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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修改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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拄起拐杖,何英出了屋。
“哥哥……”童佳局促不安地看着余燕至。
无奈一笑,余燕至自床铺下取来一把剑,拍了拍少年肩头走了出去。
站在院中,何英思绪万千。他原以为瞒过了余燕至,岂料对方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转身就去教训程松。程松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余燕至令他当众出丑,也不知他背后要如何记恨。其实立场相换,何英想自己也会做同样的事,但这成不了心安理得的理由……麻烦因他而起,他却无能解决;他担忧程松不肯甘休,怕余燕至惹火烧身。
他保护不了对方也保护不了自己,他甚至走不出这小小的院落,可他不能将余燕至一辈子禁锢身边。师父的仇还等着人去报。
何英试想过最坏的情况,如若无法恢复,如若某日不得不离开,他便回徽州故乡。虽然除了帮忙看守家宅的老管事,那里已无他的亲人,但至少……至少不用再拖累余燕至。
来到他身旁,余燕至牵起了他的手杖:“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何英不明所以被领着朝前走去,盏茶功夫后,又随对方一起停下了脚步。
耳畔萦绕着忽远忽近的鸟鸣声夹杂孱孱流水,脚底是松软的泥土,鼻腔充盈着淡淡的竹叶清香,一瞬间,何英错觉正置身记忆里那处竹林……
内心的焦躁平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欲盖弥彰的惆怅。
美好的过往都被何英深埋进了心底,因为那会唤醒悲伤,催生软弱。他不去想,可记忆却不受意志的约束;一个声音、一缕气息就能成为燎原的星星之火。
突然,手中的拐杖被取走,剑柄塞入了掌心,何英一愣,横剑胸前,指尖细细摸索上了冰冷的剑身。
无一不熟悉,这是他的剑!
何英眼底泛出潮意,这把剑跟在他身边五年,陪他至倒下前最后一刻。那晚的夜犹如巨大黑影,黑影里血腥弥漫,山风呜呜……
早已愈合的伤口忽觉疼痛,何英右手一颤,剑刃划破指尖,一滴血仿佛眼泪淌落下来。这把剑终于回到了主人手中,漫长的两年,它似有无限思念、无限的恨。
握紧剑柄,何英的目光冰冷起来。
一招挥出,竟是左手惜剑式!
因他内力全无,失去的不仅仅是剑劲,曾经灵活的身姿显得笨拙又迟缓。艰难地走完最简单的一套剑招,何英转身收势时,被断掉的竹根绊倒在了地上,他缓慢爬起,摸索着走远了些,又重新练起另一套招式。
余燕至静立一旁,沉默地注视着他。
反反复复、跌跌撞撞,半个时辰后,何英汗水淋漓,左臂不住颤抖。他身上已不知有多少淤青,可他未觉疼痛,面庞闪现兴奋。
剑招越来越难走。一个招式,何英重复几次仍不顺手,而就在这时,突然,一条臂膀环住了他腰身,持剑的左手被同时牵引,长剑自内而外划送前方,一气呵成。
“万壑松风。”余燕至启唇出声。
何英微微一愣,便随他继续动作。
“潇湘夜雨。”
余燕至胸膛紧贴何英后背,左手同起同落,脚步亦无分毫差别……两年前,他们有如此的默契并不奇怪,可以自己现今状况,余燕至却依旧配合自如……何英几乎不敢去想,想对方早在寻到他不久就已开始练左手剑。
“高山流水!”
