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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辞-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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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日星……叶绍卿想起那人金冠龙袍,负手而立的模样。
  玉龄之聪慧,与他所想更甚。那话里分明带着别的意思,却叫叶绍卿生不起气来。自己怕是没有这份胸怀的,因此才自困自扰了这么多年。
  “我是个俗人啊。”叶绍卿喃喃道,自嘲地摇头笑了。
  他将镯子收进怀里,跨上马,却忽然想起玉龄方才吟的那诗出自何处。
  最后一句是,春风一等少年心,闲情恨不禁。
  叶绍卿攥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
  叶家二少享名京城,流莺粉蝶竞相逐之,图貌,图名,图利,叶绍卿都见过。奉上一份真心的,寥寥无几。
  如今怕是仅有二人。
  一人已行车远去,一人……
  叶绍卿咬咬牙,纵马向城门而去。


第九章 嫌隙
  “我家将军待喝了药便要睡了,不便见客。”安宁一路退一路拦叶绍卿。
  叶绍卿方才拐进这街时,瞧见一人一边把医箱递给小厮一边掀帘入轿,正是王居安。
  “那便是还未喝药还未睡不是?”叶绍卿大步流星地往内院走,这王居安才离开,宋景仪必定是未歇息的。
  而这次,王居安可不是叶铭修召的。换季的小毛病,怎还叫王居安那么个懒人亲自上门复诊了?还是他大哥只兴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论是哪一样,都叫叶绍卿心里不大舒爽。
  三日前他与叶铭修挑牙料唇,叶铭修勃然大怒甩袖而去,叶绍卿也是闷气生了三日。虽对宋景仪身体是有挂念,但同时也有迁怒之意,再加上备办李斐案子的后续,安顿吴氏兄弟,叶绍卿只差了阿柒去送了补品,不曾登门看望。今日听玉龄一番话,叶绍卿心中似有所悟,却也说不清自己意欲为何,只想先见一见宋景仪。
  到了院门,安宁憋红了脸,竟还张着手臂立住不动了。
  叶绍卿心头火起,冷哼一声,“即便是皇宫里头,也没人敢这样拦我。”
  他平常嬉笑随形惯了,冷不丁这么厉害脸色摆出来,唬得安宁脖子一缩,贴着墙低头让开道路。
  宋景仪府内本就没多少下人,院内僻静空荡,叶绍卿才走了没几步,却忽地发现,宋景仪正独自一人站在卧房前的树荫下,不知在发什么呆。
  “景仪?”
  宋景仪听得他唤,好似才回过神来,慌忙转头。
  天末彤云黯四垂。
  宋景仪面微仰,半张脸孔落在浅淡光亮里,虚寂模糊。
  叶绍卿走近几步,好像想把人瞧得真切些,“你站这做什么,身子好些了?”
  宋景仪做的平常打扮,浅墨长衫,玉冠束发,并不是卧床静养的模样,只是面色苍白,显得不甚精神。
  “房里憋闷。”宋景仪眼里的惊讶收敛下去,淡笑道,“这么晚了,怎还往我这处来?”
  “想来便来了,哪顾管这些,”叶绍卿摆摆手,“我可是累了,请我去屋里坐坐?”
  叶绍卿虽是这么说,自个便委实不客气地往房里去了,宋景仪跟在他后面,见叶绍卿穿的束袖劲装,靴上溅了泥点,眉头轻蹙,并不言语。
  房里弥漫着淡淡药味,桌上白瓷碗中漆黑的药汁还是满当的。
  “怎么不喝药?”叶绍卿手往自己鼻子前扇了扇,问道。
  宋景仪瞟了那碗一眼,却是看着叶绍卿不说话。
  叶绍卿也不等他答,挑眉就笑,“你在外头干站着,莫不是怕苦不想喝吧?”他伸手在碗上触了触,“凉了,倒了罢。”
  宋景仪眼中神色莫名,走过来,轻声反问,“倒了?”
