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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海有涯-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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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左右两卫是陛下心腹,而即便是陛下,也不知这两卫的统领上将军是六皇子的拥护者。孟承业在朝中,也向来做出一副在三皇子和五皇子之间摇摆不定的表象。
孟承业把重要的消息都透露给了孟时涯。父子关系固然僵硬,但二人都很清楚,孟府中人,一荣俱荣,一损皆损。
“此番大考,你理应夺魁,只怕到时候的日子,不好过。”
做了状元,各番势力争抢拉拢,谁都不好得罪。
孟时涯沉思,随后轻轻摇头,眉目紧皱——“不,今春开科,我不打算赴考。”
孟承业看过来,跟着皱起了眉头,道:“你的学问,难道不足以扬名殿试?还是说,你不打算入朝为官?”
房里陷入了沉寂。孟时涯久久没有回话。孟承业似乎也习惯了他这态度,并不催促,默默等待。瞧见孟时涯想得出神,像是有什么心事,孟承业不由得心中感叹,这孩子,确实是长大了。
“平南王、刑部尚书相互勾结,但京兆尹、金吾卫与他们不睦已久,若要从中一一击破,并非难事。你若入朝为官,无须费心太多,到时候辅佐六皇子登基,亦不愁得不到高位。到时候,为父挂一个尊贵至极的闲差,你来掌握大权,孟府只会比眼下更稳固繁盛。”
孟时涯看向他,眼眸里透露着冷淡轻蔑。他冷笑道:“我自会为孟家考虑。但我入朝为官,不是为了孟家,更不是为了自己,我……你放心,六皇子身边,文臣总有他人为首。我,意欲为武将。手握兵权,才能护他一世平安……再过三年,我会赴武举,势必夺魁。”
“武将?”孟承业彻底呆住了。
再为同窗
国子监元月二十开课。十九未时,孟府的马车停在了国子监大门外。几个仆从向守门侍卫递交了吏部尚书孟承业孟大人致祭酒大人的手书,侍卫禀告过后,孟时涯得了准许,搬入了学舍。
国子监太学、广学两馆以官胄子弟居多,平民亦多在光学馆。官胄子弟财多人脉广,或是住在家中,或是在朱雀街上租上几间宅院,是以学舍里,几乎全是平民子弟。搬入学舍的权贵子弟,平南王庶子李瑛是第一个,孟时涯就成了第二个。
孟时涯选中了竹涛院的癸字号房,为此他给原先住在癸字号房的一位学子租了幽雅院落作为交换。
自然,他要与林长照同房,并且他特意从四张床榻中选了临近林长照的那一张。借口倒也不突兀,就为了窗外那竿竿绿竹。
孟府的公子喜爱赏竹邺安城人人皆知,他画得一手好丹青,皆以竹为题,装裱起来,京城权贵、文人雅士争求一观,出价千两。孟时涯还特意带上了作画颜料,和他此前所绘的几幅墨竹画轴。
书童荻秋帮着把带来的东西归置完毕,又把赵嬷嬷的嘱托重复了一番。药还得喝几副,餐饭不能断了,衣衫须多穿,夜里读书不可太晚……唠唠叨叨好半天,孟时涯丝毫没有不耐烦。等荻秋走了,同房的几个学子围拢上来,纷纷表示讶异。
这个说,此前孟公子对待书童可不似这般好脾气,那个说如今的孟公子看起来更易相处。还有人追问,是不是彻底跟李恒他们闹掰了。
这些个学子脾性相投,说话直来直去的,放在重生之前,孟时涯只怕懒得理,说不准还会觉得厌烦恼怒。而今倒觉得其情也真,平民家的学子更合得来一些。
国子监厨房有饭厅,学子可自行去用饭,孟时涯本不惯与人挤在一处用膳,但国子监规矩是不可带随从仆役,事事须得亲力亲为。他知晓这一生若要先跟林长照成为好友,势必得改了昔日高傲个性,放低身份。于是就随同房的学子一道往饭厅。
