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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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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还不清楚家中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好奇的目光一个劲地往屋里钻。
她只要再前进几步,便能看到兄长的尸身。
陈捕头迅速走到门口,一面挡住他的视线,一面迅速掩起门扉,回身对房中的阿婆道:“婆婆,麻烦你先将孩子带房间去。”
阿婆点头应过,跨出门去,揽过女孩的肩膀:“小姐,随我来……”
房间里的人纷纷沉默,目送两人走远后,霓夫人终于痛哭出声:“……我苦命的儿子啊……”
井三郎则向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迫切地望向陈捕头:“陈大人,你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陈捕头长叹一声,转向三名下属:“你们几个,首先将晌银统统拿出来,帮助二位夫妇将死者安葬,然后跟我回衙门领罪。”
几人面面相觑,瞧见陈捕头脸上的怒意,终是点头应过,从怀中掏出钱袋。
“且慢!”卢正秋高声打断他们。
这是他第二次说出这句话,也是第二次吸引众人的目光,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卢冬青也惊讶地望着他,全然猜不透他的心思。
陈捕头问:“先生还有什么指教?”
卢正秋拱手道:“指教不敢当,只不过是想尽绵薄之力,挽救一条年轻的性命。”
陈捕头也疑惑道:“敢问先生的意思?”
卢正秋转向自己的徒弟,问道:“冬青,她中的毒可是青藤散?”
卢冬青不明就里,如实点头道:“正是。”
卢正秋挑起眉毛:“那么我可要批评你学艺不精了,你难道忘了么,青藤散之毒并非无药可医。”
卢冬青面露诧色,茫然地望着他。
他接着道:“药典中有记载,青藤散往往生在蛇窝附近,与蛇毒相生相克,咱们三坪村的后山之中不是供奉着蟒天洞主么,若是让它咬上一口,以毒攻毒,或许能够消解青藤散的毒性。”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霓夫人从丈夫怀中挣扎着撑起身,用颤抖的声音问:“当真……当真有这样的办法?”
卢正秋点头。
霓夫人的声音抖得愈发厉害:“只要能……能救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井三郎却揽过她的肩膀,摇头道:“今日是十五,是每月阴气最盛之时,常有异兽出没,这时候进后山,不是自寻死路么?”
卢正秋道:“危险自然是有,不过这位倪燕小友也算是我们的旧识。二位受了惊吓,需要休息,我们师徒愿意代为前往。”
霓夫人倚在丈夫怀里,怔怔地望着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卢正秋微微一笑,宽慰她道:“夫人请放心,我们身上的药味重得很,就算是异兽也不喜欢吃的。”
这一席故作轻松的话总算起到些作用,霓夫人沉默少许,终于点头应过,口中喃喃道:“实在感激二位。”
卢正秋将木杖在地上敲了敲,转向身后的衙差:“那么麻烦各位备一口木棺来,今晚一入夜,我们便抬她进山。”
井三郎追问道:“你们打算去哪儿?”
卢正秋道:“要请蟒天洞主出山,自然要去蛇王庙。”
第13章 青锋初试(四)
月上中天。
今夜是满月夜,星野稀薄得近乎于无,晦暗的天幕上,只有一轮孤零零的银盘高悬,将冷清的辉光洒向人世。
山野笼罩在一层铁灰色的微光中,阴森的寒气直往身体里钻。
月在神州是不祥之相,满月尤其如此,这要从禹国的起源说起。上古时,天地混沌不分,两大元神——太阳烛照与太阴幽冥缠斗不止,引得神州大地洪水滔天,后来大禹奉天帝之命,将太阴驱赶到长城以北,连年的天灾才终于息止。
大禹国奠基落成,人取代神成为神州之主,却仍保持着对太阳烛照的信仰。千年过去,大多数土地已被阳气涤荡,但仍有阴气滞留之处,被称为“幽沼”,幽沼之中,时有异兽出没,凶险异常。
在三坪村的西南便有一处幽沼,满月夜阴气强盛,幽沼的范围一直蔓延到村落边界,蛇王庙所在的山岗。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在满月夜接近那里。
此时此刻,山路上却走着两个没脑子的师徒。
师徒一前一后,中间还抬着一口乌黑的棺材。
卢冬青走在前面,他举目四顾,确认周遭空无一人,这才转过头,问道:“师父,蛇毒能解青藤散的毒,你是从何得知的?我从未在任何医谱里见过这个说法。”
卢正秋道:“你没见过,是因为这个说法本来就是假的。”
“假的?”卢冬青大惊,不由得望向背后的棺材,“那燕儿他……”
“你是大夫,你的判断自然是对的。”
“既然如此,师父为何要在白天说谎?”
