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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如钩-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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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王爷”林盏摸索着才刚坐下便掏出什么,向前伸出掌心
  陆进延低头看了看,拧着眉道:“两块布?”
  林盏点头,“一片是在下从那夜刺客衣上割下的,一片是今日与周平的人比试时从他袖上扯下的布料。”
  陆进延稍有会意,拿起那两块布往眼前仔细瞧着,却看不出什么端倪,“一块黑一块白,此外再瞧不出什么来了”
  林盏说:“这两块布纹路摸着极像”陆进延揉了几下,奈何他长期拿刀拿剑,指腹早已粗糙摸不出什么了,只能听林盏继续解释:“王爷您摸,这布偏薄,不像是祁州这北方之地产出。在下拿去裁缝铺中找老裁缝鉴了,说这两块布皆为木棉布,木棉花长于南方,在我祁州寻到两块无论是材料还是纺织工艺都相同的布块实属罕见。”
  “周平果然与此事有关”,无需林盏再说,陆进延心中已有了答案:“祁州素来没有独霸势力,若要在短时间内找寻数名死士并不容易,但在南方,京城、扬州都不乏官宦权势,培养任用杀手的不在少数,故这应是南方派人到遵阳城埋伏起来,于大婚之夜夺我性命”
  “他们上次刺杀王爷失败却没收手,反而又要安插新人到王爷身侧,这若不是根基深厚,怎敢一再谋划?”林盏双手交叠向陆进延一拜,“恕在下直言,这是朝中势力仍视王爷为威胁,而若无皇上应允,谁又敢夺皇族性命呢”
  “你说是皇兄?”陆进延忽而一阵晕眩,皇兄让他做这闲散王爷,难道不就是念着手足之情故并不杀他吗?“不可能,他若想杀我,当时在京城时便可任意定我的罪,取我性命,不至于如此大费周折”
  “圣上当时不过初登皇位,弑弟还是不敢去做的,可朝中党羽却有意,若此时有人危言耸听,以皇帝的脾气,就算有违礼法,只要不是他亲自动手,他又何必拦着”
  此番话如同将陆进延一把推进了冰窟,寒入体骨,冻彻心扉。他吞下二十岁便成了闲散王爷的不甘来到祁州,除了对皇兄极致的失望,剩下的,便是他心底里的那一份手足之情,耀云国是他陆家的,他不愿因谁坐了这个皇位便与留着同一血脉的兄弟相争。可说到底,念及兄弟之情的,却可笑的只他自己罢了。
  而这一切,难道他自己就没有想到吗?早在与林盏席地幕天枕露宿河边的那一夜,在林盏说出愿助他登上王位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就发出了新的声音,只是他一再压抑,一再否定,直到一切已经明显透彻地摆在眼前时,才肯放下心里最后的那一道容忍
  “陆进霆,欺人太甚!”陆进延大吼随手抄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耳边脆裂声接连不断,林盏兀自站着,他知道陆进延此时正肆意宣泄自己喷涌而出的愤怒。碎片溅到他的腿上林盏也不挪地方,只静静地站在黑暗中呼吸这暴风雨般的凝重空气。
  陆进延捂住脸颊喘着粗气,待终于平息后,他坐在一地碎片中,仰头问呆立着的林盏,看不到陆进延的神态举止,林盏茫然站着,目光空洞,显然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陆进延可以断定,林盏和他一样,无比清醒
  “你说过的话,可还记得?”
  “记得——王爷乃成大事之人,在下欲辅佐王爷拿下王位”
  “可还算数?”
