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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帝翎-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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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我不是该与他保持距离,而是该设法将他笼络得更牢些。
我抱着《天枢》,心事重重的闭上双眼,一觉睡到傍晚,才被白厉叫醒。
远处传来迎客的鼓声,我辨出那是有贵宾到来的欢迎仪式。
“什么人来了,这般声势浩大?”
“回皇上,是魑国的乌邪王,今夜平澜王要出动‘天舟’去迎他,一众皇子大臣都去了,可不能少了你。乌邪王素来狂傲,你若是缺了席,怕是要长他威风了。”
白厉知晓我与乌邪王在狼牙谷当年那一场恶战,我那时年少气盛,天不怕地不怕,凭着一股劲头带着五百精锐轻骑大破两千魑军,狠狠挫了这些蛮人的锐气。
如今,这曾被我打得落花流水的乌邪王竟堂而皇之入境冕国皇城,摇身一变成了贵客,更也许有与我联手之意,我怎能不去会一会他?
“你这几日可又见到了乌沙?”我一面问,一面起身,容顺德为我更衣。
“属下一直在追踪他,交手了几回,奈何他武功高强,实难擒下。”白厉面露惭色,语气里却隐含钦佩之意,“不过此人倒似的确没有敌意,上次误伤属下一回,这次交手,竟故意让属下几招,让属下伤了他,还赠予一副良药。”
说着,他将一个黑漆漆的锦袋取了出来,打开,里头是一颗血色丹药。
“属下去找郎中试了一试,确认这药为关外的狼血参所制,无毒,且是极好的疗伤补品,不但强身健体,还能解百毒。皇上,你身子弱,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我接过锦袋,塞进衣间,眯起双眼:“连你都觉得朕弱不禁风了?”
“属下不敢。只是……”
“好了,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如此忠心,朕感动都来不及。”
白厉点了点头:“只是这丹药有点忌讳,不能与酒同服,否则会生毒性。”
“嗯,朕知道了。”
我走到镜前,指了一件外袍,让顺德替我披上。我虽是废帝,却有太上皇之名,故而穿了一件月白绣金的蟒袍,雍容华贵,暗藏气魄,又不会盖过萧澜,临行前,更挑了一把我当年在关外猎到的白孔雀的尾翎制成的扇子用以搭配衣装。
自禅位之后,我极少打扮得如此隆重,以至下轿之时,引来宫人纷纷瞩目。
眼前泊于护城河岸的“天舟”流光溢彩,巨大的风帆宛若云翳,令我神思一时有些飘然不定,忆起少时与父皇和几个兄弟姐妹们一起乘船南巡的情形。
那是少有的我们这个庞大复杂的萧氏皇族相处融洽的时候。
正在我出神之际,忽而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视线中。
那人身材瘦长,面容清俊,一只眼用眼罩蒙着,活似个海寇。
我愣了一愣,未曾料到会在这儿见到他,那人已先行走了过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贬到瀛洲做藩王的南尧王,我的七弟,萧瞬。
“六哥,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我笑了一下,心中暗流涌动:“七弟……什么风把你从瀛洲吹来了?”
萧瞬独眼精光一闪:“我在瀛洲助战有功,皇上将我召了回来,六哥不知道?”
“是孤消息太不灵通了。”
我话音未落,便被身后传来的礼乐声压了过去,有人高喊——“皇上驾到!”
我与萧瞬走到一边,等萧澜的御轿被抬上“天舟”,随后登上船桥。
此次出航,注定要起风浪。
第20章 漩涡
萧澜登上二层船舱后,皇亲贵族们也依地位尊卑陆续上船,一一落座。
这船极为宽敞,足可容纳数百人,原是始祖皇帝亲手设计的第一艘战船,风帆可横展开船身两侧,秋季刮大风时可离地飞行,故而被称作“天舟”,当年南巡之时,这“天舟”载着我们萧氏皇族一行人飞过平原,想想实在好不风光。
萧澜与皇亲贵族们聚坐于船头谈笑风生,我视若无睹,轻摇羽扇,独自倚栏而立,欣赏河道两岸的风光。和风习习拂面,也暂时驱散了我心中的烦忧,难得有了些闲情逸致,见船栏上停着一只羽毛雪白的鱼鹰,便伸出手去逗弄它。
这鱼鹰并不怕人,我戴的银甲触到它的喙,它非但不躲,反而亲昵的啄了几下,像是遇见了同类。我生出点玩心,缓缓伸手,容它飞到了胳膊上来。
“太上皇,皇上请你过去品尝点心。”
正在我不亦乐乎之时,身旁忽而响起一个清柔且耳熟的声音。
是梁然。我回头瞧见他那张与梁笙相似的脸,心中那点郁闷也便散了,一手搭上他手背,一手托着鱼鹰,慢慢朝船头走去。简单的问候过萧澜,我便在他右面我特设的席位落了座。几月不见,萧澜肤色晒深了不少,精神也好了许多,不知还是否偶发癫狂,他神色如常,只是注视我时仍是不怀好意的眼神。
“太上皇今日心情似是很好?身子可好转了些?”萧澜端起一杯酒,啜饮一口。
他出征这几月都没派人赐我丹药,我自然好了不少,但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我讥诮地扯了扯唇角,用银甲试过酒液,举杯敬他:“听闻皇上大战告捷,孤是心情大悦,顽疾不治而愈,身子自然是好了许多,多谢皇上挂心。”
“那便好,朕还担心乌邪王到来,太上皇不能一显风采,与他赛上一场!”