饭厅有匾额,上书“知味堂”。孟时涯前世从未踏足,就是这世落水之前,也没有来此用过膳。他乍现身知味堂,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孟时涯心里局促,面上强装镇定,盛了几样小菜,端了碗白粥,坐在了角落里。
只是才喝上一口,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并肩走进来,选了临近他的一张桌子坐下。大约是谈话在兴头上,二人都没有察觉孟时涯的存在。
林长照换了件月白色的袍子,里面套了夹袄,看上去不似前几日那般瘦削,脸颊带笑,整个人精神许多。孟时涯端着碗,目不转睛,不知不觉脸上流露出宠溺的表情。
与林长照一起的那人,身形修长,剑眉星目,举手投足豪爽磊落,前世也是林长照的好友,姓徐名绍,字长风,与林长照年岁相同,不过他在广学馆读书,学的是农工商技,偏他喜爱舞刀弄棒,后来考了武举,中了探花,孟时涯被斩首时,徐绍已是战功赫赫,官封左武卫大将军。
徐绍与孟时涯唯一一次谈话,还是因为折柳台的柳絮姑娘。柳絮幼时与徐绍青梅竹马,后来柳家遭难柳絮被拐卖至京城,多年后机缘巧合重逢。徐绍囊中羞涩连折柳台的大门都进不得,想偷偷把柳絮带走被李恒堵住要痛打一顿,孟时涯替他讨了个人情。
想到这儿,孟时涯垂下眼帘,甚是愧疚。他当时不过是一时兴起,看他们二人苦命鸳鸯,随口劝了两句,之后再没管过,完全不知李恒、余正那时故意放走徐绍,事后却派人围堵徐绍,差点儿把徐绍打死。但柳絮姑娘,却被李恒玷污,余正等人还要欺辱于她,她便一头撞死了……
孟时涯被判死刑之后,徐绍曾到天牢看他,送了他一坛酒,对他说,浪子回头终不晚,又说,以后会替他给林长照上香。法场上,帮着孟父为他孟时涯收殓的,除了李瑛,再一个就是徐绍。
孟时涯思虑片刻,想着滴水之恩,总该回报。但直白了当地告知徐绍,不免叫人怀疑,能够重活一次固然幸运,可被当做妖魔怪物就得不偿失了。孟时涯不愧聪明过人,转眼间就有了主意,他自会告知折柳台的柳絮姑娘就是徐绍一直在寻的故人,然也会做得水到渠成。
一个仆役打扮的少年捧了碗汤药,径自走向林长照,笑嘻嘻地说道:“林公子,您的药熬好了,趁热喝吧,我也好跟贺大人交差。”
林长照道了谢,双手接了,皱皱眉头,咬牙一口气吞咽下去。许是太苦,他连连吐舌头,四处寻水喝。
孟时涯眼疾手快,把白粥递到他面前。林长照没留神,道了声“多谢”就吃了几口,待压下苦涩才放下粥碗。只是抬头瞧见白粥的主人,吓得瞪大了眼睛,猛然站起身连连后退,差点儿把长凳撞翻。
“你——”孟时涯虚扶一把,勉强挤出笑容,“你当心……”
林长照愣了半晌,被徐绍推了两下才醒过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冲孟时涯笑了笑,拱手一礼。回头叫那仆役先离去,替他转述对贺大人的敬意。仆役跑这趟本是闲差,乐得清闲,捧着药碗欢欢喜喜走了。林长照没再说话,局促不安地坐在那儿,想把孟时涯的碗推回去,手又停在半路。倒是徐绍从附近的议论声中听明白了,晓得眼前俊采风流的少年郎就是大名鼎鼎的孟时涯,便热情地作了见礼。
“在下徐绍,云州人氏,是广学馆学子。孟师兄,久仰久仰。”
“幸会。听闻云州有织烟湖,常年笼罩白雾如烟,湖岸遍生芦苇,美不胜收,可惜不曾前去游赏,未能领略其中绝世之美啊。”
徐绍闻言,兴致更甚,眉飞色舞地把家乡胜景描述了一番,说那白雾如何诡谲,芦花飞起如何曼妙,又说湖里所生大鱼如何肉质鲜嫩。孟时涯侧耳聆听,双目偷瞄林长照,看着他垂着眼帘发呆,手指捏着腰间挂着的玉佩轻轻摩挲。
玉佩甚是眼熟。没多久孟时涯就想起来了,这是前世林长照嫁给贺之照为男妻之后才佩戴的,据说是贺之照送给林长照的聘礼。
莫非……他们今世已定了终身?
