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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辞-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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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柒上前帮忙,很快宋景仪便只剩内衫。
宋景仪左手断骨,后肩中刀,两处大伤军医都仔细处理。
不知是汗水抑或是雨水,宋景仪内衫皆是湿透,他眉头紧蹙,弓着身子,微微痉挛,不知是昏是醒。
“宋将军如何还不醒?”阿柒见军医止血包扎完,刚问了一句,却嗅到帐中越发浓郁的血腥气。
军医也是眉头一皱,往宋景仪身下看去,却见血水已然染红床帐。
他覆腕搭脉,低头沉吟,忽而讶异惊叫,“这!这是怎么回事!”
阿柒也瞧见宋景仪身下血迹,男女有别她不便上去检查,忙问,“如何?宋将军还有别处受伤?”
军医松手,闭目再诊,看向宋景仪,眼里震惊越发,喃喃道,“这……这分明是妇人怀胎之象……”
阿柒听到此处,也是一惊,赶紧按住军医,将那侍官差出去,“你说什么?”
这军医是随叶绍卿同行的,叶绍卿身子毛病多,皇帝便多派了个医官跟在他身边。太医院出身,此人必不会信口雌黄,诊出如此荒唐的结果来。
“此脉分明七月有余,且有小产之状……”
阿柒立刻回头再瞧宋景仪,他双手环腹,面露痛楚。阿柒目光在他腹上停留片刻,如有所感,上前在宋景仪腰腹摸索,果然察觉猫腻,便将手探入他衣中作动几下,再收回手,掌中多了一白锻腰封。
宋景仪低低呻吟,挺弄了一下腰身。
剩下二人望着那处膨隆,皆是呆愣片刻,继而面面相觑。
阿柒咬咬下唇,伸手覆到宋景仪腹上,惊叫一声,倏地又收回来,盯着手掌说不出话来。她方才分明感到活物撞了一下她的手心,继而那处地方就坚硬起来。
“嗯……”宋景仪按住肚腹,拧眉痛吟。
“救人!”阿柒先反应过来,推搡军医。
军医跌撞几步跪到床边,解开宋景仪的衣物。
隆起的腹部一览无余,宋景仪皮肤白皙,腰封束缚留下清晰的红紫痕迹,很是触目惊心。
军医这时也不再犹疑,镇定精神,探手去查。
“摁住宋将军。”
阿柒照做,宋景仪一手无力,阿柒避开他伤口,轻易就制住了他的动作。
军医一面拿出针袋,一面去褪宋景仪的裤子,阿柒面上一红,转开头去。
长针入肤,仿佛是刺激了孩子,可以清晰看见胎儿蠕动,宋景仪闷哼出声,额头瞬时就渗出汗水来。阿柒差点摁不住他,便见宋景仪肩上绷带又透出暗红来。
“宋将军,莫挣,当心伤了孩子。”军医也是满头大汗,高声提醒。
宋景仪似是听了进去,动作便没那么激烈了,只是狠狠拧着身下被褥,骨节泛白。
他面上仍带泥泞血污,却掩不住那份玉砌琼刻的秀美,阿柒盯着他不住颤动的浓密眼睫,回想那日送走沈寄望时,马车坐垫上那零星血迹,不由心中惶惶,忧思纷至沓来。
“如何?”军医在盆中洗手,阿柒凑过去低声询问。
军医摇摇头,半是犹疑道,“胞衣有损,需卧床静养,随时有早产之虞啊。”他咳嗽一声,看向阿柒,试探道,“不知柒姑娘你意下……”
