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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觉得自己活不过今年-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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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不多时,外头就传来太医求见的声音,杨文通满是意外地往门口那探了探头,口中惊奇道:“这么快?”
“不是给你请的。”季怀直冲他翻了个大白眼,“不过来的也巧,正好先看看你的。”说着,示意正在行礼的两位太医先到这边来。
“是外伤。”季怀直又冲当头的那个老太医解释了一句,然后低头问杨文通道,“伤哪了?”
“……背上。”
季怀直伸手就去扯他的腰带,杨文通一惊,得差点从凳子上跳下来,一把抓住季怀直的手腕,大声道:“我来!”
季怀直满是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力道,他还是犹疑地点了点头,“那行,你自己来吧。”就凭抓着他的这力气,脱个衣裳还是没问题的。
杨文通几乎是哆嗦着把自己上衣扒了干净,他上半身都被绷带包裹地严严实实,跟又穿了一层衣裳似的,方才伤口应当又撕裂过,此刻正往外洇着血迹。
眼见随着他的动作,洇染的血痕越扩越大,季怀直几乎是青着脸按住了他,示意一旁的太医上前帮忙。
拆了那绷带,后背上的血痕就没有了遮掩,数十道鞭痕纵横交错,几乎每道都见了血,有的结了痂、有的还在往外渗血……
季怀直狠狠地抽了一口凉气。
杨文通闯祸能力一流,时不时地就得被他爹收拾一顿,但这收拾的后果,季怀直还是第一次看见。
……这真是亲爹?!
后背的伤口被季怀直死死地盯着,杨文通有些不大自在地动了动,感到按在他肩上的手上加力,杨文通不由抬头向季怀直看去,入目便是紧绷下颌,再往上就是季怀直满是凝重的表情。
见状,杨文通连开口安慰道:“我爹他揍我有经验的,这些伤看着疼,事实上……”
他顿了顿,到底也没法昧着良心说“不疼”。
“……还是有点疼的。”
——这会子还有心情耍宝。
季怀直抿了抿唇,没搭他的话,视线依旧落在他背上伤痕上。
见自己的安慰没什么效果,杨文通也有些讪讪。感觉到季怀直落在他背上、如有实质的视线,杨文通到底还是坐不安稳,视线在屋子里头四处乱瞟,希望找出点什么来,也好把季怀直的注意力转移过去。
他这么一看,倒是看出点不同来,“昌嗣,你怎么了?”
季怀直倒是如愿被转移了注意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看到陈昌嗣似乎有些疲惫的脸色,“……昌嗣?”
陈昌嗣轻声解释道:“臣……有些疲累,想要先回府休整一番,望陛下恩准。”
季怀直刚想点头,杨文通抢先道:“累?你莫不是病了吧?”说罢,也不给陈昌嗣反驳的机会,直接伸手扯过了那个正在打下手的年轻太医,几乎是把人拎到了陈昌嗣跟前,捞了陈昌嗣的胳膊递过去,皱眉道:“你给他诊诊的。”
季怀直错个眼的功夫,他就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
——灵活得简直不像受了伤。
不过,季怀直看着他又开始往外渗血的伤口,脸直接黑了,“给我滚回来!”
