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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啖一肉-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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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仪却道:“不见得,若是扛了个人身子重,脚印也必然深一些,再找一遍试试。”
两人分工又找了一圈,然而昨夜的雪并不厚,且房檐也不平,有不少积雪已经从两侧滑落下去,还有些地方化了露出朱红砖瓦,能保存清晰的脚印已是不易,更不要说查深浅了。
邹仪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没说甚么,从梯子上走了下来,同青毓一道去用午膳。
午膳还是戴家的下人做的,然而听席间谈话,晚饭便是各位亲自动手,切磋厨艺了。这是其一,想来还有一层考虑,便是早膳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放了缎子,虽然无毒,但这样无知无觉的显然让人心惊,若是有一日人家下了毒岂不是也会傻乎乎的吃下去?
邹仪和青毓秉持着术业有专攻的原则,等大师们大显身手,在大家都忙碌的当儿他们却优哉游哉的补了一觉,然后爬起来一边剥瓜果一边谈天。
地龙烧得太热,他们两人都有些口干,邹仪起身去支开半扇窗,一回头就见青毓叼着根番薯条,咬得津津有味。
邹仪见了有些怀念,也捏起一根入了口,只是戴家的东西自然精致,里头并了桂花红糖,却不是幼时街头的味道了。
青毓两颊鼓起,像一只匆忙囤食的田鼠,邹仪轻轻推了他一把,意思是叫他慢些吃,青毓却将那根番薯条草草咽下道:“这样子吃多没劲,你要吃烤红薯么?”
邹仪愣了愣:“甚么?”
青毓十分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烤红薯,煨在滚烫炉子里,热乎乎的,要吃么?”
邹仪被他说的十分心动,不由得点了点头,青毓便出门喊来下人,叫他们准备一应工具食材,自己要在外头烤番薯吃。
下人应了,然而也只是应了,恐怕是觉得青毓脑子拎不清,放着那么多名厨的菜不吃,偏要去吃那随处可见的烤红薯,他们左等右等也没有等来心心念念的红薯,青毓便又起身去催了一次,然而他回头走到一半又说:“算了,我自己去厨房,满谦,你等着我。”
邹仪见他孩子心性,兴致上来了谁也拦不住,便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
青毓之前在屋檐上的时候便摸清了厨房的地址,冰天雪地的,脑子也清醒,因而不曾问人也没有走错,他走得很快,却有人比他走得更快,且垂着脑袋佝偻着背,在转角处结结实实的同青毓撞了一把。
青毓呲牙咧嘴的啧了一声,不满的张嘴准备刺人几句,然而定睛一看,却是李澜老夫人,虽不是个流涎水要人喂饭的痴母,可毕竟年岁也大了,若是有甚么差错青毓可担待不起,他忙收敛起自己趾高气昂的面孔,春风和煦的笑道:“是贫僧大意,李老夫人可还安好?”
都说人越老便越和气,眼角的皱纹将凶神恶煞都夹没了,可李澜老夫人全不是这样,越老便越瘦,越瘦便越突出她那浑黄的眼珠,瞧着就是尖嘴猴腮、心怀鬼胎的面相,青毓垂着眼睛已经做好了被她跳脚大骂的准备,然而那老夫人只是抬起鼓眼睛扫了他一眼,低声道:“无事。”说完便要从他身旁走过去。
青毓眯了眯眼,乐得逃过一劫,忙不迭也往前走去。
待走至偏远角落四下无人之时,他又脚跟一转,往李澜老夫人的方向追去。
李澜老夫人走得极快,但毕竟是老人家,他轻而易举便跟上了。她似乎对这庄子很熟悉,避开了下人,一路都抄的小道。青毓一面在她身后跟着,一面心里纳罕:戴昶性情古怪不得人缘,这次也是因为有了宋懿的帮衬才请来的这么多人,怎么她对庄子这样熟悉,好像那以前是她的别院。
他心里头记下要打听打听这庄子的来历,经过一扇拱门,迎来一小片松林,待绕过那片松林便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到了个别院。
青毓转了转眼珠,爬上了松树,这时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这便是戴昶软禁不在场证明下人的别院!
他竟不知有这样一条小道,心中狐疑加重,就见李澜老夫人四下乱扫,确认无人窥视才在一处房前停下敲了敲门,那门极快就开了,虽青毓没看清那人的脸,但瞧着身影却是程严。
程严,也是“膳景馆”五位考核官之一,前几日经历了丧弟之痛腰间正缠了白腰带,然而青毓匆匆一瞥却没见着白色,显然是特意摘了,他又想起今早李澜见着缎子的反应,不由得轻手轻脚走过去,蹿上房檐揭开房瓦,一窥究竟。
李澜老夫人合上门,往前几步,直直在程严老先生面前站定了,眼中含着一泡热腾马尿。
程严显然不为所动,只问:“可有人跟着?”
