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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坟头-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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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景还想说些什么,一开口自己却先被气笑了:“好了好了,大好的日子,怎么就你我在这床头边上比这些丧气的东西。”
那人放低声音道,“今日席间有人读冯延巳,你可知我最喜欢其中的哪一句话?”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冯延巳多情,皇上喜欢的大概也是《长命女》之类的喜词吧?”唐锦书道。
安景于是淡淡笑起:“一愿郎君千岁,二愿此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说罢顿了顿,“知我者,锦书也。”
唐锦书翻了个身,嘀咕道:“这有什么……”
那人熄灭了蜡烛同他一起躺下,“我不羡慕天上的神仙,我只想和锦书生活在这人世间。”
本是人人都该甜酒微醺,高风赏月的好日子,唐锦书却因为这一句话辗转难以入眠,回头望见身后的人,却是第一次看到安景如此沉静地闭上眼睛,面上似乎有着疲倦后宽慰的模样。
那日也是两人一同出宫游历,长安街头繁华那人不见得面上一丝喜悦,今时今日只是与他这样躺着,却能眉目舒缓。
唐锦书看得太多,所以他不快乐。那么安景呢,他又是为了什么?
明明几寸之隔,月色如霜,唐锦书黯淡了神色。
夜里唐锦书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弹着简单清浅的小调,耳畔一缕垂发迎风,彻夜不息的灯火映照在远方。
第二日一早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人俯身替他捻好了被褥。
“你有心事?”安景在他的耳边轻声问。
“是你有心事……”唐锦书自言自语道。
第27章
转眼深秋,宫里人人忙活得大半;先是丰收祭祖;又要赏花赏月;只唐锦书一个人闲着没有事干;整日闷得发慌。巧倩劝他把书都拿出来晒一晒,省得入冬湿冷;纸张都生了蛀虫。
唐锦书一琢磨这事靠谱;成垛成垛的书都叫他从安景那里搬了出来;一卷一卷铺开晒到院子中央,远远看上去倒是颇为壮观。可怜王守仁一介文人;秋蝉一身好武艺;也只能黑脸由着他使唤。
“唐公子,不如叫我也去帮忙吧?我力气挺大。”新来的小太监喜滋滋道。
唐锦书摇摇头:“非也,你还得有个其他事要做。”
“嗯?”小太监一脸天真,下一刻就见唐锦书笑容灿烂的脸不断放大;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身后一张黑布已经直接蒙住了自己的脑袋,把他拖到了床上。
“唐锦书;说好了;我可只帮你这一次。”秋蝉看上被子底下不断挣扎的小太监,环着手臂倚在墙边上道,“天黑之前可得务必记得回来。”
金秋时节,长安鲜花漫山遍野,多是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清早采了还沾着露珠的花来,达官贵人秋游踏过此地便会买些回去做装饰。唐锦书一身便服配着扇子,大摇大摆走在街道之上,一转眼却不是进了花市,而是拐弯上了个药堂。
“这位客官,您来抓些什么?”药堂里的青年才俊上来招呼道。
唐锦书拿把扇子当着脸,做贼似的道:“我不是来抓药,是来找人的。”
青年问:“找人?那您要找谁?”
唐锦书呈上手里的一块玉牌,“你且把这个给你们楼上的人看就是了。”
过一会果然就见对方下来,恭恭敬敬道:“唐公子,家父在此等候多时了。”
“王敬之老先生,唐子卿今日来看您来了。”不待踏门唐锦书便吆喝道,惹得屋里的老人一拍戒尺,“没大没小的,休要乱叫。”
“先生如今还用着这一套呢?”唐锦书笑眼眯眯道,“怪不得王守仁大人至今见着跟竹竿儿似的东西就害怕,原是小时候叫先生吓惯了。”
王老先生捋了捋胡子:“仁儿,倒是常听他提起你在宫中之事,你这孩子,太肆意妄为了。”
唐锦书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道:“子卿本性如此,让先生见笑了。”
王老先生大手一摆:“罢罢罢,莫要说这些没有诚意的话来塘塞我,你们年轻人的事如今我一个老家伙是插不上嘴了,今日找我为了什么,直说就是。”
唐锦书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说来听听。”那人道。
“我近来捡到了一种东西,此物盛在个白色玉瓶之中,不曾打开看过,却觉隔着瓶子都握在手心甚凉,晃荡着倒像是药丸那一类的,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的药丸,哦对了,那瓶上还写着行字。”唐锦书想了半天,“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字来着……?”