“皇上,说笑了。”
我脸色一沉,似吃了颗烂酸莓,心情败了个透。我如今这般身子,哪里能骑马射箭,若是萧澜逼我与那狂傲自大的乌邪王比赛,岂不是存心令我出丑?
罢了,不如干脆装醉推辞。
我将酒仰脖饮下,倒了一半在扇上,顺手捡了一颗樱桃喂胳膊上讨食的鱼鹰,便在此时,一颗葡萄凌空飞来,被鱼鹰张嘴叼住。有人吹了声口哨,鼓了鼓掌,我抬眼一瞧,便见时那已封了西景王的萧璟,一双桃花眼满含轻佻的笑意。
他近日来身逢剧变,不但没了孟家做靠山,还被封了个有名无权的藩王,倒像没人事似的,依旧嘻嘻哈哈的,成天吟诗奏乐,养鸟逗蛐蛐,没个正经样儿。可我却觉得,萧澜是很重视这个儿子的,否则又怎会容他留在冕京皇城?
“皇叔若是不介意,不如把这鹰借我养养?”萧璟又拈起一颗葡萄,问道。
“无事,拿去。”我收起扇子,一抬手臂,将鱼鹰赶去他那边,谁知那鱼鹰倒不听话,扑棱着翅膀往他头上窜,旁边的北夜王萧默挥手为他挡了开来,顺带还细心地拈去了落在他发间的几根羽毛,哪里像是弟弟,分明是个好夫君的模样。
我瞧着心觉有趣,这两兄弟的私情,迟早纸包不住火。见我盯着萧璟看,萧默面色不悦,抓着鱼鹰翅膀,“咔嚓”一声拧折了,扬手扔出船外。
席间众人都不约而同露出讶色,我亦吃了一惊,没看出来萧澜这三子性情原来竟如此暴戾,素来只见他寡言少语,不曾料到还有这样一面。
此人喜怒不形于色,做起事来却雷厉风行,倒许是个会成大事的人才。
“三弟,好好的鹰,我还想养着玩儿呢!”萧璟愠怒地责怨。
萧默垂着眼,不冷不热道:“鱼鹰爪利,万一伤着皇兄的脸,有损仪容。”
“你就知道扫兴。”萧璟轻哼一声,不说话了。
这小小插曲本有些败兴,萧澜却夸了萧默两句,道他处事果决,分得清事情轻重,这话惹得萧璟不快,拎着一串葡萄跑去船栏边引鱼鹰去了。
“西璟王倒是少年心性,难得难得。”萧瞬出来打圆场,“想当年我们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满腹烦忧了,哪能似西璟王这般无忧无虑,皇上,你说是不是?”
气氛当下缓和不少,这几年不见,萧瞬已不再是那个尖锐执拗的少年,在条件恶劣的瀛洲做藩王的生活使他变得成熟起来,说话也圆滑了许多。
“是啊,尤其是太上皇,在我们几个兄弟中最是早慧,若璟儿有他当年一半懂事便好了。”萧澜看了过来,目光隐含深意。我知他又在提我少时老欺压他之事,展开羽扇,挡去他视线,低头啜了口酒。
“此次前来,臣带来一件宝贝,想要献给皇上。”
此时,萧瞬笑着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
萧澜展颜:“哦,是什么,给朕瞧瞧?”
