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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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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庆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没事吧?”
  “没事。”云倚风拍拍他的肩膀,“吩咐下去,三日之后,班师回朝!”
  ……
  半年后,王城。
  春花开遍大街小巷,举目皆是盎然生机。
  天子在宫内设下家宴,丝竹管弦袅袅,舞姬水袖翻飞,满盘珍馐满目盛景,觥筹交错间,有几人早已喝得酩酊大醉,直挺挺趴在红木案几上,打翻了一地杯盘碗盏,李璟也未怪罪,只笑着吩咐宫人将他们扶下去,好生照料。
  宴罢,已近子夜。
  老太妃在席间多吃了两盏甜酒,由云倚风送回甘武殿歇息。李璟屏退一众宫人,与季燕然在御花园中慢慢散步,清风迎面拂来,晃着回廊两串橙黄灯笼,曳出一地脉脉微光。
  “父皇在世时,曾有一日于酒后恸声,懊悔自己当年为防谢家,一直不肯答应卢将军与谢含烟的亲事。”李璟站在湖边,看着远处粼粼微波,语调间颇有几分感叹,“当时朕不明白,不明白为何这听起来鸡毛蒜皮的小事,竟会令父皇那般耿耿于怀。现在想来,只怕是玄翼军兵败木槿镇后,父皇已猜到了卢将军执意要战的原因,才会哀呼痛惜不已。”
  季燕然道:“将旧木槿镇彻底从地图上抹去,应当也是父皇所做的补偿吧。”如此一来,在世人眼中,卢广原便还是那个英明神武的大将军,从未鲁莽更改过行军路线,而玄翼军之所以落败,也纯是因为叛军数量太过庞大,才会寡不敌众,并无其它原因。
  “无论当年发生过什么,时至今日,也算是彻底翻过去了。”李璟与他对视,又道,“这么多年,幸亏有你守着大梁,多谢。”
  “皇兄言重。”季燕然低头,“我十岁离宫,在西北大漠中野惯了,不懂多少规矩,也只有皇兄心地仁厚,才能忍了我这一身臭毛病。”
  李璟笑笑,与他继续往前走着,说一些家长里短的闲事。
  德胜公公怀抱两条披风,跟在这兄弟二人身后,也觉得春日里的花园美极了,上有漫天星河,下有繁花如锦,空气也是沁甜的,当真令人,心旷神怡。
  一把月光落到白玉河中,将整座皇宫都照得朦胧发亮。
  翌日清晨,季燕然与云倚风一早就出了宫,说是要去哪条胡同里吃糖油饼。老太妃乐呵呵叮嘱完两人早去早回后,便也由下人伺候着起床沐浴,却未回萧王府,而是径直去了御书房,李璟刚下早朝,正在那里批复折子。
  德胜公公扶着她坐好,小声道:“明太妃,当日皇上赐下的并非毒药,只是普通的参茸补丸。”
  老太妃有些吃惊:“补丸?”
  那时西南正乱,季燕然在千里之外大肆调兵遣将,将西南驻军全部归拢到自己手中不说,还把中原兵马也调走大半,像是卯足了劲要搅出一整片腥风血雨。朝臣议论纷纷,上奏的折子快将御书房淹没了,有说萧王殿下狼子野心的,有揪住江凌飞一事大做文章的,还有人干脆请命,要去西南将季燕然换回,总之啊,纷纷似雷霆骤雨,浇得李璟烦躁至极,早朝时一连许多天都阴着脸。朝臣中有机灵的,就又跳出来说,萧王殿下素来忠心耿耿,王城中又还有老太妃在,想来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不必太过担忧。
  但偏偏,因江凌飞的事情,老太妃牵挂忧心极了,所以虽明知不可为,却还是想亲自去一趟西南。在这种局面下,服下一枚需按时回宫领取解药的毒丸,似乎就成了最可行的折中方式。
  李璟走下龙椅:“当日不得以说了谎,还请太妃莫要见怪。”
  老太妃深深行礼:“皇上放心,燕然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至于为何毒丸会变成补丸,或许是出于兄弟间的天然信任,又或许是因为李璟依旧忌惮季燕然的兵权,担心他一旦知道生母曾被喂毒,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其实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人人皆有苦衷,能从中取得一份平衡,继续将安稳日子过下去,便已很好。
  五月的王城,骄阳似火。
  这天,季燕然刚一回王府,便有仆役偷偷摸摸来报信,说是云门主又新得了个防暑降温饼的妙方,差人去买了两百斤绿豆,这阵正在厨房里忙活呢。
  季燕然觉得自己有些耳鸣:“多少?”
