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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公子兮-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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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在阶上,谢澧兰在阶下,高度本来就不是对等的,谢澧兰并不计较,莞尔道:“在下唐突而来,替家父求一味圣药——天香车前,还请山主不吝。”
“山主”莫名地打量了他几眼,“谢公子之父,不正是当今陛下么?”
“是。”谢澧兰供认不讳,“玉山地物之博,无人敢测,天香车前,山主定是有的。”
“的确。”“山主”微微而笑,命身后人道:“去取来。”
这么容易便答应了?谢澧兰亦是一怔,“山主”意味难明地瞟了眼他身后的卫子臻,广袂上扬,“不过,谢公子身后的,乃我玉山之人,谢公子这是何意?”
谢澧兰身体微僵,他现下挡在卫子臻身前,确有抢人之嫌,脸色微红地让开一步,卫子臻似乎要往石阶上而去,谢澧兰凝着眉宇将他的衣袖攥住,“你何时成了玉山的人?”
卫子臻自是不答。
“山主”的唇扬了扬,“谢公子,传闻,卫子臻是你的——夫君?”
若不是为了天香车前,谢澧兰早已不愿再忍耐,他压着火气淡淡道:“是。我的人,山主纵然是有通天之能,也不能扣押。”
“谢公子严重了,”那“山主”拊掌道,“谢公子不妨问问,他愿意随你走么?”
既然这“山主”放下此话,便是至少九成把握卫子臻是不会离开的,谢澧兰心中微叹,他伸掌再度将他的手扣在掌心,清润的嗓音勾出一丝哀婉,“不论如何,卫子臻,孤今日必须带走你。”
这声音听起来竟像恳求。
阶上的“山主”,耐心被折耗殆尽,“卫子臻,上来。”
话音才落地,谢澧兰便觉察到手被细细地挣扎开,卫子臻的动作很轻,他却仿佛被针扎了一下,脏腑生疼地,被卫子臻撇开,他看着他一步步走向石阶,彻底背离出他的人间。
他从未想过,曾发誓以命护佑他的卫子臻,有一日,会不愿再护着他,宁愿与别人站在一道,与他们以众敌寡。难道今日玉山之人对他极尽羞辱,卫子臻也会无动于衷么?
谢澧兰疼得脸色惨白。
“山主”将人拿上来的天香车前奉到谢澧兰身前,用一条木质雕花的锦盒细致地捆好了,在谢澧兰面前合上。“山主”声音疏阔:“谢公子,带着天香车前,你便可以回去救陛下了。”
谢澧兰没有伸手去接。他捂着胸口,咬着薄唇镇定地抬起头,不卑不亢地扬声道:“恕谢某不恭,今日必须带走一人。”
唇上被他咬出了几缕猩红的淋漓。
白衣少年的眼底是一片墨色的深,秀逸绝伦的面容,分明是位如圭如璧的君子。
但他的执着,让那双清湛的眼浸染了戾气。
“山主”猜到他会由此话,并不惊讶,一畔卫子臻只是低头沉默,甚至,他的手里仍然握着那支不起眼的笤帚。
谢澧兰从来只是一个人用计,一个人运筹,他自以为天下何人的背叛他都能承受,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坏了他的一局棋。只是今日,他才终于知道,原来一个人孤军作战是这种感觉,与心爱的人离心背道是这种感觉。
是背水一战,是孤注一掷。今时今日的谢澧兰,早已不是当年以无情动人的独孤珩。
他早已不是独孤珩。
“山主”笑道:“天香车前,与卫子臻,谢公子只能带走其一。”
“不能两全?”他沉了沉声。
“山主”摇头,那双眼是慈悲的,不知为何却如此不通人情,“鱼与熊掌若能兼得,世间的选择便不会如此为难。谢公子当日大婚之时对卫子臻当胸一刀,可能两全?”
不能。
只是那个江山对他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了。
谢澧兰没有沉默,他的嗓音宛如澹澹流水,“或许还有第三种选择。”一缕青烟绕来,少年的光影匿在云薄的雾色里,难言难画的清贵优雅,涤尘绝世,“天香车前让我的侍从带走,我留下。”
卫子臻,我的心意,你懂了么?
众人皆诧,谢澧兰只留心他一个人,卫子臻没有答复,他只是,握着木笤帚的手轻轻地松了松。低下的眉头,与风轻飏的墨发,他并没有因为他的选择留下而动容,谢澧兰的心一瞬间沉到了石廊下的万丈谷底。
作者有话要说: 唉,含泪放上更新。
谢渣受难受了,我也难受了……
☆、两人相处
“谢公子留下一样物事,也可以走的。”石阶之上,“山主”突然通了人情。
谢澧兰眼眸一亮,“什么?”
