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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剑出燕京-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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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蒙愣了愣,眉头蹙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都忘了,南湄在大秦人眼里一直是附属国,虽然南湄从来没有答应过,但大秦还是在自己的疆域图里画了这一坨。如果南湄人真的摆脱蒙昧,甚至能与北边匹敌,届时恐怕会是养虎为患。
  “这一万人是大秦人,得救他们,再想想别的办法。”赵洛懿揉了揉李蒙的头,“不要操之过急,明日出宫,先去见一个人,也许他能拔除孙天阴种下的蛊,我们还有时间。”
  李蒙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沮丧。
  午后安巴拉来,带着一封手书,李蒙很是诧异,他想不出谁会给他写信,安巴拉是神女殿掌事,和图力关系也很近,带来的应该不会是宫外人的消息。
  展开信纸仔细看完,李蒙又看了第二遍,才递给赵洛懿。
  赵洛懿莫名其妙地问:“青奴是谁?”
  “圣子带大祭司回来时,他车上那个侍宠。”安巴拉揣着袖子,低垂头,上身前倾,迟疑道:“回来后圣子把人放在小倌馆中,偶尔还会出宫宠幸一番,后来去得少,下官差点忘了这号人。”
  李蒙尴尬地看赵洛懿,提醒道:“图力房中那个……”
  “你怎么认识——”赵洛懿顿时反应过来,“你买的那个小倌?”
  李蒙窘得满面通红,直给安巴拉打眼色,安巴拉低垂眼睫,作势起身,“东西带到,方才有人传话让下官午后去神女殿,时辰也不早了。图力应当很喜欢那位侍宠,他很少会宠幸同一人超过三天,连在大秦境内的时日一并算,已经超过三个月,这位怕是很会伺候。”旋即就告辞。
  送了人出去,李蒙回来于赵洛懿对面坐下,看见赵洛懿面前展平着青奴的手书。李蒙硬着头皮挤出话来:“看来会碰上他不是偶然。”
  赵洛懿瞥李蒙一眼,将手书向他推去,眉毛一挑,“那日没交代清楚,现在说罢。”
  “……”李蒙板起脸,站起就往外走。
  半晌,房内赵洛懿才反应过来,这剧本不对啊,难道不该他抽出腰带,一边审问一边把安巴拉那天送的膏用了,怎么就跑了!赵洛懿匆忙一扎袍子,急急跳起来,跑出去找李蒙了。

☆、七十一

  
  李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不就是买了个小倌儿吗?以前赵洛懿还成天逛妓馆呢,全大秦的妓馆,谁家妈妈见了赵洛懿不是满脸带笑,不对,谁家妈妈见了送钱上门钱多人傻的客人不挂着笑呢,这做不得数。
  冲出门李蒙就后悔了,也拉不下脸立刻回去,放慢脚步不自不觉就往鱼亦他们住的地方走去。恰是热情如火的六月,满院姹紫嫣红,李蒙随便扯了朵红花夹在手指间,咬了一口,味道不好,吐出来,百无聊赖地往廊檐底下一坐。
  天空瓦蓝瓦蓝,来南湄快两个月了,在这异国他乡,连家仇都淡了许多。起初只想把赵洛懿弄回去,那简直像个无法完成的任务,在南湄,人生地不熟,虽然有馨娘帮忙,不过也聊胜于无。连进宫都需要分成很多步,一步一步打入敌人内部,没想到敌人先就内溃,朝中有人好办事。
  李蒙原来是有点意识到,赵洛懿有南湄血统,听安巴拉说赵洛懿是南湄大祭司时,与其说是震惊,倒不如说他根本没多相信。毕竟听上去大祭司是个有权有钱的职位,谁会放着这样优厚的身家不要,在大秦当个杀手呢?
  这世间有千万种活法,人也有各式各样的选择,但趋利避害始终是天性,要是有办法,谁还会放着好日子不过?