“谎不是说给你听的,而是说给旁人听的。”
“旁人?”卢冬青露出茫然的神色。
“对,陈捕头,衙差,倪夫人,井三郎,阿婆,在场的所有人。”
“可是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找出真相。”
“真相难道不是已经找到了?”
卢正秋微微摇头,接着道:“本来我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我发现阿婆的话里有一处无法解释的矛盾。”
“阿婆的话?”卢冬青试图回忆,“她说她当时在院中打扫,从窗户看到少爷倒下去,马上冲进门查看,发现异状后立刻通报其他人。”
“不错,但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进入房间的时候,窗户却是牢牢关着的。”
卢冬青一怔:“许是有人中途走到窗边,顺手关上了。”
卢正秋还是摇头:“你忘了今日下过雨,外面的地面是湿的,书房的地上却很久疏于打扫,积了一层灰尘,我们踏进去的时候,脚下都踩出了泥印,靠近门口的地方,脚印更是密集,但离开房间前,我仔细看过,窗户底下的地面干干净净,什么痕迹也没有。”
卢冬青大惊,没有脚印,说明短时间内无人靠近窗户,更不会顺手把窗户关上,这的确是一个天大的矛盾。
他不解道:“倘若阿婆不是从窗户里看到燕儿倒下,她为什么要说谎?”
“谎言常常是为了掩盖真相。”
“如此说来,真相和倪家人有关吗?”
“这我便不知道了,”卢正秋摇头,“人命关天,我不能够胡乱猜测,我只知道倘若今夜将燕儿下葬,真相便会被埋入墓底,再也找不回来。”
“所以你才将燕儿带出来?”
“只有他能告诉我们答案。”
“可是你方才说蛇毒救不了燕儿的命。”
卢正秋轻叹一声,道:“有时候,死者也是会说话的,只不过不是用嘴罢了。”
卢冬青望着他,渐渐理解了他的计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但很快又垂下视线,黯淡道,“原来根本没有什么解毒的法子,我早该知道的……”
在看到倪燕的死状时,他早就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可承认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仿佛成了无比艰难的任务。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喃喃道:“我本不该袖手旁观的,可我甚至连一声再见都不曾说过……”
死亡意味着离别,没人能习惯离别。
冷清的月色笼罩着他,仿佛要将他生命中的火焰浇灭,要将他的心再一次投入深深水底。
卢正秋的手掌搭在他的头顶,掌心是温热的,熟悉的暖意令他的心重新苏醒。
他忽然抬起头道:“师父,这一次可否由我来出手?”
卢正秋怔了一下:“你还从未与人交过手。”
“可我便是为了今日,才一直习武练剑的。”
少年人的肩膀因为压抑愤怒而不住抖动,卢正秋看在眼里,再也说不出否认的话。
他当然明白,挺直这样一双肩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点头道:“行,我允了,倘若有必要,便由你来出手。”
“多谢师父!”卢冬青的眼底闪过短暂的喜悦,转瞬即逝,视线再次垂落,落在漆黑的棺材上,那里躺着一个再也无法苏醒的生命。
卢冬青没有再说话,只是将扁担重新抬在肩上。
担子比方才更沉了,压得他难以呼吸,但他还是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
*
蛇王庙里空无一人,四根石柱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山崖,前日留下的香火已被冷风吹熄,只留下神翕中的石像,灰色的瞳仁俯瞰着祭坛里的香灰。
闽人信奉的蟒天洞主并不仅仅是一尊石像,它真的住在深山中,每年一度的春祭,村民们都会聚在蛇王庙,由祭司向蛇王供奉新鲜牛羊,鸣鼓奏乐,以乞求一年的风调雨顺。
师徒虽是外来者,但入乡随俗,每一年的春祭都未缺席。
卢冬青来到祭坛前,从行囊里摸出几根磷香,用火折点燃,没过多久,一股奇异的香味便散发出来。这味道是专门用来引蛇的,由于制香的材料稀贵,仅仅在春祭时才能使用。今夜出发前,两人带着一行衙差特地拜访了祭司的居所,才借来这几根。
磷香的光芒也与寻常香烛不同,呈现冷清的淡白色,卢冬青的脸沉浸在这忽明忽灭的光里,刀削似的轮廓从黑暗中浮起,竟仿佛石像一般冷峻。
今夜,他将不再是救死扶伤的大夫,而是亮锋索命的剑客。
他向着蛇王的石像俯身一拜,问道:“师父,今夜蟒天洞主会来吗?”