王老先生阖了阖眼:“你说的,可是五蕴六毒是妄,因果皆作业障?”
唐锦书一拍大腿,“正是,听这语气,先生可见过这种稀奇东西么?”
王敬之点头道:“此物名唤相思子,传说是战时妇女思念驻守边关的丈夫,落下眼泪幻化而成,颗颗红透,如同女子的心血。这东西的神奇之处便在于,相思子本无毒性,一旦融入水中则产生剧毒,无色无味,常人服下后面色铁青,脉搏停止,与死人无异,然而三个时辰后便可自动化解,使诈死之人逃过此劫。”
唐锦书手间一抖,杯里的茶水洒了大半。
王老先生随后却又叹息:“然也常有人先以相思子麻痹他人神志,随后取其性命,因而此物既可救人,又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要如何使用,是看在用毒者的本心。”
唐锦书眼瞧着面无波澜,十指却忍不住微微泛白:“先生可确信是此物无疑么?”
王老先生摇头:“未曾亲眼见过自然不能确信,只是听你描述,觉得大差不差罢了。”
“那便先谢过先生了。”唐锦书起身,朝那人行了一礼。
“慢着。”王敬之忽道,“子卿,持相思子的,可是对你极重要之人么?”
唐锦书苍白一笑:“先生说哪里的话。”
“你呀你。”谁家的清笛渐响渐远,谁家唱断了锦瑟丝弦。天色已经黑了起来,市面上点起了灯,依稀能够听到楼外街市繁华,王敬之摇头,望向窗外:“你看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个个行色匆匆,好像永远都有做不完的事,倘若你不是唐锦书,而是其中任何一个人,你娘若泉下有知,都当是高兴的。”
唐锦书叫那药柜前的青年领下了楼,不知为何却止不住地咳。傍晚的风吹来窗柩里,天上似乎又下起了小雨。
“世人都爱实话,却又怕实话伤人——公子若不害怕,不如我同你再说件事吧。”那人擦着酒杯轻声道。
“什么?”唐锦书回头。
“前日我路过郑府,听人说起他们的少奶奶,刚娶过门没几日,夫妻二人正准备从长安搬到别出去呢,便叫城头一恶棍看上了那娘子,那恶棍在这一带颇有势力,连清差老爷都要让他几分,郑田本是死活也不干,后来叫人拽去打了一顿,当夜便把自己老婆送到了恶棍府上,那姑娘是个性子倔的,死活也不愿从了郑田,当晚更是死活要往墙上撞,最后叫恶棍带人强行绑了回去,如今也不知到底是死是活,听人说那孩子直到临走之前都在念着以前府上一位公子,说什么等公子将来有了出息……”
唐锦书神色一晃,居然连站都站立不稳了。
“你要上哪里去?”那人看着唐锦书蓦然冲出门道。
“不如在店里歇息一会吧,今夜天色似乎很不好呢。”空荡荡的医馆里,只剩下青年对着月光无声地叹息。
唐锦书不知自己如何还能有气力跑到郑府门前,墙头两边的红字仍在,雨夜之中似乎仍见那个孩子一袭嫁衣,自己伸手把她揽入怀里。
只一瞬间的事,怎么什么都变了呢……
开门的是郑田,“桃叶呢?”唐锦书死死抓着郑田的领口:“桃叶她人呢!”
“啊……你听说了。”郑田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后来一个激灵便开了口:“起身我也不愿这么对她,可又在这京中无权无势,任人欺辱……”
唐锦书周身颤抖:“我问你她人呢?”
郑田心虚道:“我……我也不清楚……只听人说她性子最倔,叫那恶棍关了几天,死活不肯吃喝东西,那人一气,趁夜就给乱葬岗扔了……”
不可动气,切忌不能动了气,唐锦书越是这样告诉自己,胸口便越是沉闷淤积,他死死攥住栏杆,口中却哗地一声吐出血来。
“你别这样啊……”郑田吓得从地上爬了起来,“我带你去找她,我带你去找她便是,你放心,等她回来我一定对她好,一定对她好……”
可那乱葬岗荒芜凄凉,夜里狼群出没,哪还有女孩的半只手臂?
