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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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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云本能地伸出手,去抓那黑猫的身子,然而,一根冷针从背后钻出,刺进他的手背。
钻心的疼痛沿着手臂蔓开。
黑猫已钻回石缝里,只露出两条黯金色的眼睛,好似伤口一般狭长。
暗器接踵而至,狄冬青拔剑一一挡开,一面回身唤道:“沈先生!”
“没事,一时大意……”沈昭云重新起身,“糟了,怕是中了毒。”
被刺的手臂酥麻异常,渐渐使不上力气。他立刻运功调息,阻止毒性在体内蔓延。
在两人的来处,魔教终于现身,卓英怜与天星一前一后,踏过满地的落叶,往祠堂的方向走来。
卓英怜道:“听闻息壤可以化形万物,想不到居然还会变作活物,实在是麻烦得很。”
狄冬青一惊,很快沉下脸,盯着不请自来的客人:“你是如何找此处的?”
卓英怜冷冷道:“你的师父非得想要见你,可惜他的眼睛看不见,只能请老朋友帮忙了。”
“你冒充我师父的笔迹?”狄冬青厉声问道,尽力压下心中的惊诧。
他实在不相信自己会认错那封信。
卓英怜嗤笑道:“我哪有那等本事,你看到的每个字都他亲笔写的,你若不信,自己问问?”
在两人身后,冥冥的晨曦中浮起一个熟悉的影子。
“师父——”狄冬青高呼出声。
卢正秋一怔,微微抬起头,然而,他的动作异常迟缓,仿佛睡着了似的。他的眼底并无光泽,即便抬着头,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他的嘴唇缓缓翕动,仿佛在竭尽全力吐出字眼。然而,狄冬青离他太远,全然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从唇上辨出他的话语,是在说:“冬青,对不住。”
狄冬青心急如焚,然而,卓英怜却拦在他的面前:“为了师父,连同伴都不要了吗?看来你所谓的侠义也不过如此。”
狄冬青没有理会对方的挑衅,只是凝着不远处的人。
卢正秋脚底踉跄了几步,便再也走不动,肩膀倚靠在断墙边,砥着粗糙的砖石,缓缓地滑倒在地上。
他的模样,好似被人抽去了筋骨一般。
狄冬青沉声道:“你们对我师父做了什么?”
卓英怜没有回答他的质问,只是冷冷道:“他骗了你,你却还对他如此关切,当真是情深义重啊。看来我应该网开一面,成全你们才是。”
她的口吻当中尽是讥讽之意,然而,狄冬青的神色已重归平静。他盯着对面的敌人,淡淡道:“不劳费心了,是我的东西,我自然会抢回来。息壤也好,师父也罢,乃至这天下家国,都不会交入魔教之手。”
卓英怜笑道:“好啊,口气倒不小。”
狄冬青已拔剑出鞘。
麒麟剑曾经高悬于狄府祠堂之中,一度堕入泥土,沾染腥血,蒙受厚尘。如今,在他手中再度绽放出光华。
卓英怜也敛去笑意。
从云梦泽畔第一次交锋,她便记得这青年人的身姿,他一次次落败,遭受折辱,却仍旧不移不改,执着地挡去她的路。
他的人生明明所剩无几,却将一份残破蹉跎的情意奉若至宝,舍命回护,就连遭受背叛都不计较。卓英怜实在很想知道,究竟要从他生命中夺去多少,才能够使他彻底败溃?