孟时涯脑袋里一片空白,指甲掐着虎口才凭着刺痛让自己思虑前后。不会的。大周朝虽有可娶男妻的律条,但到底易招人非议。贺之照是六皇子心腹,在六皇子未被封做太子之前,断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给敌手。林长照满怀抱负,有救济天下之心,也断然不会初入国子监就自断后路。
瞧林长照神色,并无羞赧思念之意,眼下与那贺之照只怕还是知己之交。
孟时涯忽然忆起,前世这个时候,担任国子监祭酒一职的并不是贺之照,而是王衍之。他有些慌神。怎会如此呢?莫不是因为他重活了一次,世事跟着有所变动?是了,否则长照也不会这么早就遇上贺之照。前世,他们都是入朝为官之后才与贺之照结识的。那时候,贺之照以太子太傅的资历,任职于礼部,做了礼部尚书,后来孟承业做了太傅,吏部尚书一职落在了贺之照头上。几番变动,六皇子成了太子,又做了皇帝,大权在握,大周朝国力日益强盛……
静下心来,孟时涯收回目光,微笑着冲徐绍点了点头:“原来徐兄练过拳脚功夫,真是有缘。在下也曾跟外祖父学过几招,有机会定要与徐兄切磋一番。”
“好啊!”徐绍哈哈大笑,在孟时涯肩膀上用力一拍,“一言为定!难得在国子监找到一样能文能武的,徐某求之不得!”
林长照在一旁笑着摇头:“你能武倒说得过去,能文却罢了。开课在即,你连一篇论术都写不出来,到时候还不是被主簿大人骂?”
徐绍晃着脑袋,有恃无恐,道:“我学的是冷冰利器铸造,论术这种东西不打紧。再说,有你在,我怕什么?咱们同住一屋,我若写不出来,找你请教就是了。”
孟时涯挑了挑眉,弯起嘴角,故作讶异,道:“我知林兄住在竹涛院癸字号房,却不想徐兄也是。甚好,甚好,以后读书骑射,可结伴而行了。”
徐绍闻言更加高兴,又把那些钦佩孟时涯学问的话说了一通。倒是林长照惊诧不已,看向孟时涯,几番欲言又止。孟时涯见他这般为难,就直言相告,说起了元宵节的变故,道李恒等人在折柳台如何放肆,自己越发看不顺眼,与他们起了冲突,不小心落水,那些个所谓好友竟无一人下水相救,叫他明白酒肉朋友不可相交,病了一场更觉得从前糊涂,只想洗心革面,规规矩矩地读书、做官。
林长照听罢,沉默少时,抬手一礼,笑道:“孟公子本就心善,与他们几人不同。人生在世,难免有识人不清的时候。如今与那纨绔子弟绝交,是件大喜事,值得一贺。”
徐绍连连赞同,手脚麻利去取了茶水竹杯,倒了三杯,嚷嚷着以茶代酒,恭贺孟时涯“涅槃重生”。
孟时涯暗叹,可不就是涅槃重生么?他不但重新活一次,而且又遇上了林长照,徐绍,也可谓天意难违。
三人这边正经喝茶,其乐融融,旁边吃饭的学子们看不明白,只觉得挺快活,有样学样跟着相互敬茶。知味堂一时热闹非凡。
林长照抿唇低笑,眼角眉梢添了风采,让孟时涯看得出神,很快收敛起心思,只当自己是林长照的寻常同窗。
秉烛夜话
知味堂用过晚膳,时辰尚早,再加上明日才开课,夜里没什么事情可做,不少学子都出去国子监逛了逛。徐绍每日必要练武,说要去演武场,孟时涯以初来乍到,许多东西未曾收拾为借口拒绝了一同练武的邀请,随着林长照回了竹涛院。
一路上,灯盏燃起,红晕铺满脚下,颇有几分旖旎绮丽的意趣。林长照性子拘谨,言语不多,便听着孟时涯跟同窗已有一年的学子们打招呼。
其实孟时涯对那些昔日同窗不甚相熟,有几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他冷冷淡淡地回话,旁人只觉得他个性就是如此,也不计较。或许是前两日孟时涯痛打李恒等人之举颇得人心,往日里对他疏离有加的学子莫名热情了几分。
“孟兄回到府中,令尊可曾责备于你?”林长照侧脸看过来,笑问。
孟时涯压下心头暗喜,淡淡道:“这倒不曾。家父在朝堂上总被刑部尚书、京兆尹排挤,心中愤懑已久,我打了他们的儿子,他恨不得跑到陛下眼前夸我英勇呢。”
林长照愣了片刻,笑出声来,低着头轻轻骂了句“胡说八道”。
“不过那姓李的和姓余的都是小心眼儿,明日在学堂他们必会寻我的麻烦,到时候辛苦林兄你跑一趟,偷偷把祭酒大人请来,为我主持公道。”
“孟兄懂得拳脚功夫,难道怕打不过他们?”