冰冷刺骨的田野上,唐锦书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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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锦书昏昏沉沉跪在地上,指尖不知道已经在泥土里挖了多久。
大雨淋得叫人睁不开眼睛,“皇上,公子他人在这呢!”陈升提着灯远远大声道。
“放开我。”唐锦书冷冷甩开那人的袖子。
“哎呦我的祖宗啊,好歹你先起来啊。”陈升自己也快哭了,急得干脆和他一块挖。
蓦然一股熟悉的暖意,才觉叫人拥在了怀里。“安景?”唐锦书抬起头来,看不清雷雨交加下对方面上的模样。
“桃叶她……”只一开口,唐锦书便忍不住哽咽。
这一生,到底做错了什么,犯下了什么罪孽,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
“我知道,我都知道。”安景紧紧把他脑袋埋到自己的胸口,不叫他再看眼前狼藉一片,指尖长久地抚摸着他湿漉漉的发丝,只觉那人如孩童般低声颤抖。
“不管怎么样,先跟朕回去……”
“不!”唐锦书突然大声道,像见着鬼一样猛地一把把他推开,踉跄着想要从一群侍卫之间逃出去。
“你放过我吧!”
“不准伤了公子!”安景厉声道,眼见着唐锦书叫一个手急的侍卫推的一个踉跄。
唐锦书浑身都湿透了,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他那么害怕,怕得一点都不像当初那个惊才绝艳的唐锦书。
“没有关系……”安景走过去指尖极轻柔抚过他的眼目。
陈升于心不忍,忍不住颤声道:“皇上……”
安景却温柔得叫人心碎:“你以为,你还能去哪?”
唐锦书夜里发了高烧,秋蝉一等人皆是不待安景进门便跪在了院里,安景搀着早就昏过去的人冷冷瞥了她一眼:“好自为之吧,朕现在没有兴趣想着怎么罚你。”
唐锦书一病大有如山倾倒的架势,接连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虽然日日都有人精心伺候着,却叫人觉得精神反而一日不如一日。
安景自知失言,总想着找个日子同他解释清楚,偏偏那人谁都待见,只要他来便冷冷别过头去不肯看一眼。
唐锦书的姿态如何不叫安景难堪,堂堂一国之君,日日带了人来便叫他关了门隔在院子外头,好一个漂亮的闭门羹。安景心下愤恨,几次踹了门来扯着袖子把他拖下床,非要等到那人蜷缩在地上咳嗽成一团才肯罢休。
唐锦书身上的病大多是他亲手折腾出来的,可是瞧见那人的可怜的样子他又觉懊恼愧疚。安景向来不准任何人在任何方面亏待了唐锦书,偏偏最亏待他的人就是自己。
他爱唐锦书的时候恨不得把他揉入自己的血肉,恨的时候又只恨人世太短两人不能折磨到白头。
唐锦书不肯对他开口,安景几日才弄明白桃叶之事的各种缘由,一时龙颜盛怒,郑田当晚就自己吓得上吊死了,清差听闻这事竟还与自己有关,当即惶惶恐恐想要罢朝辞官,岂料当今圣上冷冷一笑,紧接着他手底下的大理寺就从清差手中牵连出许多肮脏事来,一时该翻案的翻案,该斩首的斩首,长安百姓人人拍手叫好,心道不知是谁家这么倒霉。
“那几个领头的恶棍也都叫人抓了起来,听皇兄说,要处以剐刑示众,唐锦书,剐刑是什么啊?”安定一边剥着橘子一边道。
“剐刑就是……”唐锦书垂下眼睛来,手里握着那瓣橘子,并不言语。
“新剥的我给你放在桌子这一侧了。”安定道。
唐锦书把手中一瓣给安定道:“吃不吃?”
“你别这样啊唐锦书,这话一上午你都问了我五遍了。”安定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我不跟你滞气了还不成吗?那人最后也不是说了,其实并没有近了桃叶姑娘的身子,桃叶是清清白白地走的……”
女子目色委屈:“实在不行,你干脆拿我当她得了,你这样整日恍惚,别人还以为你成了个傻子。”
唐锦书忍不住道:“胡言乱语。”
“看吧,我就知道你还是会好好开口说话的。”安定听罢眉开眼笑,“来来来,你闭上眼睛,我有份礼物要给你。”
唐锦书道:“什么?”