她很想与他竭力一战。
然而,她身怀使命而来,不可放纵私欲,即便是战意也不行。
她转向身边的少年,低声道:“冷钩,去吧。”
少年应声而动。
第195章 山河未老(七)
狄冬青当即意识到对方的意图,眼下沈昭云中了毒,卓英怜故意拖住自己,为的是给同伴制造机会。
他即刻动身,试图阻止天星的脚步,却被卓英怜拦住了去路。后者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条软鞭似的薄刃,像藤蔓似的,缠绕在他的周身。
他若强攻,对方便顺势躲闪,他若抽身,对方便再次追上来,紧紧咬着他。
卓英怜手中的薄刃,就像她的弦音一样鬼魅飘忽,变化多端。几招过后,他仍旧难以摆脱纠缠。
天星的脚速极快,转眼间已来到祠堂前方。
黑猫瑟缩在石缝里,背上的毛像尖刺似的挺着,口中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像是害怕,又像是在示威。
天星又上前迈了一步,试图俯下身,视野却被挡住。
他和息壤之间,只剩下最后一道阻拦。
沈昭云。
这人刚刚被毒针刺中,一直胳膊已然失去知觉,但却站得分外稳健,不偏不倚地拦住天星的去路。
他将斗笠和甩在一旁,从腰间抽出铁剑:“老师已经很久没与你过招了,看来你的进步实在不小。”
天星仰起头瞪着他:“我已不需要你来做我的老师。”
沈昭云挑眉道:“非要如此断义绝情吗?”
少年反问道:“难道不该吗?”
沈昭云摇摇头:“我并不在意你投入崇明教,就像我投入禹昌军一样,我们都有自己的选择。”
“既然如此,你让开路,不要拦我。”
“恐怕不行。”
“为什么?”
“因为当老师的总不能看着学生受苦。”
天星急道:“我没有受苦,在崇明教,我已变得比你更强,我已不需要你来教我。”
沈昭云怔了一下,随即笑出声:“你的口气倒是不小,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
“是真的!”天星的嗓音发干,拼命扯出声音,“你快让开!”
沈昭云却摇头道:“那不行,我要试试你的功夫。”
话音未落,剑已递出。
天星向后撤了半步,与沈昭云近身纠缠,他将钩子当短刃来使,一招一式异常迅敏,左右开弓,不给对手半点喘息的机会。
废旧的宅院有足够两人施展身形,周遭安静开阔,好像五溪的山涧。只是没有清泉流水,也没有鸟语花香,两人更不会在较量结束之后,并肩坐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
天星的确已不同往昔,他的身体里埋着一团火,纯粹而猛烈,将多余的情愫悉数烧尽,只留下凌厉的锋芒,招招致命。
沈昭云竭力去接,视线却愈发模糊。眼睛勉强辨清对方的动作,身体却变得愈发沉重,愈发跟不上对方的攻势。
他的招式比天星缓了半拍,屡屡落空,被对方抓住破绽,一路追逼,冷钩的锋芒几度擦着他的喉咙滑过,血腥的味道已冲进鼻子。
若是有充足的时间,那针上的毒性未必不能靠内息自行驱除,然而,此时此刻,他实在无力兼顾敌我。
他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退下山崖,不断朝向谷底滑落。
转眼间,他被对方逼至断垣之底,锋利的钩尖从一侧绕行而来,他试图向后躲闪,肩胛却撞上砖石,动作因此而顿了片刻。
利刃便在此时追至,毫不留情地扎进他的手臂。
血花四溅。
他的半条肩膀毫无知觉,抵着冷冰冰的墙砖,另半条肩膀则火辣辣的痛楚,几乎使他昏过去。
他手中的铁剑锒铛落地,被天星用足尖抵住,轻轻一挑。
下一刻,剑已到了对方手里,锋芒反转,指向他的喉咙。
“你的剑变钝了。”天星宣布道。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轻笑,翻滚的喉结擦着剑尖滑过,留下一阵钻心入骨的刺痛。
