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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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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都尉的目光左右逡巡一圈,终于落回她的脸上:“本来我也心存疑虑,女子为君,在禹国从未有过先河,不过……”说到此处,他突然站起身,躬腰拱手,深深行礼,“如今我以为,能统领禹国之人,非您莫属。”
“多谢你。”姒玉桐冲她颔首,示意他落座,“不过此事不宜操之过急,眼下重要的是平息天火,拯救百姓。承位之事,待我凯旋之日,再议不迟。”
左都尉不禁露出惊色,怔了片刻才低下头,重重道:“郡主所言极是,待到郡主凯旋归来,拯救万民与水火,届时朝堂上下,便再无人能阻碍您的大业。”
姒玉桐在他低垂的目光中,瞧出几分不加掩饰的畏色。
她深知这畏惧来之不易,是她九年颠沛流离,牺牲无数身边人的性命,才终于换来的。
她微微一笑,将真正的心声吞回肚子。
她从江湖中来,做了九年邋遢乞丐,与天水帮中的同僚共沐风雪,推杯换盏,出生入死,四海为家,如今想来,那些刀头舔血的日子,竟是她一生至为快乐,至为心无旁骛的时光。与之相比,她的皇叔费尽心思想要抢夺的国君之位,从来不是她心中所求。
然而,她已别无选择。
她将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暮色已深,夜晚浓得像是凝固在宣纸上永远散不开的墨,在天火的笼罩下,星光也变得寥落,那些晦暗的斑点好似疤痕似的悬在天际,迟迟不愿褪去。
她忽地有一种感觉,这些星辰许是逝去之人的魂魄所化,不愿就此离去,远远地望着她,等待着她为他们驱散阴霾。
想到此处,她的心底浮起一丝眷意,好似雪花落在水面上,很快便消融了踪迹。
*
是夜,沉寂的昌王府中迎来了新的住客。
新住客并不喜好排场,只选了最深处的一间偏院暂居,次日他们便要离开都城,跟随大军一同前往北疆,在皇城中逗留的时光,不过是蜻蜓点水罢了。
偏院里摆起一桌简陋的酒席,席上都是临时拼凑的菜肴,大块切剁的卤肉,简单烹炒的叶苗,全无宫宴应有的精致典雅。不过席上的人并不介意,毕竟肉菜只是点缀,真正重要的是碗里的温酒。
柏秀川率先起身,手捧着酒壶,轮流为在座的宾客斟了酒,最后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双手捧起酒碗,面向正席的方向,道:“阿桐姐公物繁忙,就由我代她敬二位一杯。”
沈昭云在他左手边落座,闻言,也跟着端起酒:“多亏了二位以身涉险,才得以平定这场浩劫。我虽然已辞了官职,还是要代表安邑百姓谢谢你们。”
阿瑾也在席间,皱眉道:“可惜的是正秋师父和冬青大哥的功绩,城中百姓尚不知晓……”
梁逍在一旁宽慰她道:“这倒不用担心,待二位随郡主一同凯旋,全城的男女老少想不知道都难喽。”
四人一起举杯,一起为冬青师徒送行。
他们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凝重,只要天火尚在,阴霾便难以散去。不过杯中的美酒却能够将短暂地将阴霾换作欢声笑语。
卢正秋顺势起身,他虽然看不见众人的脸,但仍旧将目光扫了一圈,客气道:“承蒙各位记挂,待我们凯旋归来,再与各位开怀畅叙。”
话毕,身边却伸出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将他的酒碗夺走。
狄冬青接过酒碗,道:“师父身体欠佳,尚不能饮酒,这次由我来代饮吧。”
没等对方做声,青年人便扬起脖子,将满满一碗酒灌进喉咙。
酒味辛辣滚烫,一阵阵烧灼着他的喉咙。
众人重新落座,践行宴便算是开了,觥筹交错间,说笑声不断。
狄冬青却没怎么说话,他的一只手还扣在卢正秋的腕上。伤痕累累的五根手指箍得那样紧,好像稍稍放松半刻,手中人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第219章 星辰入梦(三)
“冬青。”卢正秋低唤他的名字,被箍住的手腕动了动,“你抓着我不放,我可怎么动筷子。”
被唤道名字的人手上一僵,终于从对方腕上撤开,转而问道:“师父你吃饱了么?我再为你添一些菜。”
“不必了。”
“那添一碗汤吧。”
说罢,他便站起身,舀了满满一碗干丝鸡汤,举到面前小心翼翼地吹,待表面的热气散尽,才推到对方手边。
与此同时,沈昭云也把酒碗推到他的面前,拱手道:“这一碗酒,就祝正秋师父早日康复,等伤疾好了,再和咱们一同畅饮!”
