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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帝翎-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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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启程这日,萧煜总算肯放我出去。我未送萧独出城,只在高高的摘星阁上目送他远去。他一身黑甲红缨,绣着日冕的玄色披风在身后飞舞,朝头顶高悬的烈日射出一箭,鸣镝声响彻云霄,震天动地,像传说中能射下九曜的英雄后羿。
  城门缓缓开启,浩浩荡荡的铁骑犹如潮水般随他涌出城外,盔甲兵戈在日光下闪着耀目的光芒,却刺得我双目生疼。
  他行出城门,下了马,朝皇宫的方向单膝跪下,抬头望向我。
  “快,扶朕起来。”心口一跳,我厉声吩咐身旁的白异。
  “不可,皇上,你的腿,尚不能行走!”
  我扶住身前的护栏,凭着双臂的力气倚靠上去,白异慌忙抓住我的胳膊,怕我一失足栽下去。护栏挡住我的下半身躯,如此,萧独便看不见我坐着轮椅,却能看见我在这儿。
  他朝我揖拜,喊了一句什么,继而声声呼喊震天动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烈风吹过脸颊,拂去了我眼里欲坠的恸然。
  “白厉,你跟去,为朕保他周全。”
  白厉双膝跪地:“恕臣难以从命。如今宫中凶险万分,臣若走了,皇上当怎么办?白衣卫已为他半数出动,臣再一走……”
  我将他打断:“朕自有应对之策。你当朕会束手就擒?”
  “可是……”
  “朕说让你去,你便去!”
  “臣,”他咬咬牙,重重磕头,额上血流如注,“臣之责,在保护陛下周全,不为他人!因臣疏忽大意,擅离职守,未能及时找到陛下,才致陛下受此重伤……若在臣离宫期间,陛下再出事,臣……万死难辞!臣不能走!”
  双臂发抖,我跌坐回轮椅上,喘了口气,指着下面。
  “你不跟去,就跳下去自己了断罢。”
  白厉跪着不动,抬手抹去面上鲜血,眼神坚毅似刃。
  “臣为陛下生,为陛下死,陛下活着,臣就不能死。”
  我冷冷道:“那你有没有听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命你去护他周全,你若不去,朕便将你赐死,你可敢抗旨不遵?”
  白厉嘴唇颤了颤,终是站了起来,握剑的手指骨发白。
  “臣,宁死不从。”
  “你!”我捏住轮椅扶手,想踹他,双膝袭来的剧痛才令我想起我已成了个残疾。冷汗从额上滴落下来,白异用帕子替我小心擦去,亦跪将下来,颤声道:“皇上莫要逼他了,厉儿是羽夫人亲选的暗卫,为羽夫人和皇上毕生效命,是立过重誓的。若皇上性命有虞,死去的羽夫人泉下有知,哪里能瞑目!”
  我气得眼前发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骤然失去了气力。
  这日之后,我因风寒未愈,又受重伤,一病不起。昼夜交替,日月升落,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我才从鬼门关转悠回来。
  天昏地暗间,我被一阵响动惊醒,睁眼只见遮天蔽日的帷帐随风拂动,月光下,一抹瘦长的鬼魅朝我飘来。
  我恍惚以为那是萧澜的鬼魂,摸索出枕下短刃。
  呼地,一缕烛光亮起,照出来人胸前一片玄底黑金的蟒纹。
  “独儿?”我一惊,昏昏沉沉的,伸出手去,手腕被一把擒住,被尖锐的指甲扎得生疼。我清醒几分,看清了那烛光中的脸。
  “他回不来了,皇叔。”萧煜笑着,将一个信筒塞进我手中,“三日之前便传来消息,那小杂种成功诱降魑族叛将乌顿,收服魑族残兵三千,却竟纵容乌顿辱骂行军司马楼沧,甚至与魑族战俘在营地摔跤比武,引得军中哗变,为防萧独叛变,举兵入侵皇城,楼沧奉皇叔旨意,将萧独及魑族战俘一并逼进鹰嘴关,放箭杀之,萧独与两千魑族战俘,尽死。”
  我头晕目眩,手颤抖着打开信筒,展开里面的军报。
