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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墟见-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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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旧是春风亭,江逐水与师弟才到,林中就有人走出来,笑道:“逐水这回想好了吗?”
洛阳君身边是牵着他袖的阿萝,目不转睛盯着他二人,似是极好奇。
周乐圣听对方称呼亲密,奇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洛阳君唇角含笑,手里摇着黑檀扇,风度翩翩:“他未与你说过吗?我们是甥舅。”
周乐圣表情古怪,在他二人之间来回看了几遍,摇摇头:“不像。”
洛阳君道:“逐水生得像他爹。”
这话是江逐水现在最不想听见的一句,却不好明言。
洛阳君心细,看出他心绪变化,道:“不说这些,时间吃紧,何一笑不知什么时候会找来,动作还是快些好。”
周乐圣一听到师父名字就发怵,也道:“对。要快些。”
江逐水自然说好。
临别前,周乐圣叫住他,看了他一会儿,忽道:“我一直欠了师兄一句话。”
江逐水想不到,问:“什么?”
对方道:“……对不起。”
洛阳君备了马,江逐水在马上时,还在想周师弟的话。
对不起?
他第一反应,是师弟骗了他什么,比如今次与洛阳君的合作是一个圈套之类。
但对方说了两个字——一直。这便说明,这事由来已久,且从未说穿过。
江逐水其实感觉到师弟对他的态度有些诡异,细心体贴,程度过了甚至有些卑微。
之前带回手套时,对方曾提了一句,说若有人待一个人格外好,若不是爱他,便是心怀愧疚。当时他以为是前者,此时再想,更大可能是后者。
至于这愧疚是从哪儿来的……江逐水想起从砺剑崖上回来时,对方与何一笑的对话。
从那时起,他才开始怀疑师弟心里有可能一直藏了事,甚至在不知什么时候,会成为消不去的心魔。
但此时不容许江逐水多想。
阿萝坐在洛阳君身前,二人同骑,江逐水则一个人。
他修为不在,但不至于连马也骑不得,这一路三人几乎未停歇过。
中途江逐水曾问:“洛阳君是如何知道我事的?”
要知飞英会力量再大,也不可能将眼线撒入狱法山主峰,更不可能知道那仅有历代山主才知晓的密道。
唯一的解释,便是对方机缘巧合得了一些线索,或有特殊的手段。
想及飞英会的神通广大,不难想象。
洛阳君对他这几乎算得质问的话语并不在意:“等到了浮玉山,我便把事告诉你。如今小辈里嫡系只剩我一个,等见了你,长老们必定会高兴的。”
从第一回见面起,江逐水便对他有些不放心,但却不以为对方会害他性命,否则怎么也不会下山随他走。此时听了这话,想着兴许到浮玉山,以前想不通的事便都能有解释了。
此番是要从北境直接往中原,必要渡过倞河。不比之前赴流波台之会时的支流,无论水流湍急,风波险恶,都翻了一倍不止。
飞英会出名的财大气粗,洛阳君既与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手里资源很是可观,备下一艘大船。船上舵手经验老道,其余人也个个不是等闲。
此时是深夜,黑蓝天幕上有星无月,闪烁的星子像一双双眼睛,瞧得人心里着慌。
船正往岸上靠来,江逐水道:“这可不是短时间里能准备好的。”
洛阳君笑盈盈道:“你我乃是甥舅,逐水若有话可明说。”
江逐水摇头。正当此时,听得有人喊他。
转头一看,三丈外站着个人,玄衣星冠,俊美绝伦,正是何一笑。
洛阳君比他发现的要早,一抬手,舵手见了,将船停住。
按照双方距离,若他带着江逐水上了船,何一笑应当就赶不上了。
何一笑知晓这点,不敢再往前来,也根本不多看洛阳君一眼,只望着徒弟。
“你当真要离开狱法山?”
