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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桑清月下-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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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琪举袖半遮了脸庞,“叫你见笑了。”
  “没……”乌桑不善应付此等场面,走快了一步:“他今夜留宿?”
  灵琪嗯了一声,嗯出了一声浓厚的鼻音。
  乌桑眼角微微抽动,默默套好了马车,沉声道:“上来吧!”实则这里离住处不远,走过去也是几步就到,但灵琪鼻塞眼肿,一副万分凄惨的模样,这里人来人往,他不知怎么把他带出去。
  他自是车夫,走了几步便听灵琪往前挪了几分,他不免开口问了一句:“怎么?”
  背后半天没有动静,乌桑再是迟钝也察觉灵琪对自己有些畏惧,他不知怎么打破僵局,只勒住马缰,一任马车缓缓前行,逶迤穿过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夜合巷,与别家院中唱和声里,察觉灵琪才放松两份,缓缓讲述他在倚欢楼那排寂寥破落的房舍里听来的别人的故事。
  他讲两声,默默垂泪一阵,乌桑被他搅扰地心头烦乱,便一声也不响,沉默听着,直到客栈门口时灵琪还没收住泪,乌桑本是不耐烦,但看他那垂泪哽咽的样子着实可怜,便也忍了。
  但这一夜乌桑不知怎么,梦里翻来覆去都是灵琪讲的那些事,愁闷无法排解,只在屋顶呆坐到明,看见灵琪并不惊动他,已在天不明时步行去了倚欢楼。
  他等到天色将明,夜合巷灯火渐息时,估摸那边应已洗漱妥当,也再次去了倚欢楼。
  这里的门子记人认人自有一套,已熟门熟路拿了他的赏银请他进去。
  绕过前院未散的欢宴和歌舞,到那清净寂寥的房屋前面时,却见往日需要灵琪搀扶着走出一里半地的人已自行搀扶着苍蓝在房屋前面散步了,灵琪只是不放心,像是护崽的母鸡一般张着双臂跟在后面。
  或许年轻时那两人也曾是芝兰玉树,风流倜傥,但如今这两人都形容枯槁,全无神采,靠在一起时像两把随意架在一起的柴火,突兀拧巴,毫无美感,乌桑不知怎么,却看得有点眼热。
  他从前从不想以后,他过着在刀尖上跳舞的生活,拿蘸着别人鲜血的金子,他自知性命难以长久,看一眼苍霞山上的人,许多人在断离碑前送过一遭,便再也见不到了,他也一样,不知哪日横死,想象未来无益,徒增烦恼而已。
  乌桑正想着,却见苍蓝体力不支,已膝盖一软往地上坠过去,那人要扶他,却是自顾不暇,只能被苍蓝带着往地上跌去,灵琪再是眼疾手快,终究体力有限,三个人手忙脚乱,眼看就要摔成一团,乌桑叹口气,一步跨过去,扶起苍蓝和那人,灵琪自己站了起来。
  那人先问苍蓝:“没事吧。”
  苍蓝走的气喘吁吁说不出话,只能略微摇头,费力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再也没有余力走下去了。
  灵琪自去屋里伺候苍蓝,那前任领主就席地坐在屋檐下,乌桑侍立一边,看那人招手:“坐吧。”
  乌桑席地坐在他身边,顿了一顿道:“灵琪昨夜已与我说了。”
  那人轻笑了一声,神色复杂地说不清意味,而后沉默了,再开口时已不提当年的事,只道:“我有一桩生意,不知你做是不做?”
  “我……”
  他又伸手止住了乌桑:“你不急着回答,且听我说。”他抬头看着眼前一点虚空:“倚欢楼是消息场,朱家的事我已听说了。”
  乌桑只轻轻叹了口气。
  那人也跟着他叹气:“我不会劝你。
  “你第一次下山不按期归来,尚骗我说是为了查清当年事情的真相,哼,我养你这么多年,岂会不知你是说谎!打你,逼你,你果然宁死,也不答应不见朱离!那时我便知有今日结果——你与朱少爷这事,只有朱少爷负你,绝不会有你负朱少爷!”
  乌桑心里一凌——他从未想过此事——不,他想过,他想过朱离那样好,能与他在一起,是他想也不敢想的福祉,他用尽全力维护还恐不及,怎会辜负朱离!