她摇摇头:“不曾,这地方我熟。”
程严点点头:“那就好。”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他平静如水的面孔突然狰狞起来,扬起手就要给李澜一巴掌,那巴掌生风,李澜显然没料到,傻站着眼睛也不曾眨一下,然而就在半寸的地方,那手堪堪停了。
青毓冷眼瞧着,他显然是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没有将那一巴掌落实在人身上,手指尖都在发抖。
李澜这才反应过来,抬起自己干瘪的脸,哭喊道:“程大哥!”
“别喊这么响!”程严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想把旁人都招来么?”
李澜忙捂住嘴,摇了摇头,这才缓缓放下:“程大哥,他回来了!他回来了!过了十九年他又回来了!我这十九年里一直心里难安,没想到他真的回来了!他来向我们索命来了!”
程严眯起了眼,有几分咬牙切齿道:“他回来?他怎么回来?他都已经死透了,只剩一副白骨架子他怎么回来?这明显是人有意为之,要搅浑这一潭水!”
李澜愣了愣,显然没明白他的话,程严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道:“我们当初做得干净,怎么会有人来秋后算账?即便有,他不早不晚,偏偏要在我马上退了的一年来?戴昶这小子性情古怪,又怎么会突然邀我们来山庄,偏偏他买的还是这座庄子,若说他没有祸心谁信?”
李澜这时冷静下来,似乎也明白了:“大哥的意思是他不知从哪儿知道了当年的事,借此铲除异己?”
“不止!宋家向来和他不对付,怎么现在突然联合出声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以宋家马首是瞻还不够,现在不过是想挺直腰板,宋家就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李澜沉下了声,嗓子沙哑得好像生锈的刀片,衬着她干瘪脑袋上的半条泪痕,像一条弯曲的蛇,无端透出几分阴毒来:“宋懿真是做了场好戏,将我们都骗了过去,我们都以为两人是不共戴天的死敌,谁知他们早串通好了就等我们巴巴跳进去呢!”
程严叹了口气:“也是我眼拙,他从扬名那刻便和宋家唱反调,还能这么一帆风顺的升上去,若是真惹了宋家哪儿还有他的立足之地?”
李澜道:“程大哥,我是一直最服你的,你说现在该如何是好?”
程严却突然不出声了,警惕的望了望周围,连房梁也不忘扫一眼,幸好青毓眼疾手快的将瓦片盖了回去,他屏息趴在那儿等了片刻,待他再揭瓦时却见那老贼已然成了精,即便他以为这屋子里里外外就两个大活人,还是只对着李澜耳朵低低私语,他听了半天,连嘴唇都没见着如何动,自然是甚么也没听出来。
他说完这一通话便率先离开,又过了一刻钟,李澜才小心的掩上门,也走了出去。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青毓趴在屋檐上,将自己拍成了一条极扁的鲶鱼,待过了一炷□□夫,见那两人都已走远,没有回来的可能他才悄无声息地滑了下去。
从那两人对话中可以极明显的看出,十九年前确实发生了一桩事,且此事十分的不光彩,而今有人要翻旧账。
不过他对他们后面的话存疑,程严说宋家一直占大头,也参与了当年的事,现在却要假借戴昶之手铲除异己;可青毓知道了戴昶同宋懿的关系,有这么层朦胧关系在,有些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却是顺理成章了。
不过也有些道理,宋懿且先不论,戴昶这出确实是古怪,不光请了杜国的名厨,还将林熹也请了过来,林熹不过是个海商,虽戴昶请他的借口是邀他手下的厨子来切磋,可旁人都是亲自上阵,唯有林熹指使手下做事,怎么着也瞧着怪。
还有那哭哭啼啼的吴巍,缠着东山说在佛爷身边才有安全感,这样的傻小子,怕是给他一砧板肉都不知怎么下刀,无非是沾了他爹的光,要真切磋厨艺请他来做甚么?
