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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有鹿鸣-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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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些蛊惑圣心的炼丹师全都杀了,却无法杀死陛下的心魔。
“知道自己不当讲就不要讲。”陛下形容憔悴,放下手中的奏章,揉了揉太阳穴。将宁察郡王想要劝诫他远离炼丹的话在还没开口前便给堵了回去。
他看了一眼在角落里站着的目不斜视的我,问道,“整理得怎么样了?”
“内容庞杂,尚需时日。”
杨牧晨点了点头,我忽然意识到,或许对他而言,整理冯幻遗留的手稿是同国事一样的重要。他突然笑了起来,问我,“看了这么多,可有悟了些什么?”
我抬头看了一眼坐在高座上的男人,向前迈了一大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恳请陛下不要再服用金丹了。”
我算是将宁察郡王想要说却没能说出来的话给挑了个明白。
“我以前倒是小瞧了你。”他站在书阁的大门口对我说道。我扭过头不想看他的脸,他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脚步,“我知道你不是冯幻。”
后面还有一句,却说得很轻,我没有听到。可光是那一句还是令我一怔,猛地转头,发现夷岚珣已经走得很远了。
☆、七十八
七十八
我其实一直怀疑冯幻以前是不是狠狠得罪过夷岚珣,以至于他至今耿耿于怀连只是长得有些相像的人都不肯放过。为此我翻了不少冯幻的手记,试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可令人失望的是,冯幻似乎从来都没有写过关于自己的事情,而且他也没有任何评论他人的只言片语,当世之人更是连提都没提到。而在他身后,则因为杨牧晨的不喜,今世之人甚少有会对他给出评价的,就连他那本最著名的写了一半的《源律》都一度被禁止流传,但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想要忘记这个改变了西津的历史乃至整个东川格局的一代奇才却也并不容易。他注定同我这种平凡的小角色不可同日而语,他创造历史,而我顶多旁观历史。
杨牧晨似乎并没有来公公说得恢复得那么好,他当真是大病了一场,不知是何原因却一直没有痊愈的迹象。他没有因为上次我的无礼顶撞将我轰出宫去,反而越来越频繁地召见我,每次见到我时都会问一句手稿整理的情况。若是他从前也如此这般坦白地表露自己的心迹,而不是等到现在才通过做这些事情来迂回地彰显自己内心真实的思念,事情也许并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子。
我把切得粗碎的茶叶放进了滚烫的茶釜中,用木棍搅了一搅,便有清雅的茶香散了出来,熏得满袖清香。
“不错。”杨牧晨点了点头,盯着金黄色的茶汤,“有几分相像。他连如何烹茶都写了吗?”
“是。”我低头用木片撇去茶沫,将第一杯茶奉上。
“喜欢吗?”他貌似不经意地问道,眼睛一直望着窗外那片浓翠之中。
我不知他问的是整理冯幻的手稿还是烹茶。至于前者,当我捧着手中沉甸甸的书册时,这或许是我与这位从未谋面的旷世奇才隔得最近的时候。不知道是我现在年岁渐长,还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开始珍惜现在平静幸福的时光,我越来越后悔少年时期虚度的光阴。当初爹花了重金将我送进学堂,希望我能同那些达官显贵的孩子们来往,如此势利的交友态度以及我实际所遭受的轻视都令原本就脆弱的少年时期的我生出强烈的逆反之心,不但令我学会用清高与疏离来掩饰自己的自卑,而且那些荒废掉的时间却是再也追不回来了。