  仆役重复一回,两百斤。
  说罢,又用十分同情的语调道:“不如王爷先去宫中躲一躲吧,再或者,将平乐王请来帮帮忙呢?”否则只靠一个人,怕是要吃到明年去。
  李珺待在街对面的新王府中,正在摇头晃脑吟着诗,突然就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他神情凝重地想了想,虽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既然预感不太妙,还是趁早脚底抹油、溜了为妙,省得又像上回一样,莫名其妙就被“请”到七七七弟府中,不吃完十八个包子不准走。
  萧王殿下孤立无援,只好一路踩着蚂蚁去厨房,幸好,云门主还在挽着袖子舂豆,尚且没来得及将粉浆上锅蒸。季燕然被这派大好勤劳景象搞得哭笑不得,上前握住那细白手腕,强行将石杵抽走,连哄带骗道:“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云倚风被他拖得踉跄,颇为惋惜道:“可是好不容易才生着了火。”
  季燕然一听,生个火都这般珍惜、“好不容易”,更何况是蒸糕。这饭是一定不能再由着做了,便果断将人打横抱起,一个唿哨叫来飞霜蛟,风驰电掣前往城南,皇家小别苑。
  苑内有荷塘千倾,举目皆是无穷碧色,清爽宜人。
  撑一尾小舟荡至阴凉处,手旁还要摆一壶淡甜的果子酒。云倚风散发枕在季燕然腿上,半眯起眼睛,享受着凉丝丝的风,觉得……是比待在厨房里烟熏火燎要舒服许多。
  “前几日从皇兄处得了一斛红珠,看着颗粒饱满,圆润喜庆。”季燕然道,“正好留给清月做聘礼,配那娇俏的小丫头,刚刚好。”
  “再过两月就是武林大会,他二人定是要去参加的。”云倚风懒洋洋道,“即便成亲,也得是后半年的事情了,不必着急。”
  季燕然握住他的手:“武林大会,我先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又不是什么大事,忘了。”云倚风挪了个舒服的姿势,“况且我又不去凑热闹。”
  这怕是有史以来,最游手好闲的一任“武林盟主”,成日里不问门派事,只想钻在萧王府的厨房里捣鼓绿豆。但偏偏,中原江湖在他手中,还真就安稳消停得很,五大掌门齐心协力,共同维护着武林公义与和平。丹枫城内的江家山庄,也在江凌晨与诸多江门少爷的努力下,稳稳占据着武林头把交椅。月圆圆如愿以偿当上了江府管家,却一直未搬到阔气大宅去住,只在烟月纱旁搭了间小木屋,偶尔闲时,便会焚香抚琴烹茶,看隔壁那寂寞皎皎的院子里,银白烟月笼轻纱。
  云倚风道:“我昨晚梦到江大哥了。”
  季燕然手下一顿:“……嗯。”
  “他说他过得很好。”
  “有多好?”
  云倚风想了想,该有多好才算好,最后道:“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还叮嘱我要好好照顾王爷,多下厨。”
  季燕然亲亲他的手:“下回他若再这么说,只管照着脸上打。”
  几只蜻蜓落上尖尖嫩荷,也在这静谧午间,一起睡了。
  最近江山安稳、四海升平,两人原是打算去江南水乡散散心的,但可惜,没走成,因为草原十三部族首领将在下月初齐聚王城,共同商讨开辟新商路一事。防治风沙的工程已经开始推行了,只待数年之后,那一株株幼苗能茁壮连绵成林。青阳草原在格根兄弟的管理下,安宁富足,风吹草低牛羊遍地,大家的生活都在慢慢变好,将来还会更好。
  如此,西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应当都不会再起战事了。
  林影的军报也便越来越鸡毛蒜皮,今天写,黑蛟营的二十个兄弟成亲了;明天写,边境集市上又出现了许多西洋小玩意,我买了一车,供云门主来雁城时赏玩;后天再写,西北一连下了三天的雨,那是属下与老吴思念王爷所流淌的泪。
  季燕然大笔一挥,回复,那便每日多思念本王三个时辰,西北干旱,百姓都在盼着你降雨。
  林影:……
  算了,当我没说。
  至于其他故人呢?
