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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剑出燕京-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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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孩子睁着黑白分明的圆眼盯着李蒙不住看,李蒙手忙脚乱抱住他,示意曲临寒帮忙绑好孩子。
  “行了,轻点,要吐了。”李蒙哀嚎道。
  “走吧。”曲临寒搀着李蒙,师兄弟二人一脚深一脚浅地朝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狂奔。
  “啊——!!”随着饕餮一声厉喝,正与梼杌激战的黑衣人胸前破出一柄长刀,血花爆了梼杌一脸。
  “大师兄,当心!”
  饕餮嘴角扯出一丝弧度,看也不看便刺出另一柄剑,剑锋斜刺而出,脚步回旋,又是一刀割断那人咽喉。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的敌人重重跌在泥浆之中。
  饕餮拍了拍袍袖,将梼杌扯到身后。
  四野俱寂,赵洛懿旋腕收了兵器,注视虚空,沉声道:“出来。”
  “咱们楼主亲自发话,再不出来,可要动真格的了。”饕餮笑揶揄道,借着内劲,那说话声于一里外仍能听见。
  李蒙霍然停下脚,回头只看见苍茫草丛,前方已有稀疏灯光散落在大地上,从高地望下,大抵是个人口不多的村落。
  “师弟,你累不累?”曲临寒满头是汗。
  李蒙也一背汗,不住喘气,“还、还好,怎么下去?”李蒙面前是数十米高的崖壁,近在咫尺的村落在山坳之中,看着近,实则不知要绕到哪里才能下去。
  “我去找找路,你等会儿。”曲临寒去而复返,伸出手,“把剑借我使使,你要是累了就睡会。”
  一路没命狂奔,李蒙早已经累得不行,闻言也顾不得满地的泥,一屁股坐在地上。怀里婴儿精神奕奕地抓着李蒙的头发把玩,李蒙头发也乱得不成样子,看着婴儿懵懂无知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知道赵洛懿那头怎么样了,方才李蒙隐约听见饕餮的声音,现在没见人来,想必是自己听岔了。
  李蒙长长呼出一口气,拍了拍婴儿的脑袋,低声喃语:“安全了,不用怕了。”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只觉得胸中呼吸时隐有疼痛,喘了几口气,李蒙靠在树下闭起眼,很快就有了睡意。
  自暗处踱出个身影,阴翳遮住那人,影子却长长拖曳于地面。
  影子执起未出鞘的剑,猛然落下。
  李蒙一声闷哼歪倒下去,伴随着婴儿激烈的哭声。
  曲临寒弯下腰,自李蒙怀中抱出那孩子,他师弟紧紧闭着眼睛。曲临寒犹不放心,再次举剑将李蒙彻底打晕。婴儿被曲临寒绑在背上,手不住扯曲临寒的头发,他却浑然不觉,眼神一时片刻也不离开李蒙。
  他架起李蒙,站在崖壁上,一脚踹在李蒙小腿,同时托在李蒙腋下的两只手松开。
  一壁枯草四散,李蒙无声无息沿着山壁滚落下去,直至看不见踪迹。
  曲临寒沉沉目光凝望被压倒又再次立起的荒草,以轻不可闻的声音叹息道:“再见了,师弟。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师父所拥有的一切继承下去,发扬光大。”
