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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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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生在这河山上的瘟疫。
谁也不知道滚烫的瘟疫会不会落在自己身上,每一刻都是将死之刻,他们已然忘却了时辰,忘却了地点,甚至忘却了自己,只是将胸中的恐惧催生为狂与怒,以身作刃,斩向眼前的仇敌。
而后,他们在一片赤红色的火光中凋零,或骨肉俱焚,或血流如注,或身首异处,丑陋的死状仿佛在祭奠那片刻间的辉煌。
这是一幅何等凄厉的图景。
姒玉桐在乱军之中注视着一切。
浓烟呛鼻,流火刺眼,她的眼被滚烫的泪填满,透过模糊的视野,人影变成小小的斑点,尘埃般微渺的生命接连飞扬起,又坠回尘土之中。人群之外,她望见隐隐约约的山影,陡峭的山峰像是一柄金戈,笔直刺向天空,仿佛要用那孤傲的尖顶将乌云捅出一个窟窿。
她的心中豁然开朗,也终于下定最后的决心,她赶上柏云峰的步伐,抬手一指,道:“还有一个办法,我要去最高处的山巅。”
柏云峰诧异道:“你还有打算?”
姒玉桐点了点头。
柏云峰没有多问,只是点头道:“好,我护送你去。”随后转向身后不远处的弟弟,“秀川,这里交给你,无论如何都要守住。”
柏秀川还在挥剑的间歇,背影一滞,慢慢回过头道:“明白,”顿了片刻又补充道,“你们千万当心!”
他还想说什么,然而,敌人的骑兵已经将他围住,使他分不出半刻的神。
柏云峰和姒玉桐一前一后,纵马长驱,靠着一股蛮劲儿冲破了战线,霜雪剑已不知斩下多少敌人的头颅,粘稠的血溅在脸上,留下呛鼻的腥气和滚烫的触感。
想要去往山巅,非得绕过侧翼才行。两人贴着江岸疾驰,宋骧已注意到他们的异状,派出更多追击的队伍。而柏云峰仍旧毫不犹豫地冲在前面,以剑劈开一条路。
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只是将姒玉桐的去向视作自己的使命。
姒玉桐凝着他的背影,在马背上颠簸摇晃,肩胛紧紧绷着,她的心下有半刻的失神,就在这时,一支箭矢撕破风,从背后呼啸着袭来。
“大哥当心!”走在前面的柏云峰突然勒马,借着停势撞向她。
姒玉桐猛地调转马头,因这鲁莽的一撞,箭头偏开了她的后颈,转而埋入她身边人的背心。
“云峰!!”她发出惊呼。
柏云峰骑在马背上晃了晃。
方才还笔挺的背影因为剧痛而缩起,而后,他带着颤意,缓缓转回身。
他的前襟渗出一片殷红,像一朵花似的开在他的胸口。他发抖的嘴唇吐出坚决的字眼:“你先走,我来挡追兵。”
“不!”姒玉桐猛烈摇头。
柏云峰的喉咙滚动,用颤抖的声音道:“大哥,你一定得活下去,为阿桐报仇……”
姒玉桐一怔。
她带着做梦似的神情,向柏云峰伸出手臂,用指尖轻轻勾住了他的手。
“我就是阿桐,云峰,你不认得我了吗?”