未等他说完,脑后就是一阵寒意,阿柒手快,将他一把拉过去,险险避开了那一剑。只见宋景仪不知何时已经醒转,正单手持剑,冷目而视。一剑未中,宋景仪竟不迟疑,起手又是一式,阿柒将军医往后一推,反逼上前,往宋景仪腕上精准一敲,将剑生生夺了下来。
宋景仪身上正虚,被她得手,咬牙道,“你果然会武。”
阿柒将他扶住,便察觉宋景仪手臂颤得厉害,“宋将军别冲动,这事我们断不会泄露。”
“哎呀将军你千万不能起身!”军医惊魂未定,看宋景仪勉力支撑,连忙也去扶。
宋景仪失了剑,方觉腹中疼痛难忍起来,他虚按下腹,察觉孩子沉坠异常,脚下一动,腹中竟然猛地收紧,“呃……”宋景仪深深弯下腰去,脸色煞白。
两人慌忙将宋景仪安顿回床上,军医苦口婆心将厉害讲明,宋景仪喘息忍痛,只是不语。
阿柒将军医支开写方子,对着宋景仪轻声道,“宋将军,你不信我,我便也无法。只是为了我家公子……这事我也万万不会说出去。”她说到这,神情十分尴尬。
“如今这情形,”她看向宋景仪的肚子,“瞒不住他的。”
宋景仪按在腹上的手指微微收拢,他看了阿柒一眼,仿佛妥协般疲惫地合上眼睛。
第十六章 惊变
叶绍卿高坐军帐主位,将那经过细细捋了一遍,心中直觉有异,便取过茶盏饮水,好将那喉头腥味压下。
他眉宇间再无平日嬉笑轻浮,嘴角压下,便与叶铭修七分相像,他喝茶沉思之际,帐中一片沉寂,无人敢私语嘈杂。
直至阿柒从外奔进来,附在他耳边轻语,叶绍卿手一颤,茶盏哐当砸在桌上,茶水四溅。
众人不明所以之际,叶绍卿已经奔出帐外。
刚下过雨,地上崎岖泥泞,叶绍卿心中大乱,跑得毫无章法,脚下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阿柒连忙将他扶起来,叶绍卿站起来后却不跑了,望着十几步外那宋景仪的营帐,恍惚道,“他……他如何了?”
阿柒拿帕子替他擦拭脸上的泥点,顿了顿,只好道,“徐先生说最坏怕是撑不过今夜。”
叶绍卿瞪大眼睛。
“不不,是说孩……孩子。”阿柒见他会错意,连忙解释。
叶绍卿听见这两个字眉心一跳,还是一点也回不过神来。
“……孩子……”叶绍卿喃喃道,后退几步,竟是惊惶不敢上前。
“公子……”
叶绍卿松开她的手,低头理了理衣袍,独自往那军帐而去。
帐内并无他人,想是阿柒置办好的,只听见有人粗重呼吸。
叶绍卿一步步挪到床边,便见宋景仪半坐半躺,似是在闭目养神,只不过他眉头紧蹙,黑发湿散,显得痛楚憔悴。
宋景仪察觉他进来,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复又合上。
叶绍卿在那站了半晌,只憋出一句话来,“为何……瞒我?”他盯着薄被下那处圆隆,那画面仿佛烧灼他眼睛似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宋景仪痛得无力,稳了稳气息,回道,“我又如何说与你?”
秦淮夜雨,衔杯低笑;珠帘脆响,玉肌暖香;万梅竞艳,情难自持;桃花映水,春风朱颜。如今再见,是穷山恶水,寒甲铁蹄。
宋景仪面无血色,伤痕累累,腹中怀的,是自己的骨肉。而前一刻,他塞入自己手中的,是大哥尸身上取下的扳指。
明明数月,恍若隔世,全部都变了。
“我大哥一直知道。”叶绍卿想起宋景仪晕倒那日种种。
叶绍卿脑中疾思,忽而一个念头闪过,惊得他浑身震悚,脱口而出,“你不该留它!”
