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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王朝五之峥嵘-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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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马弁一看,更是高兴了,便道了谢,一边喝辣喉的烧刀子,一边吃点油淋淋的大块肉来。
小客厅这一头,翠喜把姜御医的手拉了,悄声问,“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都让我等急了。我还想着,你要是不来,我就打电话到行馆里找你呢。”
姜御医说,“打电话可使不得。告诉你,我是偷偷过来的。现在城里很乱,展司令说了不要出门。但我答应了你,怎么可以失约?”
翠喜嘴一撇说,“我可讨厌死那个展司令了,你又不是他的犯人,凭什么不能出门?你要是不能出门,丢下了我,我可要受妈的气了。她骂我跟着你,没给她捞上多少好处,说我有眼无珠呢。”
姜御医说,“她骂你,是嫌我没钱,你愁什么?我现在正帮军长办一件大事,等这件事办成了,会有一大笔赏钱。到时候你妈要多少钱,只管给她。你赎了身,以后就跟着我。”
翠喜只在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姜御医看她的神色,和往日似乎有所不同,问她,“我说要给你赎身,你怎么看着不愿意的样子?”
翠喜用尖尖的白牙,咬着一截子辫尾,咬了半晌,才说,“你不是说你在乡下有女儿吗?恐怕她的岁数都比我要大吧。”
姜御医便有些不喜欢,捏了捏山羊胡子,冷笑道,“你哪里是嫌我女儿岁数大?你是嫌我的岁数大。但你又哪里知道,年纪大的男人才知道疼人。远的不说,只说我侄儿,刚把一个唱小曲的十四岁的女娃娃,收了来当十姨太,伺候得他不顺心时,还抽皮带打呢。我呢,虽然没有年轻小伙子漂亮,但我可从没动过你一个指头。”
翠喜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听着隔壁的动静,先听着马弁们喝酒大声说话,渐渐声息下去了,又见门外陈大娘身影一闪就过去了。她顾着隔壁,就一时没顾着跟前,姜御医见她不理会自己,脸色更难看了,沉声说,“果然说得好,小女孩子,最是不能娇惯的。”
翠喜毕竟年纪小,看他黑着脸,心微微一跳,站起来把脚一跺,“我不和你说了!”
转身就掀帘子,躲进了睡房里。
姜御医自从到了首都,一颗心系在她身上,不然也不会冒着危险,偷偷摸摸地过来看她,现在见钱已经花了不少,她却陡然变了态度,哪肯轻易放过了她。
翠喜的睡房,他是熟悉的,便刷地掀帘子,嘴里叫着,“站住,你给我站住……”
一只脚迈进去,忽然脑后一阵冷风,有人反擒了他的双手,用力一搅。
姜御医疼得待要大叫,嘴巴刚张开,就被人狠狠塞了一块烂毛巾到嘴里,差点呛得翻白眼晕死过去,更别提发出一点声息。
晕头转向中,嘴已被人堵了,手已被人绑了。姜御医尚未知道发生何事,只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跪在地上,膝盖一阵发疼,再抬头,看见不久前刚刚见过一面的海关总长,就坐在身前的红木太师椅上。
第十九章
姜御医心里大惊,知道这是事情找到头上了,但又疑惑不解,自己到翠喜这里来,是极机密的事,行踪掩饰得很下功夫,至于翠喜的存在,在行馆里从不对外人提起。如何这海关的人能够知道?一想到翠喜,心里更是悔之又恨,广东军早就交代了不要擅自出门,他是为着她,才甘冒大险,如今却落到这田地。可见十五岁的婊子,也还是无情无义的婊子!
翠喜就站在白雪岚身边,她不料到白雪岚手下的人做事那样利落,姜御医进了门来,一个字没吭,就被严严实实地缚了。见姜御医一眼怨恨地盯着自己,想起他这阵子对自己倒也不错,便有些心虚,对白雪岚轻声说,“这位爷,你不是说只问他几句话吗?怎么又堵了他的嘴呢?”
姜御医听她这样一讲,猛地想,正是正是!
海关的人来了,不过是要那个救命的方子,他虽投靠了广东军,但手上是握着筹码的,如此看,今晚是有惊无险。如今乱哄哄的世道,他这一身医术,就是一道救命符。实在不济,把方子给了海关罢了,当然,也不能白给,这海关总长对他的副官如此看重,一条性命,也许还可以谈谈条件。
姜御医越想越真,渐渐镇定下来,只是嘴里塞了毛巾不能言语,就用眼神示意,请白雪岚把毛巾取了,彼此好好谈谈。
白雪岚自然看见他的眼色的,却不理会,对着翠喜微微一笑,说,“问话也不一定要用嘴答,法子多得很。堵住他的嘴,也是为了你,这条胡同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外头人来人往,他要是忽然喊叫起来,我不在乎,只是连累了你。你放心吧,这里的事,我来料理。你和你妈妈帮我办完了事,明天一早就坐火车离开,和他再没有瓜葛了,知道吗?”