柏云峰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的神色,指尖颤动,苍白的嘴角慢慢勾起:“原来是这样,你还活着,太好了……”
而后,他竭力甩开了她的手。


第179章 天无霜雪(十)
残留在姒玉桐指尖的一丝余温,很快便被灼热的气浪卷走。
而她和柏云峰之间的距离,也被对方刻意拉开很远。
追兵已至,接连射出第二箭,第三箭,箭矢贴着她的头皮驰过,她的坐骑在惊慌中擅自行动,拼命向远处奔跑,她只能弓下腰,顺势将胸脯紧贴着马背,以避开箭矢的追击。
她觉得自己像是海上的一叶孤舟,在暴风雨中颠簸,浮浮沉沉,身不由己,她唯一能做的事,只有牢牢握住手中的霜雪剑。
道何其远,苦何其长。
射向她的箭矢停了下来,她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她在疾风中回过头,晃动的视野中映出柏云峰的背影,拦在泱泱追兵面前。
箭还插在他的背上,将背心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染红,可他仍旧挥着剑,高吼着,像发疯似的斩向每一个试图越过他的骑兵。
然而,他的剑还不够快,不够长,后排的追兵引弓,将又一支箭矢射向他的胸口。他已躲不开,只能眼睁睁地承下一箭,腹背皆破。
他孤身一人,犹如螳臂当车,等待他的结局只有粉身碎骨。
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顽抗,挣扎,牺牲,为的不过是给姒玉桐争取一些时间。
姒玉桐欲哭而无泪,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唇,看着视野中的人影越来越小。
天空被战火染成赤红色,大地在燃烧,江岸上硝烟弥漫,柏云峰的影子一直退到江边,终于被烟尘淹没。
他一定已浸在滔滔的江水中,那磅礴的水一定会张开怀抱拥住他,涤荡他的累累伤痕,洗濯他的痛苦煎熬,使他安然入睡,一直去往天水相接的尽头,神明所在的世界。
姒玉桐已看不见他的影子,就连水声也听不清,她唯一的念头就是继续向前,摆脱所有纠缠她的阻碍,去往最高处。
她已策马绕过战场旁侧,身后的人追不上她的脚步,但有更多的敌人从队伍中脱离,以阻拦她的脚步。
地势上行,她已到达山脚下,但距离山巅还有漫长的距离。
一阵清风掠过头顶。
是箭矢,却是从前方来的,汇成一场雨,将身后的追兵驱赶四散。
姒玉桐抬起头,看到狄冬青的身影,原是他注意到她的动向,带人前来支援。
与行阵分明的府兵不同,江湖人藏在山野间,涨潮的水一样冒出来,用一阵骤雨将禹昌军冲散。
他们中的许多人也曾是武林中的名门望族,却遭受宋骧迫害,受尽屈辱。九年的积怒在这一日迸发而出,使他们不折不挠,厉如鬼神。而狄冬青是他们的主心骨,将状似散乱的队伍凝聚在一处,并肩共战。
狄冬青迎至姒玉桐面前,关切道:“你受伤了,你的嘴角有血。”
姒玉桐的呼吸不稳,急道:“我要去往山巅。”
狄冬青点点头:“明白,不过你为何一个人冲出军阵,柏少爷呢?”
姒玉桐浑身一抖,怔怔地望着对方,道:“云峰他,云峰他……”
狄冬青面露惊色,随即皱起眉头,抬起一只手,缓缓搭在她的肩上。
掌心的温度使她有一瞬的失神,绷紧的心弦终于不堪重负,断成两截。
远处,仅存的一线天光也被层云吞没,闪电在天边一亮一灭,阴霾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使她几乎坠下马背。
她已在黑暗中行了太久,已身心俱疲,而前路渺茫,绝望从脚底漫开,无边无际。
她试图保护的神州伤痕累累,她所珍视的一切都已弃她而去。
家人,孩子,朋友,甚至少年时的挚爱……
“阿桐,你不能倒下,”狄冬青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若是倒在这里,你一定会追悔莫及,柏云峰,方大哥,还有兰姨和小素,他们都与你在一起。”
久违的名字将她从噩梦中唤醒。
狄冬青凝着她的眸子,笃定道:“我也与你在一起。”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挺直肩背,收紧五指,再次扯起缰绳。
她早已疲惫不堪,然而,撑起她的不是血肉筋骨,而是身体里流淌的神明的血。
曾几何时,荒村庙宇中的一夜,她的先祖也是这样支撑着她,使她挨过骨肉分离的剧痛。神明的造像不言不语地望着她,那漠然的目光常常浮现在她的梦中,使她迷惘不解。
此时此刻,她终于彻悟,冷漠而遥远的神明一定是在向她挑战。
——你能跨越这一切困顿与苦难吗?人生而短暂,如风吹尘,如云遮月,如昙花骤现,如焰火及天。你也一样渺小,一样低微,但你若燃烧一己凡躯,能不能驱散这阴霾,照亮这世道?