  此时,站在赵洛懿面前的,是千里迢迢追袭而来的蔡荣,他微微睨起眼,手中长木仓挑翻地上黑衣人的尸体,轻飘飘一眼扫过。
  “难怪皇上想要你们。”蔡荣嘴角显出阴测测的一丝笑,“本将军要一个人,把李陵的儿子交出来,这些人命债,就不同你们算了。”
  他身后二十余人沉默站着,各自戒备,没有得到命令之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当年李家谋逆的案子早已经结了。”说话的是赵洛懿。
  此前两人在靖阳侯府有过一面之缘,蔡荣神色变幻莫测,像是想了起来。
  “可是有漏网之鱼。”
  “那就是蔡将军办事不力。”赵洛懿道。
  蔡荣倏然眯起眼,神色阴戾,眉宇间一股不耐烦,“老子要人。”
  “人不在。”赵洛懿丝毫不让,不动烟杆,一脚勾起散落在地上的无主兵器,那是一把长刀,寒芒自蔡荣眼皮上划过。
  蔡荣脸皮抖动,粗大的手指骨节在枪杆上摩挲。
  “想以武犯禁?奉劝各位还是掂掂自己斤两,不要自不量力。”久经风沙磨砺出的粗犷面容朝着赵洛懿,蔡荣目露凶光,杀气凛然逼人。
  “蔡将军,久仰久仰。”饕餮笑走上来,冲蔡荣抱拳。
  “哪儿来的小喽啰,一起上吧。”蔡荣冷笑道。
  “慢,蔡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手底下斩杀外敌无数,小民等绝无意冒犯。况且,陛下与十方楼定下比武之约,这位是我们楼主,请蔡将军高抬贵手,卖小民等一个薄面。李陵案已经了结多年,真要翻起旧账来,怕也有治军不严放了一条漏网之鱼的嫌疑。蔡将军威名赫赫,举凡大秦子民,谁不敬服,真要与个区区小子计较起来,难免让人笑话。您说是不是?”
  蔡荣冷哼一声,“把你们都杀了,就不会有人笑话了。”
  “你上战场的时候,废话也这么多?”赵洛懿拉开架势,表情却淡漠,“人是我的,就算你是当今皇帝,要拿我的人,也要问问我手里的剑答不答应。”
  “干!”安巴拉大吼一声,遗憾道:“怎么少祭司大人不在!”
  “……”疏风拽着梼杌往安巴拉身后躲,嗫嚅道:“师父,咱们还是避一避。”
  梼杌薄唇紧抿,执起兵器,掌划太极,不动声色地推开疏风。
  饕餮无奈地抖了抖眉,“谁叫师弟现在是楼主了呢。”
  蔡荣大喝一声,飞身跃前,长木仓舞得银亮。
  雨水顿时四溅,随蔡荣手中木仓刺出,他的手下也齐齐动手。
  十招以内,蔡荣已感吃力,长剑自肋下刺来,蔡荣腰向后方弯折,堪堪避过,滚得一身是泥,狼狈至极地翻身,一掌撑地,从怀中摸出竹筒,扒开盖子。
  饕餮飞起一脚将人踹翻,神色剧变,大喊道:“找地方躲避!这厮还有后手!”
  赵洛懿手中剑势凌厉,招招毙命,直取蔡荣咽喉、左胸、右肺,消得片刻,蔡荣已浑身负伤,拼着一口气,躺在地上装死,待赵洛懿近前要给他致命一击时,长木仓霍然刺出。
  赵洛懿腰侧负伤,却浑然不觉,再度扑上。
  未料到赵洛懿只攻不守,蔡荣忍不住心头痛骂,连连后退。
  嗖然一道亮光破开黑夜,接着火箭铺天盖地射来,犹如星石坠陨爆发的一场灾难。
  “梼杌!”饕餮一声断喝,伺机冲出,咬牙将人拖入井中。
  梼杌于昏沉中感觉到身体不再下沉,低头一看,只见饕餮两足两掌踞于湿滑的井壁上。下方沉寂无波的水面时而被头上飞过的火镞照亮。
  梼杌抖着手,拔出左肩所中之箭,那一声闷哼只有近在眼前的饕餮能听见。梼杌被迫骑在饕餮的脖子上,他身上伤口不止一处,失血带来的疲惫和软弱难以言表。
  饕餮感到梼杌的手在摸自己的脸,声音沉稳:“坐好,你小时候,师兄不是常这么背着你吗?”