江逐水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方回望他,道:“我不得不走。狱法山是我自小便待着的,是我的家,因而我会回来的。另外……师父也应当冷静一下。”
何一笑死死盯住他。
双方离得实在不近,天也暗极了,以江逐水如今的眼力,理当是看不见的,然而他却仿佛清晰看见了那双孔雀绿的眼睛。
师父动怒时候,这双眸子便像蛇类,阴森可怖;动情时候,又似早春草色,刺得人心上也痒痒的。
然而此时,江逐水看见的,却是阴云压城时,天地间最后一束光。
绝望。压抑。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一瞬间似跟着什么韵律跳动起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
江逐水扭过头,不敢再看这双眼。
洛阳君拍了拍他肩,道:“你说的对,还能回来的。”
被他带上船前,江逐水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何一笑仍站在那处,发丝一点不动,衣角也极熨帖地垂着,眼中最后的那束光,灭了。
江逐水浑浑噩噩上的船,没人打扰,一人坐着出神。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忽然醒过来,摸上自己胸口。
疼。
很疼。
49、
洛阳君的确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平常多与阿萝待一块儿,二人似兄妹,又似父女,有时还有点像情人。
江逐水从前与他接触不多,看得不甚仔细,此时才发现这些异处,一时满心古怪,又不好表现出来,多一人独处。
此次航程大约需三日半,水路比之陆路,要快上许多,能节省大半时间。
江逐水这回虽同洛阳君走了,二人统共见了三回,不算太熟,与其见面找话,或者看对方与阿萝互动,不如自个去舱面吹风。
他丹田被封死,几日中仍在试探解封之法。第三日时,终于有了点线索。
洛阳君平常许是知道他不习惯,也不寻他,这次却撇下了阿萝,主动上来与他说话。
江逐水警觉仍在,在他靠近时已有察觉。
“白先生。”
说来他二人似乎应当是甥舅,但江逐水觉得这人出现得诡异,自小也没见过,没被人带着认过亲,叫不出口。自从知道了对方姓氏,平常倒好称呼了。
洛阳君在一旁站定,随意眺望河面,并未将目光放他身上。
他不说话,江逐水也不开口,过了会儿,忽听对方道:“我母亲出身浮玉山,原是不能与外人通婚的。然而她在山外结识父亲,二人为了在一块儿,便一起逃了。
浮玉山嫡系的人数原本不少,少一人不甚要紧,谁想又两年,炼药时候出了事故,嫡系尽数没了。族老没法,只好找流落在外的,花了几年,终于找见我母亲。”
比起自己说话,江逐水很愿意听他说,尤其这些话里更藏了许多他想知道的。
他道:“上回说过些。”
“对,是同你说过,”洛阳君笑道,“和我不同,绿华自小性子沉静,不爱说话,总一人独处——这点你像她。”
江逐水不觉得自己像,他与洛阳君不熟,对方多半是想念胞妹,才有这种想法,但也没就此与他争。
洛阳君又道:“我那时想,我得照顾她,这么个娇娇弱弱的妹子,到了外头叫人欺负了要怎么办,做她兄长的,自然不能干看着。八岁时,浮玉山的族老找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要母亲回山。只是与普天下的母亲有些不同,她不舍得与丈夫分离,竟提出让族老挑一个孩子代替她。”
江逐水低声道:“所以……你便去了浮玉山。”
洛阳君笑了笑:“……之后我与小妹分开十多年,才又见上。当年的小姑娘,长得那么快,可我一瞧见她,便认出这就是我的小妹,她与我生得多像。唉,可她不愿同我走了。”
江逐水福至心灵,忽然想明白了一事。
果然洛阳君道:“不多久,我恰好与卧梦相识。姑射山主我没见过,但我未见过比卧梦容貌出众的,突发奇想,将他介绍给了小妹。”
“他们可真狠心呐,”洛阳君仍笑着,“路遥何止千里,可小妹还是同卧梦走了,还带走了我的重要物件。实话说,她带走什么我不在意,可为何三十多年里,音讯全无?”
他又道:“知道她过世的时候,我竟然松了口气,想,她不是不愿来看我,而是来不了了,这怪不得她。逐水,”他忽然认真道,“此前我虽没多说,但一直记挂着小妹中的那毒,你可有线索?”