她能。
她必须如此。
她抬起头,郑重道:“冬青,我的好盟友,为我守住这里。”
“一定。”
多年以前,他们的父亲也曾交换过同样的盟约。
他们的盟约曾经拯救了无数人,英雄侠气长存不死,浩然荡于世间,胜过悠悠万古,百千神明。
她终于站在山巅,俯瞰脚下的战场。
疮痍遍野,生灵涂炭,灼烧着她的眼。
她要将战事驱逐出这片土地,若一定要有人为她抛颅洒血,就让他们的血成为最后的祭奠吧。
她举起了剑。
看不见的洪流从四面八方汇聚在她的脚下,灵力奔涌着穿过她的身体。
惊雷轰鸣,巨响震天,雷声并不是从天边,而是从她的指尖呼啸而出。
连狄冬青也怔住了。
翻滚的层云在姒玉桐背后汇聚,聚成一条浑圆的轮廓,轮廓至晦无明,像是压进世间所有的黑暗,轮廓中心流泻出皎彻的光芒,比日轮更加明亮,更加壮阔。
烛照元神。
狄冬青第一次目睹它的模样,但却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它。纯粹的光芒甚至无需形貌,却比世间一切有形之物更加夺目。
圆孔的周遭乌云翻搅如海,大雨倾泻而下,雨势之滂沱,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脚下的江流倒转,悬于天际。
沛然的天水浇灭了地上燃烧的火,也将禹昌军的火炮变作废铁。
这一次,宋骧再也无力阻挠。
万神辞别凡世,将灵力残留在神州,供凡人之躯御使,而这其中,只有身为神明后裔的姒氏无需寓形于鸟兽,便能够驾驭至为纯粹的力量。
人们停下战斗,丢弃刀剑,纷纷伏在地上,顶礼而拜。
一片寂静中,柏秀川长驱直入,终于直取宋骧身侧。
他平日里总是低垂的视线昂扬着,鼓足勇气,将剑抵上敌将的脖颈。
“宋将军,你竟敢私用火炮,谋害皇子,该当何罪论处?”
宋骧眼看大势已去,终于跌下马背,埋首受俘。


第180章 梧桐栖凤(一)
安邑,神州第一城。
它坐落于豫州正中,周遭平原环绕,河泽汇聚,是连接四方的纽带,更是禹国的都城所在。
相隔百里之外,便能隐隐看到皇宫正殿的淡影,百尺高阁,千间峻宇,碧瓦飞甍,斜入青冥。只要站在这大殿之上,仿佛伸手便能触及天际,与万神比肩。
然而,神明早已不在。在滔天的洪水退却之后,天地之初的混沌归于平静,败退的幽荧残魂被逐至塞外极北之地,以长城天堑阻拦,再无法殃祸人世。而获胜的烛照决定将天地交还于人之手,故而带领麾下万神乘风离去,独留白云千载空悠。
神明的时代就此结束,取而代之,人皇治世的历史拉开帷幕。
姒玉桐的眼睛眺望着遥远的皇城。那里是禹国兴始之地,也是她诞生的地方。
阔别九载,她终于重回故乡。可是,她的脸上却没有表露出太多心绪,神色依旧平静如常。
这是暴风雨过后的平静,六龙桥畔,元神具现,皇威震世,她用一场大雨粉碎了宋骧的阴谋,也赢得了禹昌军的敬畏。如今,柏府和宋骧两军都已归入她的麾下,听从她的调遣。
几日行军,她已接近安邑城郊。
郊野是一片坦地,有良田万顷,碧树千行,行军的队伍路过一片桃花林,早春三月,缓坡之上,白色的花瓣随风纷飞。
时辰已不早,暮色渐渐盖下,姒玉桐命令大军在此处驻扎歇息。她则在军帐里写下一封奏书。
