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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啖一肉-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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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发颤,那些围在他身边人高马大的家丁都缩成了一只鹌鹑,却还是被青毓毫不留情的挑破了胸口,四个人相继倒下,他手扒着门板,浑身抖得仿若抽搐:
  “你放了我!”他几乎是尖叫出来的,“你放了我!你想要甚么我都给你!考核官的位子你要不要?出去以后杜国的厨界归我说了算,考核官的位子人人挤破了头想要,富得流油!我送给你!”
  青毓叹了口气,亦或许是笑了一声,程严分不出来,他最后的意识是一股冰冷的刺痛卡上了他的颈骨。
  青毓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四十四条人命啊。”
  与此同时,东院。
  邹仪觉得自己快顶不住了。
  他老远就觉察出刀风呼啸,却是到了眼前才勉强抵挡,金属相撞,他的右颊被划了一丝血痕,脑袋堪堪擦过。
  那家丁的一击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笨重有余灵巧不足,邹仪只要手脚快必然能躲过,可他光是躲过就拼尽了全力。
  那人见一击不中,大喝一声,手中青筋突爆,刀尖掠起一道尘埃,朝邹仪腰腹横扫,邹仪喘着粗气提起刀来,手已然抖得不成样子,却见兔起鹘落间一道血光乍现,邹腊肠一爪撩在那人胳臂,一爪抓着那人臀部,尖嘴更是对着握刀的手发狠的咬了下去。
  “啊!”
  那人低叫了一声,发狠似的甩着邹腊肠,可邹腊肠体形不小,又是下了狠劲,竟一时甩不开,还是旁儿的家丁来帮忙,朝腊肠背上砍了一刀,它才不得已松了口。
  邹仪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邹腊肠,他是眼睁睁看着它雪白无暇的皮毛被鲜血染红,二十多刀,身上遍布伤口,几乎找不到完整的皮肉。
  邹仪拖着瘸腿想:“熬不住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非得全军覆没不可,应当趁着还有还手之力的时候点燃□□,那群莽夫不知道有□□,可以趁他们分神间隙逃到密道里。
  “可是,”他旋即想道,“青毓该怎么办呢?还有东山、戴昶……这□□能让整个庄子都飞上天,土木坚石都扛不住,更何况区区人的血肉之躯……”
  然后很快他就没有胡思乱想的心思,有人朝他小腿斜切一刀,那一刀险些将三分之一的肉都给剜下来,邹仪当场痛得眼前一黑,却还要在剧痛中深吸提起,对抗密不通风的刀刃。
  他拼了半条老命凑到吴巍和那年轻人身边,三人聚拢相互贴着后背,邹仪压低了声音,在他们耳边说:“护我去水沟!”
  耳朵同嘴唇一触即分,也不知他们听见了没有,应当是听见了的,吴巍这样一个含在嘴里怕化了,见到有人杀鸡都得难过半天的公子哥,却主动挡在他面前,邹仪瞧见他手臂上有一道裂痕,从食指的指甲开始,一直裂到胳臂肘。
  三人存了心转移重心,幸而水沟离假山也不过十步路远,可这十步路却足足走了一刻钟的功夫。
  到后来,他们都是心存了死志,实在躲不了,便也不躲了,干脆省下力气来,借着对方砍人胸腹大开的空隙,去谋求一线生机。
  邹仪眼见脚跟贴到了水沟,当下不管不顾弯下腰去刨开□□点燃,程家家丁见有可乘之隙一刀砍向他的脖颈,邹仪猛地低下头去,让自己的后背挡了这一记,那一刀从左肩一直砍到右肩,他却浑然不觉,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点燃了□□,然后吼了一声:“趴下!”
  剩余两人还不待他说就已经主动趴下,那□□像过年放的炮仗似的,一个个的炸起来,炸第一个的时候就是一阵轰隆巨响,两耳发聩,双眼被暴涨的白光激得立刻就流下泪来!
  邹仪虽早做了准备还是被惊得不轻,他泪流满面的睁开眼去,一手拉着吴巍,一手拉着年轻人,跌跌撞撞的朝假山洞口奔去。
  邹腊肠紧随其后。
  那些没有防备的家丁此刻两眼失明两耳失聪,惊慌大叫,提刀乱砍,他们顺利避开不过眨眼间就到了假山门口,邹仪先把年轻人给塞进去,又推了吴巍和腊肠进去,吴巍见自己进去了邹仪的脚却定在假山洞口丝毫没有挪动痕迹,不由得惊叫起来:“你——!”