他在嘲笑自己。
他在世上走这一遭,笑过,哭过,爱过,恨过,与诸多良人相逢又离别,生出诸多心愫,又逐一将其斩断,江湖烟波渺渺,他曾纵情放歌,天长日久,他的剑上早已沾厚厚一层俗尘,任谁来使,都难免会变钝的。
天星与他不同,生来便被禁锢在枷锁中,即便侥幸获得第二次生命,仍要与至亲疏离,遭族人冷眼。
所以,天星的刀始终锋利如一。
这并不是一件幸事。五溪人将世代的使命强加于他的肩上,对于一个少年人而言,这份负担实在太过沉重了。
他凝着少年的脸庞,柔声道:“天星,随我回去吧,你这般年纪,实在不该杀人的。”
少年人短暂怔住了。
某个月冷星稀的夜里,也曾有人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他的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焦躁,好似一团灼热的火苗,将他的血烧得沸腾,用滚滚烟尘蒙住他的眼睛。
他用嘶哑的声音道:“我就证明给你看。”
他将钝剑短暂撤开,随后全力递出,径直刺向沈昭云的胸口。
剑起,剑落,夺人性命从来都是这般简单的事。
沈昭云浑身上下全无防备,只余一只左手尚能活动。
那只左手抬起,五指张开,牢牢抓住了剑身。
剑身双面开刃,饶是钝了些,仍旧不是血肉之躯所能抵挡之物。
淋漓的鲜血顺着指缝淌出,剑刃深深地嵌入皮肉,砥磨着筋骨,疼痛如同千万只野兽一同撕咬着他。
但他没有松手,借着血的滑腻,他的五指终于滑到剑镡处。他竭力压下喉咙里的腥意,将全身的真气行于臂上,策动手腕,竟将那剑锋徐徐扭转。
天星瞪大了眼睛,眼中写满困惑。
少年人的力量到底比成人逊了一筹,他渐渐丧失优势,在对方的压迫下,仓皇地松开剑柄,下一刻,便被对方扑倒在地。
沈昭云半跪在地上,用膝盖压住天星的手腕,将全身的重量倾注在膝上,使他翻身不得。
天星终归身形瘦小,被对方以富有技巧的方式钳制住,一时间竟无法挣脱。武器就落在脚边,手臂却怎么也伸不开,触不到。
沈昭云居高临下地望着天星,道:“你看,老师教学生,总归是要留一手的。”
天星仰着头,怔怔地凝着对方。
沈昭云的手臂已染成一片鲜红,稠血顺着指缝淌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脸上。
他听见沈昭云的声音颤抖着,过往从容慵懒的声线此刻声嘶力竭,拼命挤出戏谑的口吻:“怎么样,想不想改投师门,拜我做师父,从此当我的徒弟?”
他执拗地摇头,从喉咙深处发出嘶声:“你放开我……”
“不放,小孩子就该听服大人管教。”
两人正僵持着,黑猫从石缝里现身,小心翼翼地踱到沈昭云的身边,摆动脑袋,磨蹭他伤痕累累的手背。
鲜血淋漓的五指微微勾动,颤抖着抬起,轻轻抚上黑猫的头顶。手心触到松软的毛,是货真价实的动物皮毛,一下一下地扎着掌心,全然不像是拟变的模样……
一滴血不慎沾入黑猫的眼睛,后者瑟缩起脖子,挥起前爪,在沈昭云手背上抓挠。
沈昭云不禁低呼,想要抓住黑猫的身子,然而,后者绷紧肩背,从他的掌心滑开,转身逃远了。
沈昭云呆楞在原地。
卓英怜笑声从远处传来:“沈大人啊沈大人,纵使你英明神武,又有什么用呢?很遗憾地告诉你,你方才舍命救的,根本不是息壤化形,就只是一只普通的野猫而已。”
第196章 山河未老(八)
转眼间,黑猫已顺着墙底溜出院子,没了踪影。
沈昭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他的手心还残留着动物毛皮的触感,事实确凿,毋庸置疑,他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竟被这样一个简单的谎话蒙骗。
正所谓关心则乱。
他提声质问道:“息壤究竟在何处?”