  “那已经是太久以前的小时候。”梼杌失笑道。
  那时候他们都还小,记忆里饕餮还是未脱稚气的一张小圆脸,因为长得清秀,楼里人都不服他。
  “没事,下雨,这箭射不了太久。”饕餮的话声猝然停顿,他手指脚趾都已磨破,尖锐的疼痛也没能让他皱一点眉头。
  “师弟近来可是瘦了?”
  略带揶揄的话落在梼杌耳朵里,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师兄弟二人,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从薛丰被饕餮利用保命,再到饕餮窃取十方楼,率众离开,他们早已走上不同的路,且越走越远。
  梼杌不吭声,饕餮又道:“等十方楼得了朝廷特许,生意做起来,赚了钱,只管问师哥要钱使。”
  梼杌低垂眉睫,心里咀嚼起饕餮说的话。
  上方忽然传来一声暴喝,紧接着一声痛呼。梼杌变了脸色,井口一条绳索垂落至他的眼前,疏风灰头土脸伏在井边,大声叫道:“师父,大师伯!快上来!二师叔来了!陈将军也来了!咱们不用打了!”
  破庙四面漏风,升起的火堆照亮霍连云奄奄一息的脸,他不安地枕在赵洛懿腿上,手在地上摸索,眼见要摸到火焰上去,赵洛懿这才伸手握住他,就再也无法摆脱,被那人死死攥着。
  “还好没毒。”饕餮替梼杌包上伤口,躲避一般地错开眼。
  梼杌系上袍子。
  “多有冒犯,诸位有什么需要,尽管拿着这面令牌,向各地守军求助。”陋室之中,连匆忙赶来的陈硕脸上也留了血痕。
  赵洛懿瞥他一眼,疏风端正地接过令牌,接到师父眼色,递给赵洛懿。
  “待靖阳侯醒来,请赵兄替我带句话。”
  赵洛懿抬头看陈硕。
  “太后娘娘多年不曾见过霍老太君,已派人接老太君进宫小住,希望靖阳侯年前能赶赴宫中,以尽孝道。”陈硕说完,便按剑离去。
  蔡荣早在马上等他,甚是不满:“多管闲事。”
  “你也闹够了,圣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圣上,再要欺他年幼,恐怕你我,是他头一个要除去的。”陈硕肃容,口中一声清叱,再不理会蔡荣,打马而去。
  一众兵马拥着蔡荣缓慢坐在马上前行。
  骤雨初歇,枣红色大马被青光笼罩着,蔡荣不悦地抿紧唇,遥遥望了一眼隐匿在薄薄晨曦之中的群山,勒马的大掌一紧,伴随嗤笑:“凭他能将本将军怎样。”遂摇了摇头,缓步跟上前去,只觉大仇未报,不甚快意,却碍着陈硕的脸,只得秋后再算。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要练就拆字的本事【

☆、一二一

  
  天亮时分,雨就停了,经过一日,夜幕再次降临时,枝叶都变得无比干燥。
  湿气笼罩着整座山崖。
  草丛窸窸窣窣作声,忽有一支箭穿破遮天蔽日的荒草。
  灰兔被钉在地上,后腿不住踢蹬。
  “嘿,总算逮着你了,叫你跑,再快还能跑得过本姑娘的箭?”一身火红劲装的女子,头戴一顶五彩斑斓的羽翎帽,她的弓拨开草丛,才算看清从山壁上挂下的那道暗色血痕,原是从倒在地上的少年人身上流出。
  夜幕笼罩下,千元村上空腾起阵阵炊烟,这里的人以捕猎为生,野味最不稀罕。
  “三妹回来啦,猎着什么了?”腰围一圈兽皮裙的少年几步跳到许三妹的眼前。
  许三妹把肩头扛着的庞然大物朝他一让。
  这少年人打小和许三妹一个池塘玩大,唤作骧贤,姓没有,有个哑巴娘,和许三妹的爹亲近。许三妹最不待见他娘,总觉得那沉默女人虽不会说话,却一眨眼一抬眉都是风情,看自家爹爹的眼神并不单纯。
  不过这不影响许三妹和骧贤好。
  毕竟骧贤力气大,脑子傻,成天就在她后面当跟屁虫,白不使唤。
  “我救了个人,帮我扛着。”许三妹将才捡的“泥人”给骧贤,伸出手。
  骧贤便低下头。
  许三妹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脑袋,“今日乖了没?名字会写了吗?”