  “我……”
  邹仪的话还不曾说完,感觉身体被大力一拉,脑袋磕在石头上险些开瓢,他的手脚发软,被人连拉带拽的给拽进了假山里,不由分说的推到了密道,他一个踉跄直接从阶梯上滚了下去,滚了好一会儿还是邹腊肠扑过去叼住他的衣服,生生给止停了。
  吴巍冲下来去拉他:“你没事儿吧?”
  邹仪一手攥着他的手,一手贴着墙,将墙贴出个五指血印来:“我得回去……”
  吴巍:“你回去做甚么?!”
  邹仪此刻见他们安全入密道,绷紧的线松下来,其实此刻已经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他偏不肯安生,兀自说道:“他在外面,我总得去陪他……”
  吴巍见邹仪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不知怎地胸中一口怒气燃烧起来,几乎要将他的胸口炸开,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从来没有,在这怒气之下他做了一件他之前不会做以后也绝不会做的事——扇了邹仪一记耳光。
  那耳光力度之大,差点将邹仪扇得再次滚下去,还是那三角眼的年轻人搭了把手。
  邹仪被他给打懵了,靠在年轻人身上一时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就见吴巍伸手去拉他,他是他们里头伤最轻的那一个,拉着两个人跌跌撞撞的往下跑,一片黑暗中只听得吴巍哽咽着大声道:“不要死!”
  他说:“你不要死!你是神医,你要是死了,谁来医治他?!”
  话音刚落就觉得握住的那只手整个一僵,邹仪突然攥紧了他的手,险些将吴巍的手都给拗断了,吴巍听得他哑声笑了起来:“好——”他大笑起来,嗓子像是破锣一样沙沙的在这漆黑甬道里回响,“我绝对不会死——我绝对不会死!”
  吴巍听他口中喃喃着那句话,他每跑一步就说一遍,那话都被他嚼烂了,他本想让他少开口省省力气,转念一想自己却闭了嘴,只是咬紧牙关,自己在心中默念同样的那句话:
  我绝对不会死。
  活着多难啊,可我偏要活!
  他们脚下是未知,头顶是轰隆响声,那□□被掩埋在整个庄子底下,如同苏醒的怪物般轰隆声不绝,三人听得都已经麻木,吴巍心中十分不是滋味,正想说些甚么,却听又一阵响声,那声同之前的不同,又沉又闷,仿佛从脚底长出一把刀,要将人劈成两半。
  那好像大地在发怒,吴巍被甩到墙上,像一只苍蝇被甩到墙上,五官都险些被拍得凹进去,他在巨响中仓皇的吼另外两人,却丝毫得不到他们的回应,吴巍发了慌,踉跄着爬起来,却见脚下突然蹿出了一缕光。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吴巍听得邹仪的低吟,他手脚并爬爬到邹仪身边,邹仪颤颤巍巍掏出火折子,吴巍替他点燃了,同脚下那抹光遥相呼应——吴巍的泪水涂满了整张脸,结结实实体验了一把何为喜极而泣:“我们在这儿!”他大喊。
  脚下的光越来越强,虽然地道还是时不时的颤抖,将他们三人如同猫爪子下的耗子一般玩弄,但他们硬生生提着一口气,挨到了那抹光到面前,乌压压一片人,还备了担架,见三人立马将他们抬上去,有人在邹仪耳边柔声道:“官府报道,放心吧。”
  邹仪勉强扯出个笑来,嘴唇动了动,但到底没出声,只是瞪圆了眼睛,无论别人如何劝说也不肯闭眼。
  那批官兵兵分两路,一批往上,一批急忙将三人抬下山,在邹仪身旁的那人似是个大夫,草草替他包扎,见他伤成这样还能不晕过去暗自惊奇,一直到小队人马晃晃悠悠出了密道洞口,邹仪被日光逼得两眼刺痛,却还是强撑着睁开眼,抬眼望了望山顶。
  就一眼,一眼过后,他闭上眼,泪流满面。
  他的预想成了真。
  那同行的大夫顺着他的目光不解地望去,心里头猛地咯噔了一声,明白了之前地动山摇的巨响是甚么了——
  是雪崩。
  邹仪闭着眼睛,睫毛扑簌,泪水纹路一般的往下流,大夫瞧他这般模样,估摸着庄子里有他挂念的人,心头不忍正准备安慰两句,忽听洞口一阵嘈杂:“黄大夫!快来快来!这儿还有两个人!”
