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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剑出燕京-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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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蒙眼里充盈着泪雾,黑溜溜的眼珠直闪。
曲临寒大步追出门来,恰此时,一声响亮的“爹——”传入耳,这是曲临寒听李蒙叫爹叫得最清晰响亮的一次,中气十足。
赵洛懿本往前踏的步子忍不住一顿,终于大步流星走来,走到近处,才发觉李蒙在打颤,他浑身都在犯哆嗦,嘴唇嗫嚅,忽然嘴角牵了牵。
就在赵洛懿想抱他入怀中时,李蒙嘴一咧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声如魔音入脑。
曲临寒心说:糟,师弟要告状,先跑,小命要紧。
赵洛懿:我又把他吓着了?抬头茫然瞥了一眼曲临寒,曲临寒跑得影儿也没了。
这时候李蒙扑上去抱住赵洛懿的腰,一只手反复摩挲他脸上的血痕,急得说不出话眼泪却直滚。
赵洛懿神色大不自在,抓住李蒙的手。
李蒙使劲挣扎,差点连赵洛懿也按不住他,赵洛懿认真看着李蒙,抓起他的手,温柔轻缓地将他的掌心贴在伤口处,只眼神一瞬不瞬,始终不离开李蒙的脸。
日头晃在李蒙的脸上,他皮肤接近透明,赵洛懿甫一松手,李蒙便踮起脚,凑过去,极小心地亲了亲他的伤。
感到李蒙在用舌头轻轻舔,赵洛懿登时从脸红到耳根,又怕摔了李蒙,只得抱住他的腰,别扭地小声贴到他的耳朵上哄:“没事,回来了。”
李蒙认真看了他一眼,模模糊糊地鼓动喉咙。
“嗯?”赵洛懿侧耳去听。
“爹。”李蒙嘴角一牵,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赵洛懿哭笑不得,简直被他弄得无力反驳,直接把李蒙抱到院子里,瞥见躺椅还在,李蒙还湿的头发浸得赵洛懿臂弯里全湿透了。
“来,给你梳头。”
连日奔波让赵洛懿浑身充满疲惫,眼下微青,拈起梳子,一点一点梳开李蒙的头发,指头下是冷冰冰的青丝,赵洛懿心头却升腾起一股情愫,心好像又落回了肚子里。
李蒙安分地低着头,两条腿晃啊晃,手里把玩着赵洛懿解下给他的剑穗。
“爹……爹……”李蒙断断续续重复这个字,时不时回头,用那双清澈又带着点迷茫的眼睛看赵洛懿。
赵洛懿胸腔中鼓涨得难受,蓦然将李蒙抱在怀里,对着他微微带点红的耳朵就亲,边亲边咬。
李蒙乖乖地缩着,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挣扎。
赵洛懿的吻顺着李蒙的耳朵落下,捏起他的脸,只见李蒙脸上带着让人又爱又恨的茫然,眼神中的湿意尚未完全褪去,又被赵洛懿抬起了下巴,两人嘴唇贴在一处,赵洛懿克制地贴着他的嘴唇轻吻。