“无论你喜不喜欢,都不重要。”他收回了目光,可心却像是还陷在其中,又重复了一遍,“这些都不重要。”
“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我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杨牧晨像是从来没有思考过,他握着那杯滚烫的茶,手指头已经变得通红,可他却是浑然不觉,良久,他终于轻笑了一声,那笑容极苦,并没有半点愉快的意味,因为他笑着笑着便流出眼泪来。
我走在回书阁的小路上,还在回想杨牧晨落泪的样子,忽然听见有人在前面叫我的名字。
“没想到竟能在这里看见你。”禄察乙越已脱去了身上的重孝,脸上有些憔悴之色。
我向他行礼问好,他提起自己却是一阵苦笑,“陛下久没上朝了,各地上奏若非实在紧急都积压了下来,东泠虽然有谈和之意,朝中大臣各有见解,有主战也有主和,但郁小王爷与陛下究竟都谈了些什么条件,我们这些臣子竟是一概不知,陛下到底是何态度,大家都在猜。我这个御史,连皇帝陛下本人都见不到,就算是舍得一身剐拼死谏君都没有机会。我这实在没办法了,是我无能,若我老师还在,绝不会变成现在这种局面。”
“您的先生是……”
他沉吟片刻,随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敢提及老师大名,唯恐辱没了先师,毕竟我连老师学问的皮毛都没有学到。先师就是冯幻,大爃平章军国重事。”
我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他重孝加身的原因,冯幻身死到如今已三年多了。
“朝中大事不是我这等人可以议论的。陛下最近龙体微恙,我想恐怕这段时间要有劳诸位臣工了。”我对他说道。
他朝我微微颔首,道了一句失礼。我向一旁退了一步,请他先行。
“鹿鸣。”
“禄察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年轻的御史已走出一射之地,我看不清他此时脸上的表情。他朝我挥了挥手,“听我一言,还是离这皇宫远一点吧。”
皇宫小径的两旁花团似锦,夏花绚烂生机盎然。我跟着前面领路的小太监在其中穿行,偶尔会被肆意生长的树枝探进来挂住衣袖,可即便如此富有生气,这皇宫却仍像是一座冷冰冰的巨大陵墓,陪葬的是普天之下所有的财宝、权力,吸引着无数飞蛾扑火的人前赴后继。有人成功了,有人失败了,成功的人少之又少,他们是人中龙凤,他们披上龙袍,将整个天下冠上他们的姓氏,用手中无上的权势报复过往给予一切磨难的命运,亦同样深陷其中成为陪葬的祭品。
我端坐在窗下,看着敞开的窗户出了神,禄察乙越临别前的那句话在我的脑海中盘旋不去,我又何曾不明白这一点,只是我看似与这皇宫没有任何牵连,但我真的能来去自如吗?
我拿起案头上未看完的书,忽然发现手感与往常有些不同,连忙翻了翻,结果从中掉出了一张书笺,上面墨香未散,但字迹十分潦草,有要事约我今晚一见,落款十分熟悉,是崇翘的名字。我连忙把那张纸塞进了自己的衣袖中,四周张望了一下未见任何可疑的陌生面孔。我越想越心惊,这崇翘到底是什么人,竟有这通天的本事将信笺传入宫中?更别说,我们近日都没有见过面,他却对我的事情了若指掌,知道我在皇宫里,甚至具体到在这僻静的小书阁上。
盛夏的天总是说变就变,原本还是万里无云顷刻之间便暗了下来,风雨欲来气势汹汹,之前的闷热被一扫而空。我在衣袖中握了握拳头,指甲掐得掌心微痛,直到风灌了进来吹翻了书案上的书本,我才终于如梦初醒般起身将那扇木窗紧紧合上。
☆、七十九
雨下得非常大,所以饭馆里门可罗雀。小二倒是反常地十分殷勤,又是端茶又是递水,来来回回忙得脚不沾地。
“霍大人,先用布巾擦擦脸吧。”
“霍大人,您外袍都湿透了,脱下来小人给您挂在风口处吹一吹吧。”
“这是上等的银山君叶,刚从中州送来的,听说他们空云寺的高僧闭关出来都要先喝一口这个,霍大人您可尝个鲜?”
