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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清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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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意人随口的叹息罢了。快些走吧,迟了就不好了。”他说着,伸手拂上我额角的几缕碎发,拉我出了院子。
到了南府,只见门前车马熙攘,好不壮观。我随嵇一苍下矫,向门前的侍僮报过名号,方获准进入。
过了府内垂花门,但见雕花木栏,长廊亭台,十分富贵壮丽。嵇府与其比之,简直如同茅屋一般。
嵇一苍对我说:“受邀的世家子弟都在后厅吃茶,咱们也该过去,白鹿要等晚上皇上来了才能看。”
我说:“你与他们周旋去,我不爱见那些人,就不过去了。我看这园子有许多可看的地方,我在这里逛逛,到了时辰你来叫我就是了。”
嵇一苍又告诫了我几句,方才去了。
我随意走着,到了园内幽静处。秋风来到百花凋,唯见菊花凌霜傲。面前一小片菊花丛令我的心神清爽了几分,便告诉身后跟随侍僮暂且留在这里,自己一个人走了过去。
天色微晚,风渐凉,园中草稀,只剩松柏不凋。我在假山上的石头上坐了一会,一阵困意上来,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时一轮淡月浮夜而出,隐隐有人声在叫我。我忙收拾了衣裳,从假山里走出去。
嵇一苍责怪道:“说你不听,又跑到哪里去了?”
我笑而不答,催他快走。嵇一苍领我穿过回廊,来到前厅。彼时已有许多人在此。嵇一苍带我到一侧不起眼的地方站了,默然无话。
庭中有一约两人高的方形牢笼用黑布盖着,没有声响。
我悄声问:“不知皇帝何时才来?”
嵇一苍说:“快了。”
不多时,就听见庭外一阵嘈杂声。有人用尖细的嗓门唱道:“陛下驾到——”庭中人便齐刷刷跪了下去。嵇一苍与我也一起跪了。我低头,默然听他们高呼万岁。
又有一阵谈笑声传入,只听得一人笑道:“快别跪着了,平身吧。”
众人谢过,我站起来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诸位大人们又与皇帝谈笑一番,无非说些恭维话,我无什么兴趣,也不曾仔细去听。等得南太师一句“请陛下观瑞兽”方才抬起头来,目不转睛。
许是今日月光太亮,我瞧那白鹿身上有荧光几许,遥遥望去竟真如仙兽一般。那琼枝似的一对犄角上,果真镶嵌了一颗五色的石头。
皇帝赞赏一番,各位大臣们也都要说些“此乃上天所示祥瑞之兆”之类的话,我等在一旁站着的,也要高呼万岁。
等他们说完了,皇帝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笑道:“朕看今日各府的青年才俊也来了不少,如此祥和之景,若无些诗词文赋也是无趣;不如这样,你们便以此白鹿为题,一人写上首诗,谁写得好,朕自当有赏。”
众臣只当是皇帝高兴来了兴致,又想着借此机会让自家子弟在圣驾面前留下些印象,纷纷称善。嵇穆远倒没说什么,只往我这边看了一眼。
皇帝于是侧身向身旁一位穿鹤纹紫袍的人笑问道:“丞相以为呢?论起诗词歌赋,朝里可无人比得上你。”
嵇一苍在我耳畔悄声说:“这便是现今的丞相,晓寒轻。”
晓丞相先拱手说了句“臣不敢当”,皇帝笑着扶起他。晓丞相道:“臣以为,不如叫人取来笔墨纸砚,将写好的诗放入盒中供陛下查阅;如此,一则公平公正,二则,也考了他们的笔墨功夫。”
皇帝点头赞道:“就按丞相说的办。”南太师忙派人去取了文房四宝,一一发给在场众人。我不好不写,便随意应付了一番。
待到在场众人都已完成,放入盒中呈到皇帝面前。他一一看过,最后拣出一张道:“朕觉得这一篇最好。尤其是这一句‘清虚染白鹿,莹莹似生辉’,当属其中最佳。”
晓丞相道:“陛下已有决断,这有‘清虚染白鹿,莹莹似生辉’一句的诗,是哪一位写的?”
