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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啖一肉-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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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他就面上一热,脑子却一凉,恨不得穿回去给刚才的自己两大嘴巴子。
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已至此也不能怂,邹仪脸上带着一抹僵硬的微笑,把自己包装的云淡风轻。
青毓唔了一声,看着邹仪的面孔十分想笑,但是考虑到一笑邹神医可能会恼羞成怒,花了十分力气才把脸皮上的严肃给维持住了,他低下头,和邹仪鼻尖对鼻尖,神秘兮兮地讲:“不收,贫僧食荤。”
邹仪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给了那光秃秃的脑门一巴掌:“闭嘴,睡觉。”
青毓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没有和恼羞成怒的某人一般见识,翻了个身睡觉去了。
说来也奇怪,被青毓这么插科一打诨,邹仪像是在玩闹中费掉了多余的力气,没过一会儿便觉得眼皮沉甸甸的,他轻轻打了个呵气,歪着脖子睡着了。
第二天大早,鸡鸣时分,被挠痒痒挠醒。
邹仪一面穿衣服,一面咬牙切齿地和青毓说:“你要是再敢这么叫醒我,你信不信我这辈子都叫你下不了床?”
青毓十分虔诚的点头称信。
邹仪冷笑一声,穿好了衣服,瞧见那人靠着蓬蓬松的靠枕一边打呵欠一边吃热腾腾的早饭,气不打一处来,正巧看见配粥的小菜里有酱茄子,他二话不说把所有的茄子都倒进了青毓碗里。
青毓:“……”
他喀嚓喀嚓的扭动着脖子,瞪向邹仪:“满谦,你信不信我让你今晚上不了床?”
邹仪心情愉快的朝他挥了挥手告别,拄着拐杖一蹦一跳的走开了。
今儿个是头七,也是三小姐下葬的日子。
前几日虽然寒冷但气候干燥,今天却下起了小雪,极小极细的雪,甫一落到地上就化开,倒像雨似的。
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并没有占多大地方,但陈家出了最高的仗势,一大早所有人都穿好了孝衫,排成一列,老夫人领头,宝璐捧着盒子,各类纸火都满当当的装在灵车上,浩浩荡荡的走去给三小姐挑的风水宝地。
风水宝地真的是风水宝地,是在这连绵不绝的山里难得的一块平地,有一棵极其粗壮的树木,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还有点儿零星绿色,显出十足的生机来。
麒山极冷,当日邹仪他们翻山被大雪封了路,望去哪儿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能找到这么一个暖和地一定费了相当的功夫,邹仪听嘴碎的下人说过,这本是老夫人寻了两年给自己选的墓地,不曾想白发人送黑发人,盛开在最好年华的三小姐先走了。
到了墓地,一应人又痛哭了一次。
哭完将随葬的东西一一放好,再放上符咒等震慑邪灵之物,最后放入骨灰盒,填上了土。
玉郎宝璐和若华哭得死去活来,邹仪掉不出眼泪,老夫人也掉不出眼泪,她只沉默的注视着一切,偶尔同身边的老妪低声交谈,或是拍拍小辈们的肩膀叫她们不要难过。下葬结束大家收拾了情绪准备回程的时候,陈老夫人却突然回头说:“等一等。”
众人皆是一愣,就见她慢吞吞的走到墓前,这路上有些许泥泞并不好走,宝璐忙上前去搀她被她固执的甩开了,他们看着老夫人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到三小姐的面前。
隔着一片细雪,一抔黄土,一寸阴阳,白发人静悄悄的凝视着黑发人。
一个母亲看着自己风华正茂的孩子,心里头藏了丑陋的秘密像藏着一个疮疤躲躲藏藏一辈子,只有当死去才能赤条条面对天地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呢?
宝璐睁着红肿的眼睛怯生生的喊了一声:“母亲。”
老夫人没有反应,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缓缓蹲了下来,手掌贴在湿润的黄土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这块地儿不错,有山有水,把你放在这我也就放心了,琼萤,你一个人好好过吧。”
烦恼数中除一事;自兹无复子孙忧。
从此以后,跗骨之蛆的秘密,九窍腥臊的秽污,一包脓血的皮囊,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她的儿子不必困于囹圄,可以观飞鸟赏明月,聆蝉鸣听流水,看天地之大,河海之深,千秋之古,谁比得上他更逍遥更快活?
