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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雪红-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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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宫女缩着肩膀,头低低的不敢看他。诛银盯着药汤上方蒸腾的热气,忽然伸出手,扣住那只碗。
「啊啊啊──!」
只听一声惨叫,诛银把药碗斜倾,滚烫的药汤尽数洒在宫女手上。她下意识地缩手,岂知诛银不放过她,一个箭步上前,捧着碗、把半碗药直接往她脸上泼。
宫女跌倒在地,那只碗则被摔在面前。诛银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药汤由她手上冒起泡泡,宫女疯了似地在地上打滚,他似乎才解气。
而这些,也是苏少迟踏进中庭时所看见的景色,他远远地望见少年,诛银冷漠的姿态任谁看了都只能心底发寒。
「发生甚么事了?」
诛银并未回答苏少迟的问题。太子快步走近,他才抬起头,可脸上却木无表情。宫女一面惨嚎一面爬向太子脚边,可他撇下宫女,来到诛银面前,便捉住了他的手,摊到眼前一看,药渣混了汤水、沿着少年的掌纹缓缓滑过。苏少迟顿住了,努力地把本来想质问的话都吞回去。半晌后,才能克制住、使自己的语调别太像责备。
「烫吗?」
诛银依然沉默,苏少迟瞥了一眼在地上瑟缩发抖的宫女。闭了闭眼,低声道。
「先退下。」
宫女逃命似地爬起身,往大门口跑。而太子和少年僵在中庭内,两人看着仓徨逃跑的宫女,氛围给秋末的寒意冻出了一层霜。诛银彷佛人像般伫立,手还被苏少迟扣着。后者一向看不惯宫里的官员们欺负奴人,因此脸色相当难看。
但在长长的静默之后,他仍是选择了纵容。
慢慢低下头,以唇擦过诛银的手掌,吻去苦涩的药汤……少年任他吻着,动也不动。
「我讨厌那个宫女。」
「换掉吧。」
苏少迟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粗糙的手。诛银的掌纹很浅,全都是给兵器磨的,大大小小的伤疤更不必说,许多裂口与凹陷布满手心手背。苏少迟一次次吻过,却像捧着易碎黑花瓷器,直到诛银欲抽手,他才放开他。
「我本是想问你那幅画的事。」
站直身体,诛银看着太子,笑了声、可嘴角殊无笑意。眼底的冰冷始终化不开,像提早结冻的湖泊。
「一幅破画,我不想要。」
「是吗?我以为你和易寂嫣说的是:南方无雪。」
诛银的表情僵了僵,却也未否认。他别开脸、视线定在地上,药汤在脚边流动,扩大成一滩水渍。他细微的神色变化苏少迟全看在眼里,想他是猜对了,异乡的少年离开南方数年,起了乡愁、那也无可厚非。
「想家了?我记得,你同我说过你故乡的美景,江上小城、渔人晚歌,橘黄的夕照是真暖的,映那水色无边……」
「尊贵的殿下,您一个北方人明白什么?在这地方说着这些,存心不让我好过?」
「不。」
苏少迟顿了顿,斟酌字句,可神色间难免有些黯然。
「我原是想画我熟悉的家乡、把最美的冬景送给你。只是,想来那景色再美,也是比不上南方吧……」
诛银看向他,沉默下来,一时有些哑然。
其实不必这样的,他毁了画、又在太子眼前把药汤泼到宫女手上。苏少迟大可以发火、或是挑明了说出来,他从来不喜欢宫里的上位者虐待下人,如果这次不是诛银,撞见后必定要责怪一番──可偏是诛银,他不论做什么,苏少迟都不愿责备。
「倒不用这么贬低。本来就是家乡的月圆,只是,我回不去。」
不知想了些什么,诛银回避了苏少迟投向自己的目光,抹了抹手,闪身就想走。想当然耳,被苏少迟一把捉住。
「毁了就毁了吧。倒是你的药,去让人重新熬过,等你喝完,我带你出去晃晃。」
「不喝了。」
苏少迟扣着他,后者不耐地挣脱。但才甩开人,太子便又跟了上来,他往室内走他也跟,走在离自己身后两步之远处。
「又怎么?」
「不喝就不喝,还要上奏理由吗?尊贵的殿下?」
「到时又疼起来怎么办?」
「给我疼死好了。那药苦得要命,喝不喝都受罪。」