我听到那“清虚染白鹿,莹莹似生辉”时就已怔住,没有回应。晓丞相见无人应答,就又问了一遍。我知躲避不过,就顺手将身旁的一位公子哥儿推了出去。
那公子哥儿踉跄了几步,慌忙在庭中跪下了。皇帝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终公子。令郎这般才华,终尚书真是教子有方。”
人群中一穿尚书官服的人忙称了几声惶恐,皇帝挥挥手叫他回去,接着道:“终公子此诗写得甚妙,且说说是因何而作吧。”
姓终的公子哥儿支吾了几声,说不出来。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真是个蠢才,送上门的机缘,随口胡诌几句不就行了么!倒要让我劳这个辛苦!
皇帝似笑非笑道:“终公子怎么了?刚写的诗便忘了?”
那小子趴在地上哆嗦道:“我……诗……”
皇帝敛了神色道:“这诗,当真是你写的?”
终公子未来得及说话,南太师道:“是臣的不是,今日来了这么多人,却偏选了个小院子。叫终公子没仔细脚下,给人挤出来了。”
众臣笑一阵,皇帝的神色有所缓和。我不禁要感叹一句,狐狸还是老的刁。
第11章 除待诏
南太师对终公子温和地说:“你且退下吧。”待他叩了个头退下去,又接着道:“陛下皇恩浩荡,欲嘉奖贤才;作这诗的是哪一位,还请出来吧。”
我已打死了主意不出去,有了终公子的前车之鉴,那些个蠢蠢欲动的人也没了这个胆子。一时间,庭中静默非常。
晓丞相道:“陛下,看来这位写诗之人的性情十分淡泊,倒让臣欣赏起来了。”
我听得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听到谢临渊道:“哦?如此,朕就更要见一见了。去,再取纸笔来。刚才写过诗的,都到朕面前来把这首诗誊抄一遍。这字迹颇有几分风骨,也不难辨认。”
我抬头对上嵇穆远的目光,心里知晓在劫难逃,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我原打算等众人散去再去取那五色石,而今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再无他法,只得几步走入庭中,弯腰一揖。
“回禀陛下,此诗,是草民做的。”
庭中一时无话。只听皇帝笑道:“你终于愿意现身了,倒让朕好找。”
南太师不说话,只呵呵地笑。晓丞相问:“这位公子面生得很,不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
我不抬头,只说:“草民风不识,是嵇大将军的表侄。”
晓丞相呵呵一笑:“难怪,永怀一代儒将,后辈也是不凡。”
谢临渊道:“嵇将军平四海解朕外患,是勇将;晓丞相安九州守朕江山,乃贤相。二位皆为朕之肱股之臣,国之柱石也。”
二人行礼称愧,众臣又一阵高呼万岁。待他们表完了赤诚之心,皇帝才接着道:“朕已有言在先,今夜得头筹者,有赏。你若有什么想要的,但说无妨。”
我轻轻一扯嘴角,抬头笑道:“草民今夜见了世上最奇美之仙兽,不禁为之倾倒;若说有什么想要的,旁的也没有,只有这白鹿角上的五色石流光溢彩,幻美非常;草民想要的,便是此物了。”
南太师微微一皱眉,晓寒轻也没了笑意。南太师瞟一眼沉默的皇帝,看着我淡淡道:“风公子,此举怕是有失妥当。”
谢临渊道:“联为天子,自无戏言。吩咐下去,明日就叫工匠来凿下五色石,赐予风卿。”
闻言,我愣了愣。
我原本只是想叫他们觉得我是个恃才而骄的狂妄之徒,不堪重用,给些金银作赏赐也就罢了;不想皇帝竟真要将五色石凿下来给我,倒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南太师刚开口说了个“陛下”,皇帝便笑着道:“太师不仅为朕寻到了仙兽,还为朕找到了位贤才,朕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太师了。”
南太师躬身道:“此乃臣的本分。”
皇帝点点头:“传旨,封风不识为文待诏,琼林院仕职。”
我领旨谢恩。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子,最后又转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包袱到琼林院报道。昨夜嵇一苍与满不亏连番来质问我,一宿都不得安宁。嵇穆远却没说什么,只叫我谨慎行事,勿要妄为。
昨晚回了府,嵇一苍在我房里走来走去咬牙切齿地道:“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这般的身份,不躲着却还要出风头!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答应带你去!”
等他愤然离去,满不亏从房顶上下来看着我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道:“风兄弟,你说我该怎么在江湖上说?”
我说:“你就说我死了。”
约摸四更天时,我收拾了包袱从嵇府的后墙翻出去,一落地,正撞在一个人身上。定睛一瞧,不是别人,却是羌朔。
我于是笑道:“许久不见,羌大人可还好?”