  那骧贤今年已十四,却还不会写自己名字,平日里埋怨了他那“无名氏”的爹,让他娘有了他不算,还留下个难写无比的名字。骧贤的娘只得这一个孩子,对他是千疼百纵,唯独改名字不肯依他。
  骧贤喘着气,把“泥人”背在背上,傻呵呵地笑:“不成。”听见许三妹一声嗤笑,忙又道:“我娘去你家了,你爹捕了一条大大大青鱼,今晚上在你家吃饭。”
  许三妹“哦”一声,大步在前头带路,绕过前屋,径往自己那间小屋去。
  帕子擦净“泥人”的脸,许三妹登时整个人愣了。
  骧贤拿手在她眼前晃了又晃,慌道:“三妹!”
  许三妹喜不自胜地端着没知觉的人那张俊秀无比的脸,来来回回仔细端详,抿起唇,眼角瞥一眼骧贤,指使道:“去打水来,热水!一大桶!”
  “哦。”这骧贤平日里听许三妹的话听惯了,烧上水回来,看许三妹从后院里刨出个久无人用的大木桶,呆呆地问:“要剐山猪吗?许大叔这月没猎到山猪呀!”
  “笨蛋!”许三妹一个白眼翻过去,不搭理他,把捡回来的泥人身上狼狈不堪破破烂烂的外袍剥下,里衬显见得是好的,许三妹自己分辨不出材料,却知道像这样穿着打扮的,都是外边儿繁华市镇里来的。
  忽然许三妹的手被按住了,按得她疼。
  许三妹怒瞪住骧贤,道:“做什么?!”
  “你、你做什么!”骧贤急得脸通红。
  “给他洗澡呀,没见他这么脏吗!”许三妹怎么风风火火,上山下水,那也是个姑娘家,骧贤动起真力气来,她半点也拗不过,一时间只好干瞪着眼。
  “我、我来!”骧贤道。
  许三妹嘴一瘪。
  “不然我告诉许大叔去!”
  听了这话,许三妹登时变了脸,狠狠把手一摔,急冲冲就跑出去,丢下一串声的骂:“去去去,你们母子俩还真赖上我爹了!你洗,你洗!洗不干净今晚上别吃饭!”
  呆骧贤傻了会儿,才把泥人扶起来,轻手轻脚把他扒了个光,人光着才想起来热水还没弄。
  出门去看见许三妹正往木桶子里注水,白茫茫的热雾让眼大眉粗的许三妹五官柔和不少。
  “愣着干嘛!洗澡啊!”许三妹咬着红润的嘴唇,要被骧贤气死。
  李蒙醒来时,身上被一把大刷子刷得通红,皮子热辣辣地疼。
  “嗯……”回头只见到比自己还小的一个圆脸少年,手里一把大木刷,给自己洗澡,那架势直似要洗了他下锅去煮。
  李蒙惊了一跳,叫声却没发出,他嗓子实在太哑,浑身也疼,有气无力地抬手扒住木桶边缘,哑声问:“这是哪?你是谁?我师父呢?”