  地蜈蚣在西南有功,如愿得了一块御赐的“盗圣”令牌,上头缀着个大金铃,走哪儿响哪儿。
  云倚风特意提醒:“私自损坏御赐之物,是砍头大罪。”
  地蜈蚣内心愁苦:“可有这铃铛,不好干活啊。”
  “你也干了大半辈子,不如就此退隐,金盆洗手。”云倚风拍拍他的肩膀,“我已在云泽城替你置办好了大宅与田地,丫鬟仆役都不缺,又舒服又阔气。”
  新晋“盗圣”连连叹气,总觉得自己这笔……像亏了啊。
  鬼刺被下旨终身囚于天牢,云倚风以血灵芝为条件,从他手中换取了近百种治病解毒的药方,悉数交给御医与梅竹松,打算等验证无误后,再刊印成册,发往大梁各处。李璟颁下圣旨,在千伦草原与王城皆修建了崭新医馆,供梅竹松治病救人、授课解惑。
  暮成雪则是跟随商船南下出海,前往远洋各处游历,一连三年未归。有人说他是接了笔大生意,有人说他是为了躲避仇家,也有人干脆说他是为了躲云倚风——毕竟那只貂是越来越胖了,手感上佳、油光水滑,云门主摸了都说好。
  小舟仍在湖心轻轻摇晃着,漾出圈圈涟漪。
  云倚风睡得香甜,几缕墨发被风吹落脸颊,又滑进微微敞开的衣领里,那里正搭着一根红绳,扯出来后,上头挂了一块红玉雕磨的血灵芝。季燕然哑然失笑,又想起昔年初见,想起那双桃花濛濛的漂亮眼睛,与一句无辜至极的“按照王爷描述,雕了个血灵芝出来,保平安”。当时听得满心愧疚,现在再想起,却又只剩满心庆幸,庆幸自己能在大梁千万人中,找到唯一一个他。
  缥缈峰的皑皑白雪,望星城的璀璨银河,王城寸寸皆锦绣,西北有长河落日,江南有三春盛景,即便在边陲玉丽,也有心灵手巧的姑娘将碎玉串成铃,在夏风中撞出一片清脆悦耳的响音。
  原来两人在不知不觉间,早已赏过无数世间盛景,尝过了万千好滋味。
  而余生,还有很长很长呢。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一路支持王爷养鹅记=3=。
  明晚八点更番外。


第160章 番外武林盟主
  冬日里的王城,又干又冷。
  这种天气; 就该围着铜锅吃涮肉; 再配一壶酒肆老板新酿的醇酒; 喝到朦朦胧胧将醉未醉时,便能同情人一道……便能思念着情人,裹上棉被独自睡了。
  并没有风花,也没有雪月; 因为最近萧王殿下不在家; 去东北大营巡查了,得到下月才能回来。
  天下太平江湖安稳,云门主闲得发慌; 一连在厨房里研究了七天新菜式,终于在第八天时,由于把羊肉剁得太过血肉模糊,骨头渣子连着皮; 被忍无可忍的厨房大婶赶回了前院——连这一份小小的乐趣也被剥夺了。
  李珺见他长吁短叹,像是极为愁苦惋惜; 便主动仗义提出; 若实在想做饭,可以来平乐王府。
  云倚风问:“我煮给你吃?”
  李珺胖躯一震,连连婉拒:“我哪里配有这种好福分。”
  云倚风上下狐疑打量,李珺笑出一脸无辜纯善,尽量表现出“我之所以不吃,完全是因为不想让七弟吃醋”的正确姿态; 并且赶忙转移话题:“不如我陪你去皇兄的私库走走?听说这两天又多了不少好东西,还有一张新的琴。”
  云门主果然道:“哦?”
  李珺一拍大腿:“咱们这就出发!”
  然而事不凑巧,两人刚一出门,便撞到了一伙神色匆匆的江湖客。打头之人长了一脸络腮胡子,身材魁梧面庞漆黑,和张三爷有一比。云倚风见那队伍带得烟尘滚滚,便拉着李珺的袖子后退两步,想要躲远些,谁知对方却翻身下马,抱拳便拜:“在下金刀派右使王长啸,见过盟主!”
  声如洪钟,引得街上一众百姓都在好奇地往这边看,眼神大抵是和此时此刻的平乐王一样,都被这股浓浓的江湖侠义风给震住了!崇拜羡慕得很。被迫上任的武林盟主只好将人扶起,宽厚慈祥道:“王右使怎么来了,可是金刀派中出了什么事?”
  “是。”王长啸叹气,“否则也不敢来惊扰盟主。”
  李珺将众人请进自己府中,又吩咐丫鬟上了香茶点心,正在暗搓搓盘算着,不知这江湖要事自己能不能一起听,王长啸却已经滔滔不绝开始讲了,并无丝毫要保密的意思,他便也心安理得往椅子上一坐,共同参与了进来。
  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事。
  无非是掌门人病重,底下一群人就开始不安分,眼看着帮派内部越来越乱,整个家都快要散了,王长啸只好亲自率人来王城搬救兵,希望武林盟主能够出面,替大家主持公道。
  云倚风纳闷道:“沧浪帮的柳樾呢?他手中握有盟主令,按职责也该看顾金刀派,怎么一直没出面?”