琼林院自今皇登基以来,只有两人曾在此任职,一个是我,另一个也是我。此前居住在宫中,也不是没进过皇帝的书房,却是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被人领进去的。
羌朔只说了句叫我在这儿等着就走了,我就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等着。茶还是以前的茶,是我爱喝的,心境却已大不相同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我昨日赴宴,回府后又不曾好好休息过,如今坐在这里百无聊赖,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待醒来时却见身上多了条薄被,一抬头看到皇帝正坐在桌边执笔写字。
我站起来行礼,皇帝道:“风卿,过来帮朕磨墨。”
手边放着的茶早已被人收了去,我应了一声,走到桌边去拿起墨块在砚台上慢悠悠地打转,顺便瞥了一眼纸上的字。
肃肃凉风生,加我林壑清
哦,是王子安的《咏风》。
待写完“去来固无迹,动息如有情”一句,皇帝却忽然放下了笔。我便也搁了墨块往后退了一步。
皇帝道:“朕并没有要为难风公子的意思。朕没想到那诗是公子写的。仗剑江湖之人,笔墨功夫却也这般好。”
我笑了笑:“我也没想到随手写的诗却得了陛下的青睐。”
皇帝轻轻一笑:“那些阿谀奉承歌功颂德的东西看多了,眼睛都不太清楚了。”
他站起来,叫门外侍候的宦官进来服侍更衣,对我笑道:“陪朕出去走走。”
我道:“遵旨。”
我与谢临渊出了殿宇,沿廊走了没几步,忽见一人至前奉案跪地道:“陛下,这是西域新贡的苏合香,特请陛下过目。”
我闻着那幽幽的香气,好似有些熟悉。
谢临渊对我道:“风卿喜香否?”
我说:“臣喜欢清冷些的香味。檀香就很好。”
谢临渊笑了笑,吩咐把香送下去收好。
在宫中行走半日,所见皆是枯木残荷。我觉得没趣,皇帝却丝毫未见倦色,每到一处都要与我谈笑几句。我兴致阑珊,不过敷衍几句。到了约晌午时分,他才有了要回去的意思,却又问我道:“朕从前似乎送过风卿一枚玉佩,风卿可还记得?”
我一听此话与先前的不同,便打起精神笑道:“陛下给的东西自是与旁人的不同,臣怎么敢随意丢了去。只是来得匆忙,未曾佩戴罢了。眼下就在宫中臣带的包袱里,陛下若要用,派人取了来便是。”
皇帝笑道:“朕不过随口问问,送出去的东西,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不过是这玉佩宫里不少人都认得,风卿日后常在宫中,戴着会有不少方便之处,故有此一问,全做告知罢了。”
我点头称是,说“臣明白了” 方才了结了这一场游园,带着包袱回府去了。
第12章 不相识
嵇一苍正在院里踱步叹息,看见我提着包袱进来愣了一愣,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说:“琼林院许久无人,还没休整好,我这些日子在府中候命就行。”
嵇一苍顿了顿,没多问。
我见他颜色憔悴,不由想打趣一番,于是故意说道:“怎么,求美人而不得,相思成疾了?”
嵇一苍瞪我一眼,腰间银剑出窍。
我躲过这一剑,绕到他身后笑道:“说话就说话,好端端的动手做什么?”
嵇一苍冷哼一声,反身又是一剑刺来。我一笑就要往后退去,却不想脚步慢了稍许,避之不及,被剑锋划破了左臂。
我歪头一看,竟有血渗了出来。嵇一苍慌了神,忙丢了剑过来扶住我,半是紧张半是埋怨地道:“你怎么没躲开?”
他这一碰,我越发觉得疼,抽了一口冷气道:“你轻点。我昨夜累着了,一宿不曾睡,只今天早上在宫里打了会盹。”
嵇一苍看过伤才松了手,叹口气道:“好在不深。你先回房去,我去取药酒来。”
我浑身又是累又是疼,怏怏地歪着看桌上的茶壶冒着热气。不多会儿,嵇一苍拿着东西进来,我懒得动弹,靠在床上任他摆布。他用棉布擦干了血,一边上药一边闷声嘀咕道:“生得这般细皮嫩肉,哪里像个习武之人。”
我没有力气说话,也不与他计较。
上完了药,嵇一苍收拾了东西就要走,我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拉住了他。
“不知嵇大公子可否有空陪小的去个地方?”
