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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剑出燕京-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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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李蒙都在想花枝招展的馨娘,手掌也不由自主捏了紧,婢女拐入一间僻静的院落,前院粉头们洗脸或是送客的嘈杂之声远去,竟一点都听不见了。
婢女停在一间房门前,上前打开门。
赵洛懿侧点头:“有劳。”
婢女问过赵洛懿停留的时间,李蒙听说是明天晚上才走,想着赵洛懿也许在这里有事办,或是屋里有什么要紧的人。
步入其中才发现是间古朴雅致的屋子,只一把乌木古琴,没有脂粉气,只有清冽熏香。
仔细看了一圈,屋里没有人,李蒙放下心来,转过头去寻赵洛懿:“师父,你是不是逛遍了大秦所有的妓馆啊?我怎么觉得鸨母都认识你……”
话音未落,珠帘之后,赵洛懿躺在离门最近的矮榻上,一手捂着腹间,面如金纸,已无知觉。
☆、师父
李蒙在包袱里乱翻,又小心从赵洛懿身上摸出钱袋,一看里面钱没少,稍松了口气。正要出门买药,想起来什么,抱出一床大被,把赵洛懿从头到脚捂严实,放下屋内所有帘子,才出门去给赵洛懿买药。
出了门,李蒙一路问,只拐过两条街,就找到医馆,就说要上好的金疮药,想了想,咬牙用五十两买了一根老人参。
因为担心安巴拉的人追杀,李蒙不敢带赵洛懿上医馆,连在客栈里起炉子煎药都不敢,只能给赵洛懿伤口上完药了事。
也不知道赵洛懿说自己体质特异是否属实,李蒙现在相信属实了。荷包丢了,与赵洛懿碰上头之后,一路无话,李蒙就在想,到底能丢在哪里,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在馨娘那里换袍子的时候不见的。馨娘与赵洛懿相熟,以后还可以去拿。可萧苌楚给的药也弄丢了,丢在哪儿的李蒙心中全没个数,他为难地看着赵洛懿,心绪十分烦乱。
本来以为赵洛懿不会来救了,或者过几天,养好伤再来。刚被赵洛懿救走的安稳踏实,在对着这个虚弱无比的男人时,消弭于无形。
一天一夜李蒙衣不解带地照看赵洛懿,听见他吸鼻子得声音重一点都立马扑到床前,几次撑着下巴打盹,自己把自己惊醒之后,都不大敢去探赵洛懿的鼻息。
白天还好,三餐有人送来,李蒙去央婢女煮肉糜粥来,倒是也没遇到什么难处。
但晚上熬过二更之后,赵洛懿几乎没什么反应,再也没有手脚抽搐,或是咳嗽发出响动。
一次李蒙醒来,油灯微弱,近乎熄灭。
他拿拨子挑亮之后,不经意惺忪倦眼往床上一扫,赵洛懿脸色青白,毫无人色,一动不动地躺在厚被中。
李蒙瞳仁紧缩,端着油灯,照到赵洛懿脸上,伸手于他颈中一探。
只一瞬,李蒙忙不迭退开,把晃动得要灭了的油灯置于一旁桌上。赵洛懿颈中搏动犹如残存在他指尖,李蒙爬起来摸赵洛懿的头,又摸过他脖颈,虽还发烧,但已不似下午那会儿火炭一般,只略比常人烫一些。
李蒙扶起赵洛懿,给他擦身。
其间赵洛懿睁眼看见李蒙,要了一次水,就又睡下去。
急切盼望天明的李蒙没等到天明就睡着了,醒来时天光已是大亮,自窗格透入,照得尘埃在空中盘桓乱舞。
李蒙掀开身上被子,头疼得难以立即起身。
屋里没人,赵洛懿自己走了?还是又出去办事……他是不要命么?
妓馆中馨娘说的话忽然浮现在李蒙脑中:“他那个人,一年到头伤是不断,不要命的打法,早些年更狠,都以为他急着下去找他娘。”
李蒙忽然意识到,也许本来赵洛懿不至于受伤那么严重,心里又气又急,简直耳孔冒烟。
门轻响。
“起来了?”赵洛懿端来早饭,让李蒙过去,一桌坐了,分筷子给他。
李蒙偷瞥他脸色好了很多,不再像个死人了,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
“咱们接下来去哪儿?”李蒙嗦一大口粉,辣得脑门冒汗。
赵洛懿微眯起眼睛,右手拇指与食指根部摩挲,李蒙才注意到,他是用左手拿筷子。
“你二师叔已启程离开岐阳,我们分开走,怎么走我还没有决定。”
李蒙点头:“那我们怎么走?”