  直至今日,方才与赵洛懿一席话,李蒙忽然忍不住想问自己。
  一万大秦奴隶,在南湄被当成牲口使唤,被人喂了药,不当人看,逼着干活,要跑就直接活埋。即使不是抓了在矿场里干活,像贡江他们说的,南湄普通百姓,会想方设法抓同样是人的外族,去向朝廷换钱。
  知道了有身上流着同样血脉,曾经生在同一片土地上,供奉同样的神明,信赖同一个朝廷,年关时为同一个皇帝祈祷国运昌隆天子千秋的这些人,这样压抑而卑微地活着,而自己还是自由的,是有机会营救他们的,在这样的情形下,到底还顾不顾得上自己逃命?
  十三岁时候,李蒙没想过将来要怎样,他只知道,答应收他为徒的赵洛懿,是他在暗夜之中唯一能抓住的机会,他根本没有选择。他也羡慕戏文里唱的那些傲骨铮铮的名角儿,但是要是死了,就什么都甭想了,他是李家最后一根苗子,活下去,是当时他唯一能做的。两年间赵洛懿什么也没教给他,甚至到现在李蒙也不知道,那两年里,赵洛懿不带他玩儿究竟真的是为了保护他,或者就是懒而已。即使现在他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一年前他却根本不敢肯定赵洛懿会到灵州接他,他还以为会是大师伯的徒弟薛丰去,或者楼里对他态度最为和缓的霍连云,不过霍连云会做人,对谁都那样。
  叽叽喳喳的鸟儿在枝头无忧无虑昂扬着脖子,想叫时就叫两声,不想叫就跳来跳去,一对雀儿时不时两喙相交,就像在交颈缠绵。
  那一万条人命,是死死拴住自己了,也拴住了赵洛懿,但凡有一点血性的男儿,谁能看着自己的族人被人肆意欺凌?也许在大秦,大家是大安人,是安陵人,是瑞州人,但在南湄,他们只有一个名头,都是“大秦百姓”。
  李蒙抻着手指,拍了拍袍子,眼神呆了呆。赵洛懿大概也是如此罢,说在断龙崖下死里逃生,那样轻描淡写,一言带过。
  李蒙手指在膝上抠紧,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终究他师父还是把他当孩子更多,在练功这件事上,他天分离赵洛懿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即使李蒙一直不愿意直视,也必须得承认,练武是要天分的,勤能补拙,也只能是自保而已,和市井混混打架不成问题,真要碰上高手,他只希望自己别拖后腿。
  眼下这个难题,即使赵洛懿再能打,也解决不了。必须动脑子,光动脑子也不够,这个时候青奴能传来手书,显然他看见了李蒙和赵洛懿在后面楼上偷窥,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他能主动来找自己,显然是不在意被他们看见的。
  那个风姿绰绰,总是挂着儒雅淡笑,又知情识趣,进退有度的男人,俊秀风情的脸赫然浮现在李蒙脑海中。应当去见见。李蒙暗忖,但他有些犹豫,毕竟青奴是没有任何显赫身份的,他只适合去做一件事,而那件事,比计划里所有环节,都要危险,因为谁都不像他那样,需要和图力正面对上。但凡有一点办法,李蒙都不想让青奴帮他办事,在他找不见赵洛懿时,那段最难熬的日子,他把青奴当作可以交流的朋友,虽然他行事总是带着三分不靠谱,成天自嘲自贬,但李蒙看得出,这个朋友劝他的每句话,都是出自真心,设身处地为他着想过,李蒙很承他这份情。
  “发什么呆吶?和你师父吵架了?”
  李蒙闻声回过头去,只见鱼亦抱胸站在不远处,此刻大步走来,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阴鸷得让李蒙缩了缩脖子。
  紧接着鱼亦一只大掌落在李蒙肩头,握着他的后脖子,顺手滑到后领子,提了提,改握住他的肩膀,手上发力。
  李蒙不得不双肩挺阔坐直了身。
  鱼亦满意地拍了拍他两肩,“拿出点精神,别垂头丧气的。”方才叫他们四人散了,鱼亦已看出,李蒙有想不通的地方。
  “他们呢?”李蒙问。
  “窝着说老子的坏话,娘儿们唧唧的,老子听不惯,出来透口气。”鱼亦侧身朝旁柱子上靠,斜着头,不怀好意地打量李蒙,“挨你师父操了?”