他想过,玉山终非久留之地,他不能让卫子臻一个人留在这里。山主将卫子臻救下,带到此处,肯对有其动机。
“山主”淡笑着拂了拂袖,“谢公子手中的炎凰玉。”
独孤珩为了炎凰玉折损于谢沧州之手,这是他以性命为代价换回的炎凰玉。当年独孤珩不过是策划着,谋夺北燕疆土,炎凰玉将是安抚民心最好的筹码。所以炎凰玉不是闫风所想的,它从不是平天下之物。
北燕传闻,得炎凰玉者得天下,这样愚昧顽固的信条在北燕掌权者中心自然是行不通的,可是北燕的百姓因为上位者无数宣扬,而对此深信不疑。
但是玉山山主,避居红尘以外,不问天下俗事,要炎凰玉作甚?
谢澧兰藏于白衣广袖之间的手微微收紧,许久之后他暗叹一声,也罢,他如今要北燕作甚么,大靖江山与他无关,北燕更加没有干系了。
“好。我答应。”
他的声音,繁芜谢尽,再无迟疑。
……
林木蓊郁的官道上,有马车刺破薄暮的一层余晖,浸透着洒金的夕阳往更深处踅去,悠悠然的滚轮声,在寂静的林里分外清楚可闻。
赶车的正是闫风。
卫子臻默默地望着车外,不说话。
重逢伊始,他对谢澧兰没有一句话。
饶是谢澧兰平日里处变不惊,也被他的不闻不问弄得心烦意乱。
“子臻?”他的手攀上卫子臻的右肩,轻轻按了下,对方毫无反应,谢澧兰苦笑着吐出一口浊气,“卫子臻,你如今连话也不愿同我说了?”
“炎凰玉我都不要了,卫子臻,为了你,孤此去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说着,望着他又眼睛璀璨地笑开来,“不对,夫人还是赚回来了的。”
他一个人自说自话,卫子臻一动不动,目光不曾偏过一瞬。仿佛是一道矗立亘古的石像,耳鬓便飘逸的两缕碎发,将那方如琢如磨的俊脸隐匿在恬淡的暮色之中。
闫风赶车技术高超,马车走得很平稳。
许久之后,谢澧兰一个说话终是腻了烦了,他用了个强,将卫子臻的肩扳了过来,逼他与自己对视。经过这几个月的调养,他早已非吴下阿蒙,不再是昔日身娇体弱的谢十五皇子了。这般搬动一个稍显魁梧的男人,竟然也不觉得吃力。
“卫子臻!看着我的眼睛!”他皱着眉,尽可能冷眉竖目,“有些话,我不可能和你多说,但是你一定记住,我不屑拿感情骗人,更何况是身体。除了第一次在芭蕉林下边……”谢澧兰脸色浮出淡淡的红,他咬着牙继续说道:“那一次被迫的,后边我哪一次同你虚与委蛇!卫子臻,那一刀是我捅的不假,可是我有多难过,我恨不得那一刀是扎在我的身上,你知不知道!我后悔了卫子臻。”
别人让我拿炎凰玉换你,我不经考虑便答应了。
炎凰玉比起你,算什么?让我失去自由也好,我方才想,如果能陪你一辈子,我甚至愿意永生待在玉山。
卫子臻静静地看着他,浓黑的睫羽挺翘开新月的浅痕。
等了很久他仍然没有答话,谢澧兰被泼了一桶水,他泄气地松了心弦,失落地眨了眨眼睛,逼退眼里的涩意。
“殿下。”
卫子臻低哑的声音,像是声嘶力竭之后的最后一口余气。可他终于开口了,谢澧兰惊喜着攥住了他的手,卫子臻的手心里有茧,粗厚的茧,摩挲得他的指腹沙沙泛痒。
脸色毫无波澜的卫子臻,下颌浅浅地一扬,终于与谢澧兰对上目光。
他说,“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他以为,谢澧兰还要借口他的爱慕他的真心来谋夺他的什么?