  骧贤被突然醒来的李蒙吓得不轻,要不是牢牢抓着木桶,得摔个大马趴。
  他梗着脖子,紧张得心里砰砰跳,伸长脖子咽了咽口水:“千元村,我、我是骧贤,你,你师父……师父是啥?你可没带什么东西,除了那身破布衣裳,我可没拿你什么东西。”
  李蒙顿时哭笑不得,看来遇上了个呆子,他一手捏住发酸的脖子,湿漉漉的脑袋往上,水滑下他白得刺人眼的肩背。骧贤目不转睛盯着看,他还从未见过这等好皮肉的男人,顿时生出一种,同样是男的,人与人竟还大有不同的感觉。
  “三妹——!”乍然一声雷霆般的大叫。
  从篱笆后头跌出个满面通红的姑娘,看在李蒙眼里,作一身蛮族似的装扮,父亲藏书中说过,大秦南部不少山中仍有小族之民。
  李蒙朝许三妹友好地笑了笑。
  那许三妹本来被她爹一声吼唬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现却眼神如痴如醉,忘了害怕。
  许父走进女儿的小院,竟见赤身裸体的少年人站在个浴桶里冲自己微笑,登时炸开了锅,颤巍巍的手指对着李蒙,脸朝着自己女儿,吼道:“这是谁?!外头来的野男人?不是说了外面人不许带进村子里吗!”
  “伯父好。”李蒙道。
  “许大叔。”骧贤跟着弱弱地叫。
  “伯什么父,你娘在外头,骧贤你出去。你……”许父不悦地皱起一张老脸,脸红脖子粗地不住喘大气,好半晌才定下神,避着李蒙光溜溜的肩膀,跑进自己屋子里找来里里外外一套衣裳,叫李蒙穿好衣服去前院。
  许三妹被许父叫走。
  李蒙一头雾水,穿上了许父的衣裳,下身兽皮,上身兽皮裁出的短褂,李蒙光着两条膀子,冷得缩脖子直哆嗦。
  他摸自己的后脑勺,死活想不起怎么到了这里,心生不祥。不会拔蛊的后遗症出来了?他是忘了什么事?不管忘没忘,怎么赵洛懿也不在。一边想,李蒙一边慢吞吞把腰带系上,无奈地趿上一双露出十指的木屐,咯哒咯哒往外走,地上俱是散落的杂草木条,差点让他摔两个大马趴。
  李蒙穿着不合身的一身衣服,走到门口,里头说话的声音顿时停了,门在他眼前打开。
  门缝中是一张姑娘家含羞带怯的脸,虽说许三妹生得不是个娇滴滴的小姐,红扑扑的脸蛋却像引人食欲的大苹果,别有一番娇憨的风情。
  大眼落在许三妹脸上,是灵动活泼,落在许父的皱皮脸上,就是恶犬一般。
  “大叔。”李蒙改了称呼,看出这一屋子四人中,风韵犹存的妇人总是将一双眼朝地上瞥,是不拿主意的,给自己洗澡的少年在其中,呆呆只看那姑娘,想是钟情于她,而那姑娘看自己时一脸的娇羞,想必是对他这外乡人很有好感,暴跳如雷的大叔,自然只能是姑娘的父亲,否则不必对他动这么大气。
  许三妹将凳子擦了又擦,擦得铮亮,让李蒙去坐。
  李蒙看一眼那大叔,不动。
  “我闺女叫你坐!”大叔沉声道。
  李蒙这才坐,向许三妹道谢。
  许三妹脸上又是一红,揉着衣角结结巴巴道:“我出去一下。”
  前脚许三妹出去,骧贤也小心地请示他娘:“我也出去一下。”
  美妇人起来向那大叔一礼,偷瞥李蒙一眼,进了里屋。
  李蒙倒很自在,敌不动我也不动,露了怯不好,况且,未必就是敌。李蒙安下心来,微微垂眼皮坐着。
  大叔吹胡子瞪眼看了李蒙半晌,冷笑道:“大秦的人,哪儿来?”
  李蒙想了想,答道:“瑞州。”
  “家中做何事?”