“闭上就是了。”安定笑嘻嘻道,起身有点费力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目。
掌下带着湿热的温度,唐锦书一时无言。他似乎总在睁着眼睛看清世间的许多事,时至今日面前一片黑暗,才发现原来很多时候不一定非要看得那般清明,也是一种幸福。
安定哼着一首极其熟悉的歌谣,很轻很轻地唱道:“桃叶复桃叶,桃树连桃根,相怜两悦事,独使我献殷。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轻轻地张开双手,手心一串小巧的链子,碧绿碧绿,就如同初春时的叶。
第28章
唐锦书怔怔望着,一时竟不得言语。
“我可是寻了好多地方才找到的;你可得好好谢我。”安定收起来得意道。
“谁教你的?”唐锦书看着她问。
“当然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安定想也不想道。
“胡说。”唐锦书淡淡闭上眼睛,“这是波斯进贡的宝石,你哪有碰的本事。”
“好了好了;我说还不成么。”安定蔫蔫道,“是皇兄自己派人去寻了来的;怕你这些日子太伤心;日后有了这东西,思念的时候也好做个念想……”
安定走后;唐锦书叫巧倩扶着下了床;许久不曾踏出过这扇门;唐锦书微微用手遮着眼。
人死前;似乎总是会有预感的,唐锦书想起太后临去时眼前看见的光,而他透过十指间的缝隙;望见的却只有天上的太阳。
巧倩道今日天气很好,可还是有一点冷飕飕;就给唐锦书拿来了披风。一路走在宫道上;似乎人人路过都要对他指点一番;巧倩紧张,却见唐锦书神色如常。
披风领子露出来一小截脖颈,真秀雅的一个人,可惜生错了地方,也见错了不该见的人。
两人路过御花园,撞见王守仁正找了个不起眼的犄角旮旯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皇上圣明,家弟顽劣不懂世故,前日胡言乱语一通,叫公子心神受创,臣自知管教疏忽,早知今日,就是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叫他在药堂里碰上公子,求皇上看在微臣这些年服侍公子还算尽心尽力的份上,放过这不争气的东西吧……”
说罢又砰砰朝空无一人的亭子磕了几个响头。
“他这是在干什么?”巧倩疑惑道。
唐锦书道:“他这是在想着等下怎么过去见安景。”
“呸。”巧倩道:“他明知你我今日会路过这里,是做给咱们来看的呢。”
“无妨。”唐锦书阖眼,“近日躺在床上我常常在想,十年能叫一个目不识丁的傻子成为一代书生,让医馆年幼的药童苦学钻研成医圣,可是巧倩,你却知道我这十年来都干了些什么?”
女子摇头,“巧倩不知。”
唐锦书很慢很慢地走下台阶:“十年来,深恩负尽,生死师友。”
亭中还燃着淡淡的帐香,巧倩忽的落泪。
很长的一段时间,她捂住眼睛,誓言此生再不会为什么人而难过。
那字字浸血,悲凉入骨,王守仁却忽然转过身来,朝唐锦书的方向道:“公子说的是哪里的话。”
唐锦书一怔,转过头来,便见王守仁起身:“有些台面上的话为了保身我自然要说,你却当我与我们王家皆是一群是非不分的小人么?”
唐锦书苍白一笑,“自然不曾。”
王守仁道:“你我之间谁也不曾有所相欠,倒是自打那日一别,家父对公子十分挂念,如今看来公子精神尚好,也该叫他放下心了。”
唐锦书道:“总给你添些麻烦,王大人,愧对了。”
王守仁笑起来:“怎么,病了一场连性情都变了么,我医馆里还有些清茶,可愿同我饮一杯?”
唐锦书想了想:“要是以酒代茶的话,自然还是愿意的。”
王守仁哈哈大笑道:“酒也是有的,走吧。”
巧倩当即就着急起来了:“唐大哥,你现下怎么能喝酒?”
唐锦书笑得如沐三月春风。
“我从不叮嘱你保重,亦不告诉你病症,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医馆里王守仁自顾自倒了杯酒,“因为我总是在想,何必浪费那些口舌呢,这个人连自己都不在乎,这是场风花雪月的梦啊,我慢慢地治,你慢慢地折腾,咱们最终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停下,不也挺好的吗。”
真是个狠心的人,唐锦书心道,对自己和对别人都狠。可他却醉了,托着腮道:“极好。”
两人一同笑起,唐锦书问:“王大人,手中可有纸笔么?”