宋景仪一僵,看向叶绍卿,眼中黑沉无比,如同北境最浓稠的夜色,吞咽了所有光亮,死寂得找不出一点生机。
“……这便是你想说的?”宋景仪撑起身体,表情有一瞬的盛怒,继而便是空漠与疲惫,“也是,我本不该的……”
“我也……留不住了……”宋景仪深吸一口气,扬起头,脖子里的青筋都隐隐凸出,他紧紧压着侧腹,浑身颤抖起来。
“徐先生!”叶绍卿骇了一跳,忙叫军医。
军医一直在帐外等候,捧着药冲进来,把药壶往叶绍卿手里一塞,去掀宋景仪的被子。
没了遮盖,宋景仪浑圆的肚腹显露无遗,沉沉压在他腿间。叶绍卿抱着药壶又是后退一步,呆站在那说不出话来。
“叶大人,药!”
叶绍卿被军医喊回神,手忙脚乱取了桌上的碗,倒药递过去。
“不成了,喝了药凝点精神,”军医叹了口气,“胎儿才七个多月,胎头未转过来,好在身量小,正了胎位就不难生。”
“……我,我来吧,你继续。”叶绍卿见军医忙着检查,自己将碗送了过去。
宋景仪咬牙屏息半晌,低弱道,“七个月……如何能活……”
叶绍卿手一滞,明白过来宋景仪那句“留不住”是何意。
想起宋景仪频频告假,面色时常不好,想来也是这个孩子的原因。那夜潜沈家,连夜驾车,他都是怀着这个孩子在做的?叶绍卿默然不语。
“我想你断了对那人的念想,我想你身边再无玉龄之流,我想你抛却新仇旧怨,我想你与我长相厮守。”
那日宋景仪如此说的时候,到底是抱了怎样的心境?
叶绍卿盯着宋景仪越发苍白的面颊,心中猛然酸疼,他腾手将宋景仪眼角的发丝捏去,“……说不准呢,”他见宋景仪睁眼望来,低头给他擦了擦汗,“……喝药吧,不能自己伤身。”
宋景仪似笑非笑,神色仍旧冰冷,偏头躲过了他的手,只是低头将他递来的药慢慢喝了。
腹中剧痛,宋景仪吞咽艰难,喝得很慢,时而不得不停下将那痛吟忍回去。
叶绍卿便想起飞觞那日他给宋景仪喂酒。红唇玉杯,惊艳异常。而后他们饮了皮杯,那是他与宋景仪第一吻。他总记得宋景仪的唇,丰满润泽。此时宋景仪的唇苍白干裂,印了星点齿痕。
“……你出去。”喝完药,宋景仪躺回去,转头不再看他。
“我……”叶绍卿端着空碗,想了片刻,梗着脖子道,“我不出去。”
宋景仪微微蜷起身体,似是痛的越发厉害,听得叶绍卿这句,提高声音嘶哑道,“你出……呃……”他话未完,痛不成声。
军医连忙摁住他,“将军你别动气!”他转头朝叶绍卿使眼色,“叶大人,你就出去吧!”
阿柒听到动静进来拉叶绍卿,“军中再无人主事,外面你得稳着!”
叶绍卿恍惚着被她拉至帐外。
夕阳度西岭,群壑倏已暝。
暮色漠漠,烟云如织,黑云远远而来,似是又一场大雨在即。
叶绍卿手里还拿着那只碗,苦笑一声,送入阿柒手中。“进去,好生照顾。”
阿柒见他三魂丢了七魄似的,忧心道,“公子,你也服点药吧。”
叶绍卿摇摇头,“无事。”
待阿柒进了帐中,叶绍卿抬头看那灰黑的天空,几句话间,橘色的夕阳被暮云吞了去,只余黯沉一片。
叶绍卿忽觉茫茫天地间,自己茕茕孑立,身畔再无一人了。
大哥去了,宋景仪离了,还有一个稚嫩孩儿,一个留着他血脉的孩子,或许在今夜,也活不成了。
他来北境,是想挽回所有的。而他踏入这军营的刹那,竟是全部都失去了。
叶绍卿捂住胸口,压抑着低低咳嗽,靠着柱子,缓缓滑坐下去。
大哥,我该如何是好?