若说嫌疑,是何一笑最大,他爱慕江卧梦,对萼绿华自然不会有善意。可以江逐水对师父的了解,对方喜欢直来直去的手段,不会有耐性下个许久才发作的毒药,将人慢慢磨死,况且他也找不到这么少见的毒。
除此之外,江逐水也想不到谁了。
洛阳君看出他心思,道:“只要你我不忘了这事,终有一日会水落石出。”
江逐水自然表示赞同。
当晚,他睡在舱房内。
舵手经验再老道,倞河浪大,难免颠簸,身下的床铺亦是摇摇荡荡。自离了冰屋,江逐水虽有寒气作祟,到底不是之前内外夹攻,无法忍受,便收拢起何一笑那缕内气,以备不时之需。
他已在船上睡了几天,早已习惯,不至于难以入眠,不过一时半刻,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床铺算不得坚硬,却也不柔软,他身下忽换了张结实而柔韧的垫子,摸上去有种温热的细腻。
垫子开口说话,嘟嘟囔囔,听不真切。江逐水知道这是个人,也知道他是谁,却伏在这人身上,在对方打开的腿间蛮横冲撞。
他力道用得太大,身下人不知顾忌什么,闭紧了嘴,只偶尔漏出几声喘息,令他愈发情动,俯身吻着这具精壮躯体,下身更往里挺动。
不一时,他咬住那人脖颈,将浊精留在了对方身体里。如此他也不罢手,仍不知疲惫地亲吻对方,待得阳物勃起,又在这具身体里抽送起来。内壁磨得烫热,又注了阳精,进出间愈发顺畅,许是时间久了,那人也有了感觉,再压不住喘息,在他一个深入时,没忍住叫了出来。
这声音也熟悉,可他不管这些,只觉有满腔爱意要交付,恨不得将自己整个揉送进对方身体里。
那人似有些受不住,伸手推他,却被压了回去,又是一番肏弄。
终于,那人闭上眼,喘着骂道:“……孽……孽徒……”
江逐水醒时满头大汗,心中犹存悸动,裆里湿冷黏腻。他从没做过春梦,然而方才最让他惊惧的,却是梦中人身份。
那是他从不曾想过的,也是世上千千万万中,最不可能的一个人。
梦境有些割裂,剩余片段却真实清晰至可怖的地步,江逐水惶恐之后,不自觉猜测起真实性。
那样的师父。那样的师父。
无论是高大挺拔的身躯,还是温暖带了雪意的肌肤,都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可那在他身下喘息呻吟的姿态,甚至那处紧致湿热所在,又是他从未想过、也未见过的。
50、
还有那一声孽徒。
江逐水豁然坐了起来,再忆起这两字,耳旁似落下一道炸雷。他越想,便越清晰,仿佛当真对师父做了那当诛的恶事,而师父也当真骂过这一句。
“不会是真的……不会是真的……”他坐在床沿,体内寒气又侵蚀上来,冷得他瑟瑟发抖。除此之外,更有凉意自心上拔起,令他思维也迟缓下来,过去好半会儿,也没真正想了什么。
但他还是清醒过来,想——若是真的呢?若梦里是真的呢?
太可怕。近来江逐水脸色苍白,此时更成了一片薄冰,稍见了日光便要消融,又或者一碰就成散屑。
他视何一笑如师如父,怎会做出这种下流事?他只盼对方一生洁净无瑕,自在潇洒,纵是再最憎恨的时候,也未想过报复。
然而,他却在梦中窥见了这种影像,若师父当真被他玷污……江逐水浑身一颤,不敢再想。
想及师父对他莫名的恨意,他终于捉住了什么。
那是报复,是师父对他犯上行为的报复。如此,一切便都可以解释了。
江逐水不知自己为何会对师父做出这等事,然而师父对他从无防备,大有可能被他暗算得手强行奸污。
何一笑何等骄傲之人,如何忍得下这种亏,才会那样对他。
江逐水想,若此事当真如此,的确是他对不起师父。师父不过一时气愤,之后……之后不也没对他做什么吗?
可他又想,师父如此容忍他,是否有这张与江卧梦别无二致的面孔的功劳?
无论答案如何,都是他先错了。既做错了事,便要认下,江逐水从不推卸责任,也不怕要受怎样的责难。
不知怎地,猜到可能的原因后,除了初始的自厌,他竟庆幸其中内有隐情,而非师父故意玩弄他。
这日已是上船后的第三天,将将要到抵目的地了。江逐水归心似箭,想与师父问个明白,却不好意思提前要求靠岸,幸好剩余半日,不算太长。
躺回床上,他再睡不着,身体里的冷意也去了,心脏却越跳越快,像被捉在手心里的小鸟,稍不小心,便要振翅飞去。
回想起何一笑最后那黯淡一眼,若真能插翅,他也愿将心剖出来,尽快回到师父身边。
这最后半日,真比前头所有日子都难熬,上岸后,江逐水终于舒了口长气。
他修为不在,昨晚又没睡好,脸色自然不好看,洛阳君见了,问:“是不是晕船?前边有个镇子,我们去那歇个脚,”又道,“但不能待久,你师父固执,又认死理,定会追上来。”
这话其实有些奇怪,洛阳君与何一笑没见几回,如何知道对方性情?但江逐水也只是想了一想,道:“我不能同你去浮玉山。”
不止洛阳君,便连沉默的阿萝也一齐扭头看他。
被四只眼睛盯着,江逐水背后发毛,然而这事他昨夜就想好,见他二人不说话,又低声将这话说了一遍。
三人站在河畔,放目远眺,微微新绿冒尖,洛阳君眼中却无半分春色。自初见起,他都一派风流倜傥,哪有现下这般阴沉形容。
“你说——你不去浮玉山了?”