  李蒙一怔,反应过来,顿时窘得满面通红,“胡说什么……”
  “唉,问你个事儿呗?”鱼亦舔了舔干得发白的嘴皮,他下巴一层青碴刚发出来不久,面部轮廓干瘦有力,宛如刀削斧劈,少了一只眼令他少了俊逸,添出一股狠劲,李蒙甚至一直隐隐觉得他有些阴险。
  李蒙眉毛动了动,疑问的眼神看鱼亦。
  “男人抱着,手长脚长还硌人,没有脂粉味不说,倒还可能有头臭脚臭汗臭味,比起软玉温香藕臂酥胸一点朱红,到底能有什么意思?”鱼亦一臂搭在膝盖上,向李蒙倾身,出其不意地伸手去划拉李蒙的衣襟,眸色就是一沉,冰冷刺人的手指在李蒙皮肤上轻轻划动,激起李蒙一阵寒战,忙拢了拢衣袍,“鱼亦大哥!”
  鱼亦忙摆手,嘿嘿笑,食指擦过鼻子,朝后撤开身,砸吧嘴说:“大哥对你没有兴趣,不过好奇罢了。下回有机会上小倌馆找个人试试,看我这脑子,问你有什么用,毛都没长齐。”
  “……”李蒙平白无故挨了一箭,神色很不自在,搓着手指干巴巴道:“廖柳大哥还不和你说话?”
  鱼亦变了脸色,神情古怪,喉咙动了动,挤出话来:“问他做什么?没了女人,他就是个废人,成天看他那病痨鬼的样,就想揍丫的。”鱼亦牙痒痒地愤恨道。
  “那天你们到底怎么了?”李蒙忍不住问,“廖柳大哥不乐意去看大夫?就为了这么大点事儿……”
  “不是。”鱼亦不耐烦地搓了把头,转过脸去,瘦削的侧脸竟显出几分寂寥,“我替他打听过了,你不知道白久英那招摇撞骗的神棍,见一次花了我足足五两黄金。老子浑身就这么点嫖资了,窑子也没逛上半回,多亏了上次你给的那二百两……”鱼亦也意识到自己扯远了,沉沉呼出一口气,他想到廖柳割袍断义那个架势,仍然气得不住喘气,“五两黄金,算作他的诊金,这人得半个月之内带去见白久英,否则他就不认账了。廖柳不愿意去……”鱼亦眉毛蠕动片刻,神情古怪,迟疑片刻,方才扯嘴角愤愤道:“白费老子的金子,找个时候去偷回来,把姓白的直接一闷棍丢在巷道里。”话音骤然停止,鱼亦忽然认真看着李蒙,看得李蒙后背发麻,向后又退了点。
  “李小兄弟,哥哥是个粗人。”
  李蒙怎么听这话怎么不是滋味,又听鱼亦说:“没喜欢过什么人,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样儿。”
  李蒙有点明白了,板起脸,面无表情道:“鱼亦大哥,你打得过我师父吗?”
  鱼亦愣了片刻,一巴掌拍在李蒙脑门上,把李蒙额头拍出个红印,哭笑不得地提着李蒙耳朵吼他:“老子说的不是你!就你这没二两肉的身板,当自己是个仙女儿吶?”
  “……”李蒙夺回耳朵,不住揉搓,“你下手这么重,我要回去了!”
  “哎,先别走。”鱼亦扯住李蒙袍袖,略显得沮丧地问:“要是让廖柳忘了那个南湄女人,他不是应该开心吗,那个娘们不是骗了他吗?要是让他忘记这件事,老子岂非功德一件,他为啥就不乐意呢?你说这世上,真有人,明知道被骗,还要记着,心里揣着一条随时能再给他一口的蛇,他怎么就能不乐意把这条蛇掐死呢?”