余燕至怀抱何英一跃而起,重叠的身影在半空旋转一周,左手剑光缭乱,剑气飞旋,直震得竹树左摇右晃,叶落纷飞。
脚踏实地后,余燕至缓缓收势,放开何英,转身走到他面前。
何英发间落着几片翠叶,余燕至抬臂轻轻拂过。
剑滑下掌心,用尽全身力气,何英将余燕至扑倒在地,紧紧拥住了他。
很长时间里,他将余燕至的“示好”视作当然。他一脚踩进清澈见底的小溪,像充满好奇心的山猫顺水而行,溪流漫过膝盖、腰肢,突然扑通一声,他整个身体沉入了水中。此时,他才发现这水竟这样的深,这样温暖。水轻柔地包裹着他,仿佛终于得到了心爱的宝贝,可何英只有一颗种子,他感到了穷困潦倒的窘迫,不知该拿什么回应。
他被呵护得太好,何石逸、虞惜、庄云卿、哑巴婶……所有人对他的关怀都是沉默而不求回报。即使遭遇苦难与折磨,却始终有人等待守侯着他……真正的风雨,何英并未经历许多,时至今日他依旧享受安逸,无须开口,一个表情、一个举动,余燕至就知他所思所想。
他不再是当年受之无愧的小坏蛋,就因为明白了,所以有了愧疚,所以很多话反而说不出口。
言语总是苍白的。
粗暴地撬开余燕至的唇,如何亲吻都不够,他咬疼了对方,甚至咬出了血。
余燕至皱了皱眉,一边在他齿间周旋,一边轻轻拍他后背。
尝到口中腥甜,何英一愣,猛地将面庞埋进了余燕至肩头。
“何英……”余燕至的舌尖疼得快没了知觉,他回拥身上的人,感觉他在轻轻颤抖,“别怕。”
何英极快地点了点头。
余燕至的目光幽幽暗暗却坚定无比,轻抚着何英,续道:“无论前路如何,我们都在一起。”
何英发狠地咬住了他,想余燕至一定疼得不轻,可他恨不能在他身上咬出几个字来。
肩头的刺痛反而叫余燕至有些塌实,因为伤心是应该的,脆弱也是应该的,太累了总该有个歇脚的地方,依靠的肩膀……
余燕至始终未吭一声,半晌后,何英终是满心愧疚地跨坐在了他腿上,捉起他掌心写道:疼——
“不疼。”余燕至淡淡道。
何英继续写道:我——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眨了眨眼,何英想余燕至一定修炼成精了!他很不服气,既然写什么都会被猜到,那便改画得!
薄唇微抿,何英一脸坏笑在余燕至掌心画了个圆。
将他指尖牢牢攥住,余燕至笑道:“你敢画,我就在你脸上也画一只。”
何英无声一哼,边摇头边抽出手指,抚平他掌心继续画起来。
余燕至倒有些好奇他的新花样,耐心地等他画完,结果竟然还是只乌龟!
一把搂紧何英,余燕至正要“质问”,何英连忙写道:它是乌龟精。
“乌龟精不也是乌龟?”
何英得意地笑了笑,写道:它有尾巴。
余燕至想起了何英曾画过的乌龟,确实无一例外没有尾巴,紧紧望住对方,他轻声道:“我是乌龟精?”
何英点头。
余燕至声音变得更轻更柔:“你是我的尾巴?”
何英搂住余燕至颈子,自顾自笑得东倒西歪,想他果真成了精。
余燕至不轻不重在何英脸蛋咬出了一圈牙印,盯着那圆圈道:“还少根尾巴。”
何英有些吃痛,等余燕至再凑近时便偏过头,巧不巧与他双唇相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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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苏无蔚将带领门下弟子前往郡城拜会几位世交,这些家族自圣天门立派之初便给予过许多关照,无论掌门之位如何更迭,也不影响延续数代的交情与利益关系。
郡城位于圣天门西南两百里处,以习武人的脚程一日即可抵达,加上拜访与回程时间,前前后后需要三日。
按惯例,苏无蔚会挑选六名资历深的弟子随行,但今年这六人中却多了一副新面孔。
被点名时,惊讶的不止余燕至,在场弟子心中皆有感慨——看来掌门未来女婿,以及下一任掌门花落谁家,言之尚早。
虽说放心不下何英,可苏无蔚断然不会接受他的拒绝,再者程松这个“麻烦”亦将同行,余燕至的担忧少去了一些。
临行前一晚,童佳兴奋地说个不停,他羡慕余燕至,能跟随师父去郡城在他眼里就算走江湖了。
严丰到底年长,无声地拍了拍余燕至肩膀,斜睨一眼何英又转望向他,意思是叫他别担心,自己会照顾好何英。
余燕至感激地点了点头。
时近寒露,入夜后气温骤降,何英侧躺被中,感觉身后的人一点点靠了过来。
余燕至先是环住了他,摸了摸他冰冷的手,然后扳过他身体,牵着他的手塞入了自己衣下。何英朝后缩去,他知道他的手有多凉。余燕至却固执地将那掌心留在了肌肤上,下颔温柔地厮磨他的发。
无须口舌,无须双眼。何英的心跳余燕至听得懂,余燕至的气息何英看得见。
翌日天未亮,余燕至便起了身,轻手轻脚洗漱完毕,回到床畔,目光落向了何英熟睡的脸。
“哥哥……”童佳揉着眼睛望过来。
余燕至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上前掖了掖少年被角,便提剑离去。
眼瞧门缓缓闭阖,童佳心想,当初哥哥与严师兄去南诏一走就是月余,所以三天并不很漫长……他边想边回头看何英,暗淡的光线里对上了那半睁的眼眸。
注视片刻,童佳一掀被子跳下床,三五步蹦到何英床前,再一掀被子钻了进去,小声嘀咕道:“你别怕,哥哥不在还有我呢。”
捏着他细细的胳膊,何英勾了勾唇。
眨巴着眼,童佳莫名有些不甘心,想何英是不是瞧不起他?