杨文通面色一僵,这才慢腾腾地踱回了原位。正给他上药的那个老太医也是淡定,整个过程中表情都没有变一下,等杨文通重又坐了回来,他就接着慢慢悠悠地抹药,仿佛手下的伤员从没动过似的。
这边杨文通被嚎了一句,总算老实了,季怀直刚松了半口气。转头就见陈昌嗣面色惨白,嘴唇也失了血色,唇角虽是还勾着那抹惯常的笑意,但怎么看怎么勉强。
——这绝对不是他说的累了那么简单。
等看到太医的表现,季怀直更是心里咯噔一下:只见那太医额上冷汗涔涔,还有汗珠沿着侧脸滑落,按在陈昌嗣腕间的手指一个劲儿地哆嗦,让人都忍不住怀疑,他这般到底能不能诊出脉搏来。
这个表现太熟悉了。四年前,在先帝的病床前,承受能力略微差些的太医,诊脉时也是这般姿态。
正给杨文通上药的那个老太医也瞥见了那边的情况,默不作声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上药包扎一气呵成,和方才那慢慢悠悠、仿佛手脚不灵便的样子对比鲜明。
随即,他就上前一步,向季怀直请示道:“臣观陈大人面相,乃是劳累过度、气血不足所致,此非李太医所长。老臣不才,于调养一道尚有些研究,还请陛下……”
他话未说完,那位年轻的李太医就猛地抬头,“不用!”这一嗓子声音之响,以至于整个大殿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第20章 脉搏(周日)
这一嗓子过去之后,李仁也知道自己这是御前失仪,膝盖一弯就跪倒在地,叠声向季怀直请罪。
季怀直向来都不怎么在意这些,况且现在心忧陈昌嗣的身体,更是无心追究,只是道了句“无事”,便又开口追问他陈昌嗣到底情况如何。
李仁一阵支吾,“陈大人……她……她……”
见李仁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季怀直更是眉头皱得死紧,不由低头看了他身前的老太医一眼。
李仁登时一急,好不容易说出了句囫囵话来,“臣……请单独回禀陛下。”
季怀直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想要单独面奏的人不是没有,不过都是暗地里以眼神示意,用久了心有灵犀的眼神交汇,对这种直白的开口要求,还真是有点适应不良。
他转念一想,病情到底怎样,一般也没当着病人的面儿直接说的,他方才也是太急了,也没往这处想。
季怀直点了点头,不过这偏殿里头不是伤员就是病号,他也就没让人都出去,而是领着李仁到了后殿。
见李仁的目光依旧是若有若无的、一直往旁边李福身上落,季怀直脸色又有些发沉,心底不祥的预感愈重,他转头示意李福到门口守着去,这才沉声道:“陈大人的情况如何,你就直说罢……”
“回禀陛下……”见周围再无其他人在旁,李仁这才磕磕巴巴地开口,“卑臣方才诊脉之际,发现陈大人的脉细弱无力,但却是快些,且……”
李仁说得甚是斟酌,语速并不快。不过纵然如此,听着那一堆脉搏相关种种属于,季怀直还真是没明白多少。
可“细弱无力”这一点,他还是懂的……再想想李仁表现和陈昌嗣的脸色——结果显而易见。
季怀直只觉得李仁的话,一字一句像冰块似的砸在他的心上,又疼又凉……双手无意识地攥着,原本平整的袖口一片褶皱。
那边李仁狠狠地闭了一下眼,咬牙吐出了最后的结论,“……这分明是个女子的脉象!”
“!!!”季怀直脸上那沉重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起,就被这意外的消息给震懵在原地,表情连同大脑都有一瞬空白。
而那边,李仁膝盖一弯,直接跪了下来,对着他重重地磕头道:“臣愿起誓,今日之事绝不会同第三人说起!求陛下能……能饶臣一命……”说到最后,竟是哽咽了起来。
“???”
不管是先前的那则消息,还是李太医的这番做派,都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种种惊愕之下,季怀直连那一句“你没诊错吧”的质问,都给抛在了脑后,只是下意识地盯着李仁看过去,脸上的表情仍是那副震惊过度的空白。
这突来的沉默在李仁眼里,又是另一番解读了。他脸色倏地灰败了下来,眼见着就要落下泪来。
季怀直方才罢工的大脑,这才缓慢地运转了起来,他抽了抽唇角,也意识到:这位李太医是怕他灭口呢。
——他怎么也不至于为了这种理由杀人吧。
这太医这脑补能力,也是很迷醉了……
未免李太医真的就这么哭给他看了,季怀直还是勉强按捺下心里的波澜起伏,安慰了他道:“朕知晓了,爱卿莫要如此激动,先起来罢。”
李仁脸上仍旧是一副欲哭的表情,口中却下意识地接道:“谢陛下恩典。”尔后,才一面起身,一面暗自揣摩这话:这是……放过他的意思吧?
那边,季怀直安慰了他一句之后,脑中又不断回放起这李仁最后那句话——
这分明是个女子的脉象!
女子的脉象……
……女子!
陈昌嗣竟然是个女的!!!