狄冬青点点头,仰起头,喉咙上下颤动,将满满一碗酒吞下肚子。
“狄少侠果然爽快!”沈昭云笑逐颜开,拍了拍手,一旁的梁逍也跟着起哄,又启了一坛新酒端上。
两人皆是豪爽的性子,一人敬罢一人登场,狄冬青来者不拒,如此一杯接着一杯,将浓烈的酒浆当做清水一般饮下。
卢正秋只听到身边的吞咽声一次比一次更响,因为看不见冬青的脸,故而猜不出他此刻的状况,心下愈发焦躁,终于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腕:“冬青,你少饮一些吧。”
“我没事。”狄冬青的拳头攥成僵硬的一团,从对方的五指中挣脱。
卢正秋不禁皱眉,他的徒弟从小到大从未嗜过酒,如此豪饮更是前所未有的事。
梁逍似乎瞧出他的心绪,和言劝道:“年轻人嘛,难得开心,便由着他去吧。”
“没错,”狄冬青附和道,“师父的喜事便是我的喜事。”
觥筹交错间,流淌的皆是喜悦。
只有卢正秋能听出他话语中的勉强。
这哪里是开怀畅饮,划过喉咙的不是酒,分明是滚烫的刀,将他割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却没有一丝一毫浮于表面,流露给旁人看见。
医谱的谎言,他没有同任何人倾诉过。
酒席上的宾客没有一个人知晓,就算凯旋而归,他的师父也回不来了。
他是如此倔强,就连痛苦也要亲手打碎,咽进肚子里。
卢正秋想与他谈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祸乱平定后,他先是昏睡了半日,随后便响应姒玉桐的请求,带着遍体鳞伤四处行医,救治安抚伤病,一天一夜过去,两人不曾有机会独处。
卢正秋正在烦恼,一名宫女急匆匆地闯进屋子。
“打扰各位了,狄少侠,那个五溪的孩子似乎又发起烧来,还说嗓子难受……”
“天星么,”沈昭云立刻起身,“我去看看他。”
“我也一同去吧。”狄冬青也从席边站起。
沈昭云先是一怔,随后便抱拳道:“那我也不同你客气了,天星的病,只有你能医,有劳了。”
“明白。”狄冬青点点头,随后又将视线投向师父。
阿瑾见状,立刻凑到卢正秋身边,挽住后者的胳膊:“冬青大哥你放心吧,师父有我们照看呢。正秋师父,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添。”
狄冬青眨了眨眼,十根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又松开,像是要在这短短的顷刻间,将所有伤口都仔细收敛好。
随后,他便转过身,跟随沈昭云一同离开了院子。
*
天星的热病是由伤口脓化引起的,算不上严重,但难在调养,狄冬青在天星的房里守了很久,煎药敷药,直到少年人的病况稳定下来,安然进入梦乡,才放心离去。
归来时,夜色已转浓。宴席早已散去,偏院也被殷勤的下人收拾停当,干净如初,好像不曾有人光临似的。
与宾客一齐消失的还有卢正秋,四处不见踪影。狄冬青试着唤了几次师父,始终无人应答。他的心里咯噔作响,好似悬着的弦被一把刚刀斩断,留下一串杂乱的嗡鸣声。
他快步跑到寝殿边,一把推开房门。房中一片寂静,仍旧没有半个人影。
他慌了神,脚底晃了晃,胃里好容易压下的酒意重新翻涌上来,顶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把手压在胸前,胸膛中的擂动剧烈而真切,手心沁出一层冷汗。
人在真正记挂着什么的时候,心里是容不下理智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神——这里是皇城重地,卢正秋目不视物,很难一个人走远,就算要出宫门,也会撞见守卫,不可能无人察觉。
他的师父一定还在。
他回到院子里,借着月色在四周搜寻,偏院的构造他尚不熟悉,绕了半圈,才发现寝殿左侧还有一条狭窄的回廊,通向房屋后方。
原来在寝殿背后,还有一间清幽的小院。
小院中隐隐传来语声,声线他再熟悉不过。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快步穿过回廊,果真在宫墙的阴影中瞧见师父的影子。
深黑色的,瘦削、高挑、单薄的背影。
他猛地刹住脚步,因为卢正秋的对面还站了另一个人。
阿瑾。
阿瑾果真践行诺言,一步不离地陪在卢正秋左右。
不过,她的目光却在四处飘荡,口中嘟囔道:“不知冬青大哥那边怎么样了……?”