王守仁起身去取了纸和笔来,唐锦书泼墨作书,寥寥几笔,只见上面写道:德也狂生耳!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
巧倩扶着醉醺醺的唐锦书回去,刚进门口便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心道莫不就是孽缘么,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就挑了这个时辰。
“皇上,公子有些醉了。”巧倩小声提醒道。
唐锦书垂着脑袋打了个酒嗝,神色更不清明了。
安景的面上喜怒不定,只伸手把人接了过来,淡淡道,“给我,这没你什么事了。”
巧倩苦笑,唐锦书又不是物件,要怎么给?
巧倩低着脑袋告退,屋内唐锦书便叫人按倒在了床上,锦塌之上湿濡的乌发凌乱散开,身体触碰之间若有似无的温度几乎叫人发了疯。
“安景……”唐锦书喉咙间可怜巴巴的断续连不成词句,如何预料不到接下来的事,唐锦书想躲,安景却俯了身堵住他的唇去。
清甜的酒香只一瞬间几乎就叫人失了神志。“锦书,看着我。”安景轻轻挑起来他的下巴。
“为什么发抖?”他道,声音温柔而沙哑,“我有那么可怕?”
“你杀我养父,害我兄长,抄我满门,你自己说你如何……”唐锦书颤声道,周身一紧,却分明感到那人刻意将手探入了自己体内,痛得他想要伸手攥住自己的头发。
安景伸手牢牢固定住他的手臂,攥着唐锦书的腕子举过头顶,一圈一圈把明晃晃的腰带绑在他的双手间。
“放开我……你个畜/生,你放开我……”那人在床上拼命地挣扎,“啪”地一记耳光毫不犹豫甩在唐锦书的脸上。
那人的神色依旧很温和:“锦书,再说一遍。”
血,当即沿着嘴角流了下来。
安景道:“我是畜/生,那你是什么?”
是啊,他又是什么呢?长长的发丝凌乱的散在床榻和剧烈起伏的胸口上,唐锦书剧烈地颤抖着,感受到身下比手指更为赤热的存在,在释放的一瞬间终于忍不住放声而哭。
唐锦书一生随波逐流,不因他所求太多,恰恰是他本就无欲。如今落到了这个人手里,他终于明白他早就不是当年寻欢作乐的唐锦书,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连他自己都不曾见过。唐锦书不敢看镜子里的那个人,一如他不敢张望那些人眼中的自己。他的绝望从未如此清晰而透彻,可偏偏手中那可恨的丝缎束缚着叫他动弹不得。
“安景,安景!”濒临崩溃他只能尖叫喊着对方的名字,眼间一片朦胧滚烫的水雾。安景用手捂住他的嘴,唐锦书便死死用牙咬着,像是非要咬下一块肉来一般,像是要把所有的愤恨都宣泄在他的身上。
两人如同纠缠的野兽,狠命撕扯之下只剩鲜血淋漓的钝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景终于松开了怀中的唐锦书,只听得那人朝门外喊道:“来人,明日秋宫狩猎,给公子备好衣物。”
四肢百骸都是累到极致的困倦,唐锦书沉沉闭上眼睛,觉得这一方天地都离自己远了。
十月初六下午,宫中秋收狩猎,圣上亲至,朝中一干重臣皆伴圣驾而行。
院里巧倩跟同行的小厮对照:“可是给公子备好要用的东西了?狩猎几天的药也要多带一份,免得到时候丢在了路上……”
秋蝉擦拭着手中的长剑,目色专注,并无言语。
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了京城。女眷不多,也仍有人跟从,大多都是几人一马车。唐锦书一袭墨发,趴在单独的轿子上睡得昏昏癫癫。
明明不能骑马,安景仍叫人伺候他换上了胡服。走了段路,安定收了缰绳道:“皇兄,此处有水,不如稍作停息。”
安景点头,侍卫骑着马去通知后头了。
话说这后头队伍里有三人一路并行,正是姚成,董十香,陆万里。
陆万里本就在大理寺有官职,随着安景是理所应当,董十香和姚成则是跟着客卿的身份,旁人还不觉得如何,姚成自己先懊恼死了:明明自己身负功名,怎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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