卓英怜只是报以嗤笑,他下意识地转过身,视线在方才的乱石堆中搜寻。
天星怎会放过如此良机,当即从他的手底挣脱,骨碌着翻过身,从侧面扑向他。
沈昭云猛地一惊,但为时已晚,天星已骑在他的身上,将他压到在地,钳子似的一双手扼住他的喉咙。
“天星……你……”
他试图开口说话,却只能发出低哑的呓语。
窒息感使他头昏目眩,仿佛有千钧的石头挤压胸口。他的视野愈发稀薄,像是被卷入漩涡激流中,周遭的一切迅速变暗,飞快地离他远去。
远处隐约传来狄冬青的声音,似乎在呼唤他的名字,但他已分辨不清,他的耳朵像是浸在水里,阵阵嗡鸣盖过了其余的响动。
他的手指鲜血淋漓,已经没有办法握紧拳头。
这样一双虚弱的手,要如何才能完成救命恩人的遗托。
他在江湖徜徉半生,自命不凡,到头来,却连一个小孩子都保护不了。
五溪人的牺牲,注定要在最后时刻付诸东流吗?凡夫俗子们前仆后继,以命为祭,以身作火,却仍旧敌不过冥冥天意吗?
——看来,他再也没有脸面去喝长风阁的酒了。
阔别数载的酒香,仿佛还萦绕在唇齿间,留下淡淡的热意。
藏在眼窝中的眸子愈发黯淡,瞳孔中的光芒被眼睑的阴影所取代。
终于,他的双眼徐徐闭上。
天星也终于松开他的脖子。
在少年人的眼中,沈昭云已如一滩烂泥般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甚至无需他再用剑。
他抬起头看向身后,狄冬青仍被困在陷阱中,周遭的地面上,泛着斑斑驳驳的细光,如漫天星野一般散开。他知道那是淬了毒的银钉,是卓英怜珍贵的收藏之一。寻常人若是陷入这样一张致命的阵,别说是弄剑,就连行走都举步维艰。
麒麟剑犹如困兽,被卓英怜的妖弦耍弄得精疲力竭。
在这场酣战中,她已将浑身解数用尽。
或许她也在冥冥中感到,这将是她最后的一战。
她向天星递去一个催促的眼神。
天星的面前再无阻拦,朝阳还在东方的层云中跳动,在他的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他踱到祠堂门外,俯下身,拾起地上的东西。
是方才滚落的礼器。
他将双手放在两只鼎耳上,同时收拢五指。
尚且稚嫩的手掌抵上冰冷的纹路,手指不由得微微颤抖。
那是夔龙之纹,镌刻在方鼎上,细腻而灵动,深处的沟壑极深极黯淡,仿佛将千万年的光阴流转蕴纳在其中。
纹路中注入少年的体温,好似在炉槽中注入了火。
狄冬青在远处紧密注视着祠堂前的情形。越过刀光剑影,他看到空无一物的方鼎底部,凭空生出某种东西浮起,像是雾气,但又更加殷实,像是泥浆,但又更加轻盈。它不似世间任何物事,难以名状,但却瑰丽磅礴,仿佛从日月之中初升的一片洞天。
狄冬青竟看得呆了。
一阵风拂过,它化作成千上万的颗粒,钻入少年的指甲,顺着肌肤的纹路向上攀爬,好似图腾一般,镌刻在年轻稚嫩的手臂上。
云层从四面八方聚拢,翻涌着在这深宅废院上空盘踞。初生的朝阳好似孱弱的雏鸟,尚未来得及扇动翅膀,便被浓郁的黑暗吞噬。
就连脚下坚实的地面也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所撼动,落叶剧烈震颤,犹如成千上万归巢的蚂蚁,向少年人的脚边堆积。
天星瘦弱的身躯晃了晃,才勉强站定,便被臂上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
“好沉!好沉啊……!!”