我低头淡淡一笑,霍缜无辜地看向了我,我装作没有看见他求助的表情,手却伸了过去从小二手里接过了那壶茶,“看起来你倒是对他熟稔得很。”
他嘿嘿地憨笑,“霍大人能来我们小店坐坐那可是蓬荜生辉。”
我眯着眼笑了笑,在桌子底下故意用腿去蹭他,“霍校尉声名远扬,上京已无人不识君了。”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可从我这儿看去,耳朵却是红了一片,他两腿一用力,夹住了我那条作怪的腿,怎么抽都抽不回。我自作孽不可活,这会儿又怕被旁边的小二瞧出端倪,急得朝他直瞪眼,他却装作没看见。
幸好小二丝毫没有察觉我们二人桌子底下的“角力”,有些兴奋地说道,“那是,那是,都说霍大人险些就要被宁察王府招为郡马了,没想到这阴差阳错的……哎哟,您瞧我这张破嘴,尽说这些个……霍大人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了起来,挑着眉饶有兴趣地看霍缜由红转白的脸,倒了一杯茶放到了他的面前。他赶忙打发走了小二,脸上露出了无辜的表情。
“你打算什么时候松开?”腿上的力道忽地松了,我连忙把腿拔了回来,“崇翘只约了我,你非要跟来做什么?”
“我……我不放心你。”
“有什么不放心的?崇翘身板比我还单薄……”
“他如何将信笺传入宫中?”阿缜截断了我的话,简单扼要地问出了重点,换得我无言的沉默,我无法回答他,因为这同样令我心惊与困惑。
“所以,你是想来看看他是怎么做的?”
“不,”霍缜拿起了茶杯吹了又吹,然后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试了试水温,送到了我的面前,“我说了,我是不放心你。”
只是我俩枯坐了两个多时辰直等到天完全黑了下来,也没等到崇翘的现身。我拿出那张信笺看了又看,上面的字迹十分潦草,看得出他应该是在极为匆忙的情况下写的,而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要这样着急地见我,甚至冒着不惜暴露一些他隐藏得极深的秘密的风险,却因为他的失约而变得阴晦不明。
崇翘彻底地失踪了,连同他那个叫做白鹤的小厮一起,仿佛在上京从未出现过一般。我为此辗转难眠了几个夜晚,累及阿缜晚上也睡不好。我上宋府打听时吃了闭门羹,这也难怪,我与宋大人那段时日虽曾站在一条线上,可很快就发现彼此做事方法大相径庭,他有他的精明,我有我的打算,于是便早早分道扬镳,后来他有派人送来过几次信笺,我都没有回复,他也算是对我这个小辈仁至义尽了,这会儿不理睬我也十分正常。
阿缜安慰我近日上京有人见过貌似孙行秋之人,怕他回来凑东泠谈和的热闹,所以街上巡逻的卫兵多了三成,连鸡鸣狗盗之徒都少了许多,崇翘毕竟是个男人,不会那么容易出事。
我坐在书阁里,手里的书半天都不见翻动一下,这几日我心事重重,就连手里的活都完成得有些潦草敷衍,毕竟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叫我怎么不担心。我叹了口气,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崇翘的失踪与我会有关系。
“等等!你是什么人?!你不能进去!”
楼下忽然响起了吵闹声,几位先生放下手里的书起身下楼,离得远的我也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我开口问道,却无人应答。楼下的吵闹声骤歇,楼上只剩下几位胡子白了连路都走不稳的老先生手足无措地盯着楼梯口,我说,“学生下去瞧瞧……”
话音未落,木制的梯子上就响起了一串沉重的脚步声,那人步子又重又急,却是我极为熟悉的。果然,眨眼间的功夫,那高大的身影就立在了楼梯口。
“跟我走。”霍缜拉起我就要往楼下跑,我都还没来得及问清他明明今日不在皇城中值日为何会出现在宫中,便看见了楼下倒了一地的人。
“他们只是昏了,半柱香就能醒。”阿缜头也不回,拉着我跑出了书阁,直往离这儿出宫最近的琼华门跑,“我来时没有惊动禁宫里的侍卫,但这会儿恐怕也都该知道了,要来捉我们了。琼华门外有马车在等我们,来不及带多少细软,我们先出了城再说。”
“到底出什么事了?今儿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我几乎是被他生拉硬拽着跑,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隐约听见后头有追兵追来的喧嚣声。
他没有回答我,像是一只被逼到走投无路的野兽朝着唯一的出路狂奔。我又气又急,“硬闯禁宫可是死罪,你不要命了吗?”
他飞快地低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竟是不再掩藏的熊熊怒火,“若把少爷送去东泠,还不如、还不如就这样杀了我!”