  寥寥数行,字并不多,那画却画得甚为详实,让我想不懂都不行。那狭窄的鹰嘴关内,火光漫天,黑烟滚滚,箭雨如织,尸首遍地,血流成河,那画中有一个黑甲红缨的背影,披风上燃着一团火,背上插着三四只利箭,他一只手举着刀,正回眸看着身后,记录军情之人并未画出他的脸,我却感到那目光如利剑一般穿透了纸面,径直捅在了我的心口——
  楼沧不敢谎报军情,这是杀头的大罪。这一幕绝非伪造。
  一股腥甜的热流涌上喉头,几滴血落在萧独身上。
  我伸手抹了抹,却越抹越脏,他一下融在火光里,看不清了。
  “好,甚好,替朕除了一个心腹大患。”我咽下满口腥热,抚掌而笑,喉头里却只发出浓重的喘气声,像只野兽在我的体内嘶鸣。萧煜从怀里取出帕子,替我轻轻拭去唇角溢出的血。
  我虚弱的卧下去,无心管他要做什么。
  萧煜替我拭净了血,便将被毯拉了上来,垂眸微笑:“如此喜讯,我实在迫不及待告诉皇叔,故而深夜前来,惊扰到皇叔了。皇叔大病未愈,先好好歇息……我改日再来探望。宫里的湖都已经结冰了,等皇叔好了,春祭上我耍冰嬉给你看。”
  我阖上眼皮:“跪安罢。”
  他摸了摸我的脸,像摸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烛火甫灭,黑暗重新占领了我的视线,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偌大的寝宫里一片死寂,一丝声音也没有,像个巨大的坟冢。
  我竟忽然很想念与萧独同榻而眠的那个夜晚。只是这样的夜晚,也许以后不会再有了,从此,长夜无尽,孤寂永随。
  寡人,寡人也。
  我浑浑噩噩的睡了一会,又睁开了眼。
  我不相信这狼崽子就会这么死了,他那么骁勇,那么聪明,怎么会就这么死了?我派去的白衣卫呢,没有帮他么?
  “白厉,白厉!”我咳嗽着,嘶吼出声来。
  “哗啦”一声,一个人翻窗而入,来到榻边。
  “朕昏迷了多少日?”
  “回皇上……整整一个半月。”
  我撑起身子:“这些时日,你可有收到什么来讯?”
  白厉沉默不语,侧脸映着月光,冷峻如山,只有颌骨动了动。
  我扬手扇他一耳光:“如实禀告,不得欺瞒!”
  “因情势突然,白衣卫无法跟进鹰嘴关救人,楼沧率兵走后,白衣卫进关搜寻,发现一具尸首,身中二十九箭,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但身着……摄政王的盔甲,手上戴着这个。”
  白厉举起双手,将一物呈到我眼皮底下。
  月光下那碧绿的猫眼石光华流转,似那小子凝神看我的眼。


第51章 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跳看前面虐的章节,否则会产生误会。误会了以后又来指责皇叔,我是不能接受的
  我怔忡地将那猫眼石扳指拿起来, 攥进手心,像当日被他握着手,攥住那弓箭一般的用力,可我的手抖得比那时更厉害,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倒在了榻上。我阖上了双眼, 听见细微的响动从心口传来,像坚冰裂开了一道罅隙。
  那罅隙迅速蔓延开来, 塌陷成一个巨大的窟窿。
  我想起萧独曾问我的那句话, 想起他问我时那种执拗的神态。
  他问我,我的心里到底纳不纳下的一个人。
  我如今知晓了答案, 可他却不在了。
  我剧烈的咳嗽起来,肺腑发出阵阵浊音。
  “陛下, 陛下要保重身子,节哀。”
  白厉在我耳畔紧张地低唤, 仿佛我已经快要死了。
  “放心, 朕死不了。”我笑了笑,虚弱的回答。
  我固然不能倒下,我是皇帝,我需得心顾天下, 余下的那一部分,方可留给我自己, 还有另一个人。萧煜还活着,我就不能死,我不能由他为所欲为, 把我再次从帝台上推下去。
  “陛下,并非只有噩耗,还有喜讯,白衣卫从乌顿手中救出了随行的长歌公主,皇后乌珠,还有白辰。”
  我强撑精神:“萧澜呢?他是不是真死了?”
  白厉摇了摇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好,公主和皇后,她们会成为朕日后翻盘的重要棋子。”我咳了几下,深吸了一口气,“朕昏迷期间,朝中情况如何?”
  “煜亲王把持大权,说是经陛下授意,玉玺在他手上。”
  “好,且容他得意一阵,朕自会收拾他。你去,将尚方宝剑交给李修,通知白延之,让派人将公主送去他的封地冀州严加看守,并以护送皇后回京为由,带兵前来。对了,翡炎呢?”