  邹仪猛地睁眼,拼尽全力扭过头去,见官府抬着两幅担架一步步走出来,那担架上放的,正是一胖一瘦两个光头和尚。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完结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完)
  青毓睡了七天。
  这七天里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许是那日骗他们回庄子的程家家丁一语成谶,当初宋懿派下山的人里头,还真有一个九死一生,拖着残躯跑到了大街上——当即咣当一下昏了过去,缓了些时日才醒来,一醒来就去报官府,官府急急忙忙的派遣人马。
  待跑到山脚下,林熹却是跌跌撞撞冲出洞口,一见着外面声势浩大忙不迭将原委说了,一行人顺着密道逆行而上,这才有了之前的一幕。
  至于青毓和东山,说来也巧,戴昶的□□瞧着骇人威力却不足,两人挨过东院的一波爆炸,没赶上眼瞎耳聋,推推嚷嚷进了假山,这才觉出地动山摇,忙咕噜滚进地道,堪堪和雪崩擦肩而过。
  事后几人都昏了过去,吴巍伤最轻,邹仪其次,只是小腿伤势骇人;东山的腿倒是伤得厉害,拼尽全力医治却也是跛了,日后只能拄拐,飞檐走壁自是不必想,不过他捡回一条命来已十分庆幸。
  青毓右肩那处伤口极深,再失血过多,躺得久,虽然邹仪醒后就亲自上阵,勉强将他的命从鬼门关里捞回来,右肩却是以后再不能担重物。
  至于伤得最重的那位三角眼年轻人,回天无术,去了。
  青毓醒来的那个早晨,邹仪特意挑了件素袍子,去参加年轻人的头七。
  年轻人名唤陈正。
  是个爹不疼娘不爱、高不成低不就的家中老二,老大嗜赌,老三嗜嫖,照理来说黄/赌/毒三缺一,他应该同他们浸染的一样,可陈正似乎脑子从小就跟他们长得不一样,先是发奋的读书,然而奈何先天不足,后天补得也吃力,干脆放弃了去豆腐店里做学徒。
  这么一步步往上爬,自身本事是一回事,长袖善舞又是另一回事,他拜了个同样长袖善舞的师父,被人在背后尊称为“大小毒瘤”。这次就是“大毒瘤”有事出海,便选了他的衣钵人“小毒瘤”参加切磋盛会。
  ……谁想得到呢?
  命运弄人,不外乎如此。
  邹仪去的时候陈家已经将饭菜备好,香烛摆好,纸钱放好,正丢在盆儿里烧着。
  那黄纸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香中又带烟火气,好像生者留下的一个影子,拖着长长的尾巴扫过人间。
  陈家父母似乎哭得很伤心,他的兄弟却是面无表情,被父母催促着才上了香,之后便立在饭厅里,站也没站相,同来访客人敷衍的说着话。
  邹仪恭恭敬敬上了香,又对着蒲团跪下来,他的小腿被人斜切一刀,行动不便,陈家父母见状想拦他:“意思意思就得了,这么客气多见怪。”
  一道前来的林熹皱起了眉,觉得这对父母做得十分稀奇。
  邹仪却用拐横在胸前,阻止了他们伸来的手,一字一顿道:“他当得起。”
  说着笨拙的跪下身去,将拐放在脚边,然后以头叩地行了个标准的大礼。
  之后便是林熹、吴巍,陈家父母想留三人吃饭,都被他们拒绝了,吴巍率先走出去,邹仪同林熹跟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林熹指着吴巍道:“我之前就觉得你太静了,年轻人,多活动少胡思,像他那样活泼些才好。”
  邹仪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时却见在前面的吴巍折而复返,手中攥着两根柳条,分给他们一人一根:“在前边路上瞧见新抽的芽,长得真好看。”
  邹仪将拐杖夹到腋下,空出两只手来编了个圆环,一边编还要一边得了便宜卖乖:“人家千辛万苦长出来的,你怎么好意思折了它。”
  吴巍当即脸上一红,嗫嚅着嘴唇不出声,还是林熹发话,让邹仪不要挤兑他。
  三人走至林府门前,脚还不曾踏进去,就见有下人急急忙忙道:“老爷、邹公子、吴公子,青毓佛爷醒了!”