他的情绪如此强烈竟令我产生出了一丝惧意,他的手像是铁钳似的抓住我,我的手腕处已被他捏出了一圈青紫,可是我却没有感到痛楚,因为他的话对我的冲击更为猛烈,“谁要把我送去东泠?谁同你说的?我为什么要去东泠?!阿缜!”
霍缜猛地一顿,我被那股冲力带着直往前跌,被他在腰上一揽才没摔倒。我粗喘着气抬起头,只见前面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宁察郡王夷岚珣,而他的背后,正是紧闭着的琼华门。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我小声问阿缜。
然而回答我的却是夷岚珣。他冷笑了一声,笑容满是轻蔑,“自然是来捉拿擅闯禁宫的霍缜。你同他在一起,想必是他的同伙。这里还是西津,就算你是郁小王爷指名道姓要的人,本王也决不饶你。”
他的话犹如平地起了一声惊雷,我木楞楞地开口问道,“郁小王爷?”
“没错。除了此次停战谈和之外,禄察乙越向他讨回冯幻的尸骨,郁霖开了三个条件,一是西津退至苍那关内,百年内不得入侵东泠;二是要孙行秋的项上人头;第三,便是要找一个在昆稷山营牢里叫鹿鸣的人,说要将他带回东泠。只怕这第三项,是他的私事吧。”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根本没有必要骗我,更何况阿缜如此疯狂激烈的举动已经从旁印证了此事。
“束手就擒吧。”夷岚珣目光直逼阿缜,大有要在此刻将我们之间的新仇旧恨统统清算干净的意思,我猜想他根本就不打算只是生擒我们两个。
“阿缜。”我抬起头,看见霍缜正望过来的眼睛,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同一潭死水般平静无波却也坚决得没有半点动摇,“不管今日是生是死,我都不要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得不要不要的,所以这章更得有点迟了,争取本月完结!
☆、八十
直至夷岚珣出手,我才发现他的身手竟然十分好。两人均是赤手空拳,拆了百余招仍未分出胜负,阿缜从他手里讨不到什么便宜,可是他想要擒住阿缜也绝非易事。
“你先走。”
这种情况下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帮不上他什么忙,只能在一旁干着急,若是夷岚珣耍奸抓住了我,那我们两个谁也走不了,于是我立即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便朝他原定要带我走的琼华门跑去。
门口侍卫不少,但看上去都平静如常,恐怕是阿缜入宫大闹一通的消息还没传到这里来,我放慢了步子,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平日里我偶尔也会从这扇门出去所以还是有些眼熟的。守门的侍卫在照例验过我的腰牌之后,便随口攀谈起来,“今日公子怎么走得这么早?”
“我有些不适,便向主簿大人告了假。”
我心中焦急又担心阿缜脱不了身,只能强颜欢笑,耐着性子应承了几句寒暄之后方在他们的注目下得以迈过皇宫禁城高高的门槛。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有人打了一声招呼,“好久不见。”
那声音听起来已经没有一点青涩的感觉了,语气冰冷得就像是东泠夏泽里终年不化的冰雪,我僵硬地转过了脸,眼前这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华服少年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陌生人,除了那张脸上还依稀是我记忆里熟悉的眼眉。
“不会已经不记得我了吧,鹿哥哥?”他倏地咧嘴一笑,笑容温和,口气像是在撒娇又像在嗔怪,可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可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脸上的笑便如面具一般忽地被撤下了。
“林愈,我不能和你去东泠。”
我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情绪,叫他“林愈”也只是希望这个名字能让他看在当初那点同我在昆稷山相处的情谊而放我一马,其余的我连想都不敢想。
“我不叫林愈。”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将我那点希望彻底打破,“你不是一直想要找夷岚珣报仇吗?你跟我去东泠,我给你他的人头。”
我倒吸一口冷气,“所以,现在我们之间就只剩下交换了吗?”
“你只须回答,还想不想报仇?”