上述想法在季怀直脑海里咆哮过一轮,季怀直忍不住使劲儿地回忆过往的相处,试图从中找出些许痕迹来。
——自然是无果。
陈昌嗣平日里的行为举止,都是称得上是一句温文尔雅,半点女气都不带的;至于身体特征,这个时候,大夏天都是从头包到尾,更兼衣袍宽大,再刻意遮掩一下,还真是看不出来……数来数去,也就长相这点,有待商榷了。
季怀直恍惚忆起,就因为这长相,当年琼林宴上,自己还想过《女驸马》来着。
这还真是……
脑子里的想法纷乱混杂,季怀直理了半晌头绪,这才问起了最重要的那一个,“……陈大人她身体如何?可还康健?”
“……”李仁方才诊脉之时,大半注意力都放在确认男女之上了,以至于听了这话,一时有些语塞,所幸方才那脉象,他仍旧记忆深刻,他一面回忆,一面开口道,“回禀陛下,依卑臣拙见,陈大人她……虽是脉搏弱些,却并无什么要紧的病症在身,只是过于劳累,须得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吃食上注意些,倒也不必非得用药……”
听完这话,季怀直方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
东偏殿内。
季怀直领着李仁走了之后,陈昌嗣几乎是僵在了原地般,一动不动,就连脸上那一贯的笑容也挂不住了。
杨文通何曾见过她这副表情,自然禁不住上前询问。陈昌嗣只是苍白着脸色,眼神发直地看了他一眼,勉强冲着他摇了摇头,却什么也没回答。
很早、很早以前,从她决心参加科举的那一日起,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无非是早些和晚些的区别……可是,当事实真得被揭开之后,她却依旧无法平静以待。
她勉力安慰自己道:当今陛下仁慈,应当不会因此治罪于她,无非……无非就是……离开这朝堂罢了……
欺君之罪,能得如此结果,已是幸甚……
可她扯了扯唇角,却无论如何都勾不起一个向上的弧度——十年寒窗苦,数载心力竭;她自诩才华,也幸遇伯乐。
如今却……却……
放于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陈昌嗣的目光扫过,最终停在那积年提笔落下的厚茧上。她盯着那几乎有些变形的手指看了良久,倏地收紧成拳,在腿上重重地一锤。一声沉闷的暗响之后,陈昌嗣终于放弃了对脸上的神情的控制,牙关紧咬,本在尽力上勾的唇角也紧紧抿起。
——这样的结果!教她如何甘心!!
满溢的不甘从眸中流泻,心底的质问声愈响……眼里似乎都生出了一层浅淡的恨意。
“昌嗣?”季怀直刚一回来,就看见陈昌嗣一副垂眸沉思的模样,这本没有什么。可是方才他进来之前,李福早已扬声通报过,在一众跪迎的宫人中,陈昌嗣和杨文通这两个直挺挺地坐着的人格外显眼。
杨文通没动他倒不怎么意外,两人勾肩搭背惯了,要不是特别正式的场合,他才懒得费那劲呢。可陈昌嗣向来守礼,这次连起身迎接都未,可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陈昌嗣被这道声音惊醒,她恍然回神,看到殿内的情形,忙的起身想要行礼。
此时,季怀直也已走到近前,也趁机仔细打量了陈昌嗣一番:就算知道了这是位姑娘,见了本人以后,季怀直还是……持怀疑态度……
他的目光在陈昌嗣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到了脖颈之上,没有喉结啊……
这么明显的破绽,他竟然没看出来!
季怀直不由转头瞥了杨文通一眼,顿感安慰——这人不也没看出来。
再想想这么多年来,一个发现的人都没有,季怀直的心里倏地平衡了:问题显然不是出在他身上。
陈昌嗣也注意到他打量的眼神,她错开目光,径直请罪道:“臣……欺君罔上,罪无可恕。”说罢,竟是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没有。
倒是那边的杨文通看了这情形,皱眉想要上前,不过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是略起了起身,便又重新坐了回去。
“欺君是个什么罪名,昌嗣可明白?”季怀直冷声道。
“……臣知晓。”
“知道就好。但朕念你这两年来尽心竭力、劳苦功高,这功过相抵……”季怀直还想多装一会儿,余光就瞥见杨文通嘴角正不自然地一抽一抽的,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扭曲。他表情一顿,狠狠地扔了一个眼神过去——你要是敢笑出来,就等着吧!