“这倒是。大不了,再打他们一顿,叫他们从此绕着我走。”
林长照抿嘴低笑,不再说话。
回到癸字号房,屋内其他两位学子,周泰平和阮青山正捧着书卷埋头苦读。这二人都是广学馆的,都想着年末国子监试考能拔得头筹,转入太学院,是以格外用心。孟时涯悄声收拾衣物书册,也幸赖家教甚严,举止文雅,才不至于打扰到他人。只是他毕竟从下被伺候惯的,整理东西实在不擅长,忙碌了半天,那周泰平和阮青山都睡下了。
国子监学舍设计得极为精巧,每间房里四个学子的床铺用木板围隔起来,只留两扇小门。夜里把小门关紧,再拉上帘子,既不透光,又能隔音。这是因为学子生活习性不同,怕相互之间生起矛盾而特意设计的。若非如此,孟时涯也不会这么早就搬入学舍。他这几日都做噩梦,梦见前世种种而惊叫醒来。若是叫林长照听去了,只怕一切都要露馅儿。
孟时涯去外间洗漱回来,对着书案上乱七八糟的物事儿犯傻。荻秋那孩子,生怕他住不惯,往包袱里塞了许多东西,光狼毫笔就带了几十竿。作画的颜料都放在广口瓷瓶里,整整二十余个瓶子,堆得书案没有丝毫空地。
林长照洗漱回来,看到的便是孟时涯左手一把狼毫笔,右手一个瓷瓶,皱着眉头想发火又发不得的无奈神情。
“衣柜下有隔层,是给学子放纸笔用的。孟兄不若把狼毫笔放在那儿,对,就是那儿。还有这些纸张,拿棉布裹了,一并放进去,反正用不完。孟兄平日爱作画,颜料就置于书案上,摆放整齐也就是了……砚台一个足以。这瑶琴实在放不下,就放在床头的木匣上罢……还有这笔架……”
孟时涯嘴角噙笑,听从林长照摆布,把物件一样一样放置完毕。抬头瞧见林长照摇头苦笑,挑了挑眉,压低了声音道:“林兄笑我娇生惯养?”
“岂敢。”林长照瞪过来,无奈笑道,“这些事,我原也是做不来的。”
孟时涯料他想起了家人,知此时林家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又远离故土来到京城,难免心境凄凉。他搬了圆凳,示意林长照坐在书案对面,自己则取水研磨,铺开宣纸,提笔勾勒。
“林兄今夜似乎不困,晚睡些也无妨。横竖我初次宿在家外,躺在床上也是辗转难眠,不如就陪林兄说些家常话罢。”
林长照看向他,微启双唇,甚是诧异。少时点了点头,将烛台取来放在书案上。孟时涯正欲提笔,忽而想起什么,抬头,叫林长照多穿件外袍。林长照迟疑片刻,转身取了件棉袍披了,重新坐好,目光落在宣纸上。
浓墨熏染雪白,几笔划落,宣纸上便出现了低矮群山,连绵荒野,一道长河穿山越岭。孟时涯提腕勾画,屏气凝神,英俊脸庞上带了几分沉重。
成群骏马出现在画纸上,马蹄奔腾,溅起河水浪花,仿佛能听到万马齐鸣,豪壮辽阔之气扑面而来。
林长照痴痴望着游走的笔尖,思绪飘到了几千里外。孟时涯蘸了颜料涂抹,山带暗绿,草带青黄,骏马或有枣红、灰褐夹杂……末了那画纸一角,画着身穿戎装的男子,看不清面容,唯见头盔上一抹红缨于风中猎猎。
林长照眼中湿润,感触万分,正欲抬头说话,又见那狼毫挥动,两行题字跃然纸上——“连山壮阔与栾江,骏马齐奔看苍茫,谁能为君将旗鼓,俱是通州好儿郎。”
连山以西是燕国,栾江更是穿过大周朝直通燕国,俱是最偏僻的通州的要塞之地。大周朝立国六百年来,通州儿郎为守护边境,血刃沾身,战功赫赫,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
画作完毕,孟时涯从匣子里摸出印信,下方上刻山峦之状,通体血红,一看便知价值连城。他沾了印泥,抬手在题字下方稳稳垂落,正是流传中世人渴求的“天门铁衣”四字。
孟时涯提起宣纸,递给林长照,满目温情。林长照怔怔望了他许久,才伸手接了,细细端看,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唯恐眼前的图卷是幻境一般。
“这是……连山,这是栾江!通州闻名于大周,都只为这一山一河!”
“错了。通州闻名于大周,是因为通州儿郎骁勇善战,百折不屈。”
“……是啊,是啊……”
林长照激动万分,红了眼眶,被孟时涯看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勉强忍了眼泪,将画卷铺展在书案上,生怕折损了丝毫。
他叹道:“你画得,可真好……我隐约似听见了骏马嘶鸣。呵……小时候,我曾见过数百匹军马横渡栾江,波澜壮阔,一度想着要做大将军,骑上战马,征战沙场呢。”
“入朝为文官,何尝不是沙场征战?”