她为甚么要流泪?
她为甚么要伤心?
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夫人说完又慢吞吞站起来,冲那些泪流满面的小辈笑了笑,说:“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烦恼数中除一事;自兹无复子孙忧。——元稹《哭子十首》
“九窍腥臊的秽污,一包脓血的皮囊”化用自“九窍腥臊流秽污,一包脓血贮皮囊。”——《望江南(娑婆苦?六首)》
元稹那句话……好戳心肝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细雪纷飞,东山穿着一件粗布棉袄走进了他师兄的房间,青毓正端坐在床上,将后背的垫子扯了,脊背挺拔如松,他拿一根筷尖湿漉漉的筷子敲粥碗。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粥碗,闭着双眼,嘴里念念有词,神情近乎肃穆。
青毓这么正经的模样稀罕的可以载入史册,换做平日东山一定激动涕零,只可惜碗里还扣着酱茄子,破坏了那份神圣庄严。
东山:“……师兄你又在做甚么妖?”
青毓没有睬他,自顾自笃笃笃的敲碗,东山无趣的一扁嘴往椅子上一坐,手里抓了把瓜子,一面磕一面看师兄做妖,在嗑瓜子的喀嚓声中青毓念完了,缓缓睁了眼说:“超度。”
东山:“……你用这玩意儿超度?你不怕人家气得返阳来揍你吗?”
青毓立马撕下得道高僧的脸皮:“心诚则灵,念过就算,你给老子滚过来,别整天吃我的东西我还没吃呢。”
东山心道这才是熟悉的师兄,十分欠虐屁颠屁颠的捧着瓜子仁来了,青毓毫不客气的抓了一大把往嘴里塞。
青毓刚吃完瓜子仁邹仪就回来了,外头天寒地冻,屋内温暖如春,邹仪乍一进到这么暖和的地方被烫得一抖,青毓眼尖瞧见他肩上一片水渍,不由得皱了皱眉:“你出去怎地都不打伞?”
邹仪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小雪而已。”
话是这么说,却是往火盆那儿靠了靠,近得感觉火舌要燎到他的手。
青毓想要再说,他却站起来,一眼看见了粥碗里扣的酱茄子,愣了愣:“怎么,你没新盛过一碗?”
青毓道:“五谷不易,我这不心疼么。”
青毓就这么随口一说,此人嘴皮子抹油通常比脑子利索,见邹仪走近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端起那碗冷粥呼呼两口喝了个干净才彻底炸了。
“你、你干甚么你!”
邹仪把几乎跳起来的某人摁住,轻描淡写地说:“不就是吃了你的剩粥吗,激动甚么,我都不嫌弃你你嫌弃我甚么。”
“我不是嫌弃。”
“嗯?”邹仪把头凑近,揶揄的看了他一眼,“那是甚么?”
青毓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翻了个白眼。
东山见居然有人能让他师兄偃旗息鼓,心下又对邹神医佩服两分,青毓瞥见东山的谄媚嘴脸,恼羞成怒地呵斥道:“谁允许你停下来了?继续给我剥瓜子去!”