“子臻。”谢澧兰唇中像咬碎了黄连般,苦涩难言,他不能说什么,只有把眼前人抱进怀里,将自己体温渡给他,卫子臻没有反抗,也没有再出声决绝,只是,谢澧兰觉得肩上有细细蔓延开来的濡湿,仲夏时分轻衫缓带,温热的水渗入衣里,熨烫到心底。
“子臻……”少年伸出手臂将他紧紧地抱着,尽管怀里的人带着一缕防备和小心翼翼的颤抖。
接下来不管他再与卫子臻说什么,他都不再答话。
谢澧兰每回见到他一个人安静地坐着,在那儿慢吞吞地端茶倒水,便觉得心中又苦又涩。
他们仿佛回到了九年前,卫子臻被谢澧兰领回来时,也是一个人单单薄薄的模样,对着明月甚至会留下泪水,夜里睡不安稳,经常大汗淋漓地从噩梦里惊醒……
当然现下他不这样,只是唯一最相同的事是,他对谁都似乎及其排斥,不说一句话。
卫子臻的脸色终日苍白,分明分离才不过短短数月,他仿佛脱胎换骨了一次,虽然以前是独孤珩逼着他长成一代绝情冷煞的军神。可是,比起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卫子臻,他的确还是更喜欢那时的他。
谢澧兰传唤了一名大夫来替卫子臻诊脉。
卫子臻不说话,靠在床边不知沉思着什么,目光放得极空。黑眸里再无往昔半分神采,别人要怎么摆弄他,他便顺从地做那个任人摆弄的玩偶。
诊脉不过半盏茶功夫,大夫眼睛一睁,登时惋惜地直对谢澧兰摇手:“他曾经被人尽数挑断了手筋和脚筋,后来似乎又被人恶意疗伤,现在……”
谢澧兰的眼底聚了水雾,他急急地留下大夫,“怎么回事,大夫可知要怎么施救?”
“这个……”大夫只是摇头不语,满面沧桑。
最终谢澧兰还是放他走了。
卫子臻恍如未闻,他仍然静坐在榻上,眼波宛如潭水般,静静的,垂下清淡的影。他身畔的少年却早已是泪流满面,他钻入他的怀里,声音颤抖:“我不信。他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卫子臻,你抱我。你抱我!”
倚着的那方胸膛没有丝毫起伏,卫子臻移开眼光,他的手早已拿不了剑,提不了枪,再也上不得战场了。
一无所有的卫子臻,到底还有哪里是谢澧兰能看得上的?
迟早会厌弃的一颗棋子罢了。
伏在他的怀里呜咽了很久,不知日头转入了何处。
静谧的寝房里,有安息的风。摇曳着榻边开了三扇的山水图屏风,盈紫的湘帘半掩半卷着。少年的哭声轻细,一抽一噎地瑟瑟传来,不绝如缕。
“没事,”谢澧兰逼着自己恢复镇静,恢复他的从容风姿,他伸掌去与卫子臻的手交缠牵握,尽管卫子臻没有一丝力道,谢澧兰的瞳孔里漫过明月般清透的水光,但他破涕为笑,“没事,我一定会治好你。卫子臻,你要和以前一样,相信我。”
相信他,正如他一直以来那样。
谢澧兰知道,纵然有再被伤害千万次,卫子臻也不会真放下他。
他们之间若说还有什么纯粹的部分,那些全在卫子臻一个人身上。但他会试着抛却外头的那些冗杂与沉闷,试着不去管那些天下事。卫子臻是死过一次的人,而他,死过两次。论起来,他才更该看得云淡风轻一些。
“殿下,”闫风步履匆匆,见自家殿下似乎在和卫子臻亲热,两个人搂搂抱抱的不知成何体统,看得闫风耳根一热,他小心地侧开头去,脸色微微不自然地说道,“您拿回来的天香车前已送往宫中,让陛下服下了。”
谢澧兰松开眼前人,回眸道:“好些了?”