“将军,千万不要用力。”军医满头大汗,将手从宋景仪腹上移下来擦汗。
阵痛开始,而胎儿还未转身,军医顺了会胎位,见宋景仪面色青白,便停了停好让他歇息。
宋景仪断骨那只手十分酸疼,半边身体虚软无力,是以挣扎都万分艰难,唯有用完好的那只手死死攥住身下被褥,生生忍住用力的欲望。腹内的绞缩缓缓袭来,紧随着剧烈的疼痛,在顶峰处收住,久久不停,好似剜肉蚀骨,胎儿沉坠着一点点向下磨去,宋景仪偏偏不能顺着它的坠势推挤,咬牙屏住。
一旦收缩稍停,军医便将手压上来,更让这痛楚变本加厉,孩子硬生生被移转,手脚踢打,叫宋景仪眼前都有些昏黑。
“嗯……”又是一阵绵长痛楚,宋景仪望着帐顶,无神低吟。
阿柒从未见过这种阵势,早已骇得心口发闷,见宋景仪分明疼得神志不清了,忙弯腰用湿巾替他擦汗,在他耳边唤道,“宋将军,可不能昏过去!”
宋景仪眨了眨眼,将手盖到腹上,孩子偏转了些许,宋景仪抚了抚,能分明感知孩子的手脚,许是被军医折腾得疲乏,孩子的动作弱了许多。
阿柒见他的动作,心中忽地升起不忍,出声宽慰道,“宋将军,您再忍忍,就快好了。”
宋景仪微微摇头,合上眼睛,只是沉默着将手轻覆在腹上。
这个孩子,只有在自己腹中,才能是活的。待到它落生的一刻,他怕是再无法感受这种手脚的动静了。如同他与叶绍卿的情分,深藏若虚,不见天日,一厢情愿,难觅回音。直到最后,终是死去,自己形单影只,空无一物。
他睁开眼,哑声道,“快些吧。”
军医连声诺诺,卷起袖子继续。手压入柔软肚腹,能把胎儿的轮廓都看得清晰,几次下来淤痕浓重,阿柒不敢多看,只是抿着唇给宋景仪擦汗。
等到胎儿调转,宋景仪如同水里打捞上来的,张口喘息,几近晕厥。他肩上的伤口全然裂开,血染红了枕褥,阿柒替他更衣换药。
宋景仪侧躺着,闭目小憩。孩子头冲下后,下腹便凸坠起来,胯骨处越发刺痛,而后背至腰际酸成一片。
“宫缩缓了些,将军不妨趁这会攒些力气。”军医如释重负,起身布置另的东西。
阿柒出去换水,差点撞上在外头徘徊的叶绍卿。
天已经黑透了,闷雷滚过,湿闷异常。
“公子,你在这做什么,万一下雨了……”
“怎么这么多血!”叶绍卿看见阿柒手中盆里血水,眉头紧皱。
“宋将军伤口裂开了……”
“里头境况如何?”