卢正秋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但他很快抬起头,问道:“阿瑾姑娘,不知往后你有何打算?”
“问我吗?”阿瑾怔了一下:“我自然打算和天水帮的兄弟姐妹们一起离开安邑,他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你不打算留下来吗?我听说郡主有意封赐官职给各位功臣。”
“不了不了,”阿瑾忙摆手道,“官我可当不来,领兵也不行,我很笨的,还是回到江湖里,自由自在的好。对了,沈先生也打算与我们一同去,不过先要等天星的病情康复。梁先生说天星不宜奔波,让他暂且住进长风阁。”
阿瑾的语气愈发轻快,透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卢正秋耐心地待她说完,又问道:“你们走时,能不能带上冬青一起?”
阿瑾又是一怔:“咦,正秋师父不与他一起吗?”
卢正秋道:“若是能平安归来,自然会与他同行,但若是不能……”
“嘘——”阿瑾立刻打断他的话,“正秋师父,你可不要乱说。”
“我身中戾毒,而且瞎了眼睛。”
“冬青大哥一定会想办法的,他可是大夫啊。”
“我只是假设……”
“假设也不行,”阿瑾的语调愈发急迫,“冬青大哥以前说过,就算花一辈子的时间,也一定要医好你的眼睛,他还没有放弃,你怎能先一步放弃呢。”
“我……”卢正秋垂下头,没料到自己隐秘的心思会被女孩瞧了去,“我并非要放弃,只是世事难料难测,你们尚且年轻,还不懂得。”
“怎么就不懂,正秋师父,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没有。”卢正秋再度抬起头,神色恢复了平静,“冬青是个好孩子,但不善交际,若是我不在身边,我希望他不会太孤单。”
“你方才这番话,可千万不要让他听见。”
“为何?”
“你真的不懂吗?你……你怎能那么笨,冬青大哥他装在心里的人就只有你啊。”
卢正秋露出惊讶的神色。
阿瑾的眼眶已微微发红,她咬着嘴唇,艰难地吐出字句:“他那么固执,哪里会管什么假设,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要不是这样……我……我也不会……”
卢正秋听出她语气中的异样,低头道:“抱歉,阿瑾姑娘,是我冒犯你了。”
阿瑾深吸了一口气:“是啊,我真的很生气。所以你要好好保重,跟他一起回来,其他的借口和假设我才不要听。”
阿瑾的话说到一半,便被一声低呼代替:“啊——冬青大哥回来了。”
“嗯。”狄冬青点点头,从回廊中现身,来到两人身边。
阿瑾迅速躲开了视线,手背眼角抹了一把,道:“我方才可什么都没说过,我先走了,你们好好休息!”
泪水已夺眶而出,但她还是昂着头,迈着稳健的步伐离开了院子。
狄冬青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终于转回头,对身边人道:“方才的话,每个字我都听见了。”
青年人的嗓音低哑厚重,借着浓郁的酒意,透出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卢正秋轻叹了一声:“阿瑾姑娘一直待你很好,所以我希望她……”
“师父你不要说了!”
冬青突然喝止他的话,快步踱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第220章 星辰入梦(四)
卢正秋面露惊色,两肩的关节隐隐作痛,使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试图后退,肩上的五指却不允,牢牢地将他扣在原地。
他看不见对面的脸庞,只觉得那股蛮横凶煞的气息仿佛来自陌生人。若不是身上隐约透出的药草味道,他几乎不敢相信对方的身份。
“冬青,你是不是醉了?”
“我没有醉。”
“叫你少喝一些,更不用替我挡酒,你怎么不听。”
“我偏要替。”
卢正秋叹了一声:“你何时变得这般胡搅蛮缠,不讲道理了。”
对面没有回答,只是用加倍的力量抓着他,手心的汗水透过单薄的衣料爬上他的肌肤,留下湿漉漉的触感,久久挥之不去。
他的心神被搅得一片迷乱。
他低声道:“罢了,我累了,我先回去休息。”
可是,冬青却没有放开他,反倒粗鲁地施加蛮力,将他的身子向前拉。
他没有料到对方的动作,脚下冷不丁地失了平衡,撞进对方的怀中。
一双手臂环上他的肩背,锁链似的箍紧,将他囚在原地。
一阵热意铺面,是冬青的脸颊贴上他的,贴得那么近,鼻梁磨蹭耳廓,唇齿咬上鬓发,灼热的呼吸泼洒在他的颈子里。
呼吸是热的,湿的,饱含酒气,饱含着粘腻燥涨,又无处纾解的渴求,像一千只毒虫在撩拨着他。
他的颈子像是着了火,止不住地发灼发烫。他花了一些时间才察觉,原来对方的嘴唇已经贴在上面,舌尖贴上侧颈筋络凸起处,留下大块湿濡的氤氲。紧随其后的是一阵细微的刺痛,是两颗牙尖贴在肤上啃咬。
“冬青,休得胡闹,快放手!”
