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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候梦-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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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吃,我怕烫。”乔淮还是摆着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警惕的眼神被氤氲在水烟后,湿漉漉的,更像一只想要食物又怕近人的野猫。

于是连奚从善如流的吃了起来,一碗见底,对面的乔淮也正好放下了筷子,还浅浅的打了一声嗝。

看来他挺是喜欢?

4。

乔淮觉得脸有些燥热,方才摆架子的人是他,现在怎么好意思再要一碗……不是,他这就被一碗面收买了?

他轻咳了一声,顺手满上一杯茶水兀自小饮了起来以掩尴尬,心中仍是一万个的不服气。

“少爷,大晚上不适合喝茶,我去给你添碗水来。”

乔淮闲懒的执着下巴,睨了他一眼,心中却是一阵窃喜找到了台阶,面上正色道,“看来你是个明白人,也未存那为非作歹的心,那……”

“少爷,笼屉里还温着药,我端来与你喝了吧。”

歹人,连你也想让我喝药?

乔淮登时便露出了然的一丝哼笑,看看,不愧是椋叔派过来的人,有些手段呀,差一点就着了他的道了。

“倒了。”

“这药得是一日三餐喝的,”连奚不让步,“你身子骨弱,如此有一搭没一搭的对付,病根是断不了的。”

“不会好的,小爷我的病。”乔淮低头吹了吹杯中热烟,垂眼淡淡道,“因为不能好。”

连奚到也没什么更多的表情,只是那目光有了些探寻的意味。

“你看吧,说了你也不懂。你们都不懂,却都在帮衬那个人妄图治好我的病,这是把小爷我往火坑里推。”

等等,他为什么要和这个才见过第二次面的人说这些?

但话匣子偏生就是关不上,舌头好像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椋叔请过不知几个有名望的大夫了,都说是心脉极弱,只能用药吊着,撞一天钟是一天。”

“你说可笑不可笑,这病能要命,也能救命。”

那晚,若不是他万念俱灰间突然气急攻心,喉间一股恶血吐了那老不修一身,让他登时就不能了,这才留住了一口气。这法子屡试不爽,反复几次,那登徒子便也不敢再作造次,只是仍是一副药一副药的吊着他的命,为了阿娘。

乔淮从未对人说过这些,不知为何眼睛便有了涓涓热意,那些早就在心里消化了无数次的事被搬到台面上原来竟是这般委屈,他兀自说着,也不想连奚听明白了多少。

连奚顺手又盛了一碗面,吹了吹放在他面前,安静的听着少年断断续续的絮叨和间或的一声抽噎。

良久,连奚好整以暇的开口,“还饿吧,咱们再吃一碗面,吃完了把药喝了。”

“……”

一碗面不足以收买,但是两碗可以,“唔,好吧。”

“真乖。”

“呜呜呜……这面真烫嘴……”熏得他眼睛难受。

“好好好,我再帮你吹吹,别哭了。”

他才没有哭!

9。

“布谷!布布谷!”呜鸠飞到枝头上,压弯了初开的迎春花。

乔淮次日睁开眼时,竟觉得亮刺目,他拉过被子挡住大半张脸,不满的嘤咛了一声。然后,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扭头看到了窗外雨过如洗的郁郁山色。

木窗修好了,还框好了一片不真实的春光。

乔淮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等等,我昨晚,被人绑进了厨房,还灌了一碗药?!” 怕不是迷魂药吧!

好个椋叔,找了这么个小子来对付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等着吧!

第四章 鸣鸠拂其羽(上)

1。

阿娘说,当人身故之后,魂会被套上枷锁,跟在鬼差身后往混沌里走去。

走着走着,眼前就会出现一条泛着雾的大河,那便是通向黄泉的忘川。忘川之上往来有引渡者,一道行过万里云烟,遁入虚无之境,方才做了鬼入了那黄泉冥府。

而眼下,乔淮一脸茫然的被簇拥在一众披头散发不见面容的人墙里,脚下无数道锁链交错拖拽,步履维艰。

周遭的人仿佛都被拔去了舌头,此起彼伏的呜咽声在苍穹下长久徘徊,空气里一股腥膻之气四下弥漫。不远外现出一个渡口,狭窄的木栈上已挤满了熙攘的人影,排着队等着踏上那已不堪重负的小舟。

他这是终于死了吗?