  可是朱离会辜负他么?他不知道。他想,唯有奋力一搏,能和朱离并肩而立,变得和朱离那般好,朱离才有可能舍不得辜负自己吧。
  却听那人又说:“你想与朱少爷好,光有心是不够的,不管闯荡江湖,寄情山水,甚而隐居乡野,钱总不可少。他家现今败了,他更沦为流犯,你要劫刑也罢,等他刑满释放也罢,总该备些生活财资。”
  乌桑转头看他,他也正看过来,含了几分笑意:“这趟差事,正是要往朱少爷流放之所北地,而价钱,我许你五千金。”他又无奈笑了一下:“我手上金银确实不少,但若此事成功,我要赎苍蓝出来,还要供养我们后半生,灵琪……也归我管,不能许你更多了,你可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每到下午就发烧。我们这里这两天还有H7N9的死亡病历,啊啊啊~不会被抓去隔离吧!
特别晕,两天才码了一章(流泪),说好的存稿了,就这进度还能存吗?!
感觉自己写文很啰嗦,但是乌桑在感情领域是个民智未开的愚人,需要启发,他才能从眼前的迷恋想到长久,认识到他不止“爱慕他青春的容颜”,还“信仰他诚挚的灵魂”。
那个……嘿嘿嘿,现耽到底叫啥名字好呀,其实我要开坑,估计都到九月份了(汗),也不知道那时候你们还在不在~这篇完结的时候放现耽的文案吧~所以叫啥名字呢小伙伴们~

  ☆、胡不喜

  去往北地一趟便能有五千金; 比他两次杀人所得还多,而且还是去北地,或者就能见到朱离; 他又正是思虑钱财的时候,怎么会不答应!
  但是五千金; 苍霞山的钱可向来不是好赚的:“去北地……”乌桑忽然想起昨夜灵琪的话:“是去采药?解药可以配得么?”
  那人笑了一声:“苍蓝是下了死手,却也留了生机!我年轻也与你一样; 各地奔走; 拿人金银,取人性命,那时跨过北地在别国杀人,我埋伏时听他们谈论起这无色无味,见性又慢的□□,还是他们独门秘制; 江湖不传; 那时留了心; 杀人之后取了他身上唯有的两颗。”
  “这两颗药,一颗……还有一颗; 苍蓝为了报仇; 勤加研习; 加了不少毒物进去,原来那半颗解药只能续命,不能解毒,解毒还需北地附近的云藤花。”
  “云藤花?这药难得?”
  “不; 这花不少。只是它长在北地玄奇峰半中间,那玄奇峰高如天机,云藤花氤氤氲氲开在山腰云雾之间,才有此名。”
  乌桑了然,原来并不是少,而是难得:“我定尽力。”
  “呵!云藤花可解毒是苍蓝听说。”言下之意,尽力是自然,却不必拼命。
  乌桑点头应允:“我即刻启程。”
  那人似乎看中他的心思,叫住了他:“见朱少爷可以,但我的事也等不得,最迟一个半月,越快越好。我许你的五千金没有定金,拿云藤花来换。”他交给他一方泛黄的布帕,上面绘着一株纤细羸弱的草叶,但从三瓣草叶中长出小指粗一支粉红的茎秆来,上面缀满了碧绿的碎花,翠玉一般。
  “云藤花须得玄奇崖上的黑土才能活,活着才有效,至少要两株。”
  乌桑一一答应,转身买了两匹骏马好在路上换乘,又往徐州城外那处院子跑了一趟,给朱离带了许多东西,自己只随身带些干粮即便上路。
  徐州往北地,真是从本朝国土极南走到极北,路上来回也得月余,见着朱离也只能匆匆,但即便匆匆会面也好过不见。
  分别日久,乌桑无处诉说相思,朱离是流放罚做苦役,他也无处诉说心疼,只在心里藏着埋着,这些时日煎熬够久,此刻有了会面希望,他恨不能身上长出一对翅膀,一刻不停地飞过去。
  路上风霜雨雪都经过一遍,乌桑一路奔过去竟是一夜客栈也不曾住,他夜里也在马背上颠簸,只困极了在山野里盹上一个时辰便又上路,那两匹马及时换着驮人,这般日夜不息,赶到半路时夜跑死了。
  乌桑身上所余银钱不多,尽数用来买马,剩下半吊钱只能用来买点干饼,携着再行上路。
  转眼便是二月末三月,南方早是花红柳绿,北地却还草色遥看近却无,虽是正午,北风夹着雪渣子刮过来,还割地人脸疼。
  这三匹马虽则已被劳累地骨瘦如柴,却还勉强支撑着,总算将乌桑送到了北地。
  北地荒芜,迎面便是一圈荒冢,乌桑驻足看时,恰有人烧罢纸钱,见着他既不是被押解过来的人犯,又不是官差,这般形销骨立,潦倒困顿,胡子拉碴,还顶着一窝乱发,实在也不像是往来商贩的样子,不禁多看几眼,招呼一声:“逃难的?”