  林盏眨了眨无神的眼睛,朝着声音发现出的方向走去,不过几步的路,却踩了许多尖利的碎渣,明明是在毫不熟悉的陌生宫殿,林盏的步伐却出奇沉稳,他走过去,伸手探到了陆进延的肩膀,随后用手拨开一地的碎片,双膝跪地道:“在下发誓,今生今世忠于王爷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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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的一片狼藉陆进延差人扫了,与林盏一同站在一旁静静等待时陆进延的目光又投向了他的侧脸,此时耳畔回荡着林盏不大却坚毅沉稳的声音,方才他跪在一片碎片之中,像棵于顽石间坚韧而生的翠竹。
  林盏这等俊秀清毅之人,陆进延在曾经的铁马兵营中见得太少。
  虽然揪出了周平,但幕后主使仍在暗处,林盏劝陆进延切勿冲动,眼下他缺兵少权,凡事皆需小心谨慎。林盏分析,周平虽已投靠他人阵营,但作为安插在陆进延府中的一员,他正是沟通两边的重要媒介,如果能一面让周平向外传递王爷的的确确无心夺/权篡位的消息,另一面加强防备,消除外界对陆进延性命上的威胁,如此一来既少了硬碰硬的麻烦,又能韬光养晦,从长计议。
  陆进延与林盏一谈便到了深夜,一串脚步声传来,林盏闻到食物的香气,知道是福竹给陆进延端来了宵夜。
  不知道陆进延是不是对福竹使了眼色或打了手势,林盏什么都没听到陆进延说,便听福竹恭敬地说了声“小的知错”,随后便是匆忙离去的脚步声。
  他略疑惑地偏了偏头,这时一双筷子塞进自己手中。
  “王爷,在下不必……”
  “别拘谨,以前在军营里,都是与战士们同食”另一只手被陆进延握住,林盏慌而一颤,手指碰到几个温热的瓷盘,“就是几个简单小菜,我一人也吃不完”
  林盏不想推脱扫了陆进延的兴,便动筷子吃了一口
  “你是岭南人,口味应该淡些,觉得咸吗”
  习惯了陆进延的时而高傲威严、时而戏谑随意,他这冷不丁地关心起菜的咸淡,令林盏心中小吃一惊,他连连摇头,回答:“在下在遵阳住了十几年,口味早已习惯”
  嘴上虽说不介意,但嚼着一块炸得酥脆的排骨,林盏还是暗自觉得腻了些。
  林盏听着福竹进来了,闻着气味像是在摆酒,陆进延随意与林盏聊了起来:“你在家中排行老几?”
  “上面有一兄一姊,排行第三”
  “进林家几年了?” 
  “十三年”
  耳边响起陆进延动筷的声音,“父母亲呢?十岁就不在了?”
  林盏点头,“病逝”
  陆进延叹一口气,边倒酒边说:“我母妃也是病逝,走的时候我在军营”
  话音刚落,林盏的左手被一只粗糙温热的手掌展开,陆进延塞给他手中一个清凉的酒杯,与他碰了碰。
  “跑死了两匹马,却没赶得及见她最后一面”陆进延说完,将酒一口干下,张开嗓子长舒一口气,笑道:“都是千里名驹,可惜了”
  宽慰的话本已经到了嘴边却被陆进延这自谑的一笑全都噎了回去,林盏垂着头,默默把酒喝了。
  陆进延的酒入口辛辣,如有热火翻涌在胸,林盏淡笑了笑,如此烈的酒他许久未喝过了。
  “从北漠学来的酿法,可喝得惯?”
  林盏点头,“好酒”
  陆进延低声一笑,又给林盏把酒满上,“你行吗?脸都红了”
  林盏只觉浑身暖热,并不知自己此时已双颊嫣红。忽而想起上次被指一喝便脸红还是在山上,夜里几个一同习武的兄弟挖出了师傅埋在埋在地底的女儿红,没有酒杯,便蹲在地上你一口我一口地举着酒坛往嘴里灌。
  正回忆那段辛苦却又无忧无虑的时光,陆进延的一句话将他的思绪戛然打断:“林盏,可有人赞过你好看?”
  陆进延向来沉厚的嗓音忽似细雨和风,沙哑中带着些许玩味,林盏登时失语,连沉静已久的眼球都飘忽地转了几下。
  “慌什么”陆进延咕地笑了一声,“看来是有不少”
  林盏垂头,片刻答道:“是曾被人提过,可林盏都不知自己容貌,也不知是否是拿在下眼瞎取乐罢了”
  “本王知你看不见,可这秀眉高鼻,你自己就不曾摸过?”还是那捉摸不清的嗓音,此刻又多了几分好奇
  林盏听得心里一怔,林慕清小时候曾握林盏手指摸他自己的眉眼,当时她那句“二哥好看,睫毛真长”他还记得深刻。
  “你摸摸你自己的”陆进延说着便握住他的手指往额上探,“再摸摸本王的”陆进延低声笑着,拉着林盏往自己眉上摸,“我这眉毛浓得过分,像恶人似的”
  指尖传来毛茸茸的触感,眉头有个小旋,眉峰浓得只轻触过去便摸到耸立着的眉毛。