他态度不能说不温柔,语气也是顶温和从容的,但翠喜被他目光缓缓扫过,皮肤上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心底明白这好看的男人是个厉害人物。
她不敢再说什么,畏惧地点了点头。
白雪岚又把手平平淡淡地一指,“那个箱子是给你们的。我说了,我从不亏待人。”
翠喜按照他指的方向,走到床边,果然见床脚的地方放着一个小手提箱。她战战兢兢地打开,只看见满箱花花绿绿的钞票,上面沉甸甸地压着几筒银洋,又有一个信封在上面。
她把信封打开,里面是两张小小的硬纸片,上面印着许多字,又印着图。
白雪岚看她拿着那两张纸片的神色,知道她不识字,告诉她说,“你不认得这东西?那是两张火车票。”
翠喜早被那箱钱和银洋镇住了,摩挲着那两张火车票,心忖自己是要逃出生天了。她才刚满十五岁,怎会想当那种被人一辈子看不起的妓女?
想到自己不久前才为着男人的两百块钱,失去了宝贵的处子,原本以后也要做这见不得人的营生,现在一个晚上,却把一世的钱都挣回来了。
白雪岚说,“找个小省城,买间大屋子,买几个丫头,再买几个铺面,以后把一个有钱小姐体体面面地当起来,也不用再做皮肉生意,你听着,我这主意怎么样?”
翠喜转过身来,跪下地上,给白雪岚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眼里有泪珠打滚。
白雪岚说,“我心爱的那个人,心底是最善良的。他曾经为解救一个十来岁差点被卖到窑子的小姑娘,花过不少心力,最后那小姑娘虽然不争气,不过毕竟算解救成功了。今晚我也解救一个,他知道了,八成也会高兴。”
翠喜站起来,用袖子蹭了蹭脸,感激道,“那位心底善良的小姐,一定又漂亮又贤惠,配得上您。”
白雪岚默了一下,说,“我这里还有正事要办。你拿着箱子去给你妈妈,在外头客厅帮我看着那几个马弁,我不叫你们,你们不要进来。”
翠喜说,“那几个马弁喝了放了迷药的酒,早睡死了,哪里用我和妈妈看着?”
说完,听听话话地拿着手提箱出去了。
他们说这几句话的时间,姜御医也没有闲着,他虽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却是可以看和可以听的,听是听翠喜和白雪岚的对话,眼睛却是盯在那个把他捆起来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其实就是换了便服的孙副官。
他这机灵人,最知道白雪岚的心意,所以也不等白雪岚吩咐,已经勤奋地工作起来,把姜御医手脚都用皮带绑在一张椅子上,又不知从哪里搬了一个箱子出来。
箱子不大,金属盒上写着两行外国文。
孙副官把金属盒的搭扣打开,盖子往外一番,露出里面的东西。姜御医下死眼地看,只是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只瞧见一个古怪玩意,上面有几个玻璃似的小灯。
孙副官从盒子里拉出一个电线插头,如今妓女要招待客人,总不能寒酸,屋子里总要准备电灯的,所以这问题很好办,孙副官把一个台灯的插头给拔了,将手里的插头连上去,又在那东西上面按了几下,只见上面一个绿灯就亮起来了。
然后,孙副官又在盒子里拉出两个连着电线的电极来,把姜御医的鞋袜脱了,在他脚心各贴一个。
姜御医看这阵势,恐怕是要受苦的,猛然害怕起来,心里的笃定丢了四五分,忙呜呜地叫起来,意思是有话要说。
白雪岚说,“我们是文明人,我的意思,不妨用文明的法子来沟通,你觉得怎么样?”