李蒙下意识去推赵洛懿的胸膛,却被抱得更紧,仿佛要将他勒入身体里,骨肉相连。
亲到脖子上,李蒙被赵洛懿抱着腿换了个方向,天光大亮,少年人修长细致的脖子上被啃出一个个红印,李蒙眯起眼睛看赵洛懿,哼哼个不休。
赵洛懿则一声不吭,除了耳根红透,一脸禁欲冷漠,水痕留在皮肤上,映得那些红色愈发动人。粗重滚烫的呼吸落在李蒙脖间,他如堕雾中的视线一时清明,清明时竭力回应,甚至想扳起赵洛懿的头来亲他,短暂的角力之后,李蒙又哼哼着。
赵洛懿似乎听见那家伙又要喊爹,拇指摸到李蒙的嘴唇,轻轻按着他的唇,缓缓拨开他的唇,贴着了他的牙齿,感觉到他柔软的舌,低下头去沉迷地吻他的脖子和肩膀。
秋后的蝉鸣稀疏,间或有两声。
躺椅发出难以承受的呼号,与风声、蝉声悄然而逝。
给李蒙又洗了次澡,再扶起来擦头发的时候,李蒙死活不肯靠近那张躺椅,哆哆嗦嗦背对着赵洛懿,头发也不让他擦,碰到就扭动身体躲避。
赵洛懿只好拿被子把李蒙抱在怀中,被子把人裹得严严实实,不给一点活动空间。
李蒙这才安分下来,眼皮耷拉着累得要睡觉。
赵洛懿给他擦干了头,搬出来一张窄榻,铺上厚厚的兽皮褥子,又铺一层柔软的毛毯,把李蒙放上去,盖上被子。李蒙便往里头缩,眼皮已经睁不开。
赵洛懿低头在李蒙的额头上亲了亲,瞳仁里闪过一丝温柔与安慰,仿佛冒着风雪出门觅食的猛兽,归家看见静静等待的雌兽,就想又亲又舔,让彼此慰藉的温暖驱走雪夜行路的严寒。
当天晚上,药庐里的灯彻夜不熄。
曲临寒被叫去问了几句话,他照实都说了,本不打算说李蒙第一天有多“不乖”,告个傻子的状没大意思。转念一想,动静恁大,就算自己不说,回头闲人居里的闲人们未必不言语,索性不添油不加醋地平淡道:“那天师父走了,师弟不大习惯,晚上跑到药庐里去睡着,惊动了庄主和夫人,带着人找到大半夜里,才把人找到。”
赵洛懿眉峰一蹙。
“起先都没头绪,翻遍了庄子也没找着,后来是夫人说上回师父带着师弟来,住的是孙先生那院,才去把人搜了出来。”曲临寒道。
赵洛懿听了,眉头舒展开,倒没说什么,又淡淡问了几句这几日是否都按时吃药休息。曲临寒要走时,赵洛懿叫住人,把一柄匕首放在他的手里。
曲临寒又惊又喜地拔出来看了一眼,锋刃寒气逼人,显是一把利器。遂收下,谢过才辞去。
对着床帐外头微弱的灯,赵洛懿盯着方寸之间,吐息温热的少年人,手指在李蒙侧脸上刮擦。
忽然有人敲门。
赵洛懿懒怠动,本来应也不想应一声,见李蒙翻了个身,怕他醒来,便下床去,开了门。
门缝里站着霍连云,看见赵洛懿脸上带伤,霍连云不易察觉地微蹙眉,道:“听说你回来了,来看看。”
赵洛懿示意他出去,回屋披起外袍,坐在榻边,想了想,还是把李蒙的手束在床上,最后亲了亲他的额头,才趿着木屐出去,边走边往烟枪里上烟叶。
烟雾缭绕里,霍连云摸出来本册子交给赵洛懿,封面是柔软滑手的羊皮。
赵洛懿跷起腿,晃了晃册子,“什么?”
“自己看。”霍连云避开赵洛懿英气逼人的脸,看了眼亮着灯的卧房,问:“李蒙好些了没?”
“快了。”赵洛懿手指拈着翻了一页,眉头猛一蹙,“楼里的总账?”