行至岸口,一名拿着本簿子的白衣鬼差拦下了他,空洞的眼窝内闪过阴鸷的光,出口的话有如地狱吹来的风叫人两股战栗,“小子,这可不是你要去的地方,自弑的人阳寿未尽,到底下候去着吧。”

语罢,数双溃烂发青的手臂从河中跃出,宛如藤蔓一般紧紧箍住了他的身子,脚下摇晃的浮木骤然一空,飞溅的水花一瞬就没上了头顶,“唔!!”

妈呀,水鬼索命了!

眼看着就要堕入深渊,一道刚劲的力量蓦地攫住了他的腰,那条条枯臂识趣的退避开去,化作无数黑影扎向无垠深处。

“咳咳咳咳……”甫一浮上水面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喘,喉间呛出浊黑的水,他大口的深吸着失而复得的空气,肺腑灼烫的几欲炸裂。

待他缓过劲来,方才感觉到自己正仰面浮于水上,四肢乏力,俨然成了河上一条浮木。

腰间蓦的又是一沉。

一只冰凉的手拂上他的脸,捏住了他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番,又毫不客气的轻拍了下,“嗯,手感确是不错,就挑你了。”

什么人?

他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瞠开眼,直直撞入了一双漠然无波的眸子。

“怎么又是你……”

“从今天起你就是吾的坐骑了。”

“!”

此人一袭朱紫行头,这厮什么时候摇身一变又成了活阎王?

错了,他好端端的一个人凭什么给这厮当坐骑!

不过阿娘确是还说过,魂若掉进了忘川里是要生生世世给阎王爷当坐骑的。唯有家中人去纸马铺里请来纸画烧了,让画中的人化作他的样子来替他,方才能上岸。

“你放过我,我,待我回去叫家里人金山银山都烧与你。”

身下水波温柔的涤荡,他无力的随波浮沉,身上之人端着一副天高云远的寡淡模样,倒不似话本里的阎王爷那般的凶神恶煞。他略一俯下身凑了上来,贴在耳边的话却凉过身下的水,“呵,吾要这些作甚?且不说你几时有的家人,忘川之上没有回头路,你若是想下去与这河里的地缚为伴,吾倒是乐意成全。”

乔淮自是不愿再下去添砖加瓦,惊吓之余竟伸手拉住了那人的衣袖。好你个连奚,骗我喝了药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那咱们就这么耗着好了,好歹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心里这么腹诽,出口却是自己听得都想要拿头抢水的哭腔,“呜呜呜我现在把面还给你,还来得及否?”

2。

睁开眼,窗外天光初开,恍若隔世。

乔淮抹了把脸上的冰凉,看着手心里一汪泪,登时就黑透了一张脸。

自打那日着了那小子的道,乔淮草木皆兵了两日余,甚至比之平日还起的早了些,未曾落下一顿饭,断不给那乘人之危的小人丝毫可乘之机。

《兵书》里说的好,“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奈何对方也深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之策,连日来非但不见了人影,他倒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接连做了几场光怪陆离的噩梦,梦境里那张冷清的皮囊之下分明生就一副恶鬼的嘴脸啊。

“那人莫不是是背地里偷偷给我下了降头?”

啪嗒。

有什么东西从窗柩与墙的缝隙间掉了下来,乔淮打了一个激灵。

他拾起那物什细瞧,是一片质地偏硬的桑麻纸,对了两道折。

上面一笔一划写着他的名字。

3。

今日院里久积的雾气被山风吹散了不少,当连奚背着包袱穿过长长的回廊时,忍不住驻足流连于这院落里斑驳的摇曳春光。

回廊下,三两滩浅池才生出了翠汪汪的一层浮萍,盖去了池底厚积的枯叶,给西厢平添了一丝难得的绿意。

山间春来晚,山下已是埯瓜点豆的时节,而此处却还是乍暖还寒时候。像是两重天。

告了两日假下山帮忙嫁秧的少年着一身粗呢布,连日曝晒在日头下面色却未变分毫,个头如时笋蹿的正高,收拢的衣袖有些短了便多缠了几圈布,一身线条清爽利落。

待他信步绕过回廊的转角,一只手忽的从廊柱后伸了出来,一把拽过他手腕将人拖了进去。

一番天旋地转,连奚跌坐在地上,而他的身上正跨坐着一位素衣少年。那张无甚血色的脸庞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细碎春阳,白的几近透明。

怀中的触感已不陌生,只是上一次隔着半道墙,而这一次却是呼吸相闻,连奚的心中只闪过一个念头,他太瘦了。

可眼前这双光华流转的杏目里此刻却燎着火星子,少年的手依然紧攥着他的,“呵,你还好意思回来?”