姜御医落在人家的砧板上,唯恐对方不文明,一听白雪岚说要用文明的法子,拼命点头。心忖自己这态度,是表达得很配合了,只要可以好好谈,那就什么都有指望。
白雪岚说,“既然你点头,那就是认同我的看法了。那好,这个盒子,”他指了指孙副官正在认真摆弄的东西,“是先进的发明,在外国,对那些害人的人,人们就用这个来谈话的。电刑不会见血,也不会留伤疤,只是耗费一点电,我觉得用在你身上,已经是最文明的表现了。”
姜御医听得魂飞魄散,待要说话,孙副官已经拨了开关。
姜御医撕心裂肺地惨嚎起来,声音却都堵在毛巾里,变成呜呜声,只看见他身体四肢乱颤。
孙副官给他通了五秒的电,停了下来,姜御医乱颤的手脚停下摆动,刚松了一口气,猛地又绷紧身体,眼睛瞪得几乎凸出来。原来孙副官又把开关拨上去了。
又是大概五六秒,才停下来。
然而,很快又拨上去了。
如此断断续续,通电几秒,暂停几秒,连着来了八九次,姜御医已是大汗淋漓,一看孙副官的手动一动,就两眼惊恐,喉结直跳,要是可以发出声音,他早叫得惊天动地了。心里又是恨,又是骂娘地冤屈,这要是审问,也审问得太不地道了,他就算满心地想招供,堵着嘴,又哪里能说?
终于,孙副官这次停得稍久了点,姜御医缓过劲来,拼命地摇头,对着白雪岚发出呜呜的声音,满眼祈色。
睡房的小书桌上放着一包香烟,也不知道是谁留下的。白雪岚拿过来,取了一根放在嘴里,点燃了,抽了一口,慢慢地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你让我喜欢的人受了很大一番苦楚,所以我心里很厌恶你,不想和你说话,更不会和你谈条件。我这个人,不动手的时候脾气很和善,动起手呢,是不留情的。”
白雪岚说完这句,孙副官仿佛就等着似的,把开关又拨上去了。
姜御医浑身抽搐,眼珠似要迸出来,紫色的皮肤上都是汗。
又是几轮酷刑,姜御医人都浑噩了,白雪岚给孙副官使个眼色,孙副官才拿了纸笔墨上来放在桌上,解开姜御医绑在椅子上的一只手,只是绑紧在后脑勺的堵嘴的东西还是没有取下。
白雪岚吐着烟圈,闲闲地说,“我不和你废话,你知道我要你写什么。”
姜御医受了十来回电刑,被折腾地死去活来,看白雪岚这疯狂手段,这样堵着嘴不消停地用刑,稍一错过,别说谈条件,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了,哪里还敢抱着谈条件的奢望?连一点的迟疑也不敢,拿着笔就写口供。
孙副官知道他是老式人,准备的是毛笔砚台,但姜御医受的电刑下来,五指都是抖的,他一心要写,无奈手抖得连笔都拿不稳,半天也没写出一个完整字,反而把一张白纸给污了。
白雪岚看在眼里,吩咐说,“拿手蘸着墨写。”
孙副官换了一张白纸过来,姜御医就用指头蘸了墨,不多久,歪歪斜斜地写了几行字,果然是一个中药方子。
他写完了,不敢动弹,一脸可怜地看着白雪岚,指望他开恩。
白雪岚瞧也不瞧那桌上写好的药方,淡淡说,“你是不是很奇怪,以为自己来翠喜这里,事情做得很机密,为什么却被我堵住了?你猜的不错,在广东军里,当然有我的内线。所以我是很明白你们这些人的行事的。你写的这个方子,不实在,我不信。”
姜御医心里一寒,没命地挣扎起来。不过那有何用?孙副官对付他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那是绰绰有余。
孙副官仍旧把他那只松开的手绑回原处,又摆弄起电刑器来。
白雪岚在一旁冷眼看着,对孙副官笑说,“他以为我这个人是好骗的,把电流调高一点,让他知道知道我的脾气。”
孙副官点头,将小旋钮扭了一格,拨了开关。
姜御医只觉得全身像在沸腾一般,从内脏到四肢,五官百骸,有无数只蚂蚁在狠咬狠噬,顿时涕泪俱出。
如此折磨了几回,姜御医已是散了架子,再没有一丝顽抗的想头,只恨不得早一刻逃避这阎王殿才好。孙副官重新铺了一张白纸在桌上,把他一只手松开,也不用白雪岚询问什么,姜御医像抓了救命稻草一般,指头在砚台里一沾,抖着手脚就拼命地写。
待写完了,白雪岚便拿着头一张写的来对,果然发现第二次写的方子里,多了一味九龙爪。
白雪岚问,“这次方子是真的了?”
姜御医只怕他再用刑,没命地点头。
白雪岚一根烟已经抽尽,曲指把香烟蒂子一弹,准确地弹进了房间角落的屑纸箩里,盯着姜御医的眼睛看了片刻,沉吟道,“一个人说的是不是实话,我看得出来。只是这方子关系着我的身家性命,我不得不再三地谨慎。你就委屈一下吧。”
姜御医简直要晕死过去,他已经给了口供,怎么还不放过?这人当真是个不讲理的疯子!自己怎么就不长眼招惹上他了?