  三人心下大喜,吴巍连蹦带跳往前跑了几步,忽然觉得有甚么不对,他回头就见邹仪立在原地,手里的拐被他摔在地上,现在正佝偻着费力的去捡,只是手抖得厉害,一捞却被他推得更远了。
  吴巍忙扑过去将拐杖塞给他,见邹仪半张着嘴,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不由得担心的扯了扯邹仪的袖子:“邹大夫?”
  邹仪的魂儿这才被招回来,他冲吴巍挤出个微笑,颤声道:“走,去看看他。”
  吴巍本搀着邹仪,不曾想邹仪单脚跳得极快,到最后得吴巍小跑才能跟上,然而到了房门前,邹仪却又不急了,用手轻轻抚着房门,吸了口气才将它推开。
  房门里头大夫、下人吵吵嚷嚷乱做一团,邹仪却在这吵闹中一眼瞅见了青毓,青毓正靠在床头冲他微笑,嘴唇还发着白,分明是极虚弱的模样,笑却十分的不正经。
  邹仪看了他半响,忽然也笑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哑声道:“感觉怎么样?”
  青毓言简意赅:“很好。”
  邹仪茫然的点了点头:“那就好。”说着伸出手去替他把脉。
  之后换纱布、灌药汤又忙活了一通,眼见青毓面露倦色,邹仪替他掖了掖被角便退了出去。
  又过了几日,青毓能下床活动,林熹便张罗了一场铺张盛宴,按照他的话来说,这么多人九死一生,再怎么铺张都不过分。
  傍晚的宴,邹仪午饭后就来了,先是监督他喝药,再给他换药,看着他午睡,最后喊人起来帮他穿衣服。
  青毓身上遍布伤口,尤其右肩,穿衣需要格外小心,偏早春的衣服也厚得很,层层叠叠穿起来极费工夫。
  青毓坐在榻上,垂着两手,对邹仪笑嘻嘻道:“伺候大爷穿衣。”
  邹仪冲他翻了个白眼,却并没有说甚么,小心的走过来替他穿衣服,他这几日对青毓格外的纵容,纵容得连东山都看不过去。
  邹仪肩膀上也带着伤,青毓不过是随口一说,平日里都舍不得,更不要说现在了,忙兔子似的蹦开一尺:“我来,”他急急忙忙地说,“我自己来,我能行,你歇着。”
  邹仪见他坚持,这才放下手立在一旁,不过还是会闲不住,时不时地搭一把手。
  待青毓换好衣服后时间也差不离,两人入了宴席,见吴巍穿了件绛紫色的袍子——这是他从来不曾穿过的颜色,他见邹仪盯着他看,十分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我从今日起就跟着我爹学怎么掌管家中事宜啦,现在乱得很,这次考核官损失惨重,告老的全部延迟,宋伯都被请出了山。”
  又见邹仪若有所思的神色,便主动道:“官府还在清理戴庄废墟,大致已经明了,是程严作的祟,戴兄、宋兄……的两块碑已经造了起来,想来不久就能完工。”
  邹仪点头:“落成之日务必告知我一声。”
  说话间主人落座,林熹拍了拍手,珍馐美宴流水般的送了上来,他纵横商场多年,最是会拿捏人心,一场饭下来众人都吃得相当尽兴,除了东山,每人都喝了酒,就连青毓邹仪本因着不利伤口愈合拦着他,到底没受住青毓死缠烂打的攻势,让他啜了一小杯。
  肴核既尽,杯盘狼藉,这里头大多都是伤员,本着养伤的原则,也不留人,吃完就散了。
  邹仪坐在榻上,从几案上翻开看到一半的游记,这是邹仪怕他养病无聊,替他寻来的,语言风趣,是个打发闲时的好东西,不过他现在的心思显然不在游记身上。青毓以书掩面,就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邹仪在给他铺床的背影,神情专注,面容猥琐。
  邹仪这几日对他好得那是绝对没话说,以前对他也是好的,但嘴上总少不了要挤兑他几句,现在是一句损人的都不说,他咳嗽一声脸色都能发白。
  青毓美滋滋的过了两日,欢喜褪去,却越发的不是滋味起来,他一边自嘲地想着:自己真是犯贱,一边不可自抑的心疼起来:那可是他的宝贝啊,他的宝贝就该眉眼带笑,神采奕奕,两片薄唇上下一碰,吐出让人无言以对的尖刻话来,而不是化成一汪水去伺候别人。
  伺候我也不行。
  他这么想着,存了心去逗弄邹仪,见邹仪背对着他给他铺床,朗声笑道:“满谦,近几日这般贤惠,是要给谁家做媳妇呢?”