  “大概那蛇特别好看,让人难忘罢。”李蒙脑子飞快转了转,有点难以置信地看鱼亦,“鱼亦大哥,你该不是……不是,廖柳大哥喜欢的是姑娘,你一大老爷们儿凑什么热闹啊!”
  “是啊,老子凑什么热闹。”
  看鱼亦兴致勃勃的脸逐渐僵硬铁青,李蒙有点于心不忍了,但实在不是给人解决这事儿的时候,还一大堆事儿没料理,一万条人命明晃晃地在脑门上打转,鱼亦这情动得也太不是时候了,李蒙语塞,拍了拍他的肩膀,“等……等回去再说罢,人都是知冷热的,你别再和廖柳大哥吵架,他本来就不爱说话,你还欺负他,他更不爱和你说话。”
  鱼亦认真点了点头,握住脸,深吸一口气,起身看着李蒙,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好兄弟,哥哥想明白了,人说三十而立,又说先成家后立业。咱们这样的人,刀林剑雨里来来去去,哪儿能指着给人个安稳的家呢?想有个窝有个伴儿,不都是为了以后的路容易走一些,再苦再累的时候,有个人在被窝里让你抱着,再难的路也都能走下去。管他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呢,只要是个知冷热的。”鱼亦醍醐灌顶想明白了,眸色中带着一股毅然,头也不回走了。
  “我说的知冷热不是那个意思……”
  李蒙的话他压根没听见,也不想听见,李蒙简直要风中凌乱了,不敢惹这四个,都不好惹,比起来就他家师父好收拾,指不定现在怎么找他呢,还是回去算了。想着,李蒙便往回走,寝殿里却空空如也,连门口每天站岗的俩宫侍都不见了。李蒙正琢磨怎么回事,外面来了一人,见了李蒙便跪下行礼。
  “国君驾临,大祭司大人在正殿接驾,请少祭司大人更衣过去。”
  在宫侍的帮助下,李蒙赶紧把衣服换了,边走也不敢贸贸然说话,这个宫侍他不熟。走到正殿门口,看见哈尔在殿内伺候茶水,李蒙把头一低,显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儿走去。
  国君大半头发已白了,没有半点李蒙想象中的威严,一身家常便服,斜依在上座,像是为了特意迎接国君,座上铺起厚厚的兽皮,国君戴着三只指环的右手摸着虎头,两只亮澄澄余威犹在的虎目圆睁着死不瞑目。
  “参见国君,蛇神佑我国主千秋万代。”李蒙入乡随俗地行了个大礼,说着南湄语,有点紧张,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皇帝级别的统治者,从前最高的也不过是自家爹那尚书,南湄这边的不算,他也不知道圣子这些人算什么级别。
  国君说话犹如拉响的风箱,像是肺热,李蒙听见命他起身,忐忑不安地趁退到旁边时瞟了一眼上座,一眼便匆匆低头,退到赵洛懿身旁坐着。
  国君摸着自己胖乎乎的双下巴,发出一阵响雷般的笑声,朝赵洛懿说了几句话,夸李蒙生得面白唇红,样貌好。
  赵洛懿左臂折在胸前,向国君一礼,他行礼的姿势让李蒙觉得,竟无一丝卑微,自有一股刚毅不折的情调。赵洛懿本就是个疏淡的人,在十方楼因为太过冷漠,和谁人缘都说不上好,除非是求着他办事,加上有传言他能杀死自己的母亲,更为其人增添恶相。
  “陛下宠爱灵鹿夫人,不知道臣这徒儿,与之相比如何?”一抹戏谑从赵洛懿面上掠过,他看了李蒙一眼,李蒙窘得脖子发红,不料赵洛懿竟然能当着国君的面,抓住他的手,按在膝上,李蒙整个人被他拽得有些前倾,耳根通红,低垂着头。
  国君笑笑道:“灵鹿是女子,自是国色天香,不过少祭司却也不是孤想象中娇怯弱质之流,倒是孤想错了。”国君又看了李蒙一阵,有些遗憾道:“大秦风流人物之众,南湄穷山恶水,养不出娇弱玲珑之态,灵鹿实是孤这些年中,最爱之人。”