  李蒙奇怪地看了大叔一眼,露出顿悟的神情,忙道:“家慈家严俱已不在,余我一人跑跑江湖。”言下之意明白,一没钱,二没固定地产,三没前途,不是值得托付之人。
  许大叔半天没作声,最后仿佛妥协一般,大掌拍上桌,空空如也的几个粗瓷碗震得当啷响。
  “我这女儿看上了你,你把她带走,一年带回来一趟,随礼金一道带回来。”
  李蒙被这话震得满脑子嗡嗡作响,正在头晕眼花,外头许三妹一声惊叫,扑了进来,抱着自家爹爹又蹦又跳。
  “不成!”骧贤也冲了进来,手里拎着个壶,是才许三妹使唤他泡茶烧的,他心里急,又说不出话,连眼眶也急得红了。
  “成。”李蒙笑了笑,接过骧贤手里的壶,许三妹就来摆上茶碗,冲开的粗茶,色泽不匀,茶香淡得几不可闻。李蒙分给众人,连里头骧贤的哑巴娘一起唤出来。
  “那请二位将女儿、儿子一道交给我,我带他们走,一年回来一趟,随礼金。”
  许大叔瞪着眼,看向骧贤的哑巴娘时,却眼含着柔情。
  李蒙笑着喝了口茶,听见许大叔拍桌定下:“一言为定。”
  “天亮就走,你们两个,收拾收拾。”
  许三妹嫣然一笑,忙不迭羞答答地点头。
  骧贤愤怒得攥起拳头,偏生嘴拙,不过能跟着许三妹,又让他朦胧觉得不该对李蒙仇视。矛盾使他张嘴就叫了声娘。
  骧贤的娘抱住儿子的头,轻轻拍了拍他。
  李蒙早已经走出去,不知道要在哪里过夜,相中了许家的柴房。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小户,除却大叔和少女的两间屋,只有草垛最温暖。天空倒悬一轮圆月,李蒙悠哉哉跷起腿,只觉得身上这也疼那也疼,胳膊腿儿上不知哪儿来的淤青,翻个身疼得他直咧嘴,脑袋后边儿一个大包,直折腾到半夜,李蒙才找到个舒适的位置,趴着睡熟了。
  天不亮时,就敲响许三妹的门,那许三妹一夜没睡,眼圈掩不住乌青,精神头却好,两眼直放光,看李蒙时又不敢直视于他。
  许大叔家没有马,只有两头转磨的驴,也被三人带了上路。
  千元村坐落于一个山坳中,有了驴,上山容易得多,李蒙简直不能再满意。只要是出去了,再做打算,就不难。
  那时李蒙不知道,这身后的俩人也很能惹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晚上,这会儿要出门啦

☆、一二二

  
  原来千元村坐落在山坳之中,且只凭借一条穿山的窄道出山。要不是牵着两头驴,凭李蒙三人,根本走不出去。
  从村子里能望见山外,从山上也能见到下有村落,但山壁足有数十丈,要找进村的路难于上青天。
  山里人自给自足,这趟远门,许大叔给许三妹带了鼓鼓囊囊的三个大包袱,骧贤背两个,李蒙背一个。
  李蒙掂了掂,觉得很重。进了山道之后,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李蒙打了两个喷嚏,鼻子才勉强适应。山洞里潮润,火绒点不燃,好在有驴,那驴也不知走没走过这山道,在李蒙看来,当是走过的,否则不会如此轻车熟路。
  三人在黑暗中摸索,驴走累了就坐下来休息,山洞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怪东西。
  每当要休息,骧贤便拍拍自己的腿,朝许三妹叫:“三妹,我给你坐,你坐到我腿上来,地上很湿的!”
  碍着李蒙的脸,许三妹总是说:“谁要坐啦,你自己懒,我不坐的。” 
  骧贤的神情李蒙看不见,但那人痴傻怎么着也看出来了,像少了根弦似的,走一截同样的对话总要发生又一次。
  “歇歇吧,不知道还有多远。”洞里黑黢黢的,没有一丝光亮,偶尔眼睛能捕捉到的光点,李蒙的鼻子嗅到潮湿的水气,想是洞穴里有水,定睛一看,往往又没了。
  许三妹“哎”了一声,从驴背上翻身下来,给她牵驴的骧贤靠过来,声音本来很轻,但洞里有回声,将他的声音扩大许多倍,连李蒙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累了?我给你捶腿。”骧贤的嗓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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