江逐水虽为他神情所惊,但心意已决:“是。我要回狱法。”
洛阳君略低了头,脸面隐在阴影中,看不见具体,过了良久,道:“……怎么突然又要回去?”
江逐水道:“有件事,我想去问个清楚。”
“这可不行啊,”洛阳君抬起头,乍看与先时并无两样,只眸光晦暗些许,“事不过三,你前头拒绝过我两回,这回我可不答应。”
“无论你如何说,我都要回去。”
洛阳君笑了出来:“好外甥,你一丝内力也动不了,要如何走?”
江逐水道:“我自有打算。另有一句要问白先生,你与飞英会又是什么关系?”
听他这么问,洛阳君也不惊讶:“难为你忍了那么久才来问我。”
江逐水暗自提防着,却道:“我原本不想提这事。天底下与飞英会有关的人数不胜数,白先生不过万千之一,可与别人不同,你与飞英会必定关系匪浅。”
“匪浅?”洛阳君不见半点紧张,“逐水不若说得清楚些?”
江逐水早猜过对方与飞英会有关,知晓对方姓白后,对这一猜测更有把握。
“传闻飞英会创会之初,还未起名,会主正思索,见窗外酴醾落英缤纷,一片花瓣飞入,落进置于窗边的酒盏中。如此有了灵感,才有飞英会之名。而酴醾,有一别名,唤作白蔓君。”
洛阳君一下笑了出来:“你可真会猜。”
他这既不是承认,也不是否认,江逐水一听,却知与真相相去不远了。说话间,他似不经意瞥了眼阿萝,见其缩着头,攥紧洛阳君衣袖,人也几乎靠了上去。
有一点他没有说。当初狱法山上,阿萝曾说她喜欢白色带香气的花,许是无心之言,亦或故意而为,但江逐水将这点记在心里。他不知阿萝与洛阳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因而没有提及。
洛阳君忽然伸手搽了搽阿萝侧脸,柔声道:“你到一旁等我。”
江逐水后退一步,戒备更浓。
洛阳君慢条斯理抚平袖上褶皱,抽出那柄黑檀扇,轻笑了一声,道:“我这人什么都好,唯独见不得别人不听话。你是我外甥,已多给你两次机会,”视线在他面上扫过:“你为何要生得像江卧梦?若与绿华一般相貌该有多好,那也不会有今日的事了。”
江逐水不傻,清楚看见洛阳君在谈及母亲时,眼中稍纵即逝的痴迷。
那绝不是什么兄妹情谊。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51、
洛阳君并不急着动手:“你若怕了,悔了,便与我说,一家人总要给点优待。”
江逐水表面不见异处,实则心念急转,想着对策。
洛阳君知他底细,并不在意,存了生擒的心思,直接伸手向他肩膀扣来。
这一招,当时江逐水也对阿萝使过,风水轮流转,今日到他。只是他比那时的阿萝还不如,脚步沉重,丹田之内一片死寂,根本躲不开。
他身体跟不上,眼力仍在,看得出洛阳君掌风锋利,真被他抓上,性命虽无忧,肩骨怕就要碎了,
这人前时与他甥舅情深,这时面上不带杀意,心中却也没好意,比之那种凶神恶煞的人物,更要可怖。
便在手掌将触到江逐水时,洛阳君忽有所觉,反手一掌,将破空飞来的一根竹竿劈成两段。
竹竿是从河上来的,一叶小舟顺流而下,不一时便近了岸边,舟上立着个罗衣胜雪、危冠广袖的女子。
她个子在女子当中算是高的,看起来便有些纤瘦,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容色如轻霭流云,美得惊心动魄。与弱质容貌不同,她的目光又是高高在上的,似谁也无法令她低下头颅。但当她望向江逐水的时候,虽一动不曾动过,也一句话未说,眼中神色却变了,自高天明月,坠至井中倒影,再非遥不可及。
江逐水一见她,脑中耳中轰声大作,震得什么也想不到。
洛阳君却未愣住,一抖手腕,将扇合上,斜斜持在手里,倒像提了把剑。
“听闻何一笑的四弟子叶追,乃是难得美人,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叶追脚尖一点,不知是否凑巧,正好落在江逐水边上:“我也想见白会主许久了。”