“……虽说是死罪可逃,但若是半点不罚,朕日后也无以服众。”季怀直清咳了一声,正了正神色,才继续道,“朕命你,自今日起,至下月廿四,不得入朝,此间薪俸减半。待下月回朝之际,再行另计。”
一直以才思敏捷、颖悟绝伦著称的陈首辅,此时竟有了一种脑子不够用的感觉。她将季怀直的这段话在脑中过了数遍,仍觉得话中的含意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模模糊糊地在脑海中不甚明晰。
倒是杨文通那边噗嗤地笑了出声来,冲着陈昌嗣扬声道:“发点钱还抠抠索索的,昌嗣你别搭理他。要是钱不够用了,你就来找我……”说到这里突然一顿,方才那股理直气壮的劲儿也弱了下来,“你……来我府上,吃喝一定管够!”
陈昌嗣这呆愣的表情可是难得一见,季怀直看得好笑,听着杨文通挤兑他的话也没生气。不过……就管吃喝?季怀直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杨文通对上这满是意外眼神,心里一苦:不是他不想帮朋友,实在是他自己也困难得很。
他爹知道和季怀直一块儿去了青楼之后,差点用鞭子把他给抽死。今儿出门之前,还亲自盯着,让人把他身上银钞搜刮干净了,一·个·铜·板·都·没·剩!
……
那边陈昌嗣倒也无心放在杨文通这突转的语气上,经杨文通这么一打岔,她也终于理清了方才的那段对话。她勉强分出了一丝心神,对着杨文通感激地笑了笑,然后便正了神色。
她抬手撩起衣摆,正对着季怀直屈膝跪下,宽大的袖袍自空中划过,委顿于地,头也缓缓地叩向了地面——
“谢陛下恩典。”
季怀直愣了一瞬,张了张嘴,却并未拦她,而是也收起了先前那嬉笑的表情,正色受了陈昌嗣这一稽首。
待她完完整整地行完这一礼,季怀直这才伸出手去扶,两人目光相对,季怀直眼睛一弯,露出了些许笑意,“昌嗣可要好好修养,朕还指着你多操心个几十年呢。”
第21章 旧友(周三)
冬日里日头出来的晚些,杨文通下了早朝,外头还是漆黑一片。他心口堵着气,是以也没在宫门口和那些同僚们多寒暄,直接闷头就往国公府赶。
这大清早外头冷得很,在外头略站一站就寒气上涌、冻得人直打哆嗦,是以他这半步不多留的举动,倒也不显得多奇怪就是了。
杨文通刚进了国公府大门,就迎面撞见了薛宁的轿子,看架势是要出府去。
他这个义妹认了没多久,季怀直就给这丫头找了位先生。人选有些出人意料,但杨文通想了想季怀直对这小丫头的态度,又觉得实在是情理之中——是当时被勒令回府休养的陈昌嗣。
陈昌嗣毕竟是一朝首辅,自然不可能如普通的西席一般,特意跑到国公府来教导一个小丫头片子。故而,都是薛宁往陈府里赶,这会儿过去,应当正赶上陈昌嗣下早朝回府了。
杨文通和薛宁的轿子迎面撞见,也只瞥了一眼,就不甚关心的转开了目光。
他和这个便宜妹妹委实不熟,事实上,要不是这小丫头不知怎么合了老太太的眼缘,他早就把人打包送到陈府去了——整天来来回回地跑,也不嫌折腾的慌?
杨文通这边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薛宁却不好无视他,专程下了轿子,向他行礼道:“兄长安好。”
杨文通虽是心情不怎么美妙,但也没有对一小丫头摆脸色的习惯,也是勉强缓了神色点了点头,随口问候了句,“又要去昌嗣那边?”
在薛宁轻声应了句“是”以后,他便又开口嘱托了句“昌嗣的学问人品都是顶好的,你跟着好好学罢,日后……”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一瞬——
真是被季怀直带沟里去了,一个小丫头片子,以后还真能做官不成?
想着,他也就敷衍完了后半句话,“……日后总有用处的。”
“阿宁定当谨遵兄长教诲。”薛宁垂首恭谨道。
大冷的天,在院子里站着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杨文通随意点点头,就冲薛宁道:“行,你快去罢。”说着,抬脚就往里走去。
薛宁见他直接就要往仪门里走,不由地扬声叫了一句,“兄长!”