卢正秋背手站在他身边,答道:“蛇王继承灵兽的血脉,比凡人更加忌惮幽荧的力量,怕是不会来的。”
“我明白,”卢冬青骤然转身,“今夜来的一定不是蛇王,而是比幽荧更可怕的恶鬼,我说的没错吧!”
他提高了声音,同时扬起手臂,将藏在指间的三枚银针一齐掷向树丛。
银针是针灸用的细针,在他掌下却笔直犹如飞弹,刺入树丛深处,发出清亮的铛铛声。
树枝绝不会发出这种声音。
断裂的树枝背后,有一个人影站了出来。
这人穿着黑黢黢的衣,脸上覆着黑黢黢的面具,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可他的手里却擎着一柄剑,明晃晃的银剑。
“劳烦师父护着燕儿。”卢冬青低声说道,随后便将抬棺材的扁担抄在手里,迎上前去,“恶鬼,是你杀了燕儿,又来杀我们灭口吗?”
黑衣人并未作答。
但卢冬青听到了他的回答,来自他手中的剑。剑锋发出轻微的铮鸣声,犹如一根纤指拨弄琴弦。
细微的声响传入卢冬青的耳朵,经年累月锻炼出的直觉终于派上用场,他的心中亢奋不已,手心已沁出了汗。
银剑刺向胸口之前,他忽然侧身一闪,以木杖抵住剑锋。
一阵银花迸射,银剑非但没有刺中目标,反倒被扁担拨开。卢冬青即刻翻腕,化剑为棍,抡出一条飒厉的轨迹,往对方颈侧击去。
黑衣人当即仰面,才勉强躲过一击,脚下踉跄着退了几步,这才收稳剑势,越过面具,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敌人。
卢冬青将扁担抄在手里,指向他的眉心:“今夜我便要掀去你的面具,揭开你的真面目!”
第14章 青锋初试(五)
黑衣人依旧没有回答,今夜他是来杀人的,他并不想和死人交谈。
卢冬青也不想成为死人,他只想撬开黑衣人的面具,从那张嘴里问出真相。
倘若你害死了一个人,可突然有人多管闲事,说能救活死者的命,你会怎么做?
答案实在简单不过了。
黑衣人的身份,便是今夜死者对他说的话。
死者能够说话的机会,也仅有这一次而已,他必须珍惜,绝不能够错过。
黑衣人的行动很谨慎,卢冬青猜得出他的想法,禁武令推行至今已有九个年头,这个人一定在忖度,为何一个年轻人会有如此身手。
卢冬青难以遏制地感到兴奋,内心深处腾起一阵剧烈的昂扬感,化作比利剑更尖锐的锋芒,注入手中粗糙的扁担里。他想,这便是令天下武人趋之若鹜的、刀锋饮血的快乐吗。
但他很快想起躺在棺材里的朋友,喜悦的情绪顿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自责与悔恨。
他手中的剑,不该是那般轻浮、那般自私的东西。
对方手里的剑倒是很轻,很软。当它静止的时候,几乎看不出任何厚度,当它挥起的时候,轨迹像鞭子一般变化莫测。剑花翻舞,在身边次第炸开,织出一只无形的牢笼,将猎物困在其中。
卢冬青并没有被困住,他以四两拨千斤的态势,一次又一次将对方的剑锋挑开,进退之间,将攻势巧化为无。
他始终记得师父的教诲,真正的剑术不在锋芒之上,而在气息之中。只要气息是活的,万物皆可为剑,即便是一根扁担也不例外。
远处的夜色更浓了,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沐在磷香的苍白光芒中,纠缠交错。
卢冬青几乎忘我,耳畔只有剑刃划破风的声音,在他专注的眼中,一切都变得缓了一拍。他看到对方的招式起了变化。好似激流终于荡至山崖边,化作一道银色的飞瀑倾泻而下——
——正是此刻!