他用力挣动,摇晃着头试图躲开,可是,那个吻一刻也不停地紧追着他,热气一直钻入耳蜗,熏染着最柔软的部分。
一片慌乱中,他仿佛听到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呢喃:“才不是胡闹。”
声音不甚真切,好似是幻觉,他已无力明辨,只觉得脚下发软,徒劳的挣扎只使自己在对方怀抱里陷得更深。
冬青的唇已游走到耳后,舔舐着耳缝里的细肉,他立刻咬住嘴唇,仍旧忍不住泄出一丝呻吟,他的眼浮在空中,看到自己由内而外地烧起来,热烈的火苗将他烧成一团灰,轻飘飘地消散,如此倒是不错,他暗想,若是化成灰,便能免受这生离死别,求而不得的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冬青终于撤开少许,但嘴唇仍游离在他耳畔,哑声问道:“师父,莫非你生气了么?”
“当然。”他答道,竭力压下语气中的战栗。
“你若是真的生气了,便责罚我吧,你是我的师父,我总要听你的话的。”
“你知道我舍不得。”
“你舍不得推开我?”
“是舍不得惩罚你。”
“为什么?”
“因为……”他的声音终于哽住,“因为犯错的人根本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在冬青的步步紧逼下,他终于丢盔卸甲,将心声从牢笼里放出,倾吐在唇间。
像是一直在等待这一刻似的,冬青放松手臂,解开禁锢他的囚笼。用含着醉意的、轻柔又厚郁的声音道:“其实我猜到了,风廷坚的医谱根本没有被南晏七抢走,一直以来你都在骗我,是不是?”
温柔比愤怒更为致命。
他已无法洪流化作口中的言语:“是的,羽山族人将医谱交给我的时候,后半本便是空的,是我自己将它扯成两半,风廷坚只是炼出了扶摇清风,但他从来没有找到解毒的方法。”
狄冬青的呼吸滞住,许久后,终于吐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末了低声道:“为什么要骗我?”
颈上的热意尚存,缠绵的温度非但没有消散,反倒化作火苗,一下一下地灼烧着他。
他露出一抹苦笑:“因为我的病根不是毒,是你穷极一生也医不好的,在我还是个婴孩时,我便向幽荧假借了性命,我从出生起便是将死之人,命已不久矣,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这一遭我是回不来了,但你还年轻,冬青,待我走后……”
“别说了!”冬青大声打断他的话,“往后的事我不管,此刻你还在我身边啊。”
卢正秋只是摇头:“这是饮鸩止渴,你不该如此。”
他听见哽咽声钻进耳朵,紧随其后的是骨头咯咯作响的摩擦声,不用看也知道冬青正攥紧拳头,细微的血腥味钻进鼻翼,使他心下一惊。
他用力将怀中之人推开,转而抓过对方的手,捧在掌心,慌张地摸索。
他的指尖果然触到粘稠的血,是冬青的血,从尚未愈合的伤口中淌出。
是多么大的痛苦,才使一个人将旧伤重新扯开,勒出新鲜的血来。
他试图扒开对方的手指,却屡屡无果,只能呵斥道:“冬青,你这是做什么,快松开手……松开!!”
“不!”