  “还在摘星阁,他听闻皇上重病,在摘星阁设坛求神。”
  我心想,如此也好,他待在摘星阁,可以暂时避开萧煜。
  “待办完事,你去趟摘星阁,求些他的心头血带给朕。”
  白厉点了点头,站起了身:“臣,待皇上睡着就去。”
  这话似曾相识,我恍恍惚惚地睁开眼,朝他看去,见他正弯腰,摘了灯罩,要吹灭烛火,情不自禁道:“留着。”
  白厉停住手,拾起一枚灯匙,加了些鲸油进去。
  “白厉,你说,那小子会不会恨朕?他的魂魄,愿意回来么?他死在千里之外,看得见,朕留着一盏灯,在等他么?”
  他手一颤,朝我看来,有些怔忡,似乎在吃惊我会说这种话。
  我笑了一下:“让你见笑了。”
  “臣不敢。”他又低下头,欲言又止。
  “白厉。”
  “臣在。”
  “你可有什么心愿,可有想要守护之人?”
  “臣愿守护陛下……”
  “朕是在问你所想,白厉。不是问你的职责。”我如此问道,心中却嘲,若脱下这重重盔壳,作为萧翎,我近乎是一无所有。直到今日,才有了自己的挂念,却是竟没法留住了。
  可悲也。
  白厉凝视着灯火:“那自然是,纵横四海,浪迹天涯,若得遇一人,既为对手,又是知己,相知相惜,快意人生。”
  “你可遇见了那人?”
  白厉点了点头,复而又摇头,不置可否。
  “若遇见了,即便不能相守一世,亦可相惜一时,莫留遗憾。”
  说罢,我便精疲力竭,沉沉睡去。半梦半醒的,耳畔传来沉重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我又嗅到那好闻的麝香味,迷迷糊糊地朝身旁摸去,却什么也没有摸到。那声,那味,一瞬间便消散了,我意识到这只是虚幻的梦魇,却不想睁眼。
  但醉不醒的滋味,想必便是如此。
  “独儿,你回来了?”
  “皇叔,你想我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
  我倏然睁开了眼睛。
  什么也没有。
  身旁空荡荡的,只有从帘帐缝隙漏进来的一缕烛光。
  我抬眼看去,烛火已是苟延残喘,忽明忽灭,眼看就要灭了,一下便慌了神,爬到榻边伸手去添油,却滚到了地上。
  我痛得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那烛火闪了闪,灭了。
  那小子定是恨我了,不愿回来。
  我闭上眼,躺在冰冷的地上,眼前模糊一片。
  深冬了,外面那么冷,你一定也很冷罢。
  朕,陪你。
  门嘎吱一声,凌乱的脚步声接近身边:“皇上,皇上,躺在这里做什么?快快,把皇上扶起来,别碰着腿!”
  我被扶回榻上,烛火被重新点亮,我却一夜无眠直至天亮。
  不知今夕是何夕,窗外下了雪。借着熹微的天光,远远可看见那片冰湖,白茫茫的一片,十六岁的萧独曾背着我从上面走过。我望着那儿失了神,听见辰时的钟声才如梦初醒。
  是该上早朝了。
  可我如此病态,如何能让朝中众臣看见?难道要让他们看着我坐轮椅进出大殿?白厉怎么还没将翡炎的心头血取来?
  正想喊他,便听外头有人通报有人求见,不巧正是翡炎。
  我不想面对他,更不想承认他是我的生父,承认我是我的母妃与他偷情生下的孽种,一个不为萧氏皇室所容的存在。
  翡炎自也不敢让我认他做父,他来只是为了告诉我,他的心头血治不了我的腿。翡氏一族的血可治他人,却对自己的族人无效,实在是天大的笑话,可偏偏却是事实。
  而我不能容自己成为一个笑话,受萧煜的摆布。
  我问翡炎,他是否请到了神,获得了什么启示,翡炎告诉我,神不曾请到,却在天坛上看见荧惑在心宿边徘徊不去,是为荧惑守心,是大凶之兆。自古以来,此星便象征着帝王有灾。
  此兆虽是凶兆,来得却很及时。