连奚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而乔淮咬着下唇恶狠狠的瞪着他。

二人一时僵持不下。

这时,两个丫鬟一前一后自回廊这边匆匆行过,“真是奇了,少爷一早不知上哪儿去了,这四下都寻遍了。”

“少爷一贯是在房里歇着的,这能上哪儿去?老天爷保佑千万别是想不开寻了短见。”

“啊呸,仔细传到椋叔耳朵里回头扒了你的皮!还是到绕到院子外再寻上一寻罢。”

待二人走远了,连奚方才放开身后之人。

“哈,你怕什么?现在知道做贼心虚了?”乔淮被抵在墙角,气极反笑。

他怕什么?也不知这小少爷的邪火又是打哪儿来的,今日一见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嗯,连奚还真怕他冲上去扯了那两个丫鬟的辫子。

“你还觉得我是贼?”

“你不是贼,贼可没你胆子大。看看,这里的人一个两个都在背后咒小爷我呢,你就不一样了,你比他们做的都到位。”

连奚闻言身子一僵,乔淮见他不言语,一股道不明的烦闷顿生,他掏出袖中的纸符掷在地上,“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噩梦不断,可是为什么是他呀。煮面、劝药、修窗,原来都只是障眼法么。那晚的光景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而他才是那梦里人,杯里客。

他,果然讨厌我。

良久,眼前人却什么解释的话也没说,只是从那被扯落的包袱里拿出一个系着红绳的纸包,在手里掂了掂,递了过来。

“我在镇上的集市买了包冰糖,天热了容易化,你好生收着。药苦,喝完了含上一颗就偿不出苦味了。”

“别不喝药,你的病不会保护你,活下去才能保护自己。”

他的目光依旧平淡,不怒不喜,不卑不亢,活像是戴了一张面具。

乔淮偏过头不看他,也不接。

“这纸符不是做害人用的,你若不喜,丢了便是。”连奚终是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把纸包放在他身侧,起身走出了这条迂回曲折的长廊。

少年猛地把头扎进膝弯里,十指用力扣着耳后的青丝。

那个人凭什么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啊?!凭什么对他指手画脚?!凭什么……

凭什么,他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而他还这般自作多情。

第五章 鸣鸠拂其羽(中)

1。

今日,西厢的老少不约而同都看了眼日头,确认了太阳并未打西边出来。于是他们得了结论:乔家小少爷若不是脑子病糊涂了,就是被人下了降头。

先是老连家那闷葫芦小子从镇上回来,前脚踏入屋子未多时,后脚便见得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院门外徘徊不前,细辨之下竟是那一早便首尾不见的乔家讨债鬼。

——这人,当真是那被尊供在深阁里的活菩萨?

——有道是一丈高的房子,丈八长的菩萨,看他这架势怕不是要翻天呐。

——可怜这老连家的小子有的苦头吃了。

远观的众人各自在心中腹诽完,便四散忙活去了。

2。

乔淮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跟来。

他胸中堵着一口闷气,自觉这事儿不算完,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那小子。

遂把手往身后一负,佯装在院中闲庭信步。

院子里花飞蝶舞确是不同于话本里的黑白铅字,一呼一吸间皆是馥郁芬芳,常年闭门不出的乔淮瞧着新鲜的很,不由的便绕着偏院多转了几圈。

奈何看尽了长安花,也没等来那个栽花人。

少年不禁无所适从了起来,索性抱膝蹲在门槛上,背对着那间久无动静的屋子。他神色恹恹的数了会脚下的蚂蚁。

“一只,两只,一双,两双……”两碗面,一包糖。

那下回呢。

可还会有下回么。

乔淮眸色晦暗了几分,犹豫片刻,还是拆开纸包拾了一颗晶莹的糖块,抵在舌尖上含住。

丝丝缕缕的甜意徐徐化开,本是空落落的某处得了熨帖,一时也分不清是是胃还是心。

纤指不自觉的把玩着拆下的红绳,绕上,解开,再绕上。

“下回,要更带劲的才行。”

3。

午后山间又起了风,那声音仿佛一只误入西厢的小兽,四下游荡,低声嘶鸣,奈何找不到出口。

少年不知不觉间敛眸小憩了起来。弯弯的睫羽罩住泛青的眼睑,小巧的鼻尖弧线挺俏,一副慵懒恬静。日头渐移,在地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有多久没有这般晒过太阳了呢。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淮水边那个用篱笆墙围出的小院子。