  “不想喝就不喝,毛病小,不喝左右也是会好的,毛病大,每顿灵芝仙草地往下灌也照样半死不活。”叶绍卿将那碗推开,自己坐下来倒茶,不慌不忙道。
  他这话,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掺了别的意思,如同细密的针刺在宋景仪心上。
  宋景仪却勾了勾唇,那笑里几分慨叹,竟还存了丝真切欣喜,“你说不喝,我便不喝了。”
  叶绍卿见他这笑,着实恍惚了一阵。
  他于宋景仪,或调笑逢迎,或明嘲暗讽,甚至粗暴轻薄,只不曾温柔付与。因为叶绍卿深觉宋景仪亏欠于他。亏欠他一身武功,一家团圆,一世英名。
  但若刨根问底,宋景仪不曾亏欠于他。宋景仪一无所知,本该清贵一生,做他那酸腐骄矜小公子,同样一晚过后,一支利箭贯穿皮肉,徒留一人伶仃空寞。
  叶绍卿只是执拗地想找个人怨,不然每每擦剑却无法舞剑时,那股子颓然就要将他吞没了。
  如今宋景仪这么站在自己跟前,无焦无扰,烛光晕得他的笑清暖柔和。就如当年那晚他们在四皇子殿里抄书时一般模样。
  他们三人中,真正不曾变的,竟只有宋景仪一个。
  叶绍卿抬手攥住宋景仪的衣襟,将他拉下来去覆他的唇。待他吻上那片微凉的嘴唇,叶绍卿才明白过来方才心中淌过的那种酸涩是什么,竟然是疼惜与懊悔。
  然而宋景仪却是撑住桌子飞快地往后挣开了。
  宋景仪从未拒绝过他的亲吻。
  叶绍卿想也没想欺身而上,双手往宋景仪脖颈里圈去,宋景仪抵住他胸口,生生把他按坐回去,冷淡道,“叶大人自重。”
  “景仪……”
  “你若想泻火,便找旁的人去吧,”宋景仪轻轻拧着眉毛,顿了顿,将手从叶绍卿胸口收回去,低声道,“那桩事,从今往后,你我二人再做不得了。”
  叶绍卿一句话都还未说出口,便被宋景仪堵了个严实,那点柔情被捻了个粉碎,更是心惊自己这分无端由的心思,便要千方百计掩饰一番,脱口的就是恼怒猜忌的诘问,“是觉得比不上我大哥?”
  宋景仪没料到叶绍卿会说出这般无耻的话来,当即都没反应过来,只是愣了。
  叶绍卿说完便悔了,张嘴却无从补救,而此时宋景仪已醒转过来,转身几步走到门口,啪地将门推开,背对着他默然不语。
  这是闯了大祸了。
  叶绍卿咬牙,盯了他半晌,良多滋味哽在喉头,终是无法,站起来匆忙走了。
  宋景仪撑到门上,另一只低垂的手摁到小腹上。
  方才不备,被叶绍卿那一扯,腹里便有些隐隐作疼,他心里慌张怕被叶绍卿瞧出些什么,也是顾忌叶绍卿没个轻重,所以才推开了他。然而叶绍卿再度贴近时,宋景仪才嗅出他身上那种熟悉的香味。
  苏和。怡香园玉龄房中的味道。
  低头,叶绍卿腰间玉佩竟只是光秃一片。
  美玉彰品性,缨络缠情思。
  再等叶绍卿说出最后那句话时,宋景仪已然怒尽,空余冷清。
  “……将军?”安宁忐忑地走近来,他一直在院外守着,见叶绍卿铁青着脸离去,心里惶恐。
  “准备热水,我想歇下了。”宋景仪已经走回桌边,慢慢坐在。
  “是,”安宁瞧见桌上的药碗,“这药凉了,我去热热……”
  “倒了吧。”
  “可是王先生……”
  “倒了。”宋景仪冷声道。
  安宁忙闭了嘴,端起药碗。
  宋景仪看了眼那浓稠的药汁,别过头去。
  那是碗堕胎药。
  不曾料到叶绍卿会突然造访,还戏言不要他喝药。
  阴差阳错,算是天意也未可知。
  他这七年,茕茕孑立,如今,盼能与之彼此相依吧。
  庆元殿。
  今儿个宋景仪终于上朝了。
  他穿着绯色三寸团花公服,乌帽挽发,那张面孔清和秀雅,站在那武官列里,端的是打眼又违和。
  艳色的袍子却映得他面色越发苍白,这么些日子不见,人没养出点好气色来,倒反是愈加憔悴清瘦了。
  王居安是干什么吃的?