“孩子正过来了。”
“哦……好,好。”叶绍卿懵懂地点头。
他与将士们议完事,将宋景仪军帐附近的守卫都差开了,自己却忍不住在门口来回地踱。期间他只听到隐约几声痛吟,心中越发焦灼。
阿柒见他衣裳还是潮的,说完话又咳嗽起来,将他推了推,“快去换件袍子,又得着了风寒。”
叶绍卿拧着眉摇摇头,“我得进去看看他。”
阿柒正要说话,军医边喊着柒姑娘边掀开帘子,“哎哟我的姑娘,可别去这么久……”他抬头看见叶绍卿,愣了愣,“叶大人进来搭把手吧,两人实在忙不过来。”
叶绍卿正等他这句话,连忙就跟了进去。
阿柒叹气倒水,也没法阻拦。
宋景仪半个身子探在床边,吐得正凶,先前的药汁都给呕了出来。
眼看他要往床下栽倒,叶绍卿赶紧上前拦住他,也不顾污秽,抬手替他抹嘴。宋景仪栽在他怀里,无力推拒,只是攥住他胸口的衣服,低头忍痛。
“怎的还吐了?”叶绍卿惊慌道。
军医看着药炉扇了扇,“产痛难熬,只是这药还是得喝,我重煎完,将军还是再喝一次吧。”
宋景仪无话,摁着肚子难耐地抻了抻腰。
叶绍卿便伸手贴到他腰后按揉。
宋景仪看了他一眼,似想说些什么,又被阵痛打断,便将头抵在叶绍卿胸口沉沉呼吸。
阿柒端水进来,看见这景象,脚步一顿,低头走近。
“柒姑娘,把这床褥换一换。”军医道。
叶绍卿从盆里拾起布巾,“你去忙吧,我来。”
他单手拧了巾子,将宋景仪脖子里的湿发抹开,一点点替他擦拭汗水。
明明是相拥的亲密姿态,两人皆是沉默,也不互视。待到叶绍卿将手伸入宋景仪领口,宋景仪才抓住了他的手腕。
“擦了好受些。”叶绍卿方才触到宋景仪的皮肤,便察觉他在发热,自己烧习惯了,自然也知道如何伺候人。
宋景仪靠在他肩头,松了手。叶绍卿的肩膀略显单薄,身上是雨水与汗混杂的味道,他的手指微凉,拂过时便带走了恼人的热意。
“……你又何必如此。”宋景仪终于低低叹道。
叶绍卿手上一顿,权当不曾听到,避开那些个伤处,仔细擦拭。
阿柒捧了被褥单子过来,军医上前探了探胎位,踌躇道,“孩子下来得慢,胞水也未破,扶将军走走吧。”
叶绍卿只知点头,将宋景仪慢慢扶坐起来。
站起时宋景仪吃不住力,叶绍卿见他肚腹沉坠,忙去托了一把。这是叶绍卿头一次触及宋景仪的肚子。略略发硬,却仍能察觉孩子在底下拱动。叶绍卿浑身一个激灵,竟想抽身后退,生生忍住了。
阿柒和军医在后头铺床,并没瞧见叶绍卿满脸的怔忡。
宋景仪推了推叶绍卿,提醒他再干站着,自己撑不住。叶绍卿忙将手揽在他腰间,慢慢走动起来。
胎儿坠得厉害,宋景仪跨出一步,便能感到胎头磨着那深处,不停挤落下去,伴随着越发激烈的收缩,熟悉的痛楚重新如浪般层层拍来。
“呃……”沿床走了小半圈,宋景仪停下来,再无力矜持,嘶哑痛叫。
叶绍卿心猛一跳,也不敢再动,见他痛久不停,叶绍卿不容多想,下意识将人团抱入怀,在他背上抚了又抚。这是安慰孩童般的姿势,叶绍卿抚了几次察觉不妥,却见宋景仪肩膀微微颤抖,全身紧绷,整个人倒在自己怀中,便丝毫不敢放松。
待到宋景仪松下力气,叶绍卿方才挪开手,却不见宋景仪抬头。
“……景仪?”叶绍卿避开他肩上伤处,轻拍他肩膀。
宋景仪沉默半晌,忽在他耳边,轻不可闻道,“……它不动了。”
叶绍卿先是不明所以,低头看去,只见宋景仪的手搭在腹上,比那亵衣竟还白上几分。
叶绍卿心里一震,伸出手去,却不敢落下。
宋景仪却抓住他伸过去的手,牢牢握住,他的手心尽是汗水,冰凉湿腻。他抬头飞快地瞟了叶绍卿一眼。
叶绍卿服分明看见宋景仪那双细长黑眸如覆水光,眼角通红。
叶绍卿心窝好似被重锤了一记,一阵狠疼,胸膛滞涩无比。