那时阿娘常在河边浣衣,而他在生满瘿结和疤瘌的老树上捉知了。悠扬婉转的小曲乘风飘来,他仰面看着布满枝桠的天空,便会生出自己也是一棵活了很久的老树的错觉来。

那时,时光缓慢而模糊。

阿娘早已离开了戏台,老树下偶尔会有熟客来听阿娘唱小曲,唯有一个人只是小坐片刻便离开,他不苟言笑,但手里必定提来沉甸甸的包裹。而他躲在树上偷偷观望,待男人一离开,就缠着阿娘从那包裹里摸出几块糖饼。

阿娘叫他椋管事。

椋管事是爹的意思么?他问。

阿娘睨了他一眼,没收了他手里的糖。

后来,阿娘化作了淮水上的烟尘,留下一个木匣子和那些入梦前未及听完的传奇故事。

不久那个男人又来了,牵着他的手,把他送入一处大宅子。那里有很多比阿娘还要美艳的女子,她们涂脂抹粉的脸上,都是相似的精致五官。

有一日,大夫人带着丫鬟行过花园时,瞥见了正独自玩耍的他,她弯身捏住他的下巴,眯眼打量,“老爷收藏这张脸的癖好还真是戒不掉了,都说九姨娘已经像了个七分,瞧这娃娃,真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难怪老爷都挪不开眼了呢。”

大夫人口中那张脸的正主,说的是他的阿娘。而亲口告诉他的人,就是乔府的老爷,那个一直讳莫如深的爹。

那一晚,乔老爷推开了他的房门,酒气熏天的嘴里一遍遍的念着阿娘的名字,跌跌撞撞爬上了床榻,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按在了床榻间。蛮横的吻四落,他甚至狠狠的咬上了他的肩膀,任凭他如何哭号求饶,都不见停。

指痕错落在细嫩的身体上,他目光空洞的盯着头顶的木梁,那些天然的纹路仿佛一只只扭曲的眼睛,幸灾乐祸,抑或淡漠无情。

血自唇边溢出,一口,又一口,直到染红了身下雪白的锦被。

“他、他妈的,这娘们还留了这一手。”乔老爷终于醒了酒,他狠狠的抽了自己两巴掌,和衣仓皇的离开。

再后来,乔老爷便将他送到了西厢,被豢养的也好,被收藏的也罢,从来都不是他这个人,而是这张脱不下的面具,一张酷似阿娘的脸。

这不是梦,可是乔淮如何挣扎也无法醒过来。

隐隐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那时椋叔便是这般来到他的面前,牵起他的手。

一双略感粗粝的手探上他的脸颊,鼻尖能嗅到一丝好闻的木屑气息。身前的阴影深了几许,“你怎么睡在这里,外头风大,回房里去歇着吧。”

黑暗中的手消失了,乔淮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的少年,一把扣住他欲抽离的手,“别走……”

那交叠的影子有一瞬的晃动。

糖早就化了,可看到眼前的人嘴里就泛了甜,他脱口而出,“我,我还没吃饭。”

4。

再次入眼的是陌生的房间,和莫名熟悉的味道。

乔淮直挺挺的躺在通铺上,准确的说是被严严实实的裹在两床被褥里动弹不得,身下浸出了一层薄汗。

屋子里窗明几净。连奚背靠着床沿,正垂首摆弄着什么,脖颈处弯出一条好看的弧线。

“唔……”抬头便是一阵眩晕。

怎么回事,怎么一转眼人就搁这儿了?

身侧的人察觉到了动静,停下手上的动作,“醒了?”

他凑过来将食指探在人中上,“嗯,还好,还有气。”

“小爷我真要不行了,定记得知会你一声。”乔淮闭着眼,咬牙切齿道。原本清润似水的少年音变得喑哑,喉结动了动,口中满是腥涩的铁锈味。

连奚没有搭腔。

他眸色暗沉,单手撑在他耳边,另一只手替他理了理鬓边的湿发。指腹顺着鬓角往上游走,停在那眉梢入鬓处的一点朱砂痣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微凉的气息撩动眼睫,身下的人不淡定了。

“嗯……痒……”

“连奚你是故意的吧,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嗯,五十步笑百步吧。

“你瞧你又是这副冷冰冰的死样子,你是不是还在气我早上对你……唔。”

少年半潋凤眸,指尖抵在身下人喋喋不休的檀口上,堵住了他不知所谓的一通说辞。

“我爹说,眉上生痣的人一生都难交到真正的朋友,都是一些酒肉朋友,不是真心相待。”没由来的一句话,听得乔淮心头凉了三分。

看看,他果然生气了吧,这是要和他划下楚河汉界,再不深交了?