☆、一一一
赵洛懿煞有介事地看了半天,眉头拧巴得死紧。
霍连云挨在赵洛懿身旁坐下,语气充满疲倦:“你已经不合适再做一个杀手,总该为自己想想退路,李蒙才十七,以后的路还很长。总该做点准备。”他转过脸,朝赵洛懿道:“你也看出来了,楼里可动用的财产不少,楼主的利钱份额最高,加上这些年,我们四个从未想过要分家,钱都留在十方楼的账上,你看,这个是你的。”霍连云给赵洛懿指了指,一哂:“你应该看出来了,钱不少,但你要是不帮十方楼过这个坎,饕餮虎视眈眈,梼杌也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准能不能拿出来。都在钱庄里存着,凭你本事通天,也要从楼里拿,走账面上过。”
赵洛懿眉峰揪起。
霍连云长吁一口气:“你是聪明人,知道你不信任我,账本是我偷出来的,还得还回去。你要是不信我,自己也能查到。”
“啪”一声账册被丢到旁边,霍连云道:“没想到吧,竟有这么多,这几年饕餮把楼里的生意做得很好,他不会轻易放手。”
“看不懂。”赵洛懿粗声粗气道。
“……”霍连云拿起账册,拍净上面薄薄的灰,站起来,欲言又止地看赵洛懿,神情里带着些失落,“你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多说无益,自己想想清楚。”
说完霍连云走了,赵洛懿没有立刻进屋,他屈起一条腿,背靠大柱,望向深不见底的苍穹,昏暗微弱的灯光映入他深邃的眼底,一时之间有许多画面掠过他的眼前,回过头去,赵洛懿不得不承认,他已不太记得遇见李蒙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曾经那些冰冷的、让人难以呼吸的沉重过往,是他的全部。日子勉强过得去,生活不外乎是漂泊,结局每个人都一样,只是有的人有人收尸,杀手这样的身份,注定了有一天会弃尸于蓬蒿之间,腐败成泥,化归天地。
那天夜里,赵洛懿头戴竹笠,手里垫着囊中羞涩的几文钱,够买两片豆干,要有半斤好酒,倒也能将将就就,吃个饱,暖暖身。
热腾腾的蒸汽在夜里挥散开去,宛如仙境。
赵洛懿手里垫着俩馒头,边走边不动声色躲避人来人往,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只喜欢静静坐在别人家的门前,漫无目的地盯着街面上那些欢声笑语不知哀愁的家伙打量。
一个孩子猛然扑到他的身上,赵洛懿浑身都僵硬了。半晌,方能动弹,他轻轻推开那孩子,眼角余光瞥到一个人。
这个人跟了他很久,少也有半个时辰,因为对方一直不现身,赵洛懿便当没发现他。
赵洛懿闪身拐入一条小巷,只见一人匆匆跟来,两人碰了个正着,对方粗噶地笑了起来。
“知道跟不住你,怎么来中安了,那个倒霉蛋是谁?”易容的脸上皮子干黄,做什么表情都显得不自然。
“陈硕。”赵洛懿沉声道。
那人一哂,撕下脸皮子来,把一离开脸就失去人气的面具捏在手里拍打,眼睑垂下,又抬起头。
“真是,瞒不过你这双招子。”陈硕虚虚做了个挖眼的手势,“送上门的生意,做不做?”他似笑非笑看着赵洛懿鼓囊囊的胸膛,邪笑两声,“想不到你还有这般嗜好。”
赵洛懿才想起那对儿馒头,从怀中摸出来,拎在手里,不耐烦道:“有屁就放。”
“知道你不爱跟我们这些吃皇粮的打交道,不过,银子可跟谁也没愁。”
钱袋从陈硕的手上到了赵洛懿的手里,沉沉的,赵洛懿粗粗一估,少说也有一百两。
“比你从楼里接划算,请赵爷吃个酒的钱,替我办件事。”陈硕侧身站着,半边笼罩在阴影里的脸格外阴诡难测。
“东市出去,关西上三街南口头一家,门口俩大石狮子蹲着。今晚劳赵爷过去一趟,接个人,带出去,随您处置。”
赵洛懿将银子一收,漠然道:“弄死了不管。”