  按照常理,我身为皇帝,需将这灾祸转嫁给一人。这一人,没有谁比身为镇国公的萧煜更加合适的了。这日,我坐着轿辇上朝,谎称登山去摘星阁时失足摔伤,命翡炎在殿前设坛,大肆宣扬荧惑守心之事,闹得满朝皆知,当日便传遍了冕京。
  为平抚天怒,我大赦天下,放了至今关在刑寺的几位大臣,却暗中派白衣卫控制了他们的家人,这几位原本受越太尉牵制,与萧煜走得近的大臣感激涕零,向刑部联合“指控”镇国公在府中仿造玉玺,藏于新修的神庙之中,恐有谋反之心。
  我遣大司宪李修带尚方宝剑去萧煜府中搜查,自然“搜”出了假玉玺——原本被萧澜调换,该放在我的御书房里的那个。
  如此一来,萧煜手中的诏书,就一并成了假的,无人会信。
  他被擒时果然拿出那诏书,想要与我玉石俱焚。
  可诏书上的玺印,难辨真假,聪明反被聪明误。
  萧煜没料到我会用以假乱真这一招,措手不及,他终究年轻尚轻,不敌我的欲擒故纵,不敌我的帝王之怒。尚方宝剑给予了李修斩杀逆臣的职权,连越太尉与俪妃也没法救他,我恩威并施,未命李修将他就地正法,而派人赐了他好酒黄牛。
  ——即是赐死,命他替我受这荧惑之灾。
  替帝王而死,比谋逆之罪要荣耀得多。
  如此合情合理,满朝上下,无人敢上奏求情。
  萧煜饮下鸩酒的时候,我就坐在龙椅上看着。他身着白袍,头发披散,脸上再也没了皇长子的傲气,仰脖将酒一口饮下,一双细长的鸾目死死地盯着我,嘴角渐渐滲出黑色的血来。
  “父皇果然说得没错,他说皇叔,是关不住的鸟儿……需得折其羽翅,扼住咽喉,不让飞,不让叫,才能成为宠物。”
  我冷冷垂眸,笑了:“你终归是个贪玩的孩子,可惜这朝堂不是你的冰场,滑错一步,就是要摔断双足,万劫不复的。”
  萧煜大笑起来,笑声响彻大殿,竟甚为凄怆。
  我才想起,他刚过弱冠,还未册妃,就要死了。
  萧煜站起身,脚步踉跄地朝我走来,眼神开始涣散了。他从腰间摸出一根细长的人骨笛,搁到唇边,吹奏起来。
  笛音如泣如诉,像鸟儿的悲鸣。
  一曲未毕,他便已倒在了龙墀之下,笛子骨碌碌的滚到一边。
  “那一年,在冰湖上,皇叔教我滑冰的时候,我真的很快乐。”
  我闭上眼,待听见他呼吸停止,才挥了挥手:“拖下去罢。”
  萧煜死的这日,白延之送皇后乌伽进宫,白家军驻守皇宫内外,护我周全,我依照传统迎乌伽入主东宫,依旧奉为皇后,以安定魑族王廷,暂保太平。之后,我便以萧煜为缺口,将越党势力连根撬起,贬太尉越渊为昔洲刺史,罚守边关,将萧煜之母,越渊之女俪妃与他一并远逐;命白辰顶替太尉之职,兼任司徒,内阁首辅,升李修为辅国公,刑部尚书,又重赏此次立功的萧默与萧璟,同时削弱二者兵权,分别赐李修之女与白氏郡主予他们成婚,并在冕京为二人分设宅邸。
  一切整顿完后,萧独的尸身也送来了。
  我在灵柩里见到了他。确如白厉所言,面目全非。
  那样高大健壮的一个人,被烧得近乎只剩一把焦黑的枯骨,一只手却紧紧蜷缩成拳,放在胸前,不知是攥着什么。
  我伸手去掰,纹丝不动,狠下心拔下头上玉簪来撬,将他两根手指撬开一条缝隙,才窥见他攥握在手心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被烧熔了的琥珀珠子,像一滴染血的泪。
  我天旋地转,险些倒进灵柩里。
  我不曾见这桀骜不驯的狼崽子哭过。在腹背受敌,葬身大火的时候,他有没有流泪?他是不是以为我骗了他,含恨而死?
  我脱下萧独最喜欢看我穿的祭天袍,将它盖在他的身上。
  宫人们惊于我授一个叛国之人如此殊荣,既赐龙袍随葬,又将他秘密送入帝陵,他们不知,我赐萧独的,是皇后的待遇。
  从地宫出来,我便去了御书房,想收拾一些萧独的画放入帝陵,却在多宝格中翻到了那卷《天枢》。他已经将它修补完了,在背面竟还添了不少,密密麻麻的,全是他的建议设想。
  有些不成熟之处,却是大胆创新,值得一试。
  我细细看完,目光落在末尾处一串朱砂写的小字上。
  ——皇叔嫁我,以为如何?