她声音细听没什么不同,却仿佛入了人心底,只觉说不出的悦耳,便连心弦也能挑动。
这话也终于把江逐水惊醒。
“……四师妹。”
他猜过洛阳君是什么身份,会否是飞英会之主,这次得了准信,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只是白蔓君之名从未显露,听叶追意思,仿佛早有交集。
飞英会崛起,是几十年里的事,然而洛阳君年龄应当只比何一笑大些。他有浮玉山的背景,又创了个不相干的飞英会,其中图谋不说,能力必定是有的,能力之外,运道机缘必定也不缺。
这些都是江逐水在一霎那里想到的,心思大半仍在叶追身上。
自十年前,他便再未见过这个师妹,又猜到对方的离山与自己有关,难免有愧疚。本以为此生再见不到人,却未想上天待他不薄,了了这桩遗憾。
可这时机又太差。
叶追是何一笑几个弟子中,除江逐水外剑法最高的一个,又有异术傍身。然而洛阳君既为飞英之主,又有浮玉山的身份,年龄阅历都胜过他们这些小辈许多,差距远不是仅凭天资能补足的。
在场谁都知道这点,但谁也没有多说。
洛阳君捏着扇浅笑,叶追手自腰上拂过,握上把白如新雪、薄如蝉翼的软剑,与她气质相得益彰。
狱法山中,各人剑法看似不同,实则同出一源,纵是江卧梦的美人折,也是从基础剑法得来灵感,稍作改变,看似成了套新剑法,底子仍是一个。美人折剑法柔婉绮丽,杀意丝丝缕缕,绵而不断,如杏花春雨,点尘不惊。
叶追与江卧梦相似,都是自己摸索。她的剑法,比美人折多两字,唤作何求美人折,正是从美人折里得来的灵感,却走了截然不同的路子。她使软剑,但刚硬凛冽压过刀戟,似秋水长天,寥廓苍远。
微风过面,携来河上水汽,她睫羽纤长,似不堪其负,眼帘微垂。眸光不露,手中锋刃微偏,恰对上日光,大放光明。
她单名一个追字,剑法亦是追风蹑影,刺破虚空之时,那光又敛尽了,似游鱼划水,只一条白线,找不见剑形所在。
“嗒”地一声,不算清脆,洛阳君提扇在剑上一敲。
叶追只觉手里软剑忽脱了自己控制,当真似一尾来去自如的游鱼。她面色如常,却知自己失了一招,死死握住剑柄,任凭剑身“嗡嗡”暗响,也不松手,一把将剑抽回来,人疾退三步。
洛阳君摸了摸扇骨,似是心疼,正要开口说话,眼中映出一点寒芒,却有一牛毛小针,无声无息扎进他心口。
天底下暗器何其之多,针类也不少,但绝少见这般专破内家真气,且迅如流光的。
江逐水确认暗器射中了人,收起手中那方匣子。
洛阳君摸上自己胸口:“一片伤心画不成?她果然将这东西留给了你。”
阿萝木木站在一旁,似对发生的一切全无所知。
叶追还未与江逐水说上话,也从不知师兄怀揣暗器,见此忍不住朝他看去。
她情窦初开,便将一颗心放在大师兄身上,十年间此情未有转淡。因而一见这熟悉面孔,对上那温柔目光,叶追便如回到从前,满心充盈喜悦。
江逐水道:“母亲与我说过这暗器来历。传闻当年有一女子被情郎负心,报仇原本容易,她却要让对方尝尝心碎滋味,因此才创出这暗器。其一入心脏,便随血液流进内部,将之扎得伤痕累累,乃至支离破碎。”
这描述血淋淋,不似他一贯作风,洛阳君面上仍带着笑,不见分毫痛苦之态:“好外甥,你便这么对舅舅吗?好狠好毒的心呐。”
江逐水道:“从第一回见面起,你便在骗我。”
洛阳君似有失落:“我骗你什么了。”
江逐水冷声道:“浮玉山走巫蛊路子,以女子为尊,历代洛阳君少有男子。你与我娘既是孪生兄妹,浮玉山没道理挑你。”
“是呀,浮玉山没道理挑我,”洛阳君忽然放声大笑,“逐水还有一句话没说吧。不错,绿华才是这代的洛阳君,我与她容貌相似,在她走后扮成她模样,冒领了她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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