  “国君对最爱,不过养在宫外别苑,想必有许多无奈。”
  李蒙不防赵洛懿忽然发力,拉得他上身一斜,直接靠在了赵洛懿胸膛上,片刻眼神交汇,李蒙会意,柔顺地靠在他怀里,一副弱不胜风的样,脸低低埋着。
  国君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孤若是有幸得长生,灵鹿少不得还要托大祭司帮忙。”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饮一杯,国君立即咳嗽起来,赵洛懿一本正经叮嘱几句,让他不要时时饮酒,待大成之日,还有千杯万杯好作饮的。国君微露倦色,一行人簇拥着上了龙辇回去。
  李蒙从地上爬起来,赵洛懿伸长一臂,给他拍膝上的灰尘,国君头歪歪斜斜,没个正形,那样子,就像庭院里才起的一层薄薄残暮。
  “他来干什么?”李蒙已经忘了和赵洛懿赌气,勾着他师父的手掌,摇摇晃晃俩人向殿内边走边说话。
  “来看你。”赵洛懿看李蒙似乎已经不生气了,语气带着调侃。
  “你……”李蒙气结,拿眼直瞪赵洛懿。
  赵洛懿指了指自己的脸,略微侧身低头,“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送国君出来的数十号宫人都在,虽然个个低着头,李蒙却知道他们个个都是装木头人的高手,一时极不情愿,想说不问了,却腰一沉,赵洛懿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将李蒙脑袋扶住,侧转身将其压在壁上,含住他不高兴的嘴唇啃了起来。
  宫侍齐刷刷向后一转。
  这感觉比都盯着看还令人难堪,又让李蒙有些隐隐的兴奋,夕阳残照荡漾在铺满殷红睡莲的水缸之中,缸子上兽环金光灿灿,李蒙低垂着眉睫,片刻后亲完了,他满脸通红地站好,心绪复杂地看赵洛懿给他整理衣袍,是他摸乱了,照样是他理顺。
  “不生气了?”赵洛懿笑笑。
  数十宫侍各自背着身,成了数十活木头杵着,但李蒙知道他们都能听见,赶紧抓着赵洛懿要走。
  赵洛懿发起功来,岂是李蒙拽得动的,无奈之下,只得一迭声道:“生什么气,谁生气了?你没病吧,药吃了吗?”
  赵洛懿把李蒙腰一抱,眼看他唇要贴上来亲自己耳朵,李蒙只得愤恨叫道:“不生气了!”
  赵洛懿松开他,牵着李蒙步入寝殿,一只脚带上门。
  天空中信鹞掠过,水波面上,横掠一双翅膀,灰扑扑一团影坠入花丛之中,激起一阵花朵乱颤。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把自己都甜到了【娇羞

☆、七十二

  
  这天入夜,师徒两个大汗淋漓从榻上下来,李蒙累得迷迷糊糊,由得赵洛懿给他穿鞋,赵洛懿低头在他脑门上轻轻吻了一下。
  “晚膳就在屋里吃?”赵洛懿问。
  李蒙陡然清醒了片刻,榻上乱七八糟,床单被褥皱巴巴的,空气中还有一股让人面红耳赤的情谷欠味道,宫侍都是些什么人啊,人精中的人精。
  “到偏厅去吃,鱼亦大哥他们要是还没吃,叫过来一块儿吃罢。”
  赵洛懿嗯了声,埋着头,给李蒙打点整齐袍摆和腰带,替李蒙扯直衣领子,满意地端详他,李蒙头发未束,坐在榻上发神,有点呆头呆脑,唇色红润,修长白皙的脖子是赵洛懿怎么亲也亲不够的。
  赵洛懿太起李蒙的头,果断干净亲了个嘴儿,拉着李蒙起身:“你喜欢人多,吃饭热闹,将来他们四个要是没成亲,可以大家住一个宅子,或者,一起做点买卖,就是成了亲,也可以做街坊邻居。”
  李蒙一听,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地看赵洛懿,“真的?”