一位宦侍接过盒子,将木盒打开,里面冒出一股奇异的腥味,萧瞬道这便是榲肭,乃是南海鲸鱼的睾丸制成,以酒吞服,能强精健肾,比鹿茎虎鞭还要滋补。
因这几年萧澜的妃嫔中诞下子嗣的寥寥无几,他得了此物自是大悦,当下重赏萧瞬,赐金币五箱,又以助战之功为名封他为和舜亲王,并赠冕京内的宅院一座,为舜亲王府。萧澜此举,令我着实忐忑。
我这个人生性凉薄,没对几个人真心好过,七弟算是一个。
我与他年龄相仿,脾气投契,当年他与五姐私情曝光,是我劝父皇保他皇族身份,登基后也对他手下留情。如今见他回京,我本将他视作盟友,可萧澜如此重赏,不知在瀛洲吃了几年苦的萧瞬会不会动摇。
在我思虑不安之时,萧澜从盒中取出一块榲肭,冲我笑了:“太上皇体虚,比朕更需要这个,”说这,他便吩咐身旁的宦侍,“去,呈给太上皇一块。”
我摆摆手,想谢绝他的“好意”,但一块榲肭已递到面前,我只好收下,泡进酒杯里。以小指的银甲试了试毒,见没有变色,我才小啜半口,被刺鼻的腥味熏得险些呕吐,吞下不过一眨眼功夫,身子便隐约发起热意,好在没有别的不适。
萧澜却还不依不饶:“太上皇这便上脸了?想来较之鹿血酒的确更胜一筹?”
我蹙了蹙眉,强压心中厌意,还没接话,便见萧独站起身来向萧澜敬酒,算是为我解了围。他今日穿得也极隆重,一身绣星缀月的深蓝礼袍衬得人冷峻而整肃,将他身上那股天然的野性收束了些,显得极具皇太子的威仪,便连身披龙袍的萧澜也逊他几分风采。金鳞岂是池中物,当初真看走眼了。我心想。
似发现我在打量他,萧独吞咽酒液的喉结凝停一瞬,坐下之后,斜眸瞥来,倒不像以前那般局促。这次换我将目光错开,却撞上萧煜窥探的眼睛。
我周旋于这几人之中,只觉像陷在一张蛛网里,难缠得很,索性以透气为由离了席位,去找一旁独自逗鸟的萧璟,与他闲聊起音律诗歌一类风雅之事来。
正聊在兴头上,一串号角忽而响彻云霄——
我朝前方横亘于河道上那缓缓升起的城门望去,见一艘小船徐徐驶来,船头上立着一须发金棕的高大男子,左肩饰一青铜狼头,右膀裸露在外,正是乌邪王。
他一左一右二人,一个是乌顿,一个便是近日来在宫中出没的乌沙。
我眼皮不觉跳了跳,预感有什么事要发生,注视着乌沙一行人被侍卫们迎上甲板,走了上来,便回到坐席上。乌邪王大摇大摆地走上阶梯,他已年逾五十,却不显老态,仍旧威武非凡,显得我们一众人都身形瘦小,目光扫过我时微微一滞,眼中有惋惜之色一闪而逝,便转身面向萧澜。他是盟国的王,地位与萧澜相当,自不必下跪,只以酒代礼,萧澜则也端起酒杯回敬。
我注意到萧独正盯着乌邪看,眼神略有异样。他们都生着罕有的碧色眸子,如狼瞳一般锋利而深邃,我心念一闪,会不会,乌沙潜藏在皇宫里是因为……
因为萧独?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潜在的联系?
如此一想,我顿觉悚然,又见那随乌邪来的魑人队伍中走出一女子,红衣蒙面,头发以骨簪盘起,盛装打扮,俨然是魑国待嫁的新娘装束,一看便不是等闲身份。果然,乌邪朗声笑道:“这是吾之亲妹,特来瞻仰冕国国君之威。”
——穿着嫁衣来,怕是不止是想瞻仰国君之威,而是觊觎空悬的皇后之位罢。
如今,萧澜还能把这送上门来的皇后赐给哪位皇子?推都推不掉。
萧澜眼神收紧,抬手赐坐:“想来,这位便是贵国天狼教圣女乌迦公主?”
“妾身正是。”乌迦一口流利的冕语,显然在来之前做了不少准备。
天狼教乃魑国国教,圣女这样的地位,若萧澜赐嫁给皇子,只怕要惹恼乌邪王,引起一场战乱。若乌迦嫁过来,那萧澜恐怕要送个皇室女子出去联姻了,如此一来,冕国与魑国倒真的形成了密不可分的盟约。这实在不妙。我心不在焉的举起酒杯,没留神洒了些在身上,便命旁边站着的梁然扶我去更衣。
衣袍才刚褪下,梁然便惊叫一声:“皇上,你的身子怎么了?”