赵洛懿住了筷。
李蒙抬头,茫然地看他,发觉赵洛懿眼中有一丝不信任的神色,也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蓦然就不敢吃了,也放下筷子。
“我有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再决定要怎么走。”赵洛懿没什么表情地瞟李蒙一眼。
李蒙放下筷子,艰难吞咽,“师父请问。”那刻李蒙有种不祥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之前也曾有过一次,是去打听萧苌楚,发现她已经离开永阴那天,回到客栈以后,李蒙睡了一觉,梦里感觉有人用什么冰冷的东西抵着他脖子,醒来那刻他犹迷糊,但已察觉不对,索性抱住赵洛懿,一副战战兢兢被梦境吓傻了的样。
现在二人之间的气氛,便如他那天睁开眼睛的时候,李蒙陡然觉得,这是个生死关头,不由紧张起来,低垂双目,手指无意识抠桌面。
赵洛懿斟酌片刻,眉毛动了动。
“那日在永阴,你照你师叔吩咐去买糕点,回来之后,问我萧苌楚是否不愿意再做杀手,你该还没忘吧?”
李蒙茫然地想了会,点头。
“在那之前,你一直称萧苌楚是我师妹,我没有告诉过你她的名字,她自己也没有说过。”
李蒙心底一凉,知道赵洛懿怀疑他已非一日,反倒不紧张了。
“次日我打发你出去买东西,你便专门去了一间宅子,打听萧苌楚的下落。”
“你跟踪我?”李蒙皱眉。
“算是,反正无事。”
回想起那一日,自己买完东西,回去就睡觉了。醒来察觉到脖子上的凉意,当时赵洛懿侧身坐在床前,一手就在自己领中,那时赵洛懿是要杀他。李蒙眼神愈发冷静下来,“然后呢?”
“然后,我与你说过,贺锐亭是我和霍连云杀的这件事走漏了风声。楼里的规矩你知道,主顾信息不透露,任务执行者也保密,除了发布任务的‘貂儿’和负责通讯的‘鹞子’。此次任务不是瑞州发出,而是与上一个任务连在一起,霍连云亲自带着楼主手书来找的我。所以,貂儿和鹞子也不知道我们是执行者。”
“你怀疑是我。”李蒙面无表情地说。
赵洛懿无所谓地点头,“霍连云不止一次提醒我,你的来路有问题,你父亲是朝廷官员,又是陈硕让我救下的你。”
李蒙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命是陈硕救下的,这样想来,家里出事那天晚上,一身铠甲从父亲书房出来的男人,很可能就是陈硕的人。陈硕是虎门之后,现也领着朝廷军衔,他为什么救自己?
“陈硕是萧苌楚的上级。”赵洛懿一面说,一面观察李蒙神色,他眼珠滴溜溜地在想心事,诧异掩饰不住,显然李蒙不知道此事。
“一路上我曾多次给你机会,愿意将你托养给大户人家,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你跟着我也有两年,十方楼是什么地方你很清楚。你才十五岁,有大好前程,为什么非要跟着我?那天你去馨娘那里,中了楼里春香,须以冷水泼身才能尽快清醒。你落下了一样东西。”赵洛懿摸出两件物事,置于桌上。
一只鲤鱼戏莲图的荷包,有些旧了。
李蒙一喜,还没做出反应,又听赵洛懿说:“南湄野人抓你走后,我回了一趟府衙,取回了你的包袱。”
咯噔一声震得李蒙脚趾僵硬,赵洛懿显是话里有话。
“除了无妄剑和一些零碎之物,你的包袱里还有这个。”
木盒“啪”一声被按在桌上,推向李蒙,他想拿回荷包,但赵洛懿盯着他,侧颈健硕,眼神阴沉。
强大的杀气震慑得李蒙无法动弹,甚至想要发抖。
“你有何话可辩?”赵洛懿问。
“你会杀我吗?”半晌,李蒙不答反问。
“要看你的回答。”赵洛懿微微眯起眼睛,他脸色如常,似乎昨日几乎要命的伤情,此刻已无大碍。
“这只荷包里装着岐阳府衙里一个小姑娘交给我的信物,她想以后去找我,还有一只指环,是我娘留下的东西。木盒里装的是化去人功力的药粉,是萧苌楚给我的,她让我找机会给你下药。”李蒙咬嘴唇,“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先就你一天到晚受伤,给你上药都来不及,你以后能不能稍微注意点……”
被赵洛懿瞥了一眼,李蒙感觉到他杀气没那么重了,但也不敢再多说无关紧要的话,“那日在永阴,我被萧苌楚抓去了。”
此后如何被下蛊,如何联络,如何吩咐,包括孙老头,李蒙一一交代清楚。
本说的就是真话,李蒙越说神色越坦然,也不大怕赵洛懿了。
“你不要杀我,我还不能死。”末了,李蒙哀求道。
赵洛懿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李蒙,压迫感让李蒙难以喘息。
“如果今日我不曾问你,你就会照办萧苌楚的命令,对吗?”