冬青扬起胳膊,一把将他的手甩开。
卢正秋怔住了,两人间的种种过往掠过脑海,有酸有涩,又甜又苦,但他的徒弟对他动怒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
这是第一次。
他还想说什么,但胸口突地袭来一阵剧痛,像是被千钧的石头挤压似的,他不禁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从他口中咳出的血丝泛着不自然的黑色。
因着息壤的侵蚀,他的体况一日不如一日,此时的他,已与重病之人无异。
残灯将枯,死亡的阴影已爬上他的头顶。
他咳了许久才缓缓平复,叹了一声,道:“冬青,你看我已经是这般迟暮之态,哪里值得你留恋……”
他的话音未落,便听到面前扑通一声,是膝盖撞上地面的声音。
冬青竟跪在他的面前,道:“我认你为师,却从未行过拜师之礼,在此补上。”
“你不必如此。”
他听到额头磕在青砖石上的闷响。那微不足道的细小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将他残破昏暗的天地撕开。
“就算师父错了,弟子也愿意为师父领罚,你想骗我,我任你骗,但是,你不要欺骗自己。除非你现在便辞了我这个徒弟,否则我绝不会离开你。”
卢正秋怔住了,他从来不敢去听心底的声音,他真的想要面前的人离开吗。
他的手指微微抬起,探出少许,很快又缩回,口中低声道:“傻孩子,你何必……”
“我早就不是孩子了。”冬青打断他的话,先一步抓过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贴上自己的脸颊。
明知对方看不见,青年人保持着端正的跪姿,就连呼吸都是克制的,像扎根在霜雪中的青松似的,缓缓阖上眼睛,用近乎恳求般的语气道:
“哪怕多一天也好,我只想与你在一起。”
卢正秋在那一刻失了言语。
他从对方口中听到这般无可奈何,令人心碎的口吻,竟也是第一次。
冬青的情绪从来都是克制的,喜也好,怒也好,从不轻易吐露。犹记当初,刚刚失去一切的孩子在睡梦里咬住他的手,看着他臂上的血痕,方才哭出声来。
他总盼着冬青早日清醒,找到另一个人取代自己,如此,他便能够无愧地离去。
可是,冬青的胳膊仍然抓着他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郑重地贴在脸颊上。
脸颊是烫的,嘴唇随着呼吸微微颤抖。
这个年轻的生命早已将一切奉献给天下人,已竭尽全力,精疲心衰。仅存的私欲不过是一间小小的院子,一点日落前的烟火气,几句俏皮话,一个枕边人,如此简单,如此平凡,却不能够得偿所愿。
并非不能够——他猛然惊觉,至少他还有时间。
人生短暂,在神明面前皆如蜉蝣过海,年轻也好,年长也罢,一日也好,一百年也罢,又有什么分别?
他们之间,是谁更糊涂?
谁才是溺水之人?
第221章 星辰入梦(五)
卢正秋的心软了,本以为能够坚忍余生的念头,竟没有撑过半个夜晚,便轻而易举地化成一滩水。
覆水终究难收。
他终究还是无法拒绝面前的人,从九年前的那个黄昏起,直至今时今夜,一贯如此。
他的指尖勾动,轻轻拂过青年人棱角分明的脸颊。
他低声道:“师父不赶你走了,你起来吧。”
他听到对面的呼吸停滞,下一刻,便觉得身前一热,脸颊被一双手捧住,急不可耐地拉向前方。
狄冬青吻上了他的唇。
舌尖撬开齿缝,饱含着狂喜和雀跃,像是一颗星从天边燃烧着划过,像是一千枚烟花次第在夜空炸开。
那是怎样一个绵长的吻,唇齿相依偎,一寸一寸地厮磨,酒意将他的口舌填得满满当当,使他也醉了,醉在缠绕肩背的臂弯里,像被抽了骨头,不仅是心,就连身体也酥软成一滩水。
他已融化,化在一片姹紫嫣红的温暖中,每一次呼吸都裹着惊人的热度,一颗僵硬的心重新变得柔软,变得灵敏,突突不停地跳动。
冬青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沉郁,在低喘的间歇,咬着他的耳垂柔声呢喃:“师父,你看,你还有这般情动,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情动,不是么?”
卢正秋没有回答,他大口喘着气,脸颊绯红,连一句完整的话也拼凑不出。
青年人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淡笑。而后,他执起师父的手,五指顺着手腕一路向上抚,滑过掌心的纹路,一根一根地插进对方的指缝,而后慢慢收紧。
略带粗糙的肌肤厮磨着指缝里最为细嫩的肉,留下的触感鲜明到令人发狂。
卢正秋的指尖已泛起淡红,带着滚烫的热度微微蜷缩,像是春风中微微抖动的花瓣,像是夏日里涨满水汽的狭叶。
他的声音也变得低哑,在温热的唇齿间浮浮沉沉:“冬青,你……可想清楚了?”
“想不清楚的是你,我根本不需想,我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从来?”
“从十六岁那年起,我常常靠在你的身上睡觉,闻着你身上的味道,其实我一次都没有睡着过。”
卢正秋的喉咙不禁颤动,手指突然变得僵硬,很快又在对方的抚弄下再度软下来。
“我身上……有什么好闻。”
“好闻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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