  “嗯,看你想不想。”
  “也得问问他们。”李蒙说。
  赵洛懿轻轻嗯了声,两人都穿着轻便的大袍子,衬裤很薄,风一吹,热汗散去。初入夜的薄暮之中,赵洛懿瘦削的侧脸笼罩着一层淡淡灯光,他的目深邃,眉棱高挺,鼻梁如同远山,嘴唇锋利,这样的一个人,这样一张不露笑意时让人感到惧怕的薄情而冷漠的脸,却让李蒙心头很是温暖。
  他常常会想起,那晚离开中安,他父亲才安了没几个月的新家,那大宅子,落户的第一日,有燕雀飞入檐下,父亲说那是吉兆。抄家抄没了李家的一切,钱财身外物,可那些至亲至爱之人,也从此再也没有见过。
  寂寂长街,千门万户,明灯温柔地挂在或宽或窄大大小小的门前,不知疲倦地等待裹挟一身风雪而来的归人。
  那日,似乎是除夕,李蒙已经记不得了,却清楚记得,素来温暖的灯光,那一夜,却是比雪更凉,片片飘落在他的心上,化作彻骨的寒意。他离开的是最初的归宿,走的却是一条无可奈何的远路,只有这条路,才能带他离开杀身之祸,而这条路,是从不可再得的“家”开始。
  “怎么了?”微凉夜风中,赵洛懿察觉李蒙不由自主收紧手指,像怕他会走似的,不由有些好笑,他侧身贴着李蒙的耳朵,舐了舐他嫩红色的耳廓,“方才不还叫着让为师出去么?”
  李蒙心头那点温馨的情致顿时被赵洛懿破坏殆尽,一时语塞,把赵洛懿手一摔就往前冲去。
  赵洛懿力气却比他大得多,李蒙怎么摔也摔不掉,走至偏厅门口,看见厅上四人等候,赵洛懿才不留痕迹松开李蒙的手,一桌子人不讲礼数地围桌而坐。
  桌上有菜有酒,有一大盆奶汤,甚而有清水煮的玉米棒子。南湄宫中的吃法,精致有鱼脍,却也有大秦农户才吃的东西,比如说灰里焖出的芋头,去皮就装在金灿灿的大盆里端上来,叫人无话可说。
  好在都是江湖人,吃起来只知道哪个好吃,却不拘繁文缛节。
  饭用过了,李蒙简直直打瞌睡,要不是凭一碗酸辣汤撑着,他早就昏睡过去,朦朦胧胧听得耳畔有苍蝇在叫,想起来众人在议事,赵洛懿还有安排,教他们去矿场怎么查不露痕迹。李蒙吸了吸鼻子,赵洛懿拉住他衣袖,李蒙顺势把头依过去。
  诸人正襟危坐,只当没看见一般。
  待得分别安排完,赵洛懿朝廖柳道:“明日去过馨娘那里之后,得带我这徒儿去拜访白久英,要是同去,省些事。”
  廖柳脸一僵,瞬时脸色难看起来,瞪了鱼亦一眼。
  “不是不理我吗?瞪我干啥?要么你去看大夫,要么还爷的五两金子,老婆本儿都赔给你了,老婆却没讨到。”
  廖柳嘴巴动了动,朝李蒙道:“少祭司大人。”
  “我没钱,都是师父的钱。”
  赵洛懿笑了笑,对上廖柳倔强的脸,“五两金子可不是小数,一时半会我也拿不出,我徒弟也会去找白久英,他身上流着一半大秦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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