  邹仪不答。
  他又道:“你要是姑娘家,我立马还俗娶你做媳妇去。”
  邹仪还是不答。
  青毓蹙起了眉,见邹仪还没有恼怒反驳心下正疑,却见那双铺床的手不动了,整个身子都僵在那儿微微颤抖。
  他心咯噔一下,当即跳下塌,三步并两步跑到邹仪身边,就见邹仪紧紧攥着锦被,大颗大颗的眼泪打湿了被面。
  青毓伸出手去,先是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脸,见他不反对便将他整个脑袋都拗到自己胸口,轻抚着他的脸道:“满谦,对不住,我不是存心的,别生气好吗?”
  邹仪一声不吭,直至泪水浸了他大半个胸口,这才开口:“我……”甫一开口就觉嗓子哑得不可思议,他咳嗽了一声继续道,“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真的回来了。”
  “你要是回不来了,我该怎么办啊?”
  青毓浑身一震,只觉心尖儿被一只小手狠狠地掐了一下,一时嗫嚅着嘴唇竟不知说甚么,邹仪伸手摸了摸他温热的面孔,突然止不住地嚎啕大哭。
  苦苦压抑了十多天的不安,在摸到他面孔的刹那,在感受到他温暖体温的刹那,在感觉到眼前人活着的刹那,终于止不住了。
  邹仪自爹死后就再没这么哭过,两眼一闭嗷着嗓子哭,像个小孩子一样不顾一切的哭,哭到后来嗓子都哑了,可就是止不住,青毓给他喂了半杯水,他也是边哭边喝完的,青毓将他圈在怀里,哄了半响一点儿效果也没有,他急得直跺脚,突然瞥到了被自己丢在一旁的游记,像是想起甚么似的,猛地抓住了邹仪的肩:“我们回去好不好?”
  邹仪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打了个哭嗝:“甚么?”
  青毓说:“我们一起回家去好不好?”
  邹仪这下听明白了:“可你不还是要去蓬莱吗,不去了?”
  “不去了,”他捧着邹仪的脸吧唧亲了一口,“本来就是为了找好日子才出来的,现在好日子在我面前,哪能继续折腾啊,还是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好。”
  邹仪给了他轻轻的一巴掌:“哪儿来的老婆?哪儿来的孩子?嗯?”
  青毓甘之如饴的受了那一巴掌,没受伤的胳臂将人圈得紧了些,低下去他啄吻邹仪的脖子,邹仪觉得痒,偏头避开了:“真的不去?”他问,“都临门一脚了就这么走了你不会不甘心?要是你想,我陪你一起去。”
  青毓摇摇头:“说不去就不去,明天我跟东山讲,现在先睡觉,都这么晚了。”
  邹仪这才想起身后的人是重伤员,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仔细检查了伤口,发觉没有大碍之后脱了外衫,两个人脸贴着脸钻进了被窝。
  邹仪心中回过味来了,为自己刚才的大哭感到羞赧,见青毓眼珠子一刻不落的盯着自己面上不禁红了起来:“看甚么看?睡觉。”
  青毓立马听话地闭上眼。
  他本来还想趁邹仪睡着之后偷亲两口,便是不能亲多看两眼也是好的,结果不知怎地,许是受了伤虚弱的缘故,他竟等着等着睡着了。
  在朦朦胧胧之际,突然觉得怀里被挤了挤,邹仪已经睡着了,半流着哈喇子小猪似的往他怀里拱,青毓被他顶到了伤口有些疼,稍稍换了个姿势,却还是牢牢的将他圈在怀里,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他一边拍背一边想:“我终于要回家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依旧日更
  想看长评=3=(虽然可能没有但我还是默默的求一下吧QAQ)
  老规矩,如果不嫌弃我字丑的话作为感谢就送一张明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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