  我伸手朝那字迹抚去,眼中徘徊多日的一滴泪,终于落下。
  宣和八年春,萧独下葬了。
  在人们看来,这场葬礼正适合一个叛国罪臣。
  草席一掩,曝尸荒野,野兽分食。
  他们不知,他躺在帝陵中,我百年之后,将葬在他的身侧。
  年末,我改元为乾封,举行祭天大典,成为萧氏王朝里唯一封神的皇帝,受命于天,至高无上,既为天子,亦为神明。
  经过一番整顿,朝中局势渐趋平稳。
  萧独设立的拱卫司大大提升了我执政的效率,我的耳目爪牙自此遍及朝野,上下贯通,权力逐渐集聚于我一人之手。
  此后三年,冕国欣欣向荣,太平盛世。
  可这三年,西域却是动荡不安。
  魑国内斗不休,三位王子互相争锋,王廷一分为三,把持大权的王后失势,大战一触即发之际,却是一位不具王储资格的亲王把控了朝政,登基为王,称乌绝王。
  这乌绝王人如其名,手段狠绝,一上台便将大王子杀死,其他两位王子则远逐边陲,明奉王后为太后,实则将其软禁,稳住内部局势后,便开始向外扩张,短短一年间,就吞并了周边九个西域蛮族小国,一统西域的野心,昭然若揭。
  若其一统西域,就不会只满足屈居西域,势必南下威胁冕国。
  这三年间,我不曾准许冕魑二国互通商市,萧独死去的那一年,乌珠便自请回了魑国,仅靠我与乌伽的婚姻所维持的盟约如履薄冰,只要稍加破坏,就会分崩离析。
  而这位乌绝王,也并不奉王后的主张行事。
  我忙于与白辰推行选官新政,不愿在此时与魑国交恶,便命皇后乌伽送信给乌绝王,想以亲家的名义邀他来做客。
  但信被原封退回,一并退回的,还有我送去的黄金与美女。
  而使者竟被杀死,尸身手中,握着一个信筒。信筒里,是一张地图,在冕国的疆域上,赫然印着一个血指印。
  这无异于一纸战书。
  我立刻命白延之严守北境,未出三日,果然,乌绝王举兵南下,闯入边关,与西北候白延之交战于冀北,其势如虎狼,用兵奇绝,麾下汇集九国精锐之士,竟打得未有败绩的白延之节节退败,战火从冀洲蔓延下来,一路进逼中原腹地。
  北境大乱,人心惶惶,皆传这乌绝王凶狠暴虐,是天降魔神,将要吞噬我大冕这轮太阳,从此黑夜无尽,天地无光。
  作为皇帝,我不得不拖着一幅残体,御驾亲征。


第52章 交锋
  时隔九年, 我又坐在白象金辇上,以帝王的身份出征。
  又是千日红盛开的时节,满城艳色,竟有些肃杀的意味。
  城门徐徐打开,旭日的金辉散落周身, 令我一身红色戎装焕发出烈日的光华,我俯视着朝我俯首跪拜的万千臣民, 感到无比荣耀, 纵使双腿不能站立,亦无损我远诛外敌的雄心。
  我举起手中的弓, 朝高悬于天的日冕放出一箭,万人响应。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如洪潮, 铺天盖地。
  我一时有些恍惚,看见有个一身黑甲的身影跪拜在门前, 转瞬便消失了, 门外是我的万里江山,辽阔疆土,却再无此人。
  秋风凛冽,我高高挥起象鞭, 高呼一声,朝城门之外行去。
  军情紧急, 败报不断,为防乌绝王渡过落日河,闯入中部腹地, 我紧急行军,不出十日便抵达了落日河畔。乌绝尚未杀到,我率先进入河堤上的堡垒之中,指挥大军在此扎营布阵。
  这高有数十丈的河堤是腹地最重要的壁防,我不止得竭力将它守住,更要在这里扳回局势,反守为攻。落日河水势湍急,暗流汹涌,不好强渡,我在河堤上布下箭阵,又分一部分兵力渡河,埋伏在对岸,伺机从后方突袭,将魑军逼入河中。
  乌绝王来势汹汹,成败在此一战,我万不可掉以轻心。
  这夜,我辗转难眠。营帐并不保暖,双膝旧伤所致的风湿发作起来,让我疼痛难忍,饶是放了脚炉在毛毯里也不能缓解,想到大战在即,我索性召了李修与白厉二人进来讨论战局。
  才与二人说上几句,便听外头传来警报的号角。
  “魑军来了!”
  白厉掀开营帐,我眺望对岸,见火光在山野间若隐若现,忙命人替我穿上盔甲,扶我到堡垒之上。火光渐渐蔓延四散,黑压压的蛮人大军如蝗虫一般袭来,却在河岸百米开外停下,列成盾阵,似乎并不急于进攻。那军阵之中有一巨大的刀轮战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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