东山冷冷哼了一声,似乎有反抗的趋势,然而哼完以后他就低下头去,一心一意的剥瓜子了。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青毓天赋异禀皮糙肉厚,待他伤好了能活动自如的时候也是五月份了,杨四小姐虽然不能和三小姐成亲,但为了同杨家关系更紧密一步,陈家加快了玉郎和杨二小姐的婚礼。
玉郎是男子,当为妾,但陈家家大业大,一应礼节却是按照正妻靠拢的。
府里在半个月前就张罗起来,甚么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六迎亲……两个秃驴并一个光棍是不懂的,只看着红红火火的东西被搬进来,红灯笼,红缎子,大红鸳鸯被,喜字脸盆,喜字痰盂,喜字马桶,还有猪鸭牛羊等等。
府里热闹非凡,大家脸上都一扫之前的死气,面上泛着红光,活像偷吃了半斤猪油。
他们三人帮不上甚么忙,邹仪惟一可做的就是带着青毓做复健,每日搀扶着他逛花园。
本来这个体力活是轮不到细皮嫩肉的邹神医的,可是东山搀扶了他一回,走到半路就要死要活的要回来,说是那胖子笨手笨脚,这里痛那里痛,让东山搀一回得回床上多躺半个月。
邹仪自然是不把这种话放在心上,可是青毓耐性十足,每日三省吾身,省的就是当初怎么造了孽收了这么个笨手笨脚的徒弟,再演技浮夸的哎哟哎哟几声,邹仪忍无可忍把病人揍了一顿之后,无奈的接过了这个活。
他们每天午饭半个时辰后准时去后花园,走得多了就发现了一个奇景。
三小姐养的那条爱犬,因为忠心护主和谁都不亲,所以被拴在了三小姐的院门口,刚开始他们路过的时候此狗姿态极高,连眼皮子都懒得掀一下,两人自然不会自讨没趣,隔了几步距离绕开。
然而有一日,这狗见着他们忽然站了起来,仰头露出黑溜溜的大眼睛,尾巴一晃一晃的,彻底抛弃了作为一只帅狗的尊严,两人纳罕了一会儿,发现它打翻了自己的水盆,想来是渴得冒烟。
青毓桀桀怪笑:“你也有今天啊。”
这狗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奶娃娃音,继续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邹仪看了一眼狗又看了一眼人,发现狗比人顺眼多了,这时他脚已经好,不用拄拐,当下甩了青毓,去向来往下人要了一大壶水,在青毓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蹲下来,给狗的水盆添满。
它看起来确实是渴急了,邹仪才刚倒就迫不及待伸出脖子去舔,邹仪来不及收回水都倒在了它脑门上,他捏了捏它肉呼呼的下巴,哄它把脑袋让开。
邹仪这么做的时候心里头有点儿打鼓,虽然此狗尊严尽失,但体格摆在那儿,相当有压迫感,就怕它渴急了不分青红皂白咬人。
好在它渴归渴,还是乖乖让开了,邹仪将壶里的水倒干净,那狗就急切的伸出舌头咕嘟咕嘟喝起水来,没一会儿就舔了个干干净净。
青毓在旁哼哼唧唧了半天,眼见邹仪总算起身,立马招了招手:“哎哟,你赶快来扶着我点儿,我觉得我闪到腰了。”
邹仪走过去,面无表情的拧了一把他腰间的肌肉。
兜完一圈按照原路返回,再次见着那条狗,邹仪心里头对它存了分亲切,因而特地走过去看了,然而喝饱水的狗懒洋洋的趴在地上,邹仪喊了它几声,它才不耐烦的掀开眼皮,翻了个相当明显的白眼,然后把脑袋埋在爪子中间午睡了。
青毓看着邹仪,志得意满的桀桀怪笑。
邹仪看了一眼狗又看了一眼人,觉得这两个都非常的讨人厌。
本以为这事到此结束,可是这狗大概脑子先天不足,第二天散步又见到它打翻了水盆,渴得雪白耳朵都耷拉下来,眼神湿漉漉的别提多可怜了。
邹仪毫无同情心的扫了它一眼,拔腿就走,那狗见他要离开急得一跃而起抱住了他的大腿,凭借自己伟岸的身躯把邹仪的脸彻彻底底舔了一遍。
邹仪:“……”
他不得不指使青毓去给它找水喝。
青毓不情不愿地说:“你不是来扶我做复健的吗,我身子还没好你就要叫我干活了,良心呢?”
邹仪摸着自己漆黑的良心说:“这也是复健,快去找水。”
“不要。”
“你去不去?”
“不去。”
“去不去?”
“不去……”
“到底去不去?”
“我去!我去好罢!”
说完他忿忿不平的找水,在心里默默的给狗记了一笔,这导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青毓都把它当做预备口粮。
这么一天天的,他们也知道了它虽然是三小姐的爱犬,却没有名字,于是青毓擅自给它取了个名:腊肠,朴实无华,诚挚美好。
有时候邹仪会去厨房包一条腊肠,极尽诱惑,将此狗玩弄得筋疲力尽再把腊肠丢给它吃,这是好的,有时候青毓会叼走,让它白忙活一场。
于是腊肠兄在心里默默的给青毓记了一笔,这导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它都把他当做夺肉之仇的敌人。
待青毓完全好了,婚期也将近,老夫人请他们吃过玉郎的喜酒再走。吃完了酒席,预计明日告辞,三人一道去拜访老夫人。
老夫人今儿个高兴,多喝了两杯酒上了脸,面色泛红看着比往日要温和慈祥不少。
几个人谈了天,青毓胡诌了一大堆贺词,将她哄得心花怒放,三人走时亲自将他们送出门,却发现东山频频回头,欲言又止的看了她好几眼。
虽然老夫人喝了酒,但脑子仍十分活络,见状问道:“怎地?”