  叶绍卿腹诽。
  那日叶绍卿无心拨了最拨不得的那条弦,毁了整支似是而非的曲子,此后他再上将军府,竟是被生生拒在门外。
  少时起,宋景仪心胸便算不上宽广,如今这不依不饶的脾气倒是一点没变。但毕竟是自己说得着实太混账了些,也怨不得宋景仪久怒难消。
  今日好不容易打了照面,叶绍卿是打定主意要讲和的。
  方下了朝,文武百官三两成群往殿外走。
  叶绍卿赶紧就循着宋景仪的脚步跟了上去。宋景仪走得很快,但他身材高挑,在人群中是怎样也跟不丢的。他一只手拢在身前,脚步却有些虚浮,叶绍卿竟有种感觉,他走得这样快,是不是本就因为站不住了?
  仿佛是正巧应了他的猜想似的,宋景仪倏地停了脚步,身子微微斜仄,叶绍卿心里咦了一声,正想小跑几步,却见一人似是不经意地在宋景仪另一侧停住脚步,不着痕迹地扶了他一把。
  叶铭修虚握着宋景仪的小臂,侧过头似乎在与他说话。二人速度不减,继续往阶下而去。从背后望去,只是大将军与昔日副官交谈同行罢了。
  叶绍卿拧起眉毛,待他出了大殿,那二人堪堪过了云龙陛石,却不是随着大流,而是拐入了侧边的长廊。
  叶绍卿越发看不明白,沉了脸色,刚想继续追,却听见身后徐朗的唤声,“叶大人,叶大人留步!”
  叶绍卿当即咬牙停住了脚步。
  若是旁的人,叶绍卿必然要装聋作哑蒙混过去的,但是徐朗是不行的。徐朗的话,便是那人的令。
  徐朗小跑着到了叶绍卿身边,抬手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笑道,“叶大人今儿怎么这么着急,一晃眼就没了影子。”
  “徐公公有何指教?”叶绍卿心里不悦,语气便颇有些阴阳怪气。
  徐朗见他回了这么一句,愣着往阶下看去,似乎在找什么,叶绍卿不耐打断,“快说吧。”
  徐朗这才行了礼,凑过来低声道,“陛下在翊林阁。”
  叶绍卿摩挲着白玉栏杆,漫不经心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徐朗见他低着眼眸,无甚积极的模样,沉吟片刻,恭敬道,“大人请。”
  翊林阁工事将竣,已有了七分模样,单檐四角攒尖,雕甍绣槛,阁顶四面镶嵌游龙浮雕,涂的金色底漆,日光下越显夺目气派。
  皇帝正抬头看那未完的浮雕,他还穿着早朝的龙袍,只不过卸了金冠,只余支嵌珠金簪,面容清皎,高华不减。
  “漆味还浓,陛下为何不传臣去御书房?”叶绍卿上前行礼。
  皇帝收回目光,看向他,微微一笑,“看看你这屋子什么样了。”
  “哪里是臣的屋子,”叶绍卿做出惶恐的表情,“陛下莫要折煞微臣了。”
  皇帝笑意淡了淡,自从那日御书房内叶绍卿一通放肆,他做的无事人的模样,而叶绍卿,倒是越发恭敬端正起来。
  皇帝冲他招招手,“日头大,站过来。”
  叶绍卿在原地站了片刻,终于还是站到华盖底下,与皇帝贴肩而立。皇帝身上沉稳疏淡的龙脑香气传来,叶绍卿转头,皇帝也是偏头温和地扫他一眼,寻常而不失亲昵的眼神,如同他们无数次对视的那样。
  叶绍卿心头一软,几番无奈滋味泛上来,放下架子,倚到身后的栏杆上,“陛下想谈什么?”