嵇一苍撇我一眼,把袖子从我手里抽回来,淡淡地道:“阁下还是歇着为好。”
“是个好地方。”我对他眨眨眼,狡黠一笑,“你一定喜欢。”
侍书依旧在门前迎客,见是我来了,忙行了一礼:“风公子。”
我笑问道:“我又不是他们,你跟我还行什么礼?你们老板可在这儿么?”
侍书没答话,看了一眼嵇一苍。
“这位是我的朋友。”我道,面上笑容不改,“柳老板也认得的。”
侍书低头应了一声:“二位请跟我来。”
一边跟着走,嵇一苍一边压低声音问我道:“你何时与暮楚馆的老板扯上了关系?”
我故意调侃道:“只许你在朝秦楼有美人在侧,就不许我在暮楚馆有好友作陪?”
侍书领我们入了院内,远远就看见有个素色的影子立在院中。离近了看,那衣上果然有几片淡色的墨迹。柳弄影正拿着个长柄的竹筒舀水,浇着几朵才开的□□。
我一边笑着一边过去道:“久不见月临兄,何时来了兴致侍弄起花草来了?”
柳弄影知道是我,头也不回便笑道:“我养的鸟飞走了,只好养些不会动的。”他把一筒水细细地浇完了才回身,带着笑意的眸子微微一滞。
我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朋友,跟柳老板提过的,嵇大将军的大公子嵇茂林。”
柳弄影的神色仅一瞬便恢复如常,对嵇一苍拱手行了一礼道:“见过嵇公子。不知公子今日莅临,不曾迎接,多有失礼,望公子勿怪。”
嵇一苍一向不喜欢别人太把他的身份当回事,于是在外遇到家世门第一类问题总是含糊过去,柳弄影这般正经地赔礼道歉,反倒叫他不自在。
嵇一苍道:“柳老板言重了。在下久闻暮楚馆,今日来此不过是想见识见识,无什么别的意思,柳老板勿要拘礼。”
柳弄影直起身,又对我拱手道:“还未祝贺风大人入琼林之喜。”
我笑道:“捡来的官儿罢了,柳老板这么说,像是有意取笑在下。”
柳弄影笑了笑,侧身请道:“外头风大,二位请至房中吧。”
秋深冬将至的时节,柳弄影在房里生了个小炉,炉上煮着一壶茶水,屋子里溢满了茶香。我缓缓吸进一口气,感叹道:“等哪日有了机会,我就到江南去做个茶商,走南闯北把天底下的茶都喝上一遍。”
嵇一苍与柳弄影一齐笑了起来,同我谈笑一番才罢了。
约摸过了一盏茶功夫,突然听得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传来。嵇一苍一听到这琴声便怔住了,像被勾了魂一般。我二人也都未曾言语,一时间房中寂寂,唯琴声可闻。
一曲终了,嵇一苍久久没回过神来。柳弄影道:“原是馆中的一名清倌,专司琴的,却与客动了情,日日抚琴抒其忧愁。只因他琴艺精湛,又素来乖巧,我也不曾阻拦。”
嵇一苍怔怔道:“柳老板为何不许呢?”
柳弄影笑道:“瞧嵇公子这话说的,鄙人这暮楚馆门户虽小,馆中的人却也都是签了契的;今儿这个生了情,明儿那个有了意,我若是都随了他们去,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嵇一苍叹了口气,喃喃道:“这样不好,这样不好……”
我笑道:“商人重利,你别与他一般见识。”柳弄影只喝茶,听我说这话,微微笑了笑。
走时柳弄影将我们送至院门口,忽然听到院中有推门声。我与嵇一苍都回头去看,见一穿白衣的人从房中走出,朝院中另一扇门走去。我看那身型体貌有些眼熟,还没想起是谁就听得嵇一苍失声叫道:“成雪!”
那白衣猛地一颤,却又加快脚步出了院门。
嵇一苍要去追,柳弄影拦住他笑道:“嵇公子怕是认错人了,鄙馆并没有一个叫‘成雪’的人。”
嵇一苍激动道:“不,我绝不会认错,她,她就是——”
我道:茂林,你可看清楚了?暮楚馆里可都是男子,哪里会有莫姑娘?”