  王长啸答,柳帮主尚在练功,得到过年才能出关。沧浪帮倒也派了别人上门协调,但威望不够,压不住事。
  云倚风仔细一想,也对。金刀派成立已有些年份了,居高位者大多年龄大、脾气大,怕是不会将除柳樾之外的其余沧浪门人放在眼中。现如今,既然对方右使都已经找上了门,又言辞恳切,就差当场痛哭流涕来求,身为武林盟主,还是有义务管一管的。
  于是云盟主便在平乐王艳羡的目光中,跟随金刀派弟子,一道北上去主持公道了。
  老太妃亲自收拾的行李,光披风就有三四条,听说那锦城正在落大雪,寒风一刮,手上都要裂出口子,便又加了双熊皮小手套,再来一条围脖往脖颈一搭,暖和极了,也不像武林盟主了,更像是王城富户家的白净大公子,鞋靴里都要垫上绒羽,就差将“养尊处优”四个字写在脸上。
  抵达金刀派时,两拨人正剑拔弩张,撸起袖子准备干架呢。
  云倚风赏了一路的红梅白雪,心头刚生出几分绵绵诗意,还没来得及吟出来,耳边已传来一声兼附祖宗、伦理与律法的雄浑叫骂,骨子里那本就不多的斯文书生气,立刻就被扫得半分不剩。拂袖扬起一道雪浪,将那扭在一起的两人分开,冷冷道:“王掌门还在病着,你们倒是有出息!”
  这一招出得凌厉,雪片也似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稀里糊涂,可其余弟子却都看得清楚明白,年纪轻轻便能有此等惊人内力,怪不得能高居盟主之位,便也不敢怠慢了,老老实实将他请进会客堂。王长啸小声道:“最近闹腾的最凶的,是左使王峰,长老王达,分堂主王明、王青山、王梓、王利、王霍豪、王禧。”
  一口气说了七八个名字。
  云倚风问:“金刀派还有消停人吗?”
  王长啸答:“有,我。”
  云倚风:“……”
  王长啸态度诚恳:“当真如此。”
  因为这位右使大人,武功强则强矣,却没什么野心,是位忠勇粗糙大汉,他很满意自己目前的地位,自然不想让金刀派四分五裂,所以又主动提了一遍:“我派门人众多,都在赶来的路上了,若盟主记不住这许多名字——”
  “我不必记住。”云倚风摆摆手,“随我去看看王掌门吧。”
  大夫还守在院子里,都说老掌门这病来得确实挺凶,又上了年纪,怕再经不起操心劳累,最好能静心养着。王长啸低声道:“其实掌门在前几年,便已将门派诸事做了分割,按照他的意思,是要等小少爷成年之后,再接管掌门之位的。”
  小少爷名曰王松,是王掌门的孙子,今年刚满十三,年岁是嫩了些。此时正守在屋内,看着清瘦利落,眉眼间有对武林盟主的仰慕,还有几分未脱干净的孩童稚气,恭敬抱拳行礼:“见过盟主。”
  “让掌门好好休息。”云倚风道,“你且随我到后山来。”
  王松答应一声,先替爷爷掖好被角,方才轻手轻脚关上门,搭扣时还知道微微抬一下,以免发出刺耳“吱呀”声,可见平日里也是个细心的。院中积雪已有厚厚一层,少年却能做到衣摆不湿,云倚风来了兴趣,问他:“轻功如何?”
  少年谦虚道:“尚可。”
  “来试试吧。”云倚风拍拍他的肩膀,“若能跟上我,便送你一样好东西。”
  风雨门的轻功,在江湖中是数一数二的,王松自是早有耳闻,他见云倚风已经出门,便也赶紧跟了上去。金刀派后山飞雪茫茫,人迹罕至处,一脚踩下去雪能没过膝盖,少年将棉袍下摆塞进腰带,走得轻松极了,脚下如履平地,心中自然得意,看着前方不远处云倚风的背影,暗暗想着,武林盟主也不过如此嘛。然而还没等他得意多久,云倚风却突然转头,问道:“准备好了吗?”
  王松一愣:“啊?”