“随你。”陈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四百两接人的钱,没钱赵爷也肯取人命?既立了新规矩,少不得帮您放这个消息出去。”
赵洛懿似乎不耐烦搭理他,事说完,身轻如燕地上了房,轻功一展,任凭谁也追不上。
月亮从云翳中舒展出半张圆亮的大脸,赵洛懿食指与拇指不住搓弄,斜斜披洒的月光给他朦胧恍惚之感,记忆被房里一声响动打断。
李蒙跟手上的绳子正在较劲,看见赵洛懿进来,便着急张嘴,想说什么。
“别叫爹了。”赵洛懿道,走去给他解开。
“爹……”李蒙垂下长长的睫毛,颧骨睡得发红,嘴巴稍稍朝右一撇。
赵洛懿便把绳子另一头缠在自己手臂上,领着李蒙去如厕,回来给李蒙擦干净了手脚,看他一脸没睡醒的样,把人放在榻上,扯过棉被裹住李蒙瘦了不少的身子。
李蒙从被子里露出一对儿乌溜溜水当当的眼,嘴唇嗫嚅。
“睡。”赵洛懿捏起他的下巴,意犹未尽地亲了亲,不敢深入,生怕吓着他。
李蒙却难得没躲,眼神愈发湿润,脸上红得如同烧熟的大虾子。
“怎么?”赵洛懿声音低沉,粗糙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李蒙的锁骨,李蒙伸手想摸他脸上的伤口,手却被赵洛懿握住,他皱眉挣扎了两下,忽然眼神一亮,扑到赵洛懿身上。
赵洛懿不由伸手去抱他,怕他摔了。
李蒙嘿嘿傻笑着凑过去,小心翼翼地亲了亲赵洛懿的脸,嘴唇在赵洛懿伤口上轻轻摩挲,伸出舌头舔舐。
“……”赵洛懿眼神一黯,睡到榻上,放下床幔,只管着迷地隔着里衣摸索李蒙细瘦的腰肢。
“嗯……”李蒙身子扭来扭去。
赵洛懿何曾经受过这样的撩拨,清醒时的李蒙比现在要害羞得多,现在虽然满脸通红滚烫,身体却很诚实地缠着赵洛懿。
就在那个瞬间,明明应该觉得疼的李蒙没有像白天那样拼命挣扎反抗,而是抱紧赵洛懿的脖子,配合地将腰贴近对方。赵洛懿眼角闪动着些许泪光,低头按住李蒙后脑勺,深深吻他,片刻也不想再离开。
翌日孙天阴给李蒙检查身体,淡淡瞥一眼李蒙的脖子,闭目,片刻后抱着李蒙的脑袋端详,检查眼睛、鼻子、口腔,又按压他身上穴位,看李蒙反应。
翻到李蒙眼皮时,他就坐不住了,时不时要动一下,不动手就动脚,浑身透着一股不耐烦,想跑。
赵洛懿摸到李蒙的手,握在掌中。
李蒙安静下来,眼神一动不动地看赵洛懿,呆呆的,始终却不离开他的脸,手指时不时在赵洛懿掌心里弹动一下。
赵洛懿抓着他四根手指,趁无人注意,小指在李蒙掌心里画了一个圈。
李蒙顿时嘴角翘起来。
赵洛懿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李蒙便即温顺地坐好,期待的眼神却让赵洛懿心里又酸又甜。生病的人格外脆弱,这一辈子李蒙都见不得像现在这样依赖他,他是一刻都离不得他的。
“睡前吃,服下之后,今晚不会好受。”孙天阴边写药方边叮嘱赵洛懿,李蒙在榻上安静地坐着,手里玩曲临寒给他刻的一只木头猫儿,一会看一眼赵洛懿,人在就又专心地玩他的那堆木头玩具。
“会痛吗?”赵洛懿问。
“也许会,要是人清醒的,可以劝他忍。不过他现在像个小孩子,真要是哪里难受,未必能说得出来。从前没治过这样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大概会有些头痛、恶心之症,别让他把药吐出来。”
“如果吐了呢?”赵洛懿又问。
“最好不要,有些药材实在难得,你也知道,否则我也不必特意跑这一趟。”孙天阴沉吟片刻,又说:“看着要吐了,就点穴令他不动。”
轻易赵洛懿不肯点李蒙的穴,此法对身体有害无益,过孙天阴手的病人不计其数,他自然也知道。
赵洛懿闭了嘴,没说什么。