小小的方鼎变得重若千钧,他终于支撑不住,弯曲双膝跪倒在地上。
沉寂的夔龙纹饮满了生命,表面的泥土剥落,沟壑深处渐渐浮起鲜血一样的色泽。
“好烫,好疼……”
天星从口中发出哀乎,几乎要放开五指。然而,卓英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别松手,你若松手,我们的大业便要前功尽弃,死在你手下的族人,还如何能够瞑目。”
“住口!”狄冬青喝止她,“不论你们有什么企图,他还只是个小孩子。”
卓英怜并未反驳,只是将目光投向天星,眼中甚至带着几分羡意。
“相信我,我恨不得亲自上阵代替他。只可惜我的资质不够,他才是教主钦定移魂的人选。”
移魂。
漆黑的影子不断从方鼎中涌出,几乎要将天星的身躯吞没。那是从上古时遗留在神州大地的磅礴灵力,它将要以这个小小的生灵作为凭依,再度苏醒。
幽荧元神。
不同的是,这一次,息壤将赋予它不朽的凡躯,使他彻底摆脱生死的枷锁。
这便是魔教寻求息壤的目的。
卓英怜不再与狄冬青缠斗,她将手中的兵刃抛却,语气出奇的平静:“你现在就算杀了我也无妨,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已没有留恋。”
“你……”麒麟剑已抵上她的喉咙,只要轻轻一抹,便能够抹断那细瘦的脖颈。
剑却终究没有落下。
卓英怜转过头,望着那持剑的青年人:“狄少侠,你还真是善良,可惜你知不知道,我们每个人在这世上的位置都是注定的,就像你一定会回到这片家破人亡之地,而我一定会败给你,不过,我们之中没有胜者,你我都是凡夫俗子,是无法与神明抗衡的。”
狄冬青陷入沉默。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自己在与怎样的敌人纠缠。倘若敌人果真是上古神明,他又如何能够与之相抗。
蜉蝣般短暂的性命,蝼蚁般脆弱的躯壳,如何能够平息神明的愤怒。
头顶的天空中传一声闷响。
那是一声巨大的,仿佛战鼓一般的鸣动。
北边的天空,视野的尽头,云层中渐渐染上一片赤红,像是吸饱了鲜血的河,顺着穹顶倒淌而下。
狄冬青惊讶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卓英怜喃喃道:“是北疆的天火。”
二十年前,天火第一次燃起,北疆蛮族大举南迁,将北荒长城的防线冲破。太子为保卫国土,领兵北伐,并与武林结盟,武林盟主狄向诚一战成名,被册封镇北大将军
也正是借着这个机会,夏启渊越过长城,来到中原,以崇明教的名义在暗中搅弄风云。
狄冬青愕然道:“莫非天火也是魔教一手缔造的吗?”
卓英怜道:“现在知晓已经太迟了,你们的神明所留下的最后一道福祉,也将要走向覆灭。”
第197章 山河未老(九)
昭阳殿。
它是安邑城中最为古老的楼阁。从城池奠基之初便已落成,皇宫几经修缮,城墙几经扩张,百姓的居所早已更迭百遍,唯有此殿岿然不动,历久弥新,巍峨如初。
只有亲自攀上去,才能切身体会它的高耸。站在殿上俯瞰,视线沿着中街一路向前,能够隐约眺见外城的城门。内外两城之间,千街万户,皆浓成一片缩影,尽收眼底。
它是禹国祭祀用的殿堂。既要祈神,便要站在距离神明最近的地方。
平素里,殿上寂静空廖,唯有每年一度的大祭之日,群臣百官纷纷来朝,喧嚣不停。
建帝坐在城楼正前方的轿椅中,目光迎向泱泱城池。柏云峰立于左畔,身姿凛然而威。
这个位置本是属于昌王的,然而,昌王身体不适,竟于大祭前日告假,将护卫陛下的责任转交于柏家大少。
柏云峰并非姒氏子孙,如此越权僭礼的举动本来不妥,然而,建帝并不将昌王放在心上,就连他的缺席也不予追究,反倒亲口应允柏云峰来代替其位。
天子发话,群臣自然不会多嘴。况且他们听说这位少将军已被招婿,早晚要做驸马,巴结还来不及,当然没有理由反对。
平安郡主立于建帝右侧,身着华裙,仪态端庄淑丽。有她在身旁侍奉,建帝也沉浸在喜悦中,精神比平日更好了几分,时不时偏过头与她交谈。后者郑重点头,逐一应过,从额上垂落的金银珠饰撞出淡淡的轻响,惹人遐思。
只有柏云峰知道,她并不是姒玉桐。
她不过是昌王府上的一名侍女,由昌王亲自安排,假扮作郡主出席大典。在领命的时候,她吓得跪倒在地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此时此刻,柏云峰仍能瞧见她眼中的怯意。
真正的阿桐还在东宫中熟睡。
擅自欺瞒国君,是足以问斩的大罪,但柏云峰还是如此做了。毕竟阿桐已经受了许多不该有的苦难,休息片刻又有何妨呢?