  虽说先前还勃然大怒地打碎一屋宝器,但与林盏对饮几杯后陆进延的兴致便高了起来,深夜了还让福竹提着灯笼,自己亲自送了林盏出府。林盏临走前陆进延没有受伤的肩上拍了一拍,又放了一只药瓶到林盏手中说:“本王知你今日比武勉强了些,回去好生休养,这药,对伤口愈合很有效”
  回到林府时,碧青都已经趴在桌上睡了一觉,见林盏终于回来了便赶紧起身为他更衣,脱至里衣时碧青以为自己睡迷糊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后惊叫道:“少爷,您肩上又冒血了”
  “小点声,都睡了”林盏自己伸手摸了摸肩,还在疼,“今天在王府比武,受了点小伤”
  “血都透过纱布渗到衣服上了,这可不是小伤,定是伤口裂开了”碧青多点了几支蜡烛,手忙脚乱地找药和干净纱布,褪下林盏的衣襟,皱起脸心疼道,“少爷还有酒气,碧青看这王爷不是好人,又比武又喝酒的,果真是个闲散王爷”
  碧青苦着嗓子不停抱怨,林盏闭眼靠坐在床头,左手指腹轻轻相摩,仿佛指尖还残留着扫过他眉毛的触感。他的眉骨挺拔,浓眉摸着像是两把匕首。林盏依着儿时积攒的不多画面,在眼前的一片虚无中描摹出一双飒爽英武的剑眉。
  

  ☆、第 11 章

  夏夜,热气笼罩着大地,天际似被浓墨涂染,遵阳城的屋脊墙垣沉寂在黑暗之中。
  一女子身着素衣从吴王府偏门走出,左右张望一番后,扯斗篷遮严了头面,顺着小路疾行,熟稔地穿行于巷口之间。她提了盏极小的夜灯,灯光之微弱仅能驱走身前几步的黑暗。
  压低了头走得很急,女子转身正欲入小巷,忽而嘭地与一人身相撞。此时已近三更,这条僻径上往日本应空无一人。女子手中的提灯一闪,险些摔在地上。那人身形颀长,不说话地站在她面前好似一堵墙,女子举起灯笼照亮了他的脸——此人她认得,吴王府中的林盏。
  既然是瞎子,只要不言语他定是将自己认不出来。女子抿了抿唇,屏住呼吸绕过林盏,数十步后回头看不见人了,才松一口气,岂料一回头,林盏又出现在她面前!
  “王妃”林盏叫了一声,耳边传来女子惊诧的低呼,随后是一串细碎脚步声,他微扬嘴角,向斜后撤了一步,“在下林盏”
  她还想跑,但林盏脚步瞬捷,她根本逃不出他的阻拦。
  “可是要去沈府?”林盏拱手,“王妃这么晚出来,王爷吩咐在下护您周全”
  林盏自顾说了这些,身前这人还是不肯说一个字,他冷着脸笑了笑,“王妃不说话,可您身上的香气在下还是嗅得出来。还是说在下当真认错了人,您不是嫁入王府的沈家长女沈茵,而是侍女瑛儿?”
  “你!”被识出了真身,沈瑛再也沉不住气,掏出了袖中的匕首迎面向林盏挥去,不料眼前这瞎子耳力惊人,以手为刃即刻将那匕首打得飞出老远
  沈瑛见唯一的武器被林盏打掉,怒急对林盏质问:“王爷知道多少?”
  “铭云在沈家做人质这事,还不知道”话一出口便听见沈瑛急切的抽吸声,林盏展了展眉眼,“但明日王爷见了,就知道了吧”
  “你把我弟弟怎么样了?!”谈起自己唯一的亲人,沈瑛无法抑制地冲林盏大喊
  “王妃莫要慌张,在下使了些小手段把令弟从沈家接了出来,所以才来拦着您,不想让您去沈府扑了空”说罢,林盏沿着沈瑛来时的路出深巷,单只灯笼微弱的光浅浅照在林盏脸上,徐徐道:“只要王妃配合王爷,铭云便再也无需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说罢,林盏侧身展臂,分明是在请她打道回府了。
  远处打更人的吆喝声悠长散漫地飘来,静夜里乌云层叠着掩了星光,沈瑛提着灯笼的手紧了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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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后花园里,陆进延看着眼前这个一定要牵着林盏的手的小男孩,拧了拧眉
  “九岁了还要拉着手,是不是男子汉?”
  男孩本就怕这一身华服满目戾气的男子,被他再这么一凶,小脸一皱作势要哭。
  林盏敏锐地捕捉男孩软弱下来的鼻息声,伸手抚了抚孩子的头,把他护在身边
  “王爷,铭云在沈府担惊受怕,除了在下还没见过生人,怯了些也难免”
  陆进延冷冷笑了一声,含威星目定在铭云脸上,小家伙在沈家受尽了欺凌,最怕陆进延这般意味不明的厉色,抱着林盏的腰把头一个劲儿往后钻。谅解这孩子实在害怕,林盏牵铭云到远处凉亭处坐着,自己再折返回来。
  陆进延以铭云听不见的声音问林盏:“此前沈家就是拿这小家伙要挟沈瑛?”