可是,可是该生气的人是他才对吧?!

乔淮轻嗤一声,忿忿的别过身子不看他,“小爷我和你也就只有吃面的情谊,酒肉朋友都不算,不劳你费心。”

身后人慢悠悠道,“嗯,如今同食同寝,还……自然不再算是朋友。”

乔淮抽了抽发酸的鼻子,脑袋发涨且空白,只觉得越发云里雾里了。

“可我爹是个半吊子神棍,他说的话只能信一半。”连奚一边说着一边把他从被子里捞了出来,又端来一碗氤氲着热烟的碗。

“的确不算是朋友,但是却是真心相待。”

他……这是在为早上的那番质问做解释么。

乔淮只觉得口干舌燥,“那,那个,有水么……”

勺子递到唇边,已经吹温了,乔淮就着喝了一口,登时就被呛的咳了起来。

“咳咳咳……你又诓我喝药!”

“你不记得了么。方才你人事不省,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他眼睁睁的看他栽倒在跟前。

忽然失神的眼眸,唇角还挂着来不及收回的笑,像是断了线的人偶跌落在他怀里。

大夫很快就赶来了。所幸只是受了风寒,静养即可。

连奚不再接着说下去,只是一勺接一勺的看着眼前的人儿蹙眉把汤药喝了大半。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的顺着勺子落在那少年抿了温水而微微泛红的微启的唇上。

方才他的确是吓坏了,按压心脉,渡气,又复按压,再渡气……后来大夫来了,双手还抑制不住的颤。

他的娘就是被心疾带走的。

“可我真的饿了。”乔淮看着连奚平静依旧的脸,也不知怎的就笃定了他这下是真的生气了,语气也软了下来,小声嘀咕。

“乖,喝完这碗药,我给你烙饼吃。”

第六章 鸣鸠拂其羽(下)

1。

在西厢,万万不能在少爷面前赔笑,这已是下人间的共识。

可是。

2。

“喂喂,小爷我说的笑话不好笑么?”

乔小少爷今日讲笑话的兴致空前高涨。

他裹着被子盘坐在床榻上,探究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床边的人,瞠的久了,上挑的眼梢盈盈泛红,倒叫人看出花上露犹泫的味道来。

连奚回以一张岿然的脸,“嗯,挺好笑的。”

“……”乔淮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笑话。

此番对话你来我往了十遍有余。

少年鼓着腮帮兀自生了一会闷气,还是张口接下了满满一匙药,随即扯过被子蒙住脸哀号着滚入床帏深处。

手中的瓷碗已经见了底。连奚的目光扫过被角露出的几缕柔软的发,心头很是惬意,温声道,“别泄气,要不我也给你讲个笑话。”

“有一天,有只小白兔去河边钓鱼,空手而归。”

“第二天,他又去河边钓鱼,还是空手而归。”

“第三天,他刚到河边,那鱼就从河里跳出来骂道,你他妈要是再敢拿胡萝卜当鱼饵,我就……”

“噗。”

话还未说完,隆起的被子已是颤个不停,乔淮磨牙霍霍,“你他妈要是再敢给小爷讲冷笑话,我就,我就信了你的邪!”

3。

一场高烧连烧了三日,似放了一把绵延天际的火,染红了浮云万里。乔淮只觉得这把火烧过了头,耳根和脸颊至今还是余温未散,一片绯红燥热。

是了,若不是这般,他至于做这剃头担子一头热的事吗?!

事情还要追溯回今日清早。

连奚照例把一碗黑糊糊的汤和一颗冰糖往桌案上一摆。西厢的众人发现,自从老连家的小子来了以后,这药竟有了销路,烫手的差事自然便都让他来代劳了。

“连奚,小爷我这些天手脚乏力,你不能趁人之危。”

“你倒是提醒了我,大夫交代过必要时多喝上几碗也是好的。”

“……”

“这是你逼我的。”

乔淮自诩做过最缺德的事,就是给踏足这间屋子的婆子丫鬟讲笑话,在此之前还没有人能抗住不笑的,每每得逞后再小题大作上一番,就没人顾得上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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