何英自然是瞧不起他,他和小兔在何英眼里没有什么区别。
“上回比武师父还夸赞我了,等一两年后我会变得更厉害!”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床铺便响起一声闷咳。
严师兄竟然醒着?!脸蓦地通红,童佳心虚地嗫嚅道:“我……我——”
何英摸到他嘴边,将上下阖动的两瓣唇轻轻捏在了一起,过了会儿,何英松开手又再度闭起眼。童佳静静瞧着何英,心想他不是嫌自己吵,就算自己不出声,他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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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清晨启程,夜幕时分抵达了郡城。
隔日,苏无蔚便携弟子在城内最负盛名的酒楼摆了三桌宴席,其中一桌坐着德高望重的长者,一桌是年轻小辈,门下弟子则被安排在了第三桌。
六人围坐桌前,裴幼屏居中,左手边依次是郑沅、郑渝、余燕至、赵靖、程松。六人当中除了余燕至,进入圣天门时间最短的也有八、九年。
赵靖是个操心命,此刻夹在余燕至和程松之间苦恼万分,谁都知晓这二人有嫌隙,否则怎会在擂台上针锋相对?郑沅、郑渝乃双生兄弟,向来明哲保身,不插手旁人是非。余下三者,裴幼屏慈颜善目,程松冷眉冷眼,余燕至气定神闲,台上和和气气,台面下心思各异。
此时,一名青年走向苏无蔚,朝他敬酒。
“听你几位伯父讲,你将令尊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半年里又在郾州、青州开设了分号,后生可畏啊。”苏无蔚抚须笑道。
“广丰票庄有今日,要仰赖在座世叔世伯们的爱护与掌门多方保驾,晚辈不敢居功。”
微微颔首,苏无蔚仰头将酒饮下。
随后又有几名青年陆陆续续向他敬酒,接连数杯后,苏无蔚笑着摆了摆手,朝不远处的弟子道:“余易。”
余燕至一怔,立即来到他面前,垂首道:“师父。”
“林贤侄这杯酒,你代为师喝了,”苏无蔚将自己的酒盅递给他,又对身旁青年道,“叔慈,老夫的酒量实在不能跟你们这些年轻人比啊。”
林叔慈辈分最小,这杯酒,苏无蔚即便让其徒代劳,对他也已是极大殊荣。
余燕至心下一惊,他平素滴酒不沾,深知自己酒后会露丑态,可这般情形又叫他如何拒绝?
“嗯?”苏无蔚的目光已略带不满。
“是!”双手接过酒盅,余燕至先干为敬,还不忘亮出杯底以示诚意。他没有退路,倘若拒绝,无疑是令苏无蔚颜面扫地。
林叔慈受宠若惊,急忙喝下了水酒。
这桌酒席虽说是苏无蔚宴请,实则受邀之人都将他视作了上宾。就像那广丰票庄,当初为在青州设立分号,上下打点了不知多少银两却依旧屡遭骚扰,最后,还是由圣天门出面为其摆平。在场大票号、大商行的当家哪个不对圣天门又敬又畏?其中,年轻人的目光更加长远,他们想要攀交的不仅是苏无蔚,还有下一任掌门。
完成了苏无蔚指示,余燕至坐回桌前,举起茶杯就要将藏在口中的酒液吐出,可哪知林叔慈突然走来,不等他反应便道:“余少侠,方才那杯酒是敬苏掌门的,这一杯,在下敬你。”
酒在舌间一个打滚,骨碌滑了下去!
抬起头,余燕至表情微微扭曲地看向了他。
“还请少侠赏脸。”林叔慈怎晓得对方内心的翻江倒海,他满怀期待,自认押对了“宝”。
略一迟疑,余燕至起身接过,盯着透明的酒液不禁一阵恍神……当初与梅清喝酒,一杯下肚后直至第二日醒来,他记忆全无,可刚刚他也喝了酒却为何这般清醒?难道是酒的不同?