嵇一苍一怔,不由地停住了。柳弄影恍然道:“原来嵇公子的心上人姓莫?这可巧了,方才过去的正是我先前提到的琴师,也姓莫,名唤作尘的。”
嵇一苍像是三魂少了六魄,只站在原地望着那门出神。我拉他一把,向柳弄影道了别,与他出了暮楚馆。
第13章 情何起
我清晨徒步走在宫里,路上见到的人无一个不对我说“风大人何故辛劳,该乘轿子才是”的。他们岂知,若是真乘了轿子,那才是委屈了我。
我到了御书房外面,还未进去便听有摔声,里面皇帝怒道:
“仗着有几分才气,就在朕面前摆谱,他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会两句穷酸的诗,就当自己是太白转世,再世东坡了!走了也好,省的整日在朕面前吊书袋子,说些伤情败景的酸气话,叫人心烦!”
我听得那“仗着有几分才气”“会两句穷酸的诗”之类的话语,不由得脸上一热,也不敢进去了;却又不好就此回去,便在门口撩衣跪道:“微臣参见陛下。”
屋内一寂。皇帝道:“你先下去吧。”我还以为这话是对我说的,却见一人匆匆从身旁跑了过去,因此没动。皇帝又道:“风卿进来罢。”
我起身走进屋内,往桌上一瞄,看见几本散落的折子里有一本打开的,左下有个“德”字,便猜着了七八分。前两日南太师的女婿,御史大夫方鉴开才向皇帝推荐了个人,姓钱名有德字若谷的,被授了拾遗。
皇帝将折子丢到一边,坐到桌前铺开张纸,执笔对我道:“风卿,为朕磨墨。”
屋里生了炉子,暖烘烘的;还有股似有似无的檀香味,令人精神舒畅。
午时我回到府中,向小厮问道:“大公子今日可曾用过膳?”小厮答了句“不曾”,我默然无语。又吩咐他们将吃食按时送去,再向嵇穆远那里报一声病,有什么来客一律挡了便是。
因琼林院已经修整完成,皇帝叫我即刻搬入,午后可暂时不必入宫侍奉。我安置好事物回府来,午间见过的小厮便匆匆来报道:“风公子快去看看吧,大公子一日未进水米了。只在屋里闷着,任小的们怎么劝也不应。”
我知他是因昨日见了莫作尘,才这般愁苦犹疑,便说道:“你去告诉他,就说我有些事要同他讲,叫他来找我罢。”
吩咐完了我便向落松院过去,进了院子,却见房门口已立着个人。不是嵇一苍又是谁。
我说:“天暗了,府中无聊,不妨去听一听琴曲。”
暮楚馆夜里要比白日热闹不少,柳弄影特意腾出了间上房招待我们。待我说明了来意,柳弄影道:“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两日作尘身上不太好,本是不方便见客的;但承蒙嵇公子厚爱,也不能不听。”于是叫人独领了嵇一苍一个到后院去了,留下我与他两个。柳弄影吩咐人备了些薄酒小菜,给我斟了一杯。
我把那杯酒吃了,身子由内透出来一股暖意,因笑道:“你倒是个精明的,我有什么全被你看了去。”
柳弄影道:“不见得有什么用处。”又拿过酒壶来,给我斟上一杯。
我一怔:“这话怎么说?”又笑道:“难不成你当真那般迂腐不近人情,不肯放人走不成?”
柳弄影道:“这却是你这污蔑我了,人怎么放不得?怕的是心放不得。”
我摇头道:“茂林不是死板之人,他真心喜欢莫公子,旁的不会计较那么多。”
柳弄影笑道:“你以为我说的是这个?什么公子姑娘的,真要爱起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你怕是忘了作尘是因何扮作莫成雪去接近嵇公子的了。他们二人这般身份境遇,岂是说不在意就不在意的?”
我听得此言,方才如梦初醒,“哎呦”叫了一声,起身就要走。柳弄影拉住我道:“你做什么去?”
我道:“去找茂林,可不能叫他们两个人待着了。”
柳弄影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去做什么?不如做个冷眼人旁观就好。个人有个人的命数,我们又有什么好掺和的?”
我只好悻悻坐回,也吃不下去酒了,只在房里等着。闻着满屋子的酒香,却不觉得醉。半日,方有人来报:“嵇公子回来了。”
我立即从案前站起,嵇一苍已进了门,却是神色如常,瞧不出什么。
柳弄影也站了起来,我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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