  乌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找人。”
  那人嗐了一声:“找什么人来这里找?这里都是流放过来的犯人挨不住死了的,北地的地面一年有大半年冻着的,挖坑埋起来费劲,大多都大火一烧,骨灰随手洒在这里,谁还能找的着谁!”
  原来他以为乌桑是在这荒冢里找人!
  乌桑算的杀人不眨眼,听了这话也心里发寒,但听这人诸事熟稔,忍着不适向他打听:“请问,去冬来的人在哪里?”
  “去冬?别说去冬,前年冬上,大前年冬上来的人,只要活着的,总不出北地这地方!”他兀自絮叨了一句,又想到什么一般,打量了乌桑几眼,语气十分不善:“去冬来了几十个人,你找哪一个?”
  乌桑被他绕的及其不耐烦,但四顾望不到别人,只得和这夹三缠四的人继续问道:“我打问一位从徐州来的,他……很年轻,长得……”
  那人哼了一声打断他:“不认识!你要找人自己去找,不过还是劝你回去,这地方天高皇帝远,你要是胡走乱撞碰见了不该碰见的事,就算被人抹了脖子,也无处诉冤!”那人及其怨恨,只差往地上啐上一口,转身就走。
  乌桑却一把扯住了那人胳膊:“我只问你,我找的人叫朱离朱存之,他在哪里?”他压着嗓子,声音沙哑阴沉,那人被他扯着,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更是阴郁,分外吓人,竟怔了一下。
  朱离年轻英俊,气质不凡,就算是沦为人犯,也不至于淹没人群不被人识,而况此人言语之间对自己尽是愤恨,分明是知而不告的意思。
  他不知这人何以对他这等不逊,只当对方是对朱离有怨,且他在这话里可没听这朱离半点安好,他从得知朱离被流放到今日,心上憋着的这一口气半点儿没泄,谁撞上来,都能撞个头破血流。
  那人被乌桑拿捏着,还扑腾挣扎了几下,见乌桑拿捏着他的手纹丝不动,也知挣扎无益,斜眼里觑见乌桑神色愈加可怖,眼中红丝遍布,像是要滴出血来,他一时之间分不清这人找朱离的目的,但也不敢再犟,只怕乌桑动了杀意会取他性命,他拿下巴往一个方向点了一下:“我知道那人,还活着,在那边营里处置牛粪!”
  乌桑一把将人推开,一声不出,扯着马缰生生拽着马儿沿着路走了——处置牛粪?朱离怎能做这事情!他怕他再听一句就动手伤人!
  那人被他推得摔在冻硬的地面上,好半天才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正午只有一个时辰空闲,供犯人吃饭和休憩,过了午时便准时上工,上工时自有官差监视,那时他们除了做工不能轻举妄动,必定要在上工之前将那个闯进来的人拿下才是!
  那徐州的小子来了不过四月有余,像方才那样来找他的人,他已见了三批了,原以为这两月安生一点,那些人死了心,就再也不会有人来了,谁知竟还有这等死缠烂打的人,一拨不成又来一拨!
  他跑到营房周边时看时辰所剩无几,举起石镐敲得棒棒作响,叫了好几嗓子:“又有人来了,又有人来了!”
  不一时营房里就呼啦一下涌出许多人来,大家伸着懒腰问:“什么人?”
  那人急着辩解:“不是新人,是来找朱离的人!”
  这次大家倒一致团结,呼啦一下全抄起了干活的家伙,七嘴八舌地问:“人在哪里?”
  那人往另一边指了指:“我将他骗到那边去了,那边和咱们不对付,最忌惮朱离,他去那里两眼抹黑的找,先能和九指那个暴脾气干起来,咱们正好坐收渔利!”
  众人都把干活的家伙往地上顿了一下,才要说声走,最后一扇营房的门却在这时吱呀一声打开,一人朗声道:“别急。”众人听得这个声音都齐齐回头,正是朱离。
  他向来对北地来了新人不感兴趣,是以有人敲镐叫嚷他也不在意,等听说到自己,才慌忙穿衣出来,只听众人义愤填膺:“怕什么,干了那些个杂碎!”
  “他再厉害,也挡不住咱们人多,还怕他什么!”
  “打过去,打过去!”