“王居安!王居安呢?”叶绍卿大恸之际倏地想起来,叶铭修竟然知情,必定会把王居安留在宋景仪身边。
军医倒是知情,立刻回道,“找过了,说是进山了,已经派人去寻了。”
叶绍卿拧起眉毛,陡生疑虑。
未等他再细想,怀中宋景仪又是攥了一记他的手腕,闷哼一声。
“破水了。”军医大喜。
叶绍卿低头看去,水渍顺着宋景仪小腿流下,却夹杂着几丝绯红。他一惊,看向军医,军医朝他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
叶绍卿将话憋回去,阿柒也过来扶,两人将宋景仪搀回了床上。
先前再疼,宋景仪仍旧是憋了一股子劲儿的,此时,他全身似是找不出一丝活络,任由军医摆弄,只是偶尔顺着阵痛挺起身体。
“……它或许只是累了呢。”叶绍卿端着新煎的药,干涩道。
宋景仪并不看他,神情惘然。
叶绍卿正欲再讲,帐外却有士兵通报。
“不是说过宋将军需静养吗!何事打扰?”叶绍卿心中郁结正无处发泄,吼了一句。
“北蒙狼面铁骑数百人正向此处而来!”那士兵也是焦急,立刻在帐外高声答了。
叶绍卿噌地就站了起来。
宋景仪眼中方才凝起丁点精神,竟想坐起来。
叶绍卿赶忙按住他,“此地生险,容不得拖了!”
他将阿柒拉过,直望进她眼里头,“我将景仪和孩子托给你。”
“你要去哪?”阿柒大惊失色,死死拽住他。
“自然是应袭。”
“你如何去得!”阿柒重重摇头。
“这是我叶家的军,”叶绍卿伸手一挥,仰头挑眉,“我如何去不得?”
他眼里映了明亮烛光,点出满目坚毅无惧。阿柒即刻就看到七年前那个叶临,知毒而饮,持剑而去。阿柒瞬时湿了眼眶,转头佯怒,不再接话。
叶绍卿越过她,望向宋景仪。
宋景仪也正沉沉看他。他牙关紧咬,眸中有万般波澜,也仅囿在那一片漆黑之中。
不言。
叶绍卿背过身,大步往帐外而去。
身后宋景仪似是从齿间泄露半声呻吟,模糊地混着“绍卿”两字。
叶绍卿没有转头,掀开帘子。
响雷炸起,大雨滂沱。
第十七章 相辞
叶绍卿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穿戴这铁甲银盔。但他却丝毫没有预料的喜悦。盔甲重如千斤,压在他身,亦压在他心。
前方是北蒙狼军来势汹汹,后方是宋景仪辗转生子,安危不明。
玉绡出鞘如银练,叶绍卿低头看了一眼,便觉感慨,自己两次用这把剑,竟然都是护着宋景仪。
皇帝给了自己这把剑,自己心心念念的剑。然而它到手之后,自己却再无用这把剑的能力。
何等讽刺。
叶绍卿不再多看,将剑送回鞘中佩戴完好。
扳指静置于桌上,老铁色暗,家徽在叶绍卿眼中却十分清晰。
此处八成是叶家的兵。他们跟随叶铭修出生入死,叶铭修战亡,如巨轮断桅,军心难定。他是叶家唯一的血脉,即便这身子再不中用,他也要披甲挂帅,他要坐在高头大马上,让所有兵士都望着,叶家魂长存不灭,叶家军无坚不摧。
更何况阿史那附离杀他长兄,重伤宋景仪,他也要一桩一桩都讨回来。
叶绍卿拿起扳指,缓缓套入自己左手拇指。再不曾舞刀弄剑的手到底是纤细,指环松了一圈,叶绍卿握紧拳头,咬住牙关。
大哥,你若在天有灵,便保佑我这一战能多撑些时候。
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
火把火焰在大雨中低弱摇曳,浓重的夜色似乎要将这天地吞噬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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