  徐朗已经带着宫女走远去。
  “沈尚书家的小儿子,可是刚及了冠?”
  明知故问。
  “慧三儿?”叶绍卿看向皇帝,挑眉,“不错。”
  “可有意中人否?”皇帝接着又问了一句。
  “他?他个小屁孩子懂什么。”叶绍卿嗤笑,随即想到什么,正色道,“陛下问这个是……?”
  皇帝手按到栏上,笑起来,“灵昌刚满十六,老问朕沈家小哥哥何时再入宫来。”
  叶绍卿站直了身体,“陛下这红娘可做得乐此不疲啊。”
  皇帝见他眼里笑意并不真切,拍了拍掌下的白玉石,问道,“皇家的公主难道还配不上他一个沈家三少?”
  “臣当然没那个意思,”叶绍卿哈哈笑了几声,“慧三儿还是懵懂顽劣的年纪,公主许了她,可太委屈了。”
  皇帝此举为何,叶绍卿心里明白的很。
  重整朝堂,打下几个如李斐之流,必然还要扶植拉拢另的人。叶家本是数代忠诚良将,无奈叶靖亭殒身护主,剩下叶铭修和叶绍卿太过年轻,功勋有之,威望难立。放眼朝中老臣,除了瑞亲王的势力,眼下最值得讨好的便是沈康衡。这灵昌公主是安王之乱幸存的公主,也是宫中唯一适嫁的公主,而沈寄望也是沈尚书最疼爱的小儿子,这亲一联,的确是件皆大欢喜的事。
  若是嫁别人,叶绍卿是举着双手连声称好的。只是放在在沈寄望身上,叶绍卿倒是十分不情愿。他待沈寄望如亲弟,沈寄望不谙世事,纯真无邪,每见着他,叶绍卿便觉着心里坦然欣慰,至少还有这么一个人,毋须理会那些龌龊权谋,自己对着他说话时,便也可放下所有顾忌伪装,坦荡荡做个纨绔叶临。
  只不愿他卷入这权贵斗争之中。
  况且,还有一人,怕是更要一万分的不情愿的。
  但天底下帝王都是一个模样,他这话问出来了,只是让你知晓他的用意,并不是要来听你愿不愿意的。虽然叶绍卿平日里可以辩驳一二,但这沈尚书家,嫡出的前两位公子都已成亲,让一位公主做妾,自然是说不过去的。纵使叶绍卿想辩,一时也无借口。
  “……让二人见见也好,这事急不得。”叶绍卿叹了口气,拖延道。
  “嗯,朕倒是觉得此事再好不过了,”皇帝点头,“怕是他二人见了面欢喜得很。”
  叶绍卿扯扯嘴皮,笑着附和。
  “还有一事,”皇帝伸手轻拍叶绍卿背后,帮他把在栏上蹭到的灰尘掸去,“待这翊林阁建成,我已相中一人邀入阁中。”
  “真假?”叶绍卿侧过身体,有些满足地看皇帝替自己做这些,“我倒要看看何人如此厉害,能得陛下亲自举荐?”