  朱离伸手止住了众人叫嚷:“先看了再说,你们要去,也得跟着我走。”这地方闭塞穷困,人人心里憋着的火就算干重活也撒不尽,便只有打架斗殴来发泄,他知道劝是劝不住的。
  他又进屋携了剑,才点了几个人:“这一去肯定赶不上下午应卯,余下的人要跟苏大人打好招呼,我们去去就来。”
  不能去的人虽是不忿,但若无辜旷工,少不了一顿鞭子,天天挨打,这里天气又冷,伤都长不好,实在也怕,只得闷头答应。
  北地聚集的都是犯人,不乏逞凶斗狠欺凌别人的,那边养牛管车的人里就有一个九指大汉,脾气暴烈,跋扈嚣张,从不讲理,北地几乎无人敢惹他,连他一起干活的人都仗着势在北地横行霸道。
  朱离来了之后那人挑衅,和朱离打过一架,却是朱离手下败将,从此朱离这边的人对朱离五体投地,而九指却对朱离恨得牙根痒痒了。
  朱离料想来找自己的无非是陆凛的人。陆凛势败,恨毒了朱家,从徐州到北地这一路,甚至到了北地这里,陆凛残部追杀自己不止一次,这次那些人被引到那九指大汉手里,两方定然斗得不可开交,他还可省些力气了。
  他为赶时间一路疾行,等赶到那边时只听得一阵密集的咄咄声,是剑刃与那柄紫檀木手杖撞击的声音,那紫檀木手杖正是九指大汉的武器,那东西质地坚硬,寻常刀剑奈何不得,就是自己手里这柄乌桑赠的利刃,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削了对方手杖二指深一道缺口!
  他紧走两步,正跨进那边营房门口时,咄咄声忽然停了,只听一个极冷的声音逼问:“说,朱离在何处?”
  朱离一脚埋进门槛,已看见营房门前的大致情景,却被这声音击地腿也软了,踉跄了一下才迈过那道门槛,院中那人的背影又瘦又高,几乎陌生,却又无比熟悉。
  九指大汉被乌桑挟持,一时说不出话,就见乌桑手下更加了两份里:“我问你朱离在哪里!”这话及其凶狠,又带着脆弱的颤音,实在不像他往日冷肃风格。
  九指被他推着侧了身,正好面向着营房院门,看见朱离进来,忙艰难地拿下巴示意了一下:“那儿,就在,就在……那儿!”
  朱离只见那一个瘦削的身影僵了一下,及其迟缓地转身,朱离往前迈了一步,叫了一声:“乌桑!”却忽然想到什么,半举衣袖遮住了自己脸庞。
  乌桑却已撒开长剑,半转了身子,这时那九指大汉眼见有机可乘,卷起手杖狠狠往乌桑头顶砸去,乌桑恍若未觉又手无寸铁,朱离眼见危机,忙力灌双臂,将手中剑连着剑鞘掷了出去。
  咚地一声,他的剑鞘撞歪了那向乌桑砸来的手杖,但他也移开了遮着面容的手臂,乌桑已面向着自己,他将脸庞彻底地曝露在了乌桑眼前,他听着乌桑叫了一声“存之”,满含泪意哽咽,恰也看见乌桑憔悴瘦损的面容,一时僵在当地,动弹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天天叫着要存稿,天天也存不下稿的蠢作者:有个特别犯二的男同事A,跟我们一个最近感冒的男同事B说:“哎呀,你看我就从来不感冒,都不知道感冒啥样儿的感觉!好想感个冒,传染给我啊!”
蠢作者内心当时就污了:“这有何难,让他亲你一口就办成的事儿!”
犯二同事A继续犯二:“你还咳嗽呢?还吃药呢?怎么还没好啊?你看你就传染不了我!”
B:“我又不会亲你一口,我咋传染给你!”