柏秀川一直立于身侧,带她停笔后,便主动上前请缨:“这封奏书,由我来送去皇城吧。”
姒玉桐回过头打量他,眼中仍有犹疑之色。
在柏云峰殒命后,他便成为柏家的家主,的确是最适合担任使节的人选。
但姒玉桐知道他生性温儒,不免担心他的安危,迟疑许久,才道:“你一人前往,未免太过凶险,带上两名副将与你同往吧。”
柏秀川却摇头道:“我一人便足矣,副将还是留在大哥身边,以应不时之变。”
“好吧。”姒玉桐终于点头,将奏书交付予他。
走出军帐,山野已被暮色笼罩,姒玉桐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才迟迟转回身。
刚回过头,她便察觉背后有许多视线注视着她,被她发觉之后,又匆匆地移开。
大军已暂时解散,将士们围坐在营帐边,升起炊火,取出粮饷,放松休憩。尽管如此,她的一举一动仍旧在许多双眼睛的瞩目之中。
她尚不习惯,但她说服自己非得习惯不可。这些将士对她满怀敬畏,希望能够在她身边建功立业,飞黄腾达。而她非得承下这些期许不可。
他想起父亲曾经的教诲——王者之气,沛然润物,无所不载。
这些教诲本是说给大哥听的,但大哥早已不在人世,就连云峰也离她而去,再没有人能够替她遮风挡雨。
若要不被风暴吞没,她只能成为风暴。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正要回到军帐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她走来,一身青衫风尘仆仆,是狄冬青。
狄冬青来到她面前:“殿下,想不想与我去静处走走。”
姒玉桐挑眉道:“你的江湖朋友呢?”
狄冬青对她耸肩:“你也知道他们受不了拘束,吃不下军中的清汤寡水,到附近的村子里找酒喝去了。”
姒玉桐轻笑道:“你不同去么?”
狄冬青摇摇头:“在他们眼里,我大约不算是个合格的江湖人。”
两人交换视线,在彼此眼中看到相似的倦意。便一同离了军帐,结伴往坡地高处走去。
到了坡上,人声渐远,清风拂面,视野也更加开阔。
两人脚下一侧是桃花林,军帐遍布,另一边则是乡野村落,炊烟四起,空气里泛着桃花的沁甜,夕阳下呈现一派平和。
然而,世态并不总是如此平和。
狄冬青放眼眺向更远处,广袤的城郭隐在夜色中,万间屋舍都披了一层橘黄的外壳,随着天边的火烧云时暗时明,竟像是在燃烧似的。
他喃喃道:“九年前,我便是站在这山坡上,看着安邑城里的火。”
姒玉桐也来到他身边,道:“那时候,我大约还在你视野的一个角落里。”
时过境迁,他们终于归来,可付出的代价却是不可估量的。
狄冬青收回目光,望着身边人道:“阿桐,你若是心中悲恸,宣泄出来也无妨。”
姒玉桐却摇摇头,道:“不必为我担心,我会哀悼他,但不是现在。我已将无用的感情丢弃。唯有如此,才能够践行我的使命。”
她所求之事,已不是得偿所愿,而是践行使命。
因为她的心中已无私愿。
狄冬青望着她,只觉得她不再是一根绷紧的弦,而是一座高耸的塔,弦已崩断,她反倒变得更加健壮,更加牢固,却也更加孤冷。
姒玉桐见他不语,便问道:“秀川这时候应当已经入城了,你以为我那皇叔会作何反应?”