  “沈瑛十岁进沈家给沈茵做侍女,三年前死了爹娘,弟弟孤苦无人照顾便私下接进府里。沈家人瞧出了沈瑛视其弟如命,命沈瑛为眼线,假扮长女嫁入王府,她这弟弟仍留在沈府,成了把柄”
  “既是暗中劫他出来,还是住在王府里安全些。” 陆进延朝福竹看了看,“给他寻个僻静的屋子,待沈瑛愿弃暗投明,再安排他姐弟俩相见”
  福竹应下,带着两名侍女去安顿沈瑛的弟弟,此时园中只剩林盏与陆进延二人。
  “坐”
  林盏向前迈了两步,摸着石桌小心坐下
  “再过一月便是陆进昂生辰,今早收到信函,说是邀为兄去他生辰宴席”
  林盏敛眉,沉声道:“遵阳与扬州相距甚远,景王定能料到舟车劳顿,王爷遇刺才出半月,现仅剩一月忽而出函邀王爷前往,恐怕此中另有玄机”
  “你这心思真如明镜一般”陆进延爽朗地笑了几声,“无妨,南方有几位故人,还是很想见见的”
  林盏自知陆进延不是知难而退之人,且若成大事,沟通景王与南将军冯旭是必走的一步棋。正欲开口,陆进延又说:“回去告诉家里人一声。这两日收拾好行囊,与本王一同南下。”
  林盏要随吴王一同南下的消息在林府传开,不仅是林慕清,连同府内年轻的下人们都兴奋不已,明里暗里想让二少爷给带些新鲜物件。林振飞公务缠身无暇嘱咐林盏太多,至于夫人与大哥,林盏已经习惯了他们漠不关心中夹带的冷嘲热讽。有已嫁入夫家的大姐差人送来的新衣和碧青连夜赶出的一个精致布袋,林盏已觉心尖暖热。临行前碧青一路送他到吴王府前,喃喃道少爷身边没人照应可怎么办才好,直到迎上了陆进延的凛然星目才把缠在林盏胳膊上的手乖乖松了开来。
  车马就绪,林盏并不知随行人等,便站在一边听着动静。王妃已经入了马车,福竹站在陆进延身侧,除去侍卫下人,林盏还听见了周平的声音,他不禁蹙了蹙眉,王爷出行带两个府中谋士,总觉多了些。
  “林盏,上马”小臂传来熟悉的触感,是陆进延引着他走向给他备好的马匹。
  念在林盏看不见,陆进延便总直接去拉他的胳膊,起先林盏碍于尊卑有序,老有几分不自在,然而陆进延偏偏不以为意,如此一来,府里上下不出数日便都习以为常,林盏一个人别扭得无趣,也就依顺了陆进延,可总觉方便是方便,却是被旁人把盲态悉数瞧了去。
  林盏才刚翻身上马,腰间的剑鞘便被陆进延敲了几下,“你的功夫本王信得过,此行任你为近身护卫,但可别像上次那样把半条命都搭进去”
  说罢,陆进延一展折扇,悠哉进了马车。
  

  ☆、第 12 章

  数日的陆路行得顺畅,一路上并无险情,只是陆进延嫌马车摇晃颠簸,时常将王妃一人撂在车中,自己打头骑在车队最前。为尽护卫本分,林盏一直紧跟在陆进延身侧。
  白天陆进延总兴致勃勃,听见鸟鸣或是行经树林便问林盏可知那是什么鸟什么树,起先林盏还老老实实作答,后来发现陆进延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话解闷,便总详装不知,给足了陆进延侃侃闲言的空间。平日里陆进延气息言语间都流露着威严,而这往南的一路下来,林盏倒觉得陆进延脾性里尚存年方二十的年轻与率性。
  行至水路该转船舶了,众人纷纷立于岸边,林盏听着他们说这船如何气派,在脑中勾勒了几笔却也怎么想象不出。他八岁就失去光明,对船的唯一记忆便是流放岭南所乘的那艘,当时映入林盏严重的尽是罪犯们的满面凄悲,至于那船的型态与轮廓,已是当真记不清了。
  习惯了在外都走最末,人们踏上船板的步伐都已稀稀散散了,林盏却还是没听见陆进延的脚步声。
  “等什么呢”是陆进延从身后搭了他的肩膀,“既是本王的护卫就要时刻跟紧,快把你这总往后躲的毛病改了”
  在外行走靠的就是周遭人群的声音,走在前面便辨不清路了,林盏不自觉地耸了耸眉,却还是沉声应下。
  陆进延半推着林盏的背上船,需脚下小心时他手便收紧,脚下无阻时他便将手舒展地搭在林盏肩头,林盏时而忽地放慢的步伐会把陆进延小绊一下,他便只等他继续往前走,不愠不恼。
  船开后陆进延带着他上了阶梯,林盏不知这是在哪,只觉四周微风徐徐,从水面上飘来的气息夹着岸边草木的清香,耳边除了水波翻滚之声,连陆进延的气息都静了许多。
  “林盏”
  陆进延忽而开口,林盏适才舒缓下来的神经又绷了回来
  “王爷”
  “到了扬州,便除掉周平”
  “王爷是要灭口?”