哈哈哈哈,直接笑出了声的蠢作者~

  ☆、胡不喜

  那九指始终被朱离压着一头; 今日还吃此大亏,终究不甘心,这时见乌桑和朱离两人手上都没了家伙事; 况且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这边,他有恃无恐; 捡起紫檀手杖,也不敢太过放肆; 只携着巧劲; 往乌桑腿弯里砸了过去。
  这一下果真一击中地,乌桑一个踉跄,径直跪在了地上。
  但他这等偷袭行径可惹恼了朱离身后的人,拿着农具一拥而上,九指虽然凶悍,但北地犯人各个都有数; 而况自从来了朱离; 他在官差眼里身份便降了好几个阶; 他并不敢轻易打死人,反束手束脚地被人逼着退了几步。
  营房门前尽管闹成一团; 朱离却早在乌桑扑跪在地上时一步跨到了乌桑身边; 他伸手去拉乌桑; 乌桑却不起来,失祜的孩子一般紧抱住了他的腿不撒手,一张脸贴在他身上,紧咬着牙关; 浑身颤地像是筛糖,泪水犹如决堤。
  乌桑下了死力气抱着他,朱离腾挪许久,才能半跪在他对面,一抬乌桑下巴,乌桑本来瘦,这时下巴更尖得像是拿刀削出,湿红的眼眶下两道浓厚的黑影,脸上是风雪刮起的一层干皮,脸颊都陷下去,朱离叹着气,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拂过:“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乌桑却捉住他的手,手指在他手心里搓揉了一道,用力将他的手塞进怀里紧紧握着,人却跪在地上,痛苦地弓起身子,额头抵在朱离膝盖上,他放不出悲声,只在胸腔里发出一声一声沉痛的闷哼。
  朱离听着那声音,一瞬间也无措极了,只拿手在乌桑颈后一下一下顺着,企图能给予他一点安慰,乌桑真是瘦得太多了。
  他来北地已有了时日,从潇洒从容的朱府公子沦落成苦役犯人,他的落魄凄惨模样自己已经惯了,不想乌桑会哀痛至此,以致他想说一句自己不碍事,无妨,都无从出口。
  营房门前的热闹渐渐止了,悲伤与快乐一般会传递蔓延,一个先前还穷凶强硬如盗匪一般的人此时悲伤至失态如此,众人心里恻然。
  午时已过,该是上工时候,众人都散了,那官差往这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终究是转身走了。
  良久,朱离觉着乌桑稍微平复一些,才将他拉起,乌桑手指颤抖着,往朱离脸边凑了一下,朱离一时紧张地绷直了身子,强迫自己不动,却见乌桑的手凑到他脸颊一侧,却又倏然收回,攥紧拳头放在身侧。
  朱离苦叹了一声:“很难看吧。”
  乌桑抬手,却是狠狠一记耳光打在自己脸上,他恨地握拳砸在冻硬的地面上:“我真混账,我为什么要离开你!”他不能细看朱离容颜,不能细查朱离形容处境,他光摸到朱离手心的茧子,就恨不能杀了自己。
  而况朱离褴褛的衣衫,朱离瘦削的身影,朱离脸颊上那一个大大的“囚”字……
  不只是流放,是黥面刺字,而后流放北地,罚做苦役!
  他行动迅速,朱离一时不查,只来得及握住了他的手,已在乌桑指节处见了血迹,黑瘦的脸颊上也肿起一只掌印,朱离拂过他脸上掌痕:“你确实混账,当着我的面这样作践自己!”
  这人只想到自己形容凄惨时他会痛,却不想自己看着他这般漠然冷肃一个人为自己哭倒在地上时有多难过,可是他生不起气来,他只想倾尽所有温柔劝慰他,安抚他。
  他从地上拉起乌桑:“我们每月都有半日假期,我从未歇过,这次破例,我今天下午不去上工,先带你洗漱,你都要发臭了。”
  乌桑紧紧握着朱离的手,眼神只敢在朱离脸颊上扫视一眼,朱离察觉他的畏缩僵硬,将他的手拉起来,凑在自己脸颊边那颗字上:“很丑吧。”他是七尺男儿,不必像闺阁女子一般在意自己容貌,但这么一颗大字横在脸上,他怎会不介意。
  乌桑却忽然紧紧将他拥在怀里,他觉出乌桑的颤抖,自己跟着他在他怀里颤抖。
  这一个字虽则毁了朱离容貌,可乌桑痛的不是朱离变丑,而是黥面之刑辱大于痛,乌桑不知朱离这样一个风流人物,带着这个丑恶伤疤,往后怎样生活。
  他不愿朱离受半点委屈,是以和自己一起时他连重话都舍不得对朱离说,可这一个伤疤,足叫世人辱他轻他笑他,而自己就算拼上性命,也阻挡不了天下悠悠众口。
  他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说:“不丑,我想陪你,也在脸上刺一个。”
  朱离一把推开了他:“你敢!”可是乌桑神色全然不是玩笑的模样,他心里又痛又软,叹了口气:“你就是个傻子!”
  可是还好他捡到了这个傻子,从前他和乌桑是小儿女的两情缱绻与缠绵,现在他身无长物,孤身一人在此服苦役,想起乌桑,先时的柔情似水已沉入心里化成了自身的一部分,他每想到将来就必会想到乌桑,这人甚而是他的希望和支撑,是他心里一处坚韧的所在。
  只是那时他还忧心乌桑或许会不再来寻自己,没想到他来了,还来得这样快!
  他从前总为道义对错奔波,可是此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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