眼见余燕至将酒饮下,林叔慈心满意足离开。
提起桌上酒壶,余燕至又连饮三杯,当欲饮第四杯时被赵靖拦了下来:“师弟,此酒劲头不小,不宜多饮。”
点点头,余燕至吁出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梅清给他喝的岂止一杯酒?内里不知加了什么“名贵药物”……
回想被齐肘砍断了双臂的贼偷,余燕至心底发笑,自己是否得感谢忘川毒师没在那一晚也将他的双手砍断?
初生牛犊不怕虎,继林叔慈后,又有几名青年上前敬酒,有些是挨个敬过,也有些只敬向了裴幼屏与余燕至。
宴席结束后,众人又往茶舍品茗闲谈,暮时才互道了暂别。
随师父与师兄们返回客栈途中,路经一处卖彩纸的铺子,余燕至不由缓下了脚步。
“师弟?”赵靖扭头催促。
余燕至抱歉一笑,忙追了上前。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人,身穿黑色长衫,戴黑纱斗笠。
余燕至直觉有些熟悉,视线不由落往那遮面的黑纱,那人仿佛有所察觉,忽地将头转向了他。明明瞧不见对方双眼,余燕至却有种被紧紧盯住的错觉……他尽量自然地垂下眼帘,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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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隐在云层里,今夜无风。
天地间仿佛灌满了墨汁,浓重的夜色下,一人疾疾奔向城外,脚步声透露着一丝焦躁。
冰冷的空气犹如无数的针,从鼻腔灌入胸膛。
这段时间以来,身边的变化令裴幼屏渐失冷静,苏无蔚正日益疏远自己,并开始提携余燕至。一场门下弟子的比武,苏无蔚初衷恐怕是想给余燕至表现的机会,却未料余燕至胆大妄为,在圣天门校场上使别家功夫……可即便如此,苏无蔚也无丝毫责备;而让一个入门两年的弟子随行郡城,更是从未有的先例!
裴幼屏越走越快,念头跟着飞转。
今日酒桌上的景象历历在目,席间皆是些精明商人,商人无利而不往,所以最擅长将一个人的价值称斤论两。显然,余燕至代苏无蔚喝下的一杯酒,使得他与自己被放上了秤杆两端。
若是别的场合,这杯酒不会“重”得令裴幼屏难以承受。
那些家族可说是圣天门根基的一部分,苏无蔚任何态度的转变都会在其中掀起暗潮,暗潮涌动的方向,将直指圣天门未来掌舵者。
裴幼屏没傻到去迁怒随波逐流的人,更不会迁怒苏无蔚。他们都是那藏身暗处的人手底的棋子,而那人目的只为将自己逼入绝境。
夜更深了,城郊外,暗淡的星光将一草一木变成了潜伏深处的野兽,它们伺机而动,等待疲于奔命的猎物自投罗网。一抹比夜色还要浓重的黑影伫立其间,他仿佛是这群野兽的头领,最安静、最危险、最孤独。
裴幼屏一步步走近,像擅闯领地的另一只野兽。
此刻,他感受不到第三人的气息!真实亦或假象?杀?不杀……思绪尚未清明,叩在剑柄的拇指便向前一推送出剑身,右手刚要握住,忽地双腿一软竟直挺挺跪了下去。
那黑影缓缓转身,不急不徐走到他面前,一巴掌扇上他脸颊。
“啪”的一声,静夜里分外刺耳!
裴幼屏偏着脑袋,疼痛、耻辱、卑微,随红肿一一浮现面庞。
这才是他,这才是忘川里真正的他们……
“卓幼屏,你已不将我放在眼中了?”十足诡异,观身形明明是男子,一开口却是哀怨女声。
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裴幼屏脸色煞白,寒气自双膝一阵阵往上冲。
“不要忘记是谁收留你,给你报仇的机会,”女声陡然拔高,凄厉怨毒,“你究竟还要我等到何时?!”
“幼屏……姑姑这样爱你,你为何不肯听姑姑的话……”语调凄凄切切,幽幽怨怨。
裴幼屏艰难地抬起头,他习惯微笑,那简直成了他另一张脸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要稍稍弯一弯唇就能做到。可此刻,他整张脸僵硬无比,嘴角要咧不咧扯向两旁,显得既滑稽又愚蠢。
“别怕,”黑影笑了,恢复了男人的声音,欠下身,双臂托在裴幼屏腰间,一用力将对方提入了怀中,“梅寒湘已经死了,她再也不能吓唬你。”
从袖里摸出一粒药丸,梅清含入后喂给了他。
麻木地等待对方的唇离去,裴幼屏咽下解药,力气一点点回归了身体。
梅清仍拥着他,关切道:“你有心事吗?连我撒在周围的软筋散也没察觉?”