「我陪你喝半碗就是了,乖些。」
诛银踏入建筑内,停下脚步,回过身一脸厌恶地看着苏少迟。明明是句挺温柔的话,听在耳里却彷佛带刺。他伫立片刻,忽地走上前,一手抓住了苏少迟的衣衫,把那比自己高大不少的青年拉到眼前。苏少迟楞然,他瞠眼盯着他,咬紧一口细牙。
「怎么不想想是谁把我害到这步境地?殿下,您现在还说得出这样的话?您是想看我笑话,用您的宽容、来衬我无理取闹?」
「我从没说你无理取闹。」
也许是诛银质问时的语气,让苏少迟听出了一丝伤感。太子伸出手就把眼前的少年拥入了怀中,这次,诛银没挣。
他张了张口,最后选择了不作声,在宽厚的臂弯中几乎整个人被长袖盖住。苏少迟的手梳过了他的发间,这一刻,那怀抱非常温暖,不输南国橘黄夕照、映那水色无边。
「乖乖喝药。」
还是像哄孩子那般,两年来一如最初。苏少迟心底是有点儿酸的,天晓得他有多不想听到诛银说那些话。任性的、蛮不讲理的……但也许能听见他的声音,便都无所谓了。
「我去让人重新熬过药,你在这里等我。顺便想想晚些我们去哪儿吧。」
在少年额上轻轻吻了一下,苏少迟松开臂膀。诛银先是看他,接着又扭开了头。
「您高兴就好。」
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
1.
先是感觉苏少迟去得太久,诛银才注意到外头不寻常的吵杂。
时明宫一般都很安静,他人吵闹也吵不到太子的住处来。那骚动在此刻听上去便格外诡异,蔓延着某种不安、与无以明状的恐慌。诛银穿过中庭,踏出时明宫。阴沉的天色重重地压下来,灰白苍穹下,一群渐渐聚集的奴人围住了大门外的回廊。
远远地望见那群下人,一道黑影同时从他头顶掠过,就如同昨日,踩过屋瓦、往皇宫的另一边去。
「追、追刺客!」
「殿下!」
然后诛银才听见了那些人吵闹的内容,余光瞥见黑影,越逃越远。
隔了段距离,能望见被围在中间的苏少迟。他半跪着,鲜血从他肩上晕开,发丝黏在湿润的布料上,有些怵目惊心。
「吵什么吵?叫太医来啊。」
那么小的身躯,发出的咆哮声却轻易地穿透他人。诛银远远地怒吼,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语气却带了冰凉。
旁人以为他会慌,但少年看起来冷静异常。没人摸得透他的想法,他就那样站着,连靠近都没有,打量着受伤的太子。苏少迟还有意识,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他应当是希望诛银能过来的。诛银也想得到,那人希望自己慌乱地跑过去、展现出和下人一般的关心与担忧。
可他一步也未靠近,转过身就将苏少迟撇下,迈步去追方才的黑影。
锋利的匕首已然出鞘。轻悄的脚步踩过了地面、而后翻上屋顶。
「哼。」
一根银针朝诛银飞来,他在回廊的屋顶上矮下身,滚了一圈避开,手紧抓住了瓦片,才没摔下去。
挂在屋檐边,一使劲再把自己弄回屋顶上。诛银沿着回廊追逐,目光锁定刺客,距离却越拉越远。
停下脚步,在瓦上踩稳。他四处张望,隔了一排矮房的道路上,望见了一队士兵。没半点犹豫,诛银向士兵的方向跳了过去,落地在领头那人马前,马儿受到惊吓、举起前蹄要往他身上踩。
「哇啊──!」
上头的士兵措手不及地摔下马,诛银就地一滚,拉着马鞍翻身上去。双脚在马腹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伏于马背上、便冲了出去。
「喂!」
往后瞥了一眼,士兵向他举起弓箭,看清他脸孔后才愤愤地松开手。他们脸上夹杂了厌恶、与莫名其妙的神色,诛银一览无遗。
转过头,他驾马往刺客逃跑的方向去。
虽在地面得绕过各种建筑,但有了座骑速度便快上许多。诛银的马术并不算优秀,可他稳稳地跨在马背上,至少做到不会摔下去。
他的马术是苏少迟教的。出生南方的诛银本来也不大熟悉这种生物,北方的马特别高大、也特别悍,初次见到时,他还被吓了一跳……那大概是一年多前的事了。苏少迟先是让他坐在自己身前,共乘一匹马,接着慢慢指点他驾驭的技术,直到他不再害怕,能控制这生物,和太子并肩奔驰。
说来真令人迷惑……明明思念南方的家乡,为何却还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宴国呢?