“宫中人传来回话,的确好多了,”闫风本来神色为难,但见谢澧兰一脸问询,便硬着头皮接下去,“但宫中还有话传来,殿下既然有这份孝心,便该早日入宫去,到陛下身前尽孝。这几日陛下龙体欠安,几位皇子都衣不解带侍奉在榻,殷勤得便只差亲尝粪便了……”
谢澧兰冷哼了一声,“其心不在小。”
“孤自己的东西,孤让也便让了,但被人逼着让,也绝不是那么轻易的事。”
这个冷漠的少年,才是真正倔强孤傲、任谁也不能踩在尘埃里的谢澧兰。
他动了动唇,“备马,孤今日便入宫。”
“是。”闫风抱剑执礼,转瞬便抽身退去。
逆着光的少年,一身锦绣白袍往床榻踅来,这俊美的人近乎夺尽造化之功。这个妖孽的少年,只见一面便会心神大乱,卫子臻一直都知道,所以他不看他。
未几,谢澧兰微微探下身,沁着薄粉的唇在他的唇上碰了碰。
“子臻,”卫子臻瞥开目光,他一勾唇,捧着卫子臻的脸,吐出湿润的如兰如麝的气息,尽数扑在对方脸上,少年温软着眸,流萤般盈盈笑道,“等我回来。”
临了抬脚出门,又回过头,见他似乎仍在光影里匿着。谢澧兰挑了挑唇。
“不会很久了。”他如是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头晕了一整天,含泪为大家码字。
唉,我们这是真爱了吧。
☆、一夜温存
永真帝近日的确被几个儿子围着绕着,晃得眼晕,这些人成日里成事不足,除却讨他这个父皇欢心,便只会在宅院里豢养几个美人、几个美少年,他提起一次便恨一次。
谢澧兰越过跪了一地的皇子公主,讥诮地浮着笑,雪衣华裳,飘然而来。
“父皇。”他掀开衣袍,跪在永真帝的龙榻前。
“这是……”几个皇子互望着,不能置信。
独孤瑜指了指他,错愕地问:“你是九弟?”
“四哥。”谢澧兰颔首微笑,永真帝招手唤他,谢澧兰微微一顿,他不起身,便这么跪着过去。
“把耳朵附过来。”
几位皇子登即脸色大变。
谢澧兰依言靠近去,永真帝支起身,在他脸侧耳语。短短几句,谢澧兰凝着的眉蹙了蹙,黑眸幽深下来。
卫子臻一个人枯坐到深夜,安静的月光泄在地面,窗外榴花浮艳,红光烂漫。但里面却是满室静寂,他披着一袭玄色的长袍,月光里的剪影清沉挺毅,手心空无一物,但不知何故他竟然目不转睛地看了很久。
久到谢澧兰以为他已经睡熟,他却仍然这么岑寂。
“子臻,很夜了。”他叹息了声,望向窗外一树高的明月,将卫子臻的肩揽过来,“睡过来。”
卫子臻不说话,但很顺从地便躺了下来。虽然他现在一句话没有,但是对谢澧兰仍然是从前言听计从的模样,这一点让谢澧兰感到安慰,也有点心疼。
他向里躺着,卫子臻便睡在外侧,谢澧兰的呼吸很均匀,淡淡的,有芙蕖花的幽香,一缕一缕地缭绕着两个人,以及薄薄的衾被。他将紫锦薄衾拉上来,笼住身姿修长的卫子臻,头向着他靠近去。
“子臻。”
被唤的那个人照例是不答。
谢澧兰并未觉得怎么失落,他的手从锦被下滑过去,钻入卫子臻的手心,伸掌握了握,才叹道:“我要走了。”
话音一落,他感到握着的手猛地动了动。
虽然只是微微一颤,可是谢澧兰的眼中刹那间盈满了笑,原来这法子有效,他压着那份惊喜,与卫子臻贴得更近了,吐气如兰,“真想把子臻一起带走。”
少年动了动,翻了个身,便压在了卫子臻的胸口,他这语调听起来万分失落。
白皙的手指,一寸寸地划过对方的脸颊,谢澧兰无奈地嘟了嘟嘴,“子臻,我为你找了月州最好的大夫来为你治伤,不过他这个人有点怪癖,轻易不出月州,不然,哎……我是舍不得你的,你舍得我么?”