轻薄的剑锋上荡出闪电般的青光,向卢冬青的头顶斩下。
黑衣人有绝对的把握,这一次,他绝无法躲开。
卢冬青的确没有躲开,方才的几次佯攻,已封死了他每条退路,他不得不将自己的兵器横在身前,正面格挡对方的落斩。
但他手里的兵器终究不是剑,只是一根糙木扁担,承不住对方的凌厉攻势,在一声又粗又沉的闷响中,临空断成两截。
黑衣人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但这一抹笑容很快便凝固在嘴边,黑衣人愕然察觉,对方的剑虽断了,人却没有停。
卢冬青从剑下钻过,手里握着半截扁担,径直向敌人的肩头刺去。
长棍变成短棍,出手的距离也随之骤变,黑衣人的手臂刚刚落下,全然来不及收回,肩头便挨了重重一撞,刚好撞上穴道,随之而来的剧痛令他整条手臂骤然发麻,五指顿失力气,鞭子似的长剑从手底脱开,掉在地面上,与青石板碰出铿锵的声响。
卢冬青已来到他眼前,趁势扬起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掀掉了他的面具。
在看到面具下藏着的面孔后,卢冬青的神色又惊讶转为愤怒:“竟是你!!”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冷笑一声,将手背向身后,下一刻,他的手中忽然多出一柄长剑。
这剑除了稍短几分,几乎与方才那柄一模一样。
卢冬青怔住了,他全然没有看清对方的动作,也全然不明白在那样一件轻薄的衣衫里,如何能够藏下如此长的剑。
他已没有时间思考,因为那剑已经扬起,轻薄的剑锋抖出银花,径直刺向他的眼睛。
剑锋在他眉心停住了。
挡在他面前的是一只熟悉的手,卢正秋的手。
卢正秋手里拿着另外半截扁担,切口整整齐齐,黑衣人的剑尖刺在断面上,竟像撞上生铁铸造的盾牌。
这才是真正的化物为剑。
卢正秋沉声道:“你已杀死了自己的儿子,还要害死我的徒弟吗?”
黑衣人的手垂了下去,他终于认清自己并无胜算。他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儿子?就算我认他作儿子,他可曾叫过我一声爹吗?”
藏在面具下的黑衣人,正倪夫人如今的夫君,倪燕名义上的父亲,井三郎。
卢冬青捏紧拳头,狠狠地瞪着他:“他就算想叫,也永远叫不出了,你难道就没有半点愧疚吗?”
井三郎抬起眼皮,将对面的两人打量一遍:“我明白了,你们根本不是来救人的。”
卢冬青毫不客气道:“不错,我们若不这么做,你又怎会露出真面目!”
井三郎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摇头道:“我上了你们的当,又赢不过你们,只能任你们处置了。”
他说完便将剑扔在地上,痴痴地笑了几声,方才那几分武人的风骨全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醉醺醺的赌鬼。
卢正秋往地上瞥了一眼,道:“柳叶雌雄剑,以柔克百刚。”
井三郎愕然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卢正秋接着说:“这雌雄两剑,贵在轻如无物,可以弯折后藏在身上而不被发觉,剑法变化莫测,可进可退,杀人于无形之间。可惜你的功法还不够纯熟,无法收放自如,若我没猜错,井三郎,你曾经是柳氏世家门徒。”
井三郎并未否认,只是将视线垂得更低了。
卢冬青听了师父的注解,更加怒不可遏:“你既然曾经是世家子弟,武林中人,为何要做出如此不仁不义之事?”
“我没有杀他!”井三郎反驳道,“我只不过是将他喊到书房,让他打开匣子罢了,取出其中的宝贝罢了。姓倪的老狐狸只把宝贝留给他一个人,可他根本就不懂得享用,既然如此,为何不让给我!”
卢正秋怔道:“燕儿知道匣子的密令?”
“他当然知道,世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哪知世上偏偏有他这样的傻瓜,宁可主动触动机关,也不愿听我的话。他的死是他自己选的路!”
“你……原来是你……”卢冬青总算理清个中原委,怒不可遏道,“燕儿他根本就没有选择!他为了养活你和你的家人,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你这般将他逼上死路,与亲手杀了他有什么分别!”
井三郎没有回答,他醉醺醺的眼睛忽然睁大,茫然地望向远处黑暗。
卢冬青跟着一怔,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人真的在忏悔吗?但下一刻,便听见井三郎喃喃道:“玥儿……你怎么会来?”