我对镜一瞧,适才发现皮肤泛着异样的潮红,小腹处更有血点渗出,心中一惊,想起那块榲肭。榲肭本无毒性,可许是其他东西有问题。七弟是想对萧澜下毒。
这毒发作得慢,若不脱衣查看,一时半会察觉不出。
他见我误服,竟也不动声色。
萧舜,怕是恨着我的。
我的七弟呵……我如此待你,你竟对我见死不救。
你不会以为你当年与五姐的事,是我告密的罢?
我心下寒意森森,取出白厉予我的丹药吞下,命梁然取杯水来。他见我神色紧张,慌里慌张地呈了杯水来,我只顾盯着镜子,咽下半口,才察觉是酒。
“孤叫你拿水,你拿什么酒!”我豁然变色,狠狠扇了他一耳光,梁然被我打了个趔趄,头撞在墙上,竟一下晕厥过去。我还想叫人,一股热流涌至喉腔,似一团火炭,我鼻子里猝然流出一缕血来,滴淌到我雪白的华袍上,红得扎眼。
“来…来人…。!”我扯着嗓子喊,因声音太微弱,竟无人回应。
我扶着墙,东倒西歪地走出去,几个宦侍喊着“太上皇”迎上来将我扶住,此时船航行到了护城河下游的开阔流域,起了风浪,船摇摇晃晃。宦侍们扶着我经过船栏时,不知是哪个将我猛地撞了一下,撞得我一个踉跄——
我身子一轻,转瞬冰冷的水浸没头顶,我奋力挣破水面,整个人却被激浪撕来扯去,眨眼功夫,已被一道大浪推离天舟数十丈远。我本就没什么气力,水性又自小不好,更别提此时是夜里,我当下呛了好几口水,晕头转向,远远听见有人喊着下水救人,我却辨不清方向,想起这水里有食人大鱼,不禁仓皇失措。
便在此时,我感觉腿肚似被一条鱼尾擦过,我浑身僵住,几欲溺水失去神志之际,一只有力的手猛然擒住我的胳膊,游到我下方,将我一下托出了水面。
“皇叔,抱紧我。”萧独厉喝。
我精神一振,像抓着救命稻草般紧紧缠住了他的脖子。他动作矫健,游速极快,几个猛子扎下去,乘风破浪,带着我游到了一处河湾的浅滩上。
我被他放在一块平滑的礁石上,似条搁浅的鱼,张着嘴却喘不上气。
萧独摁了几下我胸口,见我吐不出水来,便一手捏住我下巴,低头覆上嘴唇,吮吸我气管里堵的淤血。空气甫一灌入口里,我便猛咳了几下,萧独避之不及,将我呛出来的血水一口咽了下去。他倒眉头也不皱一下,将我扶起身,用手为我擦试嘴边血污。我虽浑浑噩噩,却也算还有神志,心知我咳出来的血水有毒,忙握住他的手腕,想提醒他快去喝些河水,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像是失声了。
我咳嗽着,撑起身子,摸索着去扳他下巴,萧独似乎也感觉到什么异样,蹲下掬了一捧河水喝下,喘了几口气,站起身来,将湿透的礼袍褪到腰间,月光下,我见他精实的背上竟有数道纵横交错的疤痕,显然是在瀛洲打仗时留下的战果。
“皇叔,你方才喝了什么东西?”萧独声音嘶哑,已然有些不对劲了。
我心下焦灼,怕他毒发身亡,便比划着让他多饮些水。我方才呛了许多水,吐出来后,身子好受了许多,现下虽还隐约有些内燥,但似乎已无大碍。
萧独又喝下几口水,此时,忽听“倏”地一声,一道寒光擦着我耳畔而过,萧独立时将我扑倒在地,抱着我几个翻滚,滚入河畔灌木林之中。
我屏住呼吸,眯起眼睛,瞥见数抹黑影从水里上岸来,俱拿着弓箭,竟清一色身着青衣红襟高靴,是随船的宫廷御卫,却不是来救我,而是来杀我。
也不知是受谁的指使。不会是萧澜。他若想杀我,早便动了手,用不着等今日。
难道是七弟的人?本想杀萧澜,见我落水,便顺手要我的命?还是另有他人?