东山干脆老老实实站定,却搓着手指不说话。
青毓等了一会儿,见他磨磨蹭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有话快说,磨磨唧唧像什么样子。”
东山小心翼翼抬眼瞄了眼老夫人,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说:“恕我冒昧,我一直想不明白为甚么大公子二公子可以以男儿身份光明正大行事,偏偏三小姐……公子却要扮作女子……”
他的声音本就细弱蚊呐,在青毓近乎吃人的目光里终于说不下去。
青毓瞪着他,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他恨不得把他倒拎起来看看能不能倒出脑袋里的一泡水。
有这么不会说话的吗?
小师弟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领也是天赋异禀,常人不能及也。
泛着淡淡笑容的老夫人喜色淡了下去,青毓忙道:“我这小师弟自小愚钝,时常惹人生气,冒犯了老夫人还请您恕罪……”
老夫人却轻笑了两声,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无妨,”她的目光随着声音回到了极其遥远的过去,“说来也是琼萤命不好,他出生的那几年整个村子生得几乎都是男胎,那时候正巧又是荒年,生下男胎来一概掐死。虽说我们陈家不至于此,可我的母亲却是日思夜想的要个孙女儿继承家业,玉郎是头胎因而没有说甚么,墨郎虽是二胎却是九死一生产下来的,唯有琼萤……我瞧着母亲已经忍到极限,怕她一时冲动才出此下策,这一时谎一世谎,好好的康庄大道被我硬生生走成了独木桥,倘若再来一次……绝不至于此……”
老夫人突然没了声响。
毕竟过日子讲究无情,光阴为刀,往前走一寸就在身后砍一寸,永远叫人走在岌岌可危的尾巴尖儿上,绝不许你回头。
青毓又忙不迭的告罪,老夫人却摇了摇头道:“有些话同亲近的人反而说不出口,一直压在心里,今天趁机说出来也好。”
青毓还是觉得愧怍,瞪了东山好几眼,脸上就差写着“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东山浑身肥肉颤了颤,小鸟依人的往邹仪身后缩了缩。
邹仪扫了他一眼,忽然朝老夫人一拱手,轻声道:“晚辈也有一事不明,望老夫人告知。”
老夫人:“你说。”
“上一次村里进生人,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约莫一百年前吧。”
青毓深深的看了一眼邹仪。
前朝大厦将倾之时,正是一百年前。
果不其然,邹仪闭了闭眼,将眼里那点晦涩神情藏结实了才道:“外头民生凋敝,只怕这太平天下不长久了,到时战乱饥荒,或许会有人闯进来扰了世外桃源的清静。”
他没有说破,可是老夫人是何许人,自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桃源村的女尊男卑同世外的男子当道相悖,若是太平年间没有人闯进来自然能维持村里的太平,可是饥民为求一线生机,到时候大批大批的往麒山里涌。
来一人杀一人,来两人杀一双,那来千人万人呢?总不能杀过去看吧,前朝战乱生人进村被他们扛下来了,但能继续扛多久呢,桃源村终有一日会被曝露在日光之下。
村里本就是男多女少,正因为千百年的礼教维持了女人的尊严,当本就比女人身强力壮的男人接触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随了大流开始反抗,她们这批女子又该如何自处?
老夫人点了点头,受了他的好意,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礼教余威犹在方维我村太平,要是肆意改弦更张,只怕不待外人进来,自己先垮了。”
改是死,不改也是死,横看是死,竖看也是死,该如何从死局里走出来,就不是邹仪他们该操心的事了。
老夫人细细叮嘱了他们一番命人出村爬山的事项,又见天色已暗,劝他们早些歇息。
几日早早歇息,青毓本想走东山,但被邹仪拦着了,最终还是决定早些睡觉,养精蓄锐。
第二日三人起了个大早,一应人都来送他,连出嫁的玉郎也来了,老夫人挑了个爬山的好手,带他们另辟奇径出山。
三人怀里揣了邹仪的银票,还有老夫人送予他们的一些干粮,和人一一道了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邹仪发现右腿一沉,低下头一看不知道甚么时候腊肠兄过来了,抱着他的右腿不放。
邹仪哂笑,轻轻拍了拍它的头:“我没有水给你喝了,去找别人好不好?”