三人身后,本该空无一人的蛇王庙里,传出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爹……爹……你把哥哥藏到哪里去了……”
来人竟是井三郎的亲生女儿,井玥。
他在黑暗中走得战战兢兢,摸索到棺材旁边,将双手搭在棺盖下沿。
“别——”卢冬青惊呼,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井玥已将棺盖掀开。
倪燕就躺在其中,脸已被毒蚀得变形,肤色青如鬼怪,两只眼睛狰狞地陷进眼窝中,比白昼时还要凄惨百倍。
卢冬青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他不敢想象,自己的朋友是怀着怎样绝望的心情,任由毒针刺入自己身体,又是带着怎样的绝望,孤零零地倒在自己家中,等待青藤吞噬残余的生命。
他快步走过去,将棺材合上。
井玥缓缓地抬起头,脸色煞白,嘴唇已没有血色。
年少的女孩神色犹如梦游,往父亲方向缓步走去,边走边问:“爹……你为什么要杀哥哥……”
第15章 青锋初试(六)
井三郎浑身颤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女儿,隔了半晌才开口道:“不,那人不是你的哥哥,你怎会有那样的哥哥……”
“不对!”玥儿争辩道,“哥哥一直对我好,是世上最好的……”
卢冬青瞧见她眼中涌出的泪水,很快明白了个中缘由。
井玥从小便没了娘,爹冷漠寡情,不问家事,真正将她放在心上的,只有父亲再娶后带来的陌生少年,这孩子的衣食起居,想必都是倪燕在照顾,倪燕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关爱,令她在懵懂中缔结了深厚的依恋。
这份倒错的感情,像是洒在污泥潭中的种子,还没来得及发芽,便被无情地扼杀。
她像是失了魂似的,怔怔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两行清泪从眼中涌出,打湿了衣襟。
井三郎冲她吼道:“你醒一醒,他已经死了,你难道陪着他一起死吗?我今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井玥的身子晃了晃,沉沉地开口道:“不对,你根本不在乎我,你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我,从来就没有……只有哥哥待我好……我长大之后明明要嫁给哥哥的……”
“你给我闭嘴!”井三郎怒喝,扬起一只手,往井玥的脸蛋扇去,“他是个倌娼,你懂吗,倌娼是比妓女还下贱的人,绝不准你念他。”
井玥浑身一凛,猛地扬起头,望着仿佛是陌生人的父亲。
父亲的阴影笼罩着她瘦小的身体,她陷在黑暗中,脚下仿佛连接着无底深渊,她的拳头,她的肩膀,她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做不到,我受够了,活着那么辛苦,每一天都那么累……哥哥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她忽然捡起地上的剑,将剑锋抵上自己的脖颈。
“住手!!玥儿!!”
井三郎的惊呼已经晚了一步,鲜血从女孩的颈侧喷出,如涌泉一般,飞溅在立柱上。
这个懦弱的孩子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结束了短暂而孤凉的生命,嘴角带着一抹笑容,颓然扑倒在地上。
“啊啊——”井三郎从喉底发出悲鸣,在儿子身旁恍惚地蹲了下来。
气喘吁吁的呼吸声再一次打破了沉寂。
两个人影先后从黑暗中浮出,一男一女,前面的男人腰间配有金刀,随着奔跑的步伐锒铛作响。
卢冬青诧异道:“陈捕头,怎么是你?”
陈斗升已在他面前停下,解释道:“倪夫人半夜醒来,发现玥儿不见了,便求我来寻人,我追着她的足迹到这里,看来……”他瞧见女孩的尸体,长叹一声,摇头道,“看来已不用再寻了。”
血顺着她的颈侧淌出,粘稠而滚烫,渐渐向四周漫开,漫到一双绣花鞋边。
绣花鞋是女子的鞋,是倪夫人穿了近十年的旧鞋。
倪夫人的身子仿佛深秋里的落叶一般在风中飘摇,她的浑身已无半点力气,不得不倚在石柱旁,才能不至于跪倒在地上。
井三郎缓缓转向她:“你都听见了?”
“都听见了,一字不差。真的是你……是你杀了燕儿吗……?”
井三郎迎上她的视线,瞳孔骤然收紧,眼中渐渐露出惧意:“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霓夫人只是摇头:“果然……你在心里还是恨着你的大哥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珊珊,你不懂,大哥留下的东西,就是我一直在找的,有了它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就能回到过去的好时光。”
“你说什么?”卢冬青忍不住质问,“匣子里的东西不是金银首饰吗?”
井三郎冷笑一声:“金银首饰?怎会是那种庸俗糟粕,那匣子里藏的是扶摇清风!”
听到这四个字,霓夫人浑身一震,像看鬼怪一样盯着他。
陈捕头也惊呼出声:“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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