狄冬青道:“他一定会与宋骧撇清干系,声称六龙桥畔的忤逆之举是宋骧个人所为。”
“我想也是,”姒玉桐点头道,“尤其是禹昌军的先锋被我们查出有服用扶摇清风的迹象,宋骧与魔教勾结一事已是板上钉钉,只可惜他不肯说背后由何人授意,我想皇叔也一定不会承认。”
狄冬青道:“他不仅不会承认,还会佯装友善,恭迎你入城。”
姒玉桐叹了一声:“尽管如此,我也不得不接受他的善意。”
狄冬青沉默了片刻,道:“往好处想,至少他也不得不接受你的条件。”
姒玉桐道:“不错,我已在奏书中请明,六龙桥一役,江湖义军战功显赫,必须一同入城,他若是不应,我便决不入城。这一次,我一定会洗清狄将军的冤屈,还武林一个公道。”
狄冬青见她神色诚挚,心下备受震动,一时竟不知如何感谢,只是呆愣在原地。
姒玉桐看出他的局促,在他肩上轻拍道:“有义军在身边,我也会安心许多。到时由你来领导他们,以应对城中变数。”
狄冬青却摇头道:“阿桐,我正要与你商议此事,我已将领导义军的使命托付给梁先生。”
姒玉桐诧道:“你呢?”
狄冬青道:“我想要在暗中行动。我想要去找一个人,世上只有他还知道息壤的下落。”
“所寻何人?”
“一个你也认识的人。”
狄冬青将那人的名字付诸于口,姒玉桐难掩脸上的惊色:“原来是他,我竟没想到会是他。”
狄冬青道:“他被五溪人救下一命,后又承下五溪人的嘱托,暗中带走息壤,所以他一定十分警惕。若是能在赶在魔教之前找到他,便能够保证息壤不落入魔教之手。这也是师父被俘之前托付给我的事。”
“好,”姒玉桐点头道,“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第181章 梧桐栖凤(二)
次日,都城的大门终于向皇子敞开。
安邑城分为内外两部分,内城是皇宫重地,外城又以中线为界,划分为东西两厢,近年战事连连,西厢被屯兵的驻所占据半壁,而东厢是街市店铺,居民大都是富商和工匠。
内外城门之间,相隔十里长街,今日,街道被浩浩荡荡的大军填满,声势之大,多年未见。
狄冬青也在行军的队伍里。
他混入普通士兵之中,与大军一同入城。他用盔甲遮住大半容貌,又由姒玉桐为他稍作粉饰,便无人能认出他的脸。
外城的城门巍峨耸立,竖起时像一座塔,放下时又像一架桥。任凭两侧旭日高照,门洞常年笼罩在城墙的阴翕中,疾风穿堂,森冷异常。
城墙厚重,砖瓦上间或有斑斑驳驳的深色印渍,像是残留的血迹。九年前的禁武令,羽山族前一任族长岳长松便死在这里,尸身被悬挂在城楼上,直至肉躯腐朽,腥臭半月不散。
若不是岳长松的死,风廷坚也不会堕入邪道,协助魔教炼制扶摇清风为祸江湖,岳百羽更不会被幽荧残魂蛊惑,落入长眠不醒、生死未卜的境地。
血迹可以粉饰,伤痕却无法抹去。禹国的河山已被看不见的伤痕划得支离破碎,好似虫蚁蛀蚀的朽木,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现在,狄冬青终于回到这座城池中,这次他一定要揭开这一层伪装,将败絮连根斩除。
但在那之前,他必须要找到一个人。
由于城中大祭将至,守城的大军便集中驻扎在西厢,姒玉桐带来的大军入城后,同样进驻西厢兵营之中。
一日之内,数万人马竞相拥入营中,亟待安顿,一车车粮草从四面八方排队运来,从早到晚,兵营都笼罩在一片忙乱中,马蹄声和人声不绝于耳,空气里弥漫着马粪和汗臭交织的污浊味道,使人燥热难当。
但对于此刻的狄冬青而言,乱象却是最好的掩护。
他早早便溜进屯粮的仓库,在无人处迅速换上粗布衣衫,用斗笠盖住头脸,随着饲马的小厮一同溜出兵营。远离人群后,便改道往长街的方向去。