诛银感受着擦在脸颊上的风,思绪沉入了更深之处。但他没忘记注意刺客的走向,一路往东南侧疾驰,□□的骏马不断蹦跳、想把他甩下去。可诛银紧抓着疆绳,拉紧马匹、控制前冲的方向。
「人往南边去了。」
忽然听见头上传来声音,易寂嫣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左手边的屋顶上。黑纱蒙面,亭亭伫立于最顶部。
「收到。那家伙是我的。」
「也没要跟你抢。哦,顺便告诉你,殿下没事。」
「嗯。」
看来易寂嫣只是正好在这附近,到顶上帮他留意刺客的去向。诛银快速地经过她,在下一个分岔左转。
还是太慢了。诛银有些焦躁,他用力闭了闭眼,忽地举起匕首,毫不留情地将匕锋□□马背。
骏马发出了凄厉的嘶鸣。抬起了前脚,狠狠跳动,诛银贴在马背上,双腿夹紧马腹,疆绳磨着他手上的硬茧、伴随了一丝疼痛。
「蠢东西,给我快点!」
吃痛的马失控地向前冲去,顺着皇宫里的道路狂奔。诛银被迫低着身子,才不至于在颠簸中被甩下去。南侧……出了皇宫就接近范承将军的将军府。诛银冷笑了声,不自觉地握紧匕首,他把武器和疆绳一并抓着,手指骨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想那刺客和范承将军多少有点关系,诛银一路往南,直奔将军府。
「滚。」
出皇宫时,他就冷冷地对守在门前的侍卫吐出这么一个字。即使看他的目光充斥着鄙夷或不屑,那些士兵没人能拦他。
马血染上他的手,白马上那娇小的少年如流星般地穿过街,手中的银光先见了红,但它还嗜血渴求着某人的头颅。他不能杀范承,至少要能拿下那刺客的首级。孰可忍、孰不可忍,谁让他伤了苏少迟!
街头两处都是一般的民房,视野内早已不见刺客的踪影。但诛银把视线锁定在街角的建筑上,灰色屋瓦,上头栖着不知名的鸟儿……并列的顶脊红得嚣张,那就是范承的将军府。
□□白马越奔越快,他早已算好,接近时,再度将匕首刺入白马后颈、迅速地将刃端往旁边拉扯。被割开颈子的骏马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后,前冲了几步才倒地。咚!鲜血喷洒,染红了诛银的上身。他在马匹倒下前率先跳下马,稳稳地落在尸身边上。激起了细细的一片沙。
诛银手中的匕首滴着血,右眼浸在一片鲜红中,他无意瞥见民宅内探头的人,不自觉地轻笑一声,舔了舔自己的下唇。马血很腥,在嘴里化开成咸味。他缓步走近将军府,一路滴答。
旁人惊吓错愕的眼光、或者厌恶的视线,他都不放在心上。又或许是习惯了,便强迫自己不在乎。宫里排斥他的人远远不止范承将军一个。他待在宴国,名不正、言不顺,虽挂着门客的名,但谁都知道,他诛银充其量只是个没有身分的阶下囚──太子的枕边禁脔!
不论苏少迟再怎么袒护,也改变不了。有时对着铜镜,他会有股冲动、欲毁掉那张南方族裔的脸……
砰!在思考逐渐走入死胡同时,诛银来到将军府大门前、一脚狠狠地踹上雕木门板。
巨大的声响必定惊动了其中的人,门板留下他鞋上的血迹。诛银提着短匕首,盘算着等门一开、就这么踏进去。
可他万万没料到……门开,后头出现了那个人。
紫袍的高大人影拎着某样物体。虽两鬓已班,但一双鹰眼仍是旧时的威猛。所蓄的长胡直直垂落到地面,结实的身形也还是那武人之态。标准的北方人,勇猛、无畏。
「范承将军。」
诛银伫在门前,半句话噎在那里。本想要范承交出刺客,岂知那老贼手上就提着黑衣人的尸首。
刺客背上穿出了一个大窟窿,还汩汩地冒着血。他和范承都是双手染红,自己却显得狼狈、无比狼狈,本就瘦小的身体再缩下去,好像个无力抵抗的玩物,特别滑稽,他听见了不远处的笑声。
将军并不作声,垂眼打量着少年。嘴角扯动,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态。
「寒舍方才遭遇刺客,让您见笑了。」
这敬称用起来是什么意思,诛银不会不明白。好个死无对证,范承一松手,刺客的尸体便摔在脚边。
2.