李蒙摇头,赵洛懿神情缓和些许,又听李蒙说:“药粉没了,我没法照办。”
“……”赵洛懿换了个问法,“只要有人以你自己的性命相逼,你就能没有底线原则,照对方的吩咐办事?”
赵洛懿虽没有动手,李蒙却觉得像被打了一耳光,脸上发烫。
见李蒙不说话,赵洛懿很是头疼,回想这两年,收了李蒙做徒儿,却从不曾真的教过他什么实在的东西,一时心生内疚。李蒙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被人抓去下蛊,定是吓坏了,回来还要瞒住不说。还被自己装进了套子里,若不是那日一念之差,也许李蒙已经死了。
“过来。”
赵洛懿走去床边,拍了拍身边示意。
李蒙磨蹭地起身,瞥了一眼门。
赵洛懿没有看他,就算他跑出去,也没什么用,南湄人要是再抓了自己去,一样有危险,何况他不认为自己有本事跑出这间妓馆。
“手,伸出来。”
李蒙伸出手。
“卷起袖子。”
苍白瘦弱的手臂露出,自肘关节中,红线已有寸长,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皮肤上的斑痕。赵洛懿手指触到红线,李蒙顿时咬紧牙关,额头渗出冷汗。
“疼?”
李蒙摇头:“不是疼,浑身难受。”
“那夜你见到的老头,是否姓孙,没有双腿。”
“是。”李蒙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头,赵洛懿放下他的袖子,此番动作却出乎意料地温柔。李蒙扁着嘴,犹不放心地问:“你不会杀我对吗?”
赵洛懿看他一眼,嘴角紧绷下拉,神情完全称不上愉悦。
“被人欺负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你师父,你忘记了?”赵洛懿责道。
“我怕你。”李蒙老实说。
赵洛懿心中生出一丝异样,被这一句话撩拨起心软。李蒙十三岁时被他带走,身边无一个亲人,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端茶倒水洗衣服,无一件不是徒弟操持。他一面跟着自己,又一面害怕,却又不肯离开。赵洛懿现在有点知道为什么他不肯离开了,想必是想从自己这里学去本领,好报家仇。一时之间觉得垂头丧气的李蒙看着跟条无家可归的小狗似的。
赵洛懿挠了挠头,“算了,正好我要去一趟南洲,既然如此,就先去南洲。”
“南洲?”李蒙听说过那地方,是大秦南部靠近边界的一座重镇,“凤阳在南洲以北,去南洲得绕路。”
“可以让霍连云等。”赵洛懿淡淡道,把李蒙的衣领扯直,掸了掸他的袍子,满意地看了一眼。
“以后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江湖上敢得罪我的人不多。要是遇到难以对付的人,报我的名号,也许会管用。”
李蒙点头,感觉二人之间的气氛好像缓和了不少,赵洛懿似乎真的把他当徒弟了,心下高兴,就往赵洛懿背上跳去。
“……”赵洛懿猝不及防,只好一掌托住李蒙的屁股免得他掉下去,恼怒道:“别胡闹!”
“那你是我师父了吗?”趁赵洛懿不好反抗,李蒙扯着他的耳朵嚷。
“回瑞州再说。”
李蒙一边嘴角牵起,不管赵洛懿说了什么,兴奋地大叫:“你会帮我报仇是不是?”