“的确如此。”林长照点头认同。他忍不住再去看那辽阔的荒野,目光落在戎装人的身上,不由得好奇问道:“这是画的通州儿郎,还是孟兄认识的人?”
孟时涯起身拨了拨烛花,背着手在书案旁缓缓踱步,悄声说起了往昔。孟时涯的外祖父李珹,是大周朝李氏皇族的旁支,袭封广安王,享万户恩赐,生养了两儿一女,女儿嫁到京城邺安,他与两个儿子则镇守通州边境二十余年,先后捐躯,俱葬在连山下,栾江畔。
“外祖父一生戎马,豪情磊落,纵然惨死边关,也不曾后悔。他是生于京城,却在通州长大,两位舅舅也是。外祖父与舅舅,向来以通州人自诩,甚是得意。……五年前,燕国偷袭连山关隘,外祖父伤重,我偷偷跑去探望,不想连他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两位舅舅也……那时我站在荒野上,痛哭流涕,埋怨外祖父与舅舅迟迟不肯回京城,最后落得身死他乡。后来看到骏马奔腾穿过栾江,连山横亘起伏,心中激荡,似是明白了些许。如今,已是全然明白了。”
房内一时静寂,唯有灯花哔啵作响。
林长照望着画卷,思忆故乡,情难自禁。孟时涯则望着他,追忆前世,想到那时孤苦伶仃打理了外祖父和舅舅的葬礼,满心怨恨,回到京城性子大变,冷傲乖戾,偏执无情,不知伤了多少人的心,最终又害得……孟时涯苦笑。若不是重新活过来,这辈子只怕跟前世一样,自甘堕落,终将落得如李恒、余正那般人人痛恨,背负一世骂名。
窗未关紧,通过缝隙,能瞧见绿竹随风轻摇,枝叶婆娑莎莎作响。竹香伴着墨香,令人沉醉。
孟时涯想得出神,待发现林长照伸手在他眼前轻晃了两下,不由得笑出了声。林长照赶紧摆手叫他压低声音,孟时涯连连点头,甚是乖巧。
林长照替他把已经干了的画卷卷起收好,准备塞进他书案一侧的瓷缸里,瓷缸已经放了不少孟时涯从府中带出来的画轴,林长照拨弄好大会儿,生怕新的画卷挤压坏了。
孟时涯扯住他袖子,示意他不必忙活,随后把那画纸往他怀里推了推,意思再明白不过。
“你这是……画给我的?”林长照讶然,瞪大了眼睛。
“自然。这屋子里,可只有你一个通州儿郎啊!”孟时涯笑道,“我瞧你似在思念故乡,就画了通州的连山、栾江、骏马,好叫你解一解思乡之苦,也免得今晚夜不能寐,明日在学堂里打瞌睡。”
“我可不会做那有愧圣人之道的事。”
“哦?那不如晚些再睡,且看看明日如何?”
“……你这人……”
孟时涯嗤嗤笑起来,林长照拿他无可奈何。那副画在他手里放了少时,又被他放回孟时涯的书案上。
林长照道:“既是送我,总该装裱了,我也好挂起来,向他们炫耀一番。‘天门铁衣’的墨宝,千金难求,以后我若是没钱可使,就把画藏起来,谁要瞧一眼,须得一两银子。”
“都说读书人清高,林兄却这般市侩。哎,早知如此,我就随便画两匹掉毛断尾的老马,看谁还说我画得好。”
“都是跟祭酒大人学的啊!昨日他跟我说起如何坑了工部尚书,叫他为国子监捐献了几百两银子,我不过是现学现用。”
“……原来如此。”
孟时涯听到他提起贺之照,透露出与贺之照熟稔若此,不免心酸,也只得忍了。好在林长照虽不善与人交际,但若与人谈得拢,便是无话不谈,甚是信赖,孟时涯心中略略宽慰些。只盼以后能比今晚相处更自在些,早早成为挚友,然后再叫他知道自己一片情深。
孟时涯本是知道林长照父母仙逝,眼下出于关怀之意,也只好问一遍他家中还有何人。林长照自幼丧母失父,早已习惯孤苦,乍被提起也不觉得难过多少,只道他母亲难产而死,父亲在他懂事之初也病故了。他本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我父亲曾在通州镇军大将军旗下做了个传令小兵,后来负伤不能再上战场才娶了我母亲,母亲生我又难产而死。他过惯了军中的日子,一心想栽培我学武,以后考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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