孙副官却不管他心里是恨是惧,照旧绑了他,继续用电刑。
姜御医这条绑在砧板上的活鱼,遇上了真正的屠夫,只能一刀一刀挨着砍,一阵激痛,晕死过去,很快又被弄醒了,再受一轮。
待白雪岚觉得差不多了,孙副官把姜御医放下来,依然是铺一张白纸在桌上。姜御医眼泪鼻涕早模糊了一脸,一边喘着气,一边伏在桌上,黑乎乎的指头拼命划拉,写得极快,仿佛怕没有写完,就被绑回去继续用刑。
等他写完了,白雪岚再看那张纸,仍是那个方子,这次是一点改动都没有。
白纸下面,写着凌乱的一行大字。
真方!真方!一个字没说谎!总长饶命!
姜御医嘴不能言,这求饶的话,竟是迫切地写出来了。
白雪岚看了,不禁莞尔,“你真心求饶,那必须给我看看诚意。”
一挥手,孙副官又开始干活。
姜御医魂飞魄散,又去痛苦的地狱走了一个来回,待停下来,脑袋里嗡嗡直想,只是发懵,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说要救那个副官的方子,自己是毫无保留地给了,怎么还要用刑?
白雪岚却不管他何等痛苦,从烟盒里抽出第二根烟,帮自己点着了,姿势很优雅地抽着,指示孙副官说,“电流加大一点,不弄死他就行。”
孙副官这次一连调了两格。
电流一通,姜御医耳中雷鸣一般,仿佛全身刹那被烧着了,捆在椅子上的身体颤得快碎掉一般,然后猛地一顿,晕死过去。
孙副官正在弄醒姜御医,门外一个人轻轻叫了一声,“总长。”是宋壬的声音。
他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到了白雪岚身边,低声报告说,“姓周那小子,已经被我们买通的人灌醉成死猪一样了。我把他放在了他的汽车上。”
白雪岚问,“他今晚出来,还是自己开车吗?”
宋壬点头说,“就是他自己开的车。和他喝酒的人说,他最喜欢喝了酒在路上开车,很漂亮威风的意思。不过这也有好处,不然,他要是带了司机,我还不好下手。”
白雪岚冷笑道,“这就是他自己找死了。上次他开车撞死了一个女学生,我整治了他,让他父亲拿钱把他赎回去。看他如今,竟是没吸取教训。这个样子,迟早再撞死几个人,还不如我们海关为民除害。”
宋壬说,“总长说的是。”
然后,往孙副官和姜御医那边眼睛一瞥,关心地问,“宣副官的救命方子,招了吗?”
白雪岚说,“招了。”
宋壬谨慎道,“招的真话吗?广东军的人都不是东西,总长小心他为着逃刑使诈,给出个假货。”
白雪岚说,“头一道他怀着侥幸,方子里少了一味药。煎熬他几回,他就不敢了。后来给的那个方子,应该是真货。”
宋壬问,“那怎么还用刑呢?”
白雪岚沉声道,“这是怀风的性命,我怎么敢大意。就算是真的,也要多验几次,他要是反复受刑,说的都一致,那我才能信。”
其实,除了要反复验证姜御医的口供,白雪岚另有一层意思,就是不让姜御医好过。
动了他白雪岚的人,岂能不吃饱苦头?