重重白纱雪衣在这燥热的天气里看起来是如此繁复,束发的金冠在阳光下闪耀得令人无法直视,他的话像是从冰川深处传来的古老咒语直击我内心深处的欲望,我怔怔地看着他,十分明白他给我回答的时间并不多,而我必须迅速斩钉截铁地回绝他的条件,可是此时此刻我竟开不了这个口,我还是无法放弃继续恨夷岚珣,也无法放弃任何报仇的可能。但是,至少我是清醒的,我心中强烈地意识到答应他将会令我后半生都在后悔中度过。夷岚珣已经毁了我至今为止所有美好的回忆,但他不能继续毁了我的一切,如果在昆稷山的时候,报仇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那么此刻显然已经不是了。
“可我不相信你。”
他笑了,“难道你相信杨牧晨吗?”
我摇了摇头,“我谁也不信,如果我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报仇,那我宁愿不要报这个仇。”
他有些惊讶,“你变了。”
“你又何尝不是?”我顿了顿,又道,“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你,只是我一直错认了人。”
郁霖笑了一下,显得十分无奈,他还如此年轻,这样的表情并不适合他。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尚不知愁与恨是何滋味。
“你若后悔,随时可以来找我。”他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可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要强迫我的意思,“不过我五日后就要回东泠了。”
这回终于轮到我笑了,我没有点头,只是说了一声感谢。
身后的大门忽然再度开启,从门里直挺挺地摔出一人来令我大惊失色,阿缜背上中了两箭但被他折断了箭枝,身体上只留下两个短短箭镞,我将他扶了起来,竟摸到了满手的血,反倒是他着急地问我,“怎么还没有走?阿宇呢?”
我还来不及回答,他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郁霖。他下意识地将我往身后藏,这动作让我说不出的难过,不停地安慰他,“阿缜,阿缜,没事的。”他深色的皂袍看不出流了多少血,可是他此刻连站立都有些困难,半边身子完全依靠着我才能站稳,我揽着他的腰,扛起他的手臂,“阿缜,没事的,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处理。”
我回头看了一眼直奔我们而来的禁军,乌压压一片像是漫天布地的网,我按着阿缜的伤口阻止血继续流,问郁霖,“你真的有冯幻的遗骨吗?”
少年一愣,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禁军已将我们团团围住,那些尖锐的银制枪头全都对准了我和阿缜,在他们之后,还有弓箭手严阵以待,而不出我所料,西津的君王也站在那里,从不算遥远的地方注视着我们,他显然也能清楚地听到我的这个问题。
我想今日在场一定会有不少人认为我和霍缜必死无疑,因为就连我自己也是如此以为。
“冯幻三年前死在东泠,然而有人说他与烈风军皆是逆贼,因为没有陛下的命令,无人敢为他收尸……”我看着郁霖,少年的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说道,“是的,即使西津东泠征伐不断,对东泠人而言,冯幻助纣为虐罪无可恕,可是,我们东泠惜他一代英杰,却死无葬身之地,便好心敛了他的尸骨。”
“你在说谎。”我听完之后更加坚信了他的手上并没有冯幻的遗骨。
郁霖笑了,“你为何这样说?”
“冯幻早就算到自己会死,早早便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呵,为他收尸,哪里轮得到你们?”
四周一片静默,只有夏日的蝉鸣在继续喧嚣。
“他要孙行秋毁掉那些昼蓁的种子,将他的尸骨烧成灰撒进淄河,他深知陛下会有何反应,他分明就是不想、不想在这个世上留下任何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了……”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前面几句都是孙行秋亲口所说,而后面那些却是我多日来整理他书稿推测而出的,他是一个如此多才的人却对自己的一切都讳莫如深,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我没有半句虚言,也没有危言耸听,可此刻我却不敢再继续。
因为杨牧晨已经站到了我的面前。
☆、八十一
暴雨前并不是毫无征兆的。空气会变得潮湿粘腻,有风但依然闷热难当。我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不仅仅是因为这鬼天气。
“你书稿整理得怎么样了?”
我一愣,完全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一句话。他就像往常那样询问起了我手稿整理的进展,仿佛今日所流的血、所受的伤都是假的,这些蜂拥而来手持兵刃的禁军更像是戏台上的一群戏子,就连身份敏感的郁霖也被熟视无睹,仿佛是个无足轻重的看客,或许对他而言这所有的一切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我之前对阿缜大闹禁宫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杨牧晨竟显得毫不在意。
我震惊地看着杨牧晨,因为同为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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