裴幼屏无声无息,像个没有魂魄的躯壳。
“你不说,是要我猜?”梅清笑了笑,耐心极好,“我猜你所苦恼的是苏无蔚,失去他的信任,你留在圣天门迟早会败露。”
裴幼屏终于有了反应,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是你告诉他……”
“我确实送了封信给他,不过你放心,除了‘醉伶蓟’三字,我什么也未提。”
醉伶蓟无色无味,对常人无害,却是内伤者的禁忌,长期服用会致伤情反复难愈……裴幼屏给苏无蔚下此药,并非想杀对方,而是为叫他早日卸任掌门之位,传与自己。
可梅清又如何得知苏无蔚旧伤未愈?如何得知自己给对方下了醉伶蓟?
“你在苏无蔚身边安插了人手……”裴幼屏恍然道。
微微扭头,嘴唇贴着他耳畔,梅清柔声道:“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哥哥。”
一声“哥哥”似触动了裴幼屏脑中最紧绷的那根弦,他一个激灵,猛地推开了对方!
连退三步,定定望着他,梅清淡笑道:“你想撇清的东西,你一辈子也撇不清。”
“你究竟要我怎样做……”裴幼屏眼底流露出了痛苦神色。
“我不愿再等了,”重新走上前,梅清目光清澈得几乎带了天真,“我要你立刻结束这一切。”
“我告诉过你,余燕至身在圣天门,现在不是动他的时机,”裴幼屏摇首道,“况且苏无蔚已对我失去信任,若余燕至发生‘意外’,头一个被怀疑的就是我。”
梅清自若道:“只有活人才会怀疑。”
“你……”裴幼屏惊讶地睁大了眼。
将写着详细计划的信塞进他手中,梅清轻轻搂住了他:“哥哥,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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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的街市与白日截然相反,仿佛幽明异路。
快要接近客栈时,裴幼屏闪身拐入了一条窄巷。
贴着冰凉的青墙,他滑坐地面,整个身体缩成了一团。
阴冷、潮湿,还有食物腐败的酸臭,这气息像千丝万缕的线钻进脑海,勾起了回忆。
母亲过世后,他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为生存,不得不穿梭于一条条街巷,乞求他人的怜悯。曾经,他每晚都睡在巷子,和一只三条腿的小狗相依取暖,看着小狗,他偶尔眼睛都发绿,他太饿了,小狗也饿,饿得没了力气就窝在他怀中哀叫。
那夜一如今夜,无风无月。
他面前出现了个长相秀美的男孩。
男孩扔了块馒头到他脚边,他全部的警惕被腹中饥饿淹没,几乎怀着千恩万谢的心情,笑得卑微又讨好。
小狗呜呜地舔舐他的手心,眼巴巴望来,他将快送到嘴边的馒头掰了一半喂给它。可吃下馒头的小狗忽而口吐白沫,软倒在地。
他先是一脸茫然,紧接便愤怒地看向男孩!
此时,男孩身后又悠悠走来一名女子,身穿黑色裙衫,在黑色的夜打着黑色的伞。
他愤怒极了,可女子看着他时却似乎有更强烈的情绪……思慕、嫉恨、哀伤。
“卓郎……”女子轻唤道。
“姑姑,”仰望女子,男孩一脸无邪,“我的七寸巧让奢蟾吞了,把他给我,我要他吃了奢蟾替七寸巧报仇。”
“不行,”女子撑伞上前,一只手提起了裴幼屏,柳眉微蹙,似哭非哭,唇角微弯,似笑非笑,声音低低柔柔,幽幽怨怨,“他是我的。”
顿了顿,续道:“梅清,我死了,他才是你的。”
语毕一阵低咳。
“姑姑,你什么时候死?”梅清盯着她道。
女子并未理会,止住咳后,转问裴幼屏道:“你的名字?”
肩头在对方掌下发出了“咯咯”响声,他挣扎道:“卓……幼屏……”
女子立刻松开手,一掌将他打飞出去,歇斯底里道:“那个贱人的贱种不配姓卓!”
梅清急忙跑上前踢了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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