身下的人,脸色似乎很差。谢澧兰正有点失落,卫子臻却极缓慢地摇了下头。
谢澧兰眼睛一亮,又惊又喜地捧住他的脸,“不舍得?哎?子臻子臻……”尽管他心里唾弃着这样的自己,还是倾身上前去,抱着卫子臻吻了又吻,涂了镇北王一脸的口水。
月光下卫子臻的下颌,浸了水渍闪闪发亮,他的锁骨也很漂亮,一点都不逊于谢澧兰的,谢澧兰看了几眼,便没忍住一口咬了下去。他知道过去咬喉结咬得多了,卫子臻未必能有什么反应,现在一口含住他的锁骨,身下的人果然发出了一道轻轻的“嘶”声。他可乐地抱着卫子臻的脖子,快乐而满足的笑起来。
“子臻,”他又俯下身来,将唇凑到他的耳边,神秘地微笑,“你放心,我不会趁现在欺负你的。”
卫子臻的耳根疑似红了红。
“卫子臻,我第一日发现你原来这么……温驯。”一点刺都没有的卫子臻,也是平生仅见,谢澧兰笑过之后,又叹了叹,抱着他不撒手,“我在宫里受的委屈突然都没有了。”
他在宫里受委屈了?卫子臻的眉心拧成了结。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问我去哪儿,去多久,还会不会回来。”卫子臻的眼眸里涌动着太多晦暗的情绪,可是这天底下知他者莫过于谢澧兰,他能读懂他的每一行意思,笑着温柔地把脸和他贴在一起,“我要去边关,我想好了,我要在那边安顿一下,约莫两个月便能回来。子臻在这里,我不会走远的。”
不知道为什么,谢澧兰觉得现在这个别扭的卫子臻真是可爱极了。
只是因为临别前不能听他说一句话有点可惜。
不过时日还长,他们还有大把的光阴,此生不再虚耗。
他总能等到柳暗花明的一日。
卫子臻一宿无眠,只是四更天的时候,谢澧兰小心翼翼地掀开锦被爬下了床,他原本睁着的眼在他行动的时间里却一直阖着,似乎睡得很沉。
跳下床的谢澧兰,为自己找了鞋履,披上自己惯穿的白袍,将走之时又踱回来,卫子臻原本已经睁开的眼又紧紧地闭上了。
“就像今日一样,我说不会很久,我没有食言。”
他沉下如水如雾的眼波,悠悠的气泽氤氲着散在卫子臻的枕畔。
“余下的此生,我再也不会骗你。”他说完这句话,就着月光的映衬,在幽微黯淡的烛火深影里,将透着嫣粉的唇覆下来与卫子臻的碰了碰,才眷恋地离开,他替床榻上的人温柔地掖上被角,便转身离去。
他走之后,卫子臻便沉默着坐了起来。
手指抚过被他吻过的唇、下颌,有什么自眼底慢慢地漾开。
“殿下,陛下当日到底与您说了什么,为何如此匆匆离开月州?”闫风按辔跟近他。
密林深绿,晨露坠下的滴声犹自可闻,谢澧兰拉着缰绳,淡淡地撇唇,“问太多了。”
谢澧兰此时只率了百骑,余下的皆留在卫府,守在卫子臻的身边。虽只有百人,但这些人已经足够护他平安抵达边关。
闫风皱了皱眉道:“只是,卫子臻一个人留在月州,会不会……”
这个可能心知殿下不会接受,谢澧兰冷冷讽笑:“他若是被孤那几个不成材的哥哥暗算了,也不配孤对他这么上心!走。”
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闫风是拦不住谢澧兰的了。
只是他真不明白,陛下到底对殿下说了什么诛心之言?
殿下几日没有好脸色了,着实让他们一群下属——心慌慌的。
谢澧兰的人马才走没多久,卫府显然又陷入了一波危机之中。如今丧失了武力的卫子臻,在几位皇子看来,便是一块绝好下口的鱼肉,拿住他,便能令谢澧兰掣肘、投鼠忌器。
但奇怪的便是,卫府仿佛又被护佑于一股神秘的力量之下。
派去监视的、暗刺的、欲混入其间的,全部有去无回。最后死状凄惨地倒在乱葬岗里,尸身腐臭了才叫同伴察觉。
乐轻与日日心不在焉、时时望着榴花发呆的卫子臻朝夕相处,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攥住卫子臻的手,“王爷……你装的吧?”
卫子臻没说话。
乐轻被人拿烟锅袋子敲了敲头,原来是替卫子臻治伤的名医,黄公冷笑:“你质疑老夫的医术?”
“呃……”乐轻不说话了,卫子臻恍如未闻地探身摘下了一朵火红的榴花,行动依旧迟缓,黄公来了一连七日,竟似一点起色都没有。
乐轻和黄公齐齐感到万分挫败。
第八日,卫子臻躺在藤床上,黄公正为他施针。
晌午的金辉洒开满地斑斓。
一直安居别院的孙琇莹突然造访,声言要离开月州,如今谢澧兰伤势痊愈,她再也不是替他养血的药罐子了,她这个时候提出离开,是合情合理的事。
孙琇莹也是怪可怜,卫子臻和谢澧兰,一个是将她带入月州的始作俑者,一个是她心心念念的情郎,一个是名正言顺应该拥有她,一个是她心甘情愿以血施救,可是……这两个男人居然自己好上了!
孙琇莹不愿再留在月州耽搁自己,她要回平岳城,找她爹,找孙沛,下半辈子还能指望着一门好亲事。
闫风搔搔后脑勺,实在不知该如何安顿这位姑奶奶,孙琇莹显然也是个练家子,大小姐脾气又冲,跟个下属三两句话说不通,两个人便在院子里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晚了,更新有点瘦。
唉,我的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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