它恍若未闻,一心一意固执的抱着他的腿。
邹仪见状命青毓从包裹里抽出一根腊肠兄最爱吃的腊肠,放到它嘴边诱它松口,它湿漉漉的眼珠子转了转,反而抱得更紧了。
青毓决定实施先礼后兵的政策,礼已经完了,该轮到他粗暴简单了,一只手捏住那畜生的后颈往外拖,另一手掰开抱着邹仪的爪子,青毓力气极大它反抗不过,现在又没法松口咬人,只能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后奶声奶气的嚎一声,小心翼翼咬着邹仪的一小块衣料,微微仰头,眼睛湿漉漉的。
青毓生了一副铁石心肠,对凄凄惨惨人的狗分别没有任何隐恻之情,手下动作又快又狠,眼看着就要把腊肠兄这块狗皮膏药彻底扯开了,老夫人却忽的发了话。
老夫人说:“这狗跟我们一概不亲,却是和邹公子投缘,眼看着也可怜,若是邹公子不嫌弃就收下它吧。”
邹仪蹲下身来,和那又黑又亮的眼珠子对视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缴械投降。
于是一名神医,领两头秃驴,一条冠邹家姓的狗,浩浩荡荡上了路。
领路人带他们穿过千奇百怪的路,送他们到山腰,给他们指了条方便下山的路,道:“下了山便是海边,今日天色已晚,便是下到山脚也无甚么人家,不如在这儿的山洞歇息,有不少干柴,足够暖和了。”
她不能出山,替他们指了路就折回,三人道过谢进了山洞。五月的山间夜晚还是有浓重寒气,青毓从洞里抽了些柴生火,将腊肠在火尖儿上热了递给了邹仪。
邹仪正在咽馒头,就觉眼前一晃,一根香得滴油的腊肠放在自己面前,他不禁愣了愣。
邹仪是看见青毓在热腊肠的,但青毓这人对肉有种超乎寻常的执着,他以为是热来给他自己吃的,不曾想……邹仪抬起头,正巧看见青毓被火光照耀的侧脸,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镀了层金光,却不能增加一点儿金漆镀身的佛气,反而衬得他痞气越发浓厚,青毓感受到了邹仪的注视,微微侧头来看他,这下邹仪就能看见他两只眼睛了。
他早知道青毓眼睛亮,却不晓得这样亮,仿佛把逼仄山洞的所有火光都吸到眼里,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邹仪心口微不可闻的跳了一下,就见青毓冲他邪邪地一笑:“还不吃,还不吃我吃掉了。”
邹仪笑道:“那你就吃吧,我本来就没有如何爱吃肉。”
青毓拍了拍涎水成河的邹腊肠的屁股把它给赶跑了,然后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仍旧递出那串了腊肠的树枝。
邹仪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由得追问道:“怎地这样看我?”
青毓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满谦,你真是不知我心,既然我喜食肉,还将腊肠赠与你,你说这是为何?”
邹仪眨了眨眼睛。
青毓又叹气道:“当然是我有求于你啦,笨蛋,你吃了我的腊肠,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甚么条件?”
青毓也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你先吃再告诉你。”
邹仪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他歪着头吃腊肠,看着一人一狗都张着嘴流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由得想笑,他吃完一抹嘴:“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青毓却道:“我明天再说,今晚先睡吧,还得早起赶路呢。”
邹仪的视线在他身上逡巡了一会儿,青毓坦荡荡的同他对视,他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没有炭盆,没有油灯,更没有张灯结彩的街道,除了睡觉实在是无事可做。三人并一只狗都睡得格外的早,不过夜半已然都是睡熟了。
青毓睡得正香,忽然听见身旁一阵轻微的喀拉声,正是木枝被折断的声音,似乎那人也觉得自己动作太大,屏息等了一会儿,见青毓没动静才继续小心翼翼的动作。
可青毓这人耳朵灵感得很,与其这样断断续续的响,还不如他一口气爬起来的好,青毓心里头叹气,面上却垂着眼似乎睡得很熟。
不一会儿声响就停了,那人总算脱离了干柴堆,正轻手轻脚的往外走。
见那人已经起身,青毓不必掩饰,对着洞壁睁开了眼。
他知道外面有甚么。
外面有一捧垂地月光,一匹如练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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