  “张赞。”皇帝不徐不疾地吐出这个名字。
  叶绍卿僵立。
  张卓然之才情,当然不局于山水丹青。只是他胸无朝堂,无心入仕,当是一避世隐士。想不到皇帝竟也看出张赞不是常人,想要他为自己所用。
  而叶绍卿也恍然大悟,皇帝要把灵昌许给沈寄望,不单单是想要拉拢沈康衡。
  他要留住张卓然。
  叶铭修几乎是拖拽着宋景仪一路进了无人的侧廊,宋景仪推开叶铭修,扶着廊柱呕吐起来。
  叶铭修侧身挡住他,四顾确认无人靠近。
  宋景仪呕得呛咳连连,半天也直不起身来。
  “既然身子未好,何必强撑着上朝。”叶铭修也不扶他,只是递了帕子过去。
  宋景仪停了半晌,仿佛在积攒力气,慢慢撑起来靠到柱上,接过叶铭修手中的帕子按住嘴角,“将军早就知晓,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叶铭修蹙眉看了他一眼。
  宋景仪面无血色,只一双柳眸清明无波。他盯着叶铭修,毫无惧意,甚至有几分执拗和诘责。
  王居安最是慵懒怕事,他和叶铭修的关系,就是他昨日吃了什么,倘若叶铭修问一句,他也不敢有所隐瞒,定要一样样给倒吐出来。所以王居安说为了自己欺瞒叶铭修,宋景仪是一句也不信的。
  那便只能是叶铭修授意他这么做的。
  “景仪……”
  “将军,如今我这幅模样,我们也不必拐弯抹角,尽数摊呈出来说吧。”
  见叶铭修面有难色,闭口不言,宋景仪将那帕子在手里握了握,继续道,“将军不想说,那我便先来吧。”
  “绍卿……令弟叶临,我倾慕他十余年。”宋景仪望向庆元殿顶那片金色琉璃瓦,仿佛叶绍卿还在殿中似的,“十二岁资善堂一见,只当是一呼卢喝雉的纨绔,也不知何日起,眼中竟再入不了旁人。”
  宋景仪嘴角噙了淡淡笑意,他轻轻叹气,“直到了今日都参悟不明,真是愁煞我了。”
  宋景仪平日里言语不多,更不提及私情,叶铭修只道他是块冷硬木石,清高顽固不晓变通,此时看宋景仪缓叙对叶绍卿的爱慕之情,坦然无畏,言简情笃,最后竟还透出几分无奈不解,心中微动,却道不明那种苦涩惋惜来。
  “再是……这个孩子。”宋景仪收回目光,低下头,抬手覆到小腹上。
  叶铭修手握成拳,忍不住提气想插话。
  “我知道将军不想它存于世上。”宋景仪抢在他前头,“我一是将军手下要将,二是……将军仇家之后,与令弟……私通孕子,置将军于难堪境地,确是大逆不道……”
  “只是这个孩子,到底也算叶家骨血。”宋景仪看向叶铭修,声音沙哑,眼中恳切。
  “你……”叶铭修长叹一声,“不是我无情,男身孕子凶险万分,你又何必……”
  “宋灵蕴本该在七年前就死了,老天疏忽平白多给了一条性命,”宋景仪摇头,凉薄一笑,“家父罪孽深重,我便是再肝脑涂地这一辈子,怕是也无法偿还……”
  “你这是想把孩子赔给叶家不成?”叶铭修拧眉,暗涵愠意。
  宋景仪怔了怔,唇角轻勾,“我若真这样想,将军也不必恼怒,”他撇开头去,一双黑眸里辨不清情绪,只一片缥缈空寞,“只是回顾我二十三年,皆求而不得,手中空无一物,想来了无趣味,便只有这个孩子,它长于我腹中,便每分每毫都是我的,望将军允了我这点私心。”
  “若是我能活着诞下这个孩子,便准我带它远走高飞,若不能……便求将军能看在一半叶家血脉份上,代我抚育,即便是不进叶家宗谱……”
  “景仪,你当真这么想的?”叶铭修竟不忍卒听,出言打断,“我让王居安那么劝你,并非是容不得这个孩子,我与你七年共边戍,亲自教导你武艺,自然也不是把你当仇人看待,万事到头,我只在意一桩事。”
  叶铭修停顿片刻,沉声道,“我知晓你对阿临情深,但我也狠心与你明说,他心中并无你。”
  宋景仪摁在腹上的手手指微曲,缓缓点头,低颔不语。
  “我便只问一句,若我要你了断情思,你可愿意?”