「范承并不是抱什么异心,他啊,反而是太忠了。你晓得他怎么看你的,那刺客冲着你来,只是被撞见,才刺伤了殿下。」
「嗤。在他眼中,我倒也成了误国祸水之辈了?」
「哦,你不是吗?」
皇宫内的道上,易寂嫣和返回的诛银碰了头。两人并肩而走。诛银身上的血水还未擦去,沿路滴淌,剩下则留在衣上凝固成深褐色的痕迹。
一块儿往时明宫的方向去。少年的脸色相当难看。易寂嫣倒还悠哉,尚有兴致四处张望。
「殿下啊……唉,也挺久了,你还没任性够吗?」
「用不着妳啰嗦。」
他们往时明宫靠近,一路上碰见不少士兵。才刚出事,附近立刻加强了防备。易寂嫣缓步走着,面上的黑纱轻轻摇曳,她的从容更凸显了身旁少年的惨状。诛银半身的殷红有些吓人,经过侍卫时被侧目,他选择把其他人的目光一一瞪回去。
「好,我不啰嗦。不过你打算用这副样子回去吗?」
诛银装作没听见,一个劲地往前走。易寂嫣「啧」了声,只能无奈地跟上。
「你不去把自己清理清理,殿下本来没事、也要给你吓出毛病的。」
「别笑死人。他怎么样了?」
「肩上给刺客砍了一道,不过伤得不深。比过去在外时受的都轻多了,他……也不是那么娇惯的人。听说包扎好就遣走下人、自个儿在时明宫里待着。这刻,估计正等着你吧。」
从他追出去到现在也将近一个时辰。诛银脚下微微一顿,易寂嫣几乎以为他又要闹起别扭,说出不去之类的话。不过他就只有停驻片刻,便重整步伐、继续前往原本的目的地。低着头仍藏不住僵硬的脸色,他的眼神嵌在脚上,软靴的边角磨破了。
「没事就好。」
易寂嫣玩味着他的态度,不禁想,若是不久前,苏少迟伤势危及,这孩子听见了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想来就觉得有趣,估计太子伤重,诛银还是会直接冲出去的。但不只是刺客、他会连范承的人头一并取下……
易寂嫣摇了摇头,暗自叹气。诛银那性子也不是一两天养成的,奈何他虽冲动,却也不是胡涂人。越是清明,越是难以克制。
「快到时明宫了,我还有些事,你自己去见殿下吧。殿下这次也算是为你受的伤,你好歹近日收敛些。」
「真啰嗦。」
诛银看了她一眼,易寂嫣停下,目送他走远。少年没再回头,疾步往前。
下个转角处,只见他撞上一名侍卫。也许浑身是血的模样太吓人,那侍卫反射地就将手里的短矛指向他。
少年侧身避开、同时握住了矛身,将短矛往侧边拉,欲使侍卫失去平衡。对方却未让他得偿所愿,手松开便让他把武器夺去。诛银退开半步,恶狠狠地将短矛扔在地上。推了侍卫一把、消失在转角。
见到这一幕,易寂嫣感觉自己的头疼了起来。倒也不是要怪诛银处处树敌,而是这种彷佛恶性循环般的状态,让人不得不担忧啊……
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1.