长街坐落于东西厢之间,连接内外两层城郭,是一片繁忙之地。西厢的兵营实行轮值制度,平日里,没有公务在身的士兵常常在此处歇脚。这街上有许多便宜酒馆,便是专做兵家人生意的,虽然屋舍粗陋,乌烟瘴气,但生意却一直不错。
狄冬青来到最大的一家酒馆,在角落里坐下。
这酒馆有上下两层,二楼的空间比一楼小,中央留出一块天井,楼梯贴着天井而设,店小二爬上爬下,将木制的台阶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今夜,酒馆里几乎座无虚席,楼上楼下人声鼎沸。除了平日常常光顾的士兵,还有许多打扮张扬的人,操着迥异的口音大声交谈。狄冬青很快认出其中几个,都是义军里的熟面孔。
义军随柏府府兵一同入城,驻进兵营一隅,但他们素来不喜欢拘束,所以入夜后成群结队地涌到街上,来给酒馆添生意。
然而,酒馆里的店小二似乎对这些客人心怀畏惧,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连,却又不敢久停,总是匆匆一瞥后便仓皇躲开。
狄冬青大约明白缘由,安邑城远离江湖浊气已经太久,城中的百姓很久没见过武人光明正大地出入街市,禁武令之下,武人们隐姓埋名,忍气吞声,如过街老鼠一般艰难度日,时至今朝,终于有了翻身的机会,所以行事格外张扬。
隔着几张桌子,狄冬青便能听见他们敲动筷箸、欢声笑语接连不断。其中一个嗓门极大的青年道:“你们听没听说,那姓夏的太师已经死了。”
旁边有个瘦高个子挑起眉毛:“你说那个夏启渊?”
大嗓门道:“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狄冬青心下一惊。今日大军入城之前,柏秀川带回的诏书中尚未提及此事,不过才一日,怎会突然生出变故。
他不禁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席上已有人迫不及待地追问:“你说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大嗓门敲着桌子道:“就是今天啊。说是昌王派亲兵彻查,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勾结魔教,查到姓夏的府上,发现他在家里突发疾病,暴毙而亡。”
“啊?这么突然?”
“也不突然,这夏太师从半个月前就告病在家,听说昨天死的时候,面容枯槁,头发都是白花花的,人们都他是心虚,活生生给吓白了头。”
“心虚?他身居高位,呼风唤雨,有什么好心虚?”
“那是以前,现在风云突变,九年前的太子灭门案被查出和魔教脱不开干系,狄将军一家是冤死的,如今两家的儿子带着大兵杀回皇城,一定会重翻旧案,我看他是怕冤鬼索命呗,都是报应啊报应。”
大嗓门说得慷慨激昂,但席间仍有人面带疑色:“你那消息到底是真的假的,该不会是道听途书……”
“怎么就道听途书了呢?”大嗓门急了,伸手拉住杵在一旁的店小二,“你问问他,他堂哥在昌王府上当差,今个就在堂上看着太医把尸体抬进去,你问问他是不是真的。”
店小二打了个激灵,战战兢兢地点头:“是,是真的。”
狄冬青心下更是纳闷,那店小二神色惶恐,不像是在扯谎,看来消息确有其实,并非大嗓门信口编造。
他当然不相信夏启渊会轻易送命,但他参不透背后是怎样一盘棋。
一想到师父还落在魔教手中,他便更加心急,恨不得立刻冲进皇城问个究竟。但他旋即想起五溪寨一别,师父的教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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