哦,对了,还有这庄子,又是戴昶从谁手上购过来的,竟是人人都识得这庄子。
里面的人各个心怀鬼胎,同这庄子一样细雪纷飞瞧不清楚,青毓跳下来理了理衣袍,叹了口气,可惜他们这一汪池鱼,好端端在池子里游着,也要被捞起来丢进锅里,烧一锅腥鱼汤。
邹仪等了许久仍见不着青毓的影,心下不安起来,虽说青毓脑子活络身手也矫健,且这青天白日的,遇着歹人的可能性不大,但庄子里到底藏了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凶手,他在屋内踱步许久,终是忍不住出了门。
甫一推开门,就觉一阵力道阻着,邹仪定睛一看不是害得他心惊肉跳的青毓还是谁,当下便松了口气,把人迎进屋内,给他倒了杯热茶,眼见热茶下肚才开始埋怨:“你到哪儿去了,出去这么久也不回来,又不是平常时候,也不小心一点。”
青毓不说话,只微笑着握住了他的手,邹仪顿了顿,回过味来了,觉得自己婆婆妈妈十分丢人,不由得面上一红,将手抽了回来。
青毓也不勉强,只是突然起身将屋外细细检查后将窗户合上,这才坐回邹仪身边,压低声音道:“我出去找番薯的时候有了点儿新发现。”
“甚么?”
青毓凑到他耳边,捂着嘴,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
邹仪眨了眨眼睛,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待喝了半杯茶才轻声道:“这么说来他们早做了万足准备,倒是我们在糊里糊涂的时候被拉去做陪演了。”
青毓也轻声道:“只是不知这出戏,是寻仇记呢,还是伐异记。”
邹仪垂下眼睛把玩着喝完了的茶杯,那茶杯小巧玲珑,初看一片素白,细看却是有银线勾勒,繁复奢靡,他的指尖被茶杯微微烫红了,显出极其粉嫩的颜色,叫人想起水蜜桃上那一点儿尖,就那一点儿,漂亮极了。
邹仪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想起了戴昶的手,便开口道:“要不要我去打听打听这庄子的来历?别的套不出话来,这还是行的。”
“向谁?”
“林大老爷,”邹仪忽的莞尔一笑,“我的好岳父。”
青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胆大包天的抽了下他的脑门:“你在我面前说这话,是不想活了么?”
邹仪只是笑,笑眯眯的将被他拍歪了的发冠摆正。青毓玩笑过后也端正了脸色,低声道:“姓林的知不知道当年的事?”
邹仪道:“他以前同我说过,他经商二十余年,走海路的日子只有一半,想来是不知道的,只是旁人同他说了也不是不可能。”
青毓点点头,忽然开始理衣间褶皱,瞧着像是要出门,邹仪虽不明所以还是替他将翻起来的袖口抚平。
邹仪扫了他一眼:“怎么刚坐下又要出去?”
青毓道:“咱们兵分两路,我去问问那缠着东山的傻小子。”
邹仪听了不禁一笑:“行啊,那你去罢,只是记得不要碰他,若是碰了我就不要你了。”
青毓眨眨眼睛:“为甚么?”
邹仪笑嘻嘻道:“傻气会传染的,你本来如此也就罢了,要是传给我怎么办。”
青毓不说话,大概是想着动口不如动手,把他拖到床上狠狠挠了顿痒,挠得邹仪眼泪都下来了才放过。
邹仪去林熹房内时他正在给他的掌上明珠写信,预备出了庄子率先用船带回去,自己再慢悠悠回来,让自己的宝贝早日知道这个好消息。
这好消息无法就是见着了她的心上人,长得越来越俊俏,同她越来越般配云云,然而他写到一半想起邹仪是要去蓬莱的,他心里头并不希望自己的快婿去蓬莱,但又明白男儿志在四方,于是纠结半响,还是只好顺着写下去,告诉女儿她的心上人勇闯四海,去了蓬莱便会回来。
思及至此他抬起头,用那小而精的绿豆眼扫了邹仪一眼:“满谦,你去了蓬莱之后还要往前面走吗?”
邹仪微笑着摇头:“不了,蓬莱后再无人闯过,前路未卜实在危险。”
林熹拈了拈自己的油亮小胡须,心想自己所料不错,邹仪最多在蓬莱呆俩月,算起来也不过比他晚半年回来,于是乐颠颠的写完了信,朝着笔尖一吹,快乐的蹦下了椅子走到邹仪面前,掂起脚尖,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年轻人大多软骨头,难得见你这样肯吃苦的年轻人,我家娇娇真是好福气。”
邹仪忍着凛凛寒毛同他谈天。
可惜林老爷一问三不知,全心全意都扑在自己女婿上,目光在他头脚上逡巡,好似掂量着一份猪肉,显然这猪肉肥中带瘦瘦中有肥是上好的五花肉,让林老爷十分满意。
邹仪陪他谈天了半天,发现套不出甚么有用的话来,自己又实在抵不住人家含情脉脉的攻势,不得已寻了个由头逃出来。
邹仪那儿虽一无所获青毓却顺利得多,他在东山房内找到了吴巍,吴巍正哭哭啼啼缠着东山。
东山被他烦得没法,想赶人,但眼见着这巴掌脸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又狠不下那个心,于是只好坐在两丈开外,念经静心。
再有一哭三叹的本事,那也得有人欣赏不是?