  “在遵阳动手太过明显,出行期间杀了他,对外就可说是在南下途中遇险”
  “尚未摸清周平背景,若现在就灭口,恐怕……”
  “呵,摸清了再杀,不就成了?”陆进延言语虽然轻巧,但口吻却沉稳笃定,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林盏仍有顾虑,却还是点了点头
  “要争权夺位的是本王,你不必事无巨细,有些事按本王说的去做便是”
  林盏应下,这时福竹送了茶过来,陆进延端起茶,随即被林盏自桌边摸索茶盏的手吸引。
  “疤是那夜留下的?”
  林盏先是一楞,左手摸了摸手背才反应过来
  “本王一直没问你,为何舍命保护本王,又为何愿一心辅佐本王?”未等林盏开口,陆进延又补上一句,“别再说什么本王是成大事者,假惺惺的”
  林盏微失了失神,“这是王爷第二次问在下了”
  “你记得就好,大可实话实说,本王度量不小”陆进延看了看林盏的简朴衣着,“谋士来我府中多为然后富贵,可你不像”
  林盏双手捧着茶杯,头朝着陆进延,但目光却投向他身后的河面,“在下确有私欲,绝非歹念,可现下实在不便透露”
  陆进延哼笑一声,“看来是秘密,你就不怕本王查了出来?”
  “若真被王爷知晓,届时悉听王爷发落”
  “呵,平日里总低头垂眼,可却是实打实的倔脾气”陆进延呷了口茶,一双狭眸透过热气落在林盏清俊的侧脸上,“但就凭你身上的这股又倔又韧的劲儿,本王信你”
  夜里,众人都睡了,林盏披衣起身。
  水路很长,他要在这船上度过数个日夜,起码应该先熟悉一下周遭环境。
  听着四下无人,林盏这才把身后的盲杖拿过握在手里探路,竹杖点在甲板上发出笃笃声响。这是艘大船,分为上下两层不说,连厅堂都设得有秩,林盏从下层的船头走到船尾,收了盲杖站定,仰着头说:“王妃,这么晚了还没歇下”
  沈瑛垂头看了一眼林盏,不慌不忙道:“今夜明月格外白亮,似是把这山川河流都照得清冷了”
  林盏听了,目光朝远处投去,“如此美景林某却看不见,实在可惜”
  耳畔河浪一波接一波地翻涌,沈瑛香馥淡淡,而林盏却嗅到了一触即发的杀气。当日在小巷拦截沈瑛,她未多抵抗便立刻屈服,林盏料她多半是在隐藏。
  林盏悄然按上剑柄,沈瑛也在此时开了口:“你们要把铭云关到什么时候”
  “王妃供出幕后主谋那天”林盏一展轻功跃至二层,站定,与沈瑛只有一臂之遥,“在下以为王爷已经告诉过您了”
  “诡计我见得多了。我和盘托出又如何,铭云的命不还是在你们手上。”说罢,沈瑛信手将手中的玩物丢入河中,已转身走了数步却又回身,轻蔑一笑道:“对了,林大人,其实今夜乌云密布,一点月亮的影子都瞧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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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风和雨顺,抵达扬州的时间比预期的早了整整两日,陆进延并不急着到景王府去,反而稍事乔装了一番,与一行人先投了店。
  林盏进了自己那屋后把行囊打开,摸索着桌柜把衣裳物件摆放妥当,刚一转身想坐到床上去脚下便被绊了一跤。才刚起来,随行的丫鬟和小厮便来敲门,说是王爷吩咐把房中挡路的物件都挪开。
  林盏站在门边,听着丫鬟悉悉索索地拿什么,忙谢过拒绝,待二人退下后他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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