔哒”一声擦亮火匣,点燃了地上的引线。小小火花一路飞溅,在草丛中宛若快速游动的金色灵蛇,火药味已然弥漫开了。众人掉头撤离,各自寻了隐蔽处躲好,云倚风眉峰紧皱,死死盯着前方,只求此战能一切顺利。因炸药数量不少,为免伤及自己人,引线特意留了很长,金色的火光早已消失在视线中,四野俱寂静,静到黄庆心里都开始没底了,悄声问:“该不会是中途熄了吧?不如我去看看。”
云倚风单手压住他的肩膀,喝令:“蹲好!”
黄庆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呲牙道:“那万一——”
话未说完,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便自前方传来,音浪夹杂着滚滚热浪,似无形巨手,打得周围一片百年老树连根飞起,砂砾与黑土裹满腐臭腥味,漫漫布了满天,那遮天蔽日的架势啊,比西北最猛烈的沙尘风暴还要来势汹汹,视线里霎时只剩下一片昏黄,混混沌沌中,一块巨大的石板先被冲到天上,又“咚”一下,直直插到了黄庆面前。
云倚风道:“是地宫入口的石板。”
黄庆心脏狂跳,惊魂未定地想,这可太吓人了。
与此同时,另两声“轰隆”也先后传来。
三处地宫入口皆被炸开,硝烟散尽后,一股纯黑色的粘腻岩浆涌出地宫,向着四面八方奔腾冲刷,黄庆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鬼东西?毒水?”
云倚风答:“毒虫。”
黄庆闻言更受惊了,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黑色的、不断扭曲的腥臊“水流”,竟是由一只只铜钱大小的甲虫组成的,数十万只、数百万只、数千万只……看那源源不绝的架势,他甚至怀疑,或许整片地宫都已经被这恶心玩意塞满了。
“含好防虫药丸!”云倚风下令,“先上树暂避!”
口中药丸芬芳甜腻,随身携带的药瓶打开后,所溢出的气味亦浓烈无比,且不说对付黑甲虫有没有用,至少蜷伏在树干上的爬虫在闻到之后,一只只逃得飞快,效果还是颇明显的。众人隐在茂密树叶间,都在紧张地盯着那道暗黑色“洪水”,或者说成剧毒吞噬者也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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