赵洛懿简直拿他没办法,又被嚷得头晕,只好说:“看你表现。”
“算了,我还是自己报仇,你教我功夫,等我像你一样厉害,就可以报仇了!”李蒙沉浸在美好愿景之中,抓着赵洛懿的耳朵扯来扯去,觉得他耳垂很软,耳廓摸上去冷冰冰的,直抓到他耳廓发烫,才肯跳下地去,把早饭接着吃完。
傍晚时候,赵洛懿和妓馆鸨母到一旁厅上叙话,李蒙无所事事地坐在院子里。
天空中落日西沉,红光映照之下,如同是天公喝醉了酒。
“走。”
李蒙跟上去,赵洛懿掂量钱袋,收好之后,顺手摸了摸李蒙的头。妓馆仆役牵出赵洛懿的马,他把李蒙先抱上去,漫不经心地四下环视一圈,翻身上马,手臂圈着李蒙,从妓馆后面小巷中奔出,趁夜上路。
李蒙头便向后舒服地靠在赵洛懿胸膛上,驰出城外,才想起赵洛懿腰腹有伤,李蒙坐直身,赵洛懿僵硬的身躯也放松下来。
☆、闲人
半夜,窗棂传来拍打之声。
霍连云翻身坐起,推开窗,杂灰色的信鹞脖子一下下左右晃动,尖喙显得凶猛。
不一会儿,信鹞扑棱着飞出,霍连云展信,眉毛不禁皱了起。他下床系好衣袍,就在同一间客栈中,叩响一间屋门。
门开,女人柔媚的眉眼于门缝中显出,萧苌楚侧歪着头:“小侯爷,在外我们之间,可应当是互不相识。您这么贸贸然找来,怕是不妥。”
“赵洛懿去南洲了。”
萧苌楚敛了笑容,“去南洲做什么?他在南洲好像没有什么故旧……”
霍连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赵洛懿忽然拐去南洲,萧苌楚取过信去看,松了口气,“他还是要去凤阳的,不过晚几日,这么长时间都等了,再多等他几日又何妨?”
“只是不知他去南洲做什么。”霍连云想来想去,终如实说。
“有话就说,姑奶奶是直肠子,拐不来弯,也听不懂你们官场中人的辞令。”萧苌楚目光轻蔑。
“不管怎么说,赵洛懿是赵家人。”
萧苌楚一派轻松的神色蓦然变了,想起来一事,喃喃道:“毒王孙天阴是否还在闲人居?”
“还在。”
“师哥是为了他那个徒弟!”萧苌楚紧张起来,“他已经知道李蒙身上有蛊,届时到了闲人居,这条线就断了。”
霍连云淡笑道:“天意要让他收个徒弟。”
“没有人能夺走我师哥……”萧苌楚美丽的脸孔有些扭曲,猛然关上门。
霍连云走下楼去,竹影稀疏,他心事重重坐在院子里,冷风将他一身都侵袭地有些僵硬了,才回房休息。
……
南方不易下雪,连日阴雨,却也冷得够呛。
路过凤阳,给徒弟添了两件厚棉袍,赵洛懿自己是不怕冷的。白天李蒙就在马上都能睡着,依偎着赵洛懿火炉一般的身子,比晚上在客栈发潮的床上睡得还要舒服。
阴雨天让李蒙没有精神,下马打尖时,总无精打采地出神。
“师父,我们还有多久到?”
一早出的凤阳城,天色蒙蒙亮,李蒙骑在马上,身子摇摇欲坠。
“快马加鞭,至多三天。”赵洛懿有力的臂膀圈住他,以免他掉下马去。
李蒙含含糊糊地“嗯”了声。
中午时师徒二人下马吃饭,李蒙盯着饭馆老板挂在檐下的四五只竹笼,八哥和翠鸟分别在笼里活泼跳跃。
“掌柜的你这个养着做什么,要吃的吗?”
赵洛懿抓住李蒙后领子,拖到身前来,令他转了个圈,按在凳上坐好。
“不用理他。”赵洛懿朝掌柜说。
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赵洛懿把肉夹给李蒙,李蒙把萝卜片夹给赵洛懿。
师徒二人埋头吃得大汗淋漓,李蒙喝完汤,通体舒畅,稍微有了些精神。
“师父,我们还有多久到南洲?”
赵洛懿:“……”
见赵洛懿不回答,李蒙上了马犹在喋喋不休盘问,赵洛懿猛一把按在他后脑勺上。李蒙吃了一嘴马鬃,老实了。
李蒙对自己的畏惧已经大大降低,却也让人头疼,聒噪得不行,同一个问题常常要问好几遍,这让赵洛懿简直不胜其烦。他心情好时回一句,心情不好时理也懒得理,李蒙却怎么都不生气,消得一时片刻,又屁颠颠儿追上来继续问。
赵洛懿一年到头在外面跑,从未有过这样热闹的日子,以后都得这么吵,比起一个人的难言寂静,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心情不好还能揍小子一顿。
两日后。
“下马。”
李蒙听见声音,睁开惺忪睡眼,他们在一座山脚下,石板阶梯狭窄,马驮着人走起来有难度。
被赵洛懿抱下马,李蒙脑袋上被套上一顶毛帽子,他自己扶正,亦步亦趋跟在赵洛懿身后。
山道湿滑,李蒙没走两步,由于心不在焉,就把脚给崴了。
“……”赵洛懿走到他面前蹲下。
“师父要背我?不好吧。”李蒙拒绝道,眼神发亮地盯着面前宽阔温暖的背。
“啰嗦。”赵洛懿不悦道。
李蒙忙趴上去,把头埋在赵洛懿脖颈里,鼻端贴着赵洛懿光滑温热的皮肤,李蒙偷偷深嗅,觉得赵洛懿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气息,但不是香味,总之让他浑身有些燥热,血流速度加快。
晶莹剔透的水准自浓翠的松叶尖端滴落,李蒙一只手给他师父遮住,听见赵洛懿低沉的说话声,赵洛懿说话时,胸腔内的震动透过背脊传来,让李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他们之间很近很近,没有一丝缝隙。
“山上住着什么人吗?我们为什么要先来这里?不是先去凤阳和二师叔汇合么?”