杨文通有些意外地回头,以眼神询问。
薛宁踟蹰了一下,才继续道:“……父亲……在书房,兄长最好……”她眉间微蹙,显然是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才更妥当些。
不过也不必她说得太清楚了,一听她说起“父亲”,杨文通就知道要糟。
他本打算早朝之后,直接赖在宫里头不走的。可今儿听钦天监择定了季怀直大婚的日子,他也不知怎么的、在宫里头一刻都不想多呆,下了朝就往回赶,竟把这茬给忘了。
现在进去撞他爹的气头上,估计又得被揍一顿……
薛宁只听见一句模糊不清的“多谢”,然后就见杨文通一阵风似的往大门外奔去,她根本来不及回应。薛宁沉默地向大门看了一眼,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重又登轿。
只是她人还未能上轿,就见杨文通复又折了回来。
“兄长?”见杨文通只是盯着她,却并不说话,薛宁不由疑问道。
杨文通抬头往府里头看了一眼:再不快点,他爹说定会出来抓人……
杨文通咬了咬牙,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抉择似的,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压低声音冲薛宁问道:“……你身上有银子没?”
薛宁:“……”
也亏得薛宁看杨文通向来自带“恩公”的滤镜,这才没被他这狰狞的表情吓哭。
饶是这样,她也是定了定神,顿了片刻,才细声细气地答道:“是有一些……”
杨文通立即截口道:“借我一半,晚间还你!”
虽然杨文通说是“一半”,但薛宁还是将身上全部银子都拿了出来,放到了杨文通手上。
“……”杨文通盯着落到手里的几两碎银久久不语。
见状,薛宁的面色也有些羞窘,她低声解释道:“我……我房里还有些,我这就去拿。”
杨文通沉默了许久,才喃喃摇头道:“……不用了。”然后,欲言又止地看了薛宁一眼,“你……”
虽然是义女,但到底也是个主子啊。况且,老太太那么喜欢这小丫头,总不会亏待她吧?
再想想这半年来,他爹对他愈加严苛的搜身行为。杨文通控制不住地想:
……是不是府里遇着什么他不知道的困难了?
薛宁被杨文通盯得不知所措,想了许久,才突然忆起什么一般,将腕间的一个玉镯褪下,小心地放到杨文通的手上。
这珍而重之的态度,倒是将杨文通越跑越歪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他抬眼看了看小姑娘不舍的眼神,禁不住笑了,反手将镯子往薛宁手里一塞,“喜欢就留着罢。”
说着,又将那几块碎银子往怀里一扔,空出的手,学着季怀直的模样,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又温声嘱托了一遍,“跟着昌嗣好好学罢。”
**********
一刻钟后,杨文通走在寒风凛冽的大街上,心底止不住地骂娘。这大清早的,街上空空荡荡鬼影都没一个,甭管什么楼啊、阁啊、还是戏园子,就没有一个开了门的。
杨文通刚一张嘴,还没低骂出声,就被灌了一口的冷风。他青着脸闭上了嘴,开始认真思索,到底要不要回去挨揍。
“杨兄?!”
他正凝眉思索间,突然听见侧方传来一道人声。他循声看去——大清早的,哪个傻子不在家老老实实地呆着,非得跑外头来吹冷风?
这么想着,他丝毫没有把自个儿也给骂进去的自觉。
对面那人见杨文通抬头,也终于确认了他的身份,迎上前来,满面笑意道:“杨兄啊,咱们可是许久不见了!”
“刘二?”杨文通远远看着来人的五官,便觉有些熟悉,待那人走到近前,他不由惊讶出声。
杨文通当年混迹京城的时候,很是有一帮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刘家的老二便是其中之一。不过,他前些年在京里头呆得日子少,偶尔回来一次也是在宫里和国公府来去匆匆,同这些人倒是渐渐疏远了。
“是我、是我。”刘二叠声应了句,又笑嘻嘻地开口道,“杨兄方今的身份地位可实非昔日可比了。不知大将军能否赏脸到小弟府上坐一坐?”
瞌睡来了有人给送枕头,傻了才不应。
……
本是去刘府一游,不知怎的,最后东拉西凑地、竟把原先的那帮朋友招呼了个七七八八,在刘府里临时拼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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