午饭在沉闷的气氛里吃了,收拾完,赵洛懿就在屋子里吸溜烟嘴,曲临寒战战兢兢蹲在外头院子里,手里在做一个小东西,时不时瞥一眼房门。
赵洛懿就坐在门边。
李蒙在睡觉,他不想睡,硬是被赵洛懿又亲又摸折腾累了,瘪个嘴,眼皮合上的时候,还抓着赵洛懿的手紧紧捏着。
烟灰抖落在赵洛懿脚边一个铜盘子里,像是什么盒子的盖子,不知道赵洛懿打哪儿搜罗的。
赵洛懿歪过头,屋里安静得很,连嘴唇吧嗒烟嘴的声音都响亮非常。
曲临寒边做机关边留意他师父,自从回到赵洛懿身边,他就一直在盘算怎么答赵洛懿可能会问的问题,譬如,离开南湄后怎么回来的,怎么跟在孙老头身边,在肃临阁呆了多久,都知道了些什么。
赵洛懿一天不问,他一天不能安心。
快到傍晚时,云层渐厚,天空笼罩着快下雨时的滞闷。
晚饭摆上桌,第一滴雨水打在翠绿的芭蕉叶上,如同人脸上不动声色的落泪,缓缓在长脸上拖出一道醒目的泪痕。
李蒙吃饭的时候精神很好,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只憋出来几个字,零星获知他应该是做了个有趣的梦,想讲给赵洛懿听。
赵洛懿揉他的头发,端着碗,勺子递过去,李蒙就吃,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赵洛懿看。
赵洛懿指腹擦去李蒙嘴边沾的粥,喂的饭比正常饭量多一些,直至李蒙抱着肚子往榻上倒,把脑袋埋在枕头里,眼睛都不露出来,撅着个屁股。赵洛懿不自觉露出些许笑容,一个瞬息,他眉头皱起来,蓦然涌上的一股难以忍受的痛楚使得他眉间略略抽搐。
吃了药,赵洛懿顺手喂给李蒙一颗盐津梅子,李蒙咀嚼得津津有味,上下嘴唇磕巴着发出声响,看着赵洛懿去打水,又看着赵洛懿蹲在床前,高大的身躯弯下去,给自己洗脚。
李蒙眼神迷茫,嘴角沾着些口水,结结巴巴道:“爹……”
爹抬起头,给了李蒙一个饱含爱意的吻,将梅子核勾了过来,李蒙抗议地呜了两声,便即抱紧赵洛懿的脖子,气息滚烫,脖颈通红。
起更时候,李蒙总算有点困了,赵洛懿黏黏糊糊亲他红润的嘴唇,李蒙半眯着一双充满雾气的眼睛看他,那毫无心机的眼神让赵洛懿心里难受,他别过脸去,把棉被扯到李蒙身上,低头亲他的额头,同时,小声说了句:“睡觉。”
李蒙乖顺地闭上眼睛。
曲临寒和赵洛懿说好了,就在外间守,看见赵洛懿脸色不好地走出来,他低声叫了句师父。
赵洛懿拍拍曲临寒的肩,师徒俩摆了一盘象棋,心不在焉地下棋。
榻边李蒙无意识搭着的手指头轻轻弹动,眼睫频频颤动,整个人却不动,像是沉溺在一场难以清醒的大梦之中。
☆、一一二
夏天里最热的时候,矮萝卜墩子似的李蒙,手上吊着沙袋,正伏在案上写字,临的是前朝书画大家许如墨的碑帖。
“哟,三弟这么用功,想考状元吶?”手执一把描金紫玉骨扇的李二少走了来,是李蒙的二哥,素来是老大盯得紧,老幺疼得慌,中间正是不上不下,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养成的吃喝玩乐样样通的纨绔。
“哎,我可听说,我娘寻思着给你说一房亲,礼部林侍郎的嫡女,上回花灯节,带你看了的那个,脸圆圆,笑起来眼睛像弯月牙那个,想起没。别说二哥不疼你,得了消息,头一个来告诉你。可不像大哥,他可是二十四孝,爹妈说什么是什么,他不帮着劝说已是发了大德,你就甭指望他了。”李二少抓着李蒙臂上沙包往下一扯。
顿时月饼大的墨团子在宣纸上浸开,李蒙一上午白临了,抓起笔就李二少脸上戳。
“用你给我通风报信,”李蒙扑上去,按着他二哥,提笔就来,两撇八字胡又快又准,被二少恼恨地推开,忙不迭擦脸,听见李蒙仍在变声的公鸭嗓子道:“你养在青石巷里那位,用不用我告诉嫂子啊?”