赵洛懿脚步停了停,很快又继续上山,发闷的声音响起:“你喜欢你二师叔?”
李蒙愣怔片刻,耳朵发红:“师父不在楼中时,二师叔对我最好。”
赵洛懿“嗯”了声,鼻中喷出白气,他抬头看了眼,前方不远处有一座亭子。惦记着给李蒙正骨,赵洛懿尽快走上亭子,让李蒙坐着,脱去他靴,隔着袜子,摸到李蒙肿胀的脚踝。
李蒙闷哼了一声。
赵洛懿抬头看他,李蒙满不在乎地望着远处,兴高采烈地说:“师父,看见吗,松鼠!”
“这么冷的天,松鼠都躲在树洞中过冬,不会出来。你眼花了。”
“我真看见了,不信你看,它出来找吃的。”李蒙信誓旦旦道,还要多说两句,提心吊胆提防的疼痛从脚踝传来。
赵洛懿下手快准狠,李蒙没来得及尖声叫,那疼痛已慢慢消散。
“走路小心一些。”赵洛懿说着,给李蒙穿上鞋,蹲在他面前,反手拍拍背,示意李蒙上来。
山路崎岖,石梯很新,显是山里住的人家才修的。
李蒙都快打瞌睡了,才望见窝在山腰里的庄子,那山庄很大,如同一头卧龙蛰伏在山中。
“这里离南洲府又不远,什么人特意住在山上,是师父的朋友吗?”李蒙下了地,脚踝仍有点痛,但拽着赵洛懿的袍袖,勉强能走。
赵洛懿没有回答,走上石级,门靠右一侧垂下一根细绳。
李蒙看见他没有敲门,只是拉扯那根细绳,也不见有什么反应。赵洛懿又拉了两下。
门内传来脚步声,朱门中现出一张不耐烦的脸,细长眼,俊秀瘦弱的纨绔子弟模样。
“找谁?”那人问话时已经摆出立刻就要关门的架势。
“将此物交给你家主人。”
李蒙见赵洛懿从怀中取出一物,似是一个玉佩,却没有挂在腰上,而是揣在怀中。
“这什么玩意儿……”那人与赵洛懿视线一触,不耐烦中带了三分畏惧,“知道了,你们在这儿等候,我去问问。不要随便毁坏这里的一草一木。”那警惕神情,似乎有点怕赵洛懿见不到人,会在门前搞破坏。
山庄门口匾额上古体文字写着“闲人居”,李蒙在一旁大石上坐着歇脚,赵洛懿则直身而立,就站在门前,像有什么心事。
其间赵洛懿转过来看了他一眼,李蒙忙低头,过会儿再看去,赵洛懿已又站得笔直。
没有等太久,山庄大门拉开。
一人着素白锦袍,手中掂着赵洛懿方才给的玉佩,双手奉还给赵洛懿。
“此处不是说话地方,请入寒舍,小酌两杯,再叙话。”那人抬头看来,李蒙防备地看他,那人嘴角微微弯翘,“你的小徒?”
赵洛懿淡漠地“嗯”了一声,对方也不以为冒犯,对李蒙扬声道:“赵兄弟与小兄弟一路舟车劳顿,舍下略备薄酒,还望你们师徒不嫌弃。”话声不卑不亢,看不出与赵洛懿是何关系,但李蒙觉得说话者待人接物风度非常,让他想起朝中为官的父亲。只闷不吭声跟在赵洛懿身后,自有下人上来牵马,把马缰交出,李蒙就跟着赵洛懿进门。
赵洛懿漫不经心地侧转身,见李蒙掉在后面,伸手将其揽过,手便留在他的肩头没有离开。
闲人居中一步一景,修缮极为用心,即便在萧索冬季,一样有梅花风雅之姿、松柏高洁之骨。
庄中有活水,以对半剖开的大竹为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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