就算姜御医一进门,就跪下磕头认罪,把救命方子双手奉上,以白雪岚强烈的报复心,也断然不会放过他。
另一边,孙副官又开始对付姜御医。
姜御医到了此刻,简直有求死的心,为了解脱,恨不得把心窝子的秘密都掏出来讨好白雪岚。一等得了可以写字的机会,立即沾墨在白纸上快速地写,竟把他给广东军的掺白面的方子等等,凡是可以坦白的,都病急乱投医般地坦白了,倒把一张白纸写得密密麻麻。
白雪岚本不在乎这白面方子,既然他主动交代,也不妨顺便收下。
孙副官过来,在白雪岚耳边说,“总长,榨到这个份上,他不再往宣副官身上想,只以为我们是要问别的。可见,刚才给的宣副官的方子,是真实无误的了。”
白雪岚默默点了点头。
如果姜御医给宣怀风的方子有问题,姜御医必定会心虚,以为继续受到刑讯,是因为自己作假被识破了。现在他迷惘不知所措,把别的秘密都招了出来,那就说明开始给的方子没问题。
白雪岚说,“那就按照商量好的办,把外头那几个弄醒吧。”
第二十章
外间客厅里,军马弁迷迷糊糊睁眼,把沉甸甸的头从桌子上支起来,说,“唉呦,怎么就醉死过去了?你们两个,都快醒醒。”
满屋子的酒气蒸熏,桌上两碟大荤也吃得只剩两三薄片贴在碟边上,酒坛子东倒西歪,地上湿了一片。
那两人一个趴在桌上,一个已经跌到了地上,被军马弁一叫一拍,也浑浑噩噩地起来,笑道,“一喝就忘了量。都是大娘不是,把酒拿了来。让师长知道我们执勤时喝醉了,要挨一顿好骂。”
陈大娘刚好在外头听见了,隔着窗子说,“好大爷们,别背后说人闲话呢,我可真真冤枉。”
一边说,她一边揭帘子走进来,拍着手道,“我好酒好菜的招待,倒是犯了错?早说了这酒是烈货,你们又说你们能喝的,才拿了过来。现在好,两坛子都喝得见底了,反过来说我的不是。不行,我要找姜大爷说理去。”
她年轻时也是红过一阵子的妓女,现在虽然老了,风韵犹存三分,马弁们见她又笑又嗔,哪里有半点怨气,何况又实在吃了人家的酒食,笑央道,“大娘,我们嘴坏,你就打嘴巴子罢。如今你家翠喜姑娘得着宠爱呢,我们好歹晚上陪着姜大爷过来瞧她,有功劳的呀,何必在姜大爷面前告发我们?”
军马弁问,“天也不早了,那位是不是该回去了?大娘帮我们问问。”
陈大娘说,“我去问问。”
出去片刻,陈大娘转回来说,“这下可不大好。姜大爷今晚高兴,听着翠喜那丫头的怂恿,也喝了几杯呢。谁承望他一个大男人,酒量浅的很,现在醉得可以了。不如,今晚在这里过一夜,等酒醒了再走?”
军马弁醉意未散尽,也还是知道轻重的,不然也不会被姜师长安排来保护他的叔叔了。留宿这方面,他又曾经得过师长的叮嘱,因此也不用多想,就摇头道,“不瞒你说,我们这一位,是身份顶重要的人。城里治安不好,在外面过夜是不行的。我看,还是这就回去。翠喜姑娘再不乐意,过几天我们再陪这一位过来好了。”
陈大娘无可无不可,便到那头屋子里,和翠喜说话。
不多时,陈大娘和翠喜便把姜御医搀了出来。
那军马弁是仔细人,晚上不慎喝醉了酒,醒来后是特别警觉的,见姜御医被两个女人从屋里搀出来,便仔细地打量一番,唤道,“姜大爷?”
姜御医浑身酒气,前襟湿了一片,大概是沾了酒水。脸色白中带红,双眼迷离,嘴里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一味的喘气,呼吸间皆是酒味,那是醉得没了神志了。
翠喜撇嘴道,“你呐,他都醉成这样子了,打响雷恐怕也叫动,怎么会应你?刚才就连他的鞋子,也是我帮他穿上的呢。”
军马弁见姜御医除了酒醉昏聩,别的倒没什么不寻常,放下心来,和翠喜说,“我们是偷偷出来的,这样醉醺醺回去,要是撞上上头的人询问,怕是不好分辩呢。”
翠喜说,“我妈叫你们留下来过夜,怎么又不答应?”
军马弁说,“那可不敢。得到的命令说是不许外宿,我不要脑袋了吗?还是快回去,让他睡一宿就好了。”
说着,叫过一个同僚,把姜御医搀在黄包车上坐好。
所幸他们为了掩饰行踪,是自己拉了黄包车过来的,所以这样深夜,不必再另叫黄包车夫来。姜御医坐的一辆,军马弁充当车夫,另一辆就是另两个马弁一坐一拉,两辆黄包车在夜色掩护下,默默朝广东军行馆方向去。
两辆黄包车从胡同口里转出来,拐了两个弯,就是城东大道。这城东大道在白天,是一个很颇兴旺的所在,现在街道两旁的铺面已经关了门,霓虹灯统统熄灭了。街上的路灯十盏里头,又有七八盏是坏的,仅靠着剩下的一两盏路灯的光芒,照着树木黑色的枝桠在晚风中晃动,显得十分寂静凄凉。
这夜天,一般人是不敢在路上走的,但姜师长指派的几个马弁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人,倒不在乎这个,只是半夜三更拉着黄包车在夜风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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