他望着脚下的江山,繁华的都城笼罩在晨曦中,好似蛰伏在大地上的巨兽。这幅壮阔的图景并不能够使他开怀。被贬黜边陲的数年中,他亲眼看着父亲操劳衰弱,母亲日渐消瘦,纵使倾尽所能,也不过是蚍蜉撼树,难以挽回世道倾颓。
他实在不愿看到心爱之人继续负隅顽抗,以卵击石,落得粉身碎骨。义军知晓她的身份,极有可能掀起哗变,他只希望挨过今日,往后,她便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然而,事实总与愿景背道而驰。
黎明时分,城中骚动骤起,义军果真拒绝撤出城外,藉此为契机,掀起叛乱,成群结队冲破兵营,涌上街市。
战况如火苗一般扩散,很快烧遍了大街小巷,城中百姓吓得四散奔逃,脚慢的人来不及躲藏,生生被卷入乱军,其中不乏送命者。远远地,柏云峰看到女子跪在地上痛苦,怀中抱着被乱军踩死的孩子,相隔百丈,他却仿佛能听到她的悲鸣声。
建帝也注意到外城的骚乱,问道:“云峰,那是怎么回事?”
柏云峰立刻凑到建帝耳旁,恭敬道:“陛下不必担心,有刁民闹事,已派兵处置。”
其余的大臣可没有那么容易糊弄,礼部尚书将他扯到一旁,问道:“昌王殿下身在何处?”
他的声音虽刻意压低,语气却急迫难耐,柏云峰迎上他的目光,道:“昌王殿下今日身体不适,护卫陛下的任务由我代劳。”
兵部尚书也跟着问道:“柏将军,那你倒说怎么办才好?叛军来势汹汹,却不让守军动刀剑,士兵们也很难办啊。”
柏云峰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不要伤人的命令是他下达的,毕竟义军曾与他并肩为战,他总不愿痛下杀手。然而,眼看守军且战且退,全然抵不住义军的来势,他的心下也愈发焦虑。
昨夜他明明已叮嘱秀川,稳住义军,然而,他那不成器的弟弟终究难当大任,没能阻止叛乱,此时也不知身在何处。
高台之上,建帝也皱起了眉头:“为何还没有将这些人赶出城去,朕早就说过,不要同江湖人打交道,以免埋下祸根。”
九年前的警醒,一语成谶。年老体衰的皇帝并不知道,他脚下的神州已沦入熊熊战火,万劫难复。
头顶的云层愈发积厚,低低地笼罩在都城上空,将初生的太阳裹进厚重的氤氲中。
天色泛起铅灰,像是被一团黑纱网罗,粘稠得令人透不过气,只有北方的天际露出几颗星星,黎明时分,星光未逝,罕见地排成一线,
义军之中有人忽地停下脚步,仰起头眺向天际:“你们看,是九星贯日。”周遭的人闻声,纷纷远眺。
就在这时,他们都听到了那一声震颤。
北方的天际,有赤红色的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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