吴巍浑然天成发自肺腑的表演无人欣赏,十分郁闷,这时眼角余光瞅见另一位佛爷进来了,忙不迭赶过去。
青毓眼见这位公子哥起了身,他这起身也不是旁人的起身法,而是醉酒似的摇头晃脑,绕了两圈才立直了,一缩肩膀,迈着碎步,活脱脱一个偷灯油的小老鼠,贼眉鼠眼的到了青毓面前。
青毓心下纳罕,他怎么着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眉间没有坚忍不拔之气也就罢了,却有股小太监的猥琐,真不知是怎么养的。
吴巍不知他所想,在他面前站定了,清秀的脸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来:“大佛爷,你来了?”
他给这对师兄弟分了类,青毓是大佛爷,东山是小佛爷。
青毓嘴角抽搐,一时之间竟有几分想夺门而出的心思,然而他深深吸了口气,把这种欲望给压下来,脸上也挤出个笑容道:“吴公子,我来看看我师弟。”
“看,请随便看。”
吴巍一扬手,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厢房的主人,给青毓端茶倒水,极尽殷勤。
青毓强打起精神同他谈天,问起为甚么对佛门如此虔诚的时候,吴巍精神抖擞的告诉他,自己十九年前生了场大病,险些丧命,家里人寻医无门,秉着死马当活马医求神拜佛,不曾想他却渐渐好转,奇迹般活了下来。
“我爹每年都要带我去寺里住两个月,我小时候就是被养在寺里的,连字也是主持取的。”
不曾想这小子傻归傻,心却诚,十九年的事能记到现在,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他不这么傻,有些滑头,恐怕早把当年的事当做封建愚昧,嗤笑了之。
青毓一时半会儿竟归纳不好他是怎样的人,然而这并不是最要紧的,他听吴巍提起了十九年前,想来即便他爹不提,他也能摸到个零星半点,于是笑嘻嘻的同他套起话来。
青毓这人眼窝深凹,鼻梁挺拔,五官很是深刻,同工匠们一刀刀刻出来的木佛像颇有几分相似□□,吴巍这傻小子一面敬一面畏,不一会儿被他探了个彻底。
这家庄子本来是宋家的,但不是宋懿他爹的,是宋家一个旁系,在杜国是出了名的纨绔恶霸,若他论花天酒地第二,无人敢论第一。
只是天道好轮回,他霸王硬上弓毁了个姑娘的清白,而判得又极轻,那姑娘的父亲恨得要呕出血来,伺机潜在他身边,有朝一日将他刺死,报了仇。
宋家本家对他极其不屑,他死了也不愿伸手帮孤儿寡母,自此他家门道中落,不得已贱卖了庄子,被崭露头角荷包鼓起来的戴昶给买走了。
听着似乎没甚么问题,可青毓听到本是宋家庄子的时候还是眼角一抽。
本来所有人包括他都认为这次邀请占大头的是戴昶,宋懿不过是帮衬的,可现下知道了是宋家的庄子,这意义就耐人寻味了,这是其一;其二,李澜程严对这庄子熟悉,可他们都是有头脸的人物,又怎会和这种恶名累累的人厮混在一起,还是宋家同他断绝关系是个假象,实际上借着他的大旗在底下做些腌臜事?
眼见着天色不早,下人进来喊他们吃饭,几人掇拾一下便去了厅堂。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这次晚膳由各位名厨所做,叫几人好好长了见识,戴家下人之前所做的,同他们几位亲手做的,简直是云泥之别。
青毓撕了一只赛江南的素火腿在慢慢的嚼,只觉这肉分明是豆腐做的,却是相当有嚼劲,连薄薄一层肥肉也做了出来,像流水似的无孔不入,每一口肉都浸满了油水,好吃得他将碗上的汤汁都仰头喝尽。
青毓夹了一块,还打算再夹,却觉脚被轻轻一踢,他垂下眼睑见是邹仪动的脚,面上不显,却是探出左手撩起邹仪的大氅,手一路伸到里面去,邹仪嘴角抽了一抽,死死摁住了他的手,青毓也不勉强,反而顺水推舟反握住了他的手。
邹仪正在犹豫要不要挣脱,忽觉掌心一阵酥麻,是那面上一本正经的和尚在用指头写字,那指尖带着点儿薄茧,因眼睛瞧不见,触感变格外明显,像猫尾巴似有似无的撩拨,挠得他心猿意马。
还好他存着几分理智,仔细分辨了半响,才分辨出那人写的是:大庭广众,君子有礼乎?