“你小子出息,成,你倒是告诉去。”李二少没擦干净墨,反倒弄得嘴唇上下一圈儿黑,愤愤道:“告诉了我好把人接回来,光明正大做个妾。”
这话李蒙的二哥必须只是说说,李家家教甚严,要是让李陵知道二儿子在外头养了个唱戏的,打断腿都是轻的。况乎朝中四品以上官员不许纳妾,虽说眼下李蒙他哥才是个六品芝麻官,胜在年纪轻,前途大有可为。
李蒙自己也是成天被李陵派的人盯着,一刻不许松气,自打从瑞州来了中安,李蒙小少爷的安生日子就算完了。
每日天不亮得去学堂,一个月有一次回家的假,统共两天半,第三天一早,二娘就得红着眼圈儿给李蒙打点上行囊,把人送上马车,两个家丁一个陪读。学堂也不远,马车半日的车程。
不知不觉秋天就来了,李蒙从来没觉得日子这么快过。那天从学堂回家,父亲考校完功课,板着个脸教诲小半日,李蒙困得眼角泪光直溅,垂首不敢让李陵看见。
问完学堂里的事,忽然一声说话如雷贯耳。
“你二娘那里有事同你说,这会就去,顺便给你二娘带个话。午饭在她那里用,叫你大哥、二哥一起。”
李蒙忙称是,片刻不多呆退了出去。
李蒙之父,李家老爷,刑部尚书,何许人?从前任瑞州知府,以铁面无私著称,在任数载,颇有建树。最让老百姓津津乐道的,是李陵问案,翻出瑞州在册数十件冤案,为被冤入狱者平反昭雪。而被冤者多因犯事之人乃当地权贵,顶罪者众。
这下李陵出了名,当地士绅被他得罪了个全,正是如此,调任刑部尚书时,朝中无人反对。不管李陵站谁的队,总归让他管刑部不会错。
李蒙的二娘,原是妾室,这是一本旧账,算也算不清。
当年李陵掌管瑞州前,不过是个小小知县,娶妻多年无所出,李蒙的太奶奶做主,把已故老太爷十万八千里以外的一位兄弟的孙女接到李家来,给李陵做妾。
再说李蒙这个娘,家道中落,祖上却曾官至宰辅。虽说到了李蒙的外公这里,已是穷途末路,只得了个秀才,给人做启蒙老师。女儿却样样按官家小姐的教养来,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性子温婉,遇大事胸有丘壑,与李陵成亲之后,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倒也和睦。
唯独迟迟无子,老太太一着急,也没同李蒙的母亲打个商量,趁着李陵偕妻去丈人家拜访小住,归家时已多了个妾室。
自此,李蒙的亲娘身子一径地不好了,大夫说肝气不足,只得养着,当家管事的精神头都乏了,交给二娘去管。
次年,李蒙的大哥出生,先是妾有孕,李蒙他娘体贴周到,多次将丈夫拒之门外,到小妾肚子渐大了起来,李陵陪同之日自然而然有增无减。长子三岁时,小妾又有了身孕,把老太太乐得不行,老太太也算好心,怕李蒙的娘闷着,成日叫上她去陪着小妾说话。面子上妻子温婉可人,宽宏大度,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
直至妾室进门的第六年,才有了李蒙,这一有孕,妻子多年劳心竭力的病根全冒了出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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