萧独的喘息很粗很急,我不得不捂住他的嘴,却被他一把擒住了手腕,扯了开来。他将头埋在我颈窝处,吞咽了一口津液,勉强抑住了呼吸,不住颤抖的喉结似燃烧的烙铁滚过我的肩骨,烫得直让我心悸:“皇叔你……好香。”
我呆了呆,只以为自己是幻听了,此时耳根一热,竟被咬了一下。
我僵着身子,假作没有知觉,萧独倒变本加厉起来,撩开我的鬓发往衣领里亲。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我不敢乱动,已是连杀心都起了,只恨为何方才没任由萧独这野狼崽子毒发身亡,他却对逼近的动静置若罔闻,放肆将我颈间亲了个够,等那人只离一步之遥时,才悄然起身,精准地扼住那人脖颈压倒在地,胳膊一紧,便掰断了他颈骨,一连串动作又快又狠,活似野狼突袭猎物。
我暗暗吃惊,这小子这身手,纵是我当年身子骨好时与他单打独斗,也不见得能打过。从刺客背后摸出弓,萧独伏身潜行,上弦拉弓,一箭一个,例无虚发。
瞬息之间,周遭便已没了动静。
我正想提醒他留个活口,但见他已折了回来,将我一把扛起,纵身藏入密林深处,远离了河岸才堪堪停下。虽是夏夜,近水的地带仍是有些冷,我打了个喷嚏,萧独将我嘴巴捂住,听周围并无动静,才松开手,来解我的腰带。
“皇叔,你衣服湿了,我帮你脱掉。”
我说不了话,点了点头,无力地倚着树干。
萧独剥去我的外袍,深吸了口气,接着扯开我的中衣,才脱到一半便站起身来。我以为是又有刺客来了,却见他拿着我的外袍走进黑暗之中,不知去做什么,我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再醒来时,萧独正背对着我,弓着背,手臂上下抖动。
这小子,真是无耻至极,竟然当着我的面……
我正要继续装睡,却嗅见一丝木枝烧焦的气味,又见萧独身前腾起火光,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钻木取火。听见身后动静,萧独回身看来,我立时闭上双眼,听见他若有似无地低笑一声,不知是什么意思,又转过去,吹了吹火堆。
“我这几月在瀛洲打仗,学到了不少皇叔以前没教我的东西,受益良多。”
我轻哼一声,才感觉自己似乎能出声了,艰难地咽了口津液,淡淡道:“怕是跟海寇混久了,也学到不少陋习罢。”
萧独沉默一瞬:“方才,我……”
我漫不经心道:“方才你误吞了孤先前服下的榲肭,孤知晓,你认错了人。”
萧独踩了踩木枝,半晌未语。他到底只有十七,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半大小子,及时扼制大逆不道的畸念,也应还来得及。不能任由他如此错下去,又不能把他推得太远,实在进退两难,该如何是好?我矛盾的思考着,又打了个喷嚏,抬眼见他赤着精实上身,浑身潮湿,一身血气方刚的样子,实在不想靠近。
我不动,他倒动了,这一起身便吓了我一跳——他竟是全身赤裸,衣服裤子都铺在礁石上,我不由自主地往下扫了一眼,见他腰身以下虽是半隐于黑暗之中,蛮人体型的雄伟却可窥见一斑,只让我这成年男子都要自惭形秽。
“如何,皇叔?”他走近了些,身体从阴影里全然剥离出来。
他高高大大,坦坦荡荡的站在我面前,狭长俊美的眸子眯起,低头瞧着我。
“什,什么如何?”一股隐形的压力当头倾来,我舌头都打结了。
他歪着头,嘴角一勾:“我。”
第21章 寻花
反了这小子!问的什么问题!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答话,这小子见我如此,倒得寸进尺的凑得更近了些:“皇叔现在不答,以后想好了再答也行。”
隐约从他这话里察觉到一股执拗的意味,我面色沉冷,语调波澜不惊:“孤觉得你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臣民觉得你如何。你虽被封了皇太子,切莫以为日后便可高枕无忧了,还需谨言慎行才是。”
我态度十分正经,当有如一盆冷水将他兜头泼醒,萧独却挨着我坐下了。
“皇叔以为,我该如何谨言慎行?”他侧着脸,嘴唇离我离得太近,潮湿的呼吸都吹到我耳眼里,令我打了个哆嗦。萧独用手背探了探我额头,我斜目扫他一眼,谁料还未说话,却鼻子一痒,真的打了个喷嚏。萧独起身走到铺了衣服的石头边,挑了其中烤干了的一件:“皇叔,你把湿衣脱了,穿我的。”
我犹豫了一下,接过他的衣衫,揭开几乎黏在身上的内衫,萧独背过身去,容我将湿透的衣物尽数脱掉,裹上他的内袍。这小子骨肉初长成,身形已比我壮硕不少,内袍也宽大得多,不仅袖子长了一截,便连下摆也没过了脚踝,且一上身,我才发现这是件罩在礼服外穿的纱袍,轻薄得几若透明,根本不宜单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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