深秋寒意重,下人们正刷洗着时明宫外狼藉的血迹,一盆盆净水冲过干去的污渍,空气里仍逸散着腥味。
短发少年踏进大门时,没有人多嘴。太子的寝宫本不该让人这般随意进出,但他们都已习以为常。这些下人们或者皱起眉、又或者在苏少迟背后耳语几句便算了。那是宴国宫中暗处放肆的流言斐语,台面上见不着,却像某种衰亡破败前的征兆。
诛银踏上灰白台阶。太子确实在室内等着。坐在背光的座椅上,他手边的长案搁着一只木碗、一个壶、以及两个小巧的酒盏。
「喝药吧。」
太子听见了动静,却未转过头,他盯着前方的一幅红木屏风,视线细刻过花纹,定如老僧。即便诛银走到面前、让他看清了斑斑血迹,苏少迟依然只有一瞬的僵硬,而后继续端详眼前的物事,。
「您不问我去哪里了?」
「别把自己弄丢就好。」
诛银伫在他和屏风之间,苏少迟终于有点反应。他端起酒盏、将其中那一层液体饮下,接着转而捧起木碗、要饮药汤。
才将碗凑到唇边,诛银跨步上前,便将碗夺了过去。苏少迟一愣,抬眼时神色很是不解。
「我陪你喝半碗。」
「不必。」
那只碗挡住了诛银的脸。苏少迟本要起身,才挪动了下、又坐回去,他侧过身子,将壶内琥珀色的醇酒斟入盏中。
斟至半满,抬起手,动作彷佛在敬诛银。苏少迟仰头,一口气将杯中物饮尽,他仍是蓝衣,左肩上却染着污痕,敷在伤口上的药透过布料漫了出来,在阴影中仍相当显眼。
诛银抿着药,一口一口地将药汤咽下。苏少迟注视着他,几次欲言又止。
「即便我知你去了范承的将军府,弄成这副样子回来。我也不会说你什么……你很清楚。」
好不容易吐出完整的句子,他又给自己斟满酒盏。虽面色平淡,语气间却难藏疲惫。说来苏少迟也不是好饮酒之人,偶尔小酌,现在倒像失常。
安静地将药喝下,空碗被诛银「啪」地摆回长案。他拿起苏少迟盛酒的壶,直接对到嘴边。
「别……」
太子起身阻止,岂知一站起便跄踉地往前跌。砰的一声闷响,他撞上诛银,后者措手不及地摔到屏风上,屏风倒下,而苏少迟压住了他。酒壶滚到一边,酒水也洒落满地。苏少迟按着横倒的屏风撑起身子,少年卧在他身下,看着太子、有半张脸给阴影消融了。
他却把苏少迟的眼神瞧得一清二楚,蒙了一层醉意,但深处还清醒。是惆怅又或是温柔,诛银无法探究。
「你容易醉。别乱碰。」
「那你自个儿又在瞎喝什么劲啊!」
身下的少年猛然扯出一声低吼,惹得苏少迟愣了愣,他张口,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良久,他一手撑起身体、一手沾了酒水,小心翼翼地抹过诛银面庞上的血污。诛银任他摆布,血渍化了开来,被苏少迟俯身吻去。
「我只是……很挂心你。」
吐在面上的气息使人有些麻痒,诛银眼前恰巧是苏少迟受伤的肩。那道口子裂开了,血色从衣料后方渗出来,可苏少迟恍若未觉。
他把少年困在下方,唇间还残留着微醺的酒气。光用闻的就让诛银感觉有点儿神智不清,黄汤他确实沾不得、一沾便要倒。苏少迟估计也是醉得狠了,净说些胡话。受伤的不是他自己吗?怎么反倒挂心起他这没事的人了?
「殿下,没什么好担忧的。」
「你再这么胡闹下去,总有天要出事的。那些大臣与将军、还有南方虎视眈眈的祺国……」
「顶多就是个死。黄泉下能拉尊贵的殿下作伴,我觉得挺好。」
诛银打断他、突兀地笑起来。苏少迟蹙眉,忽地把手按在他胸前。
笑声止住,但少年的唇边仍弯着不合时宜的弧度。那张嘴总是随时吐出恶毒的、讽刺的话语。他在咒苏少迟死,太子怎么会听不出来。
「你真是那么认为?要拉我下黄泉和你作伴?」
「要不您说呢?」
苏少迟几乎动怒,诛银的所作所为让他在这皇宫里陷身囹圄。外人把他们讲得多难听,他都知道的。他若登基必是亡国昏君,而他身下的便是那祸国的妖孽……南方来的祸水!不冻的江河就给他渡来这么个东西,偏这人还一心要他死。
他几乎就要吐出反讥之语,要不是,他忽地触碰到了诛银极细微的颤抖。
苏少迟愣了。诛银在发抖,眼里的冷意半分未褪,嘴角所噙的笑也没减少一分,可他,竟然在害怕。
太子忽地清醒,他真的醉胡涂,才会动了对诛银发火的念头。他把少年呵着疼着可不是为了这般,他永远不该说出伤害此人的话。
「黄泉下作伴也好,但我还是喜欢这人世多些。」
于是他这么说,以指尖温柔地拂过了诛银的眼睛。木屏风上、影子成双,太子拨开少年额前的发,又落下一片碎吻。诛银没出声,却把手攀到苏少迟颈后,算作回答了。
3.
说要散心,两人终是未去成。那晚苏少迟也没再去政殿,留在时明宫中,和诛银同宿一榻。
早早熄了灯。外头的空气对一直不能适应冬日的诛银来说相当冻人,但苏少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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