邹仪忍不住笑了一笑,瞥了一眼席上的人,知道不该这样,可总归忍不住,凑到青毓耳边咬着他耳朵说:“淫者见淫,我可是好心叫你留个胃,等着吃后面的菜呢。”
青毓也笑了一笑,见新菜上来,便夹了一筷子,看也不看,径直塞到邹仪碗里。
林熹皱起了眉,两条精简的腿在桌下用力的晃了晃;东山本是秉持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原则,但即便是这样,还是被这对恬不知耻视若无人的狗男男酸得眼睛疼。
邹仪本是个头脑伶俐的,但一谈情说爱起来脑子里便好似被浇了一锅热浆糊,他只是颊边红了红,当真低头尝起来。
青毓给他夹的一筷子也是豆腐,瞧着平平无奇,方方正正的一块儿,半指厚,淋了深色酱汤,可当他用筷子的时候才觉出门道来,那豆腐嫩得不可思议,若是强行用力往上提,它便会破,也亏得青毓手上功夫了得,邹仪这么想着,改用了调羹,舀起来轻咬一口,却道那豆腐是个外嫩里酥的!
真是奇了怪了!
他再仔细一瞧,里头的豆腐层层叠叠,是一张张炸的酥脆的豆皮,外面却裹了层入口即化的嫩豆腐,可以说是很惊喜了,而且味道也相当好。
上了菜的如花婢女侍立在他身边,婉声道:“这道‘血芙蕖’出自李澜老夫人之手。”
邹仪抬眼望她,见她正志得意满的微笑,显然是吃了程严的定心丸,笑得都将脑袋缩成了一颗山核桃。
之后的菜虽出彩,但还是没有李澜的“血芙蕖”来的惊艳,戴昶面上虽是冷淡,到好歹挤了个微笑出来,敷衍的赞了李澜几句,这晚上的桂冠便落在了李澜老夫人头上。
她挤眉弄眼的说了几句谦词,无非也就是“这才刚开始算不得数,多亏几位谦让”等等,待那走过场的谦词说完,她才扬着眉毛、趾高气昂的将在座的都扫了一遍,引来吴巍撇了撇嘴。
邹仪他们不懂这些,也懒得管这些纷争,吃完饭上了茶,听席间几人各自吹嘘一会儿,之后便以困意渐浓为由,提前告辞。
邹仪他们走后紧接着是吴巍和戴昶,宋懿倒是有耐心,微笑着到了最后,可惜最想叫人气一气的戴昶走了,宋懿无论说甚么都是春风和煦的笑脸,留下来吹嘘的也觉得无人欣赏,十分寂寞,没说几句便散了。
邹仪回了屋子,青毓在他关门的刹那挤进来半只脚,邹仪眼珠子转了转,终究还是没忍心,叫他进来了。
外头的雪纷纷扬扬的下,虽说天黑乌漆墨黑瞧不清楚,可也感受的到,邹仪伸出手,只觉那雪花落在手里都沉甸甸的。
天气太冷,即便洗澡也冷,邹仪命下人端来一大盆的热水,然后仔细的从上到下洗漱了一遍,一直到卷起裤管泡热水脚,他才舒服的喟叹一声,半眯起了眼。
青毓刚脱了袜子,还没洗脚,见他这幅模样不由得逗弄心大起,突然一脚踩到木桶里,大脚趾同其余四趾分开,夹起了邹仪的大脚趾,然后用力一闭合,笑嘻嘻的斜觑着他。
邹仪朝他扫一眼,抽了抽脚丫子,青毓却将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邹仪脚板上,叫他动弹不得,邹仪不由得有些急了:“你脚臭着呢,不要闹!”
青毓本是打算见好就收,听此也不由得一撇嘴怒道:“胡说,我现在洗得可勤快了,哪里脚臭?你说我脚臭,那我也要让你脚臭烘烘的!”
邹仪真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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