  “呵,”宋景仪却轻声嗤笑,他在渝西过了七年雨淋日晒的粗糙生活,磨得总一副内敛清淡的模样,忽然这么笑起来,眉目间却依然不减骄矜贵气,气势压人,“这情思总是断不了的,但这往来,我自会与他断的,将军意下如何?”
  叶铭修被慑得一分神,转而沉吟。如今叶绍卿对宋景仪,只是先由情欲迷了心,他自己还厘不清自己所求为何。若是宋景仪不再一厢情愿地倒贴,冷淡疏离了他,叶绍卿那点火苗子自会熄了去。
  “好。”叶绍卿点点头,应允了。
  “宫中眼耳密布,你要小心些。”叶绍卿朝宋景仪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送你出宫。”
  “有劳将军了。”


第十章 逃婚
  飞絮落花,杨柳弄春柔。
  金陵城的春意越发浓重了,几场春雨落完,轻寒轻暖,秦淮上水光如镜,映了满天淡烟疏云。
  春意闹枝,布衣百姓们面上都平添了悦色,城中漫着一股子敞亮喜气。不光是因这城中春色,更是源于三日前,当今圣上一纸诏书,赐婚灵昌公主于沈尚书家的小儿子沈寄望。
  皇家大婚,可是举国欢庆的盛事。坊间早已在流传,陛下为公主置备的嫁妆是如何价值连城,那灵昌公主和沈小公子御花园金风玉露一相逢,如何才子佳人,珠联璧合。
  沈府。
  “不吃?”叶绍卿扣扣桌子,看向盘中的糕点。
  “没胃口。”沈寄望托腮,看着后头堂里婢女们阴晒书画。
  “这可真是稀奇了。”叶绍卿捏了一块塞进嘴里,调笑道。
  沈寄望压根没仔细听他,抬手叫住那边的婢女,“裱边对齐,可别胡乱地卷,这纸金贵着呢!”
  “慧爷儿,嫌我手拙呐,那我可不干了!”沈寄望平日里与她们宠让惯了,那小姑娘并不怕她,用帕子捂嘴笑着堵回来。
  沈寄望倒真站了起来,“你起开,我自己来还不行?”
  他跑过去从婢女手里接过画,低头细细卷合起来。
  叶绍卿踱步到他身边,低头一看,墨意浅淡,行笔恣意,正是张卓然的丹青妙笔。再看那一地还未收的,也八成是同一人的画作。
  张卓然的山水往往格局开阔,视野宽广,视之叫人颇有些荡气回肠的豪迈,一如此人胸襟辽阔,眼无俗物。偏偏他落笔疏淡,线简意赅,水墨皴染后略施淡彩,时而大段留白只着松面而已,便也映出他乖觉恣意,恃才放旷,不与时移之独立。
  沈寄望常央张卓然作画与他,叶绍卿是很清楚的。但此次观这堂中画作,叶绍卿总觉与张卓然平日作风隐有不同。叶绍卿一幅幅看罢,才醒悟过来何处不同。
  张卓然予沈寄望的图,格局小了。
  寻常浮云不与山齐,烟笼排翠,水石清寒的物象在沈寄望这些画中倒不常见,竟多了修竹垂杨,兰桡桂桨,偶尔一抹嫣红细摩,方有些明媚情趣在其中。
  叶绍卿蹙眉再一寻味,继而摇头叹笑。
  便也是了,再如何高阔不羁之人,生了红尘恋慕之情,笔下之物,格局是再大不起来的。因为绕指柔情圈囿了那颗心,墨迹里融了缱绻蜜意,钟情钟情,眼中只有一人,不慕险峰高台,唯愿小池桃绯。
  即便是张卓然,也逃不过情之一字。
  叶绍卿看着沈寄望干脆一屁股坐在那台阶上,将卷幅置于膝上摆弄,不由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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