  云倚风向后一掠,在雪地上拖出浅浅一道痕迹,素白衣袖迎风张开,似一股被风扬起的雪,倏忽便飘到了数丈之外。少年看得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时,哪里还能再追得上,即便使出了十分力气,等他终于气喘吁吁登上山巅,云倚风也已在悬崖边独自等了许久,肩头发梢皆落了薄薄一层雪。
  王松讪讪道:“盟主。”
  云倚风问:“那是什么?”
  “嗯?”少年走到他身边,顺着目光看过去,是一条长长的索道,便笑道,“是师兄弟们想出的下山妙招,春夏秋四季,在崖边练完功后,便能握住钢索滑竿溜下山,不必再费力走路了,下头是个能洗澡的大水潭。”
  “你的功夫的确不错,该是老掌门亲自教出来的吧?”云倚风问。
  王松点头,情绪有些低沉:“祖父待我很好。”
  “老掌门病得突然,你年岁尚幼,对付不了家中叔伯,也是情理中事,不必太过自责。”云倚风道,“即便是江门九少,在十四岁初接掌江家山庄时,亦是跌跌撞撞,走过不少弯路。”
  少年踢了踢雪:“现在家中,只有右使是愿意帮我的。”
  “我先给你三年时间。”云倚风道,“这三年中,金刀派新掌门之位会一直留着,各项事务便按照先前老掌门的安排,由专人各自负责,理应不会出太大乱子。三年之后,我会再来锦城,看看你的本事可有长进。”
  王松扭头看着他:“当真?”
  云倚风道:“一言九鼎。”
  王松点头:“好。”
  此时,山下乌泱泱出现了一群人,八成是家中其余掌事人听到消息,心里没底,所以也纷纷往这边寻来。云倚风暗自摇头,又问:“这钢索滑轮,冬日里能用吗?”
  “能,就是有些冷。”王松答,“索道结了冰,也会变得涩一些,不好使力。”
  他从腰间摸出一副手套:“盟主想试试吗?”
  “我想与你多聊两句,下头那些人若上来,估摸又会闹一阵。”云倚风试了试滑轮,“走吧,先下山。”
  少年握紧把手,原想教教他这玩意的用处,却又及时想起方才对方的功夫——这般厉害的人,哪里需要自己班门弄斧,便将话又咽了回去。用皮带在腕间缠缚两圈,双腿往悬崖边一蹬,“叮叮框框”滑下了山,至于为何是“叮叮框框”,而不是“嗖”一下呢,因为冬天嘛,索道结冰了,所以不甚顺畅。
  云倚风也学他的样子,双手握住木柄往下滑。若换做夏秋盛景,看山中或苍翠或金红,再享受着凉滋滋的迎面山风,应当是很舒服惬意的,但冬天就有些冷过头了,即便有老太妃准备的手套,骨节也依旧透着寒。
  滑到半路,钢索上积出的厚厚冰溜挡住了王松,他手指灵活一抽,将一边腕带解开,只靠着左手吊在半空,右手从皮靴里掏出匕首,想要将那些冰溜铲落。云倚风在后头看得清楚,暗叹一句这少年艺高人胆大,刚欲上前帮忙,却觉得身体陡然往下一坠,脑袋也“轰”一声——前方的绳索断了!
  耳畔风声呼啸,王松大惊失色,右手一把握住滑轮,急急回头一看,就见一道白影已飘至眼前。云倚风一手拉着钢索,另一手扯住他的腰带,将少年拽到自己怀中,低声命令:“抱紧我!”
  王松手脚并用,如树熊一般缠在他身上。钢索如同一个巨大的钟摆,带着两人呼啸荡向后方悬崖,云倚风深吸一口气,打算在触崖的前一瞬,让两人借力滚到山腰一堆相对平整的积雪中。手套已经被磨破了,掌心又疼又辣,他咬紧牙关,眼看已离悬崖越来越近,刚打算纵身一跃,却有另一道黑色身影拉着钢索,急速向下滑来,手臂一捞一揽,带着这一大一小二人,稳稳落到了积雪中。
  王松在松软的雪堆里咕噜噜打了几个滚,惊魂未定地爬起来,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一脸煞气的黑衣人,与被黑衣人打横抱在怀中、紧绷出一脸假笑……彷佛也很惊慌的武林盟主,越发说不出话了。
  季燕然咬牙:“一月不见,你闯祸的本事倒迎风见长。”
  “我这不是……”云倚风双手顺势搂住他的脖子,转头冲王松一挑眉,“你先转过去,再将耳朵堵住。”
  少年猜到黑衣人的身份,赶忙低下头,远远寻了个僻静地方,老老实实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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