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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崖顶-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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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处,小皇帝赶紧派人去查晋王带来京城的兵马情况,一查之下,果然少了副指挥使詹士台率领的一支队伍。他心中暗喜,立刻撒开人马前去追踪詹士台所部。詹士台发觉到有人尾随,竟兵分几路遁入了山林野地,这下小皇帝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只可惜,又一场鸡飞狗跳的追逐过后,小皇帝不得不承认,自己再次败落在了晋王的障眼法之下,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气得哇哇乱叫,把自己关进崇政殿直到深夜,还将陈设于书案上的笔墨纸砚、诏敕奏章全部扫落在地,又摔又砸,用脚踏得稀烂。
既然动不得晋王,他满肚子的火气只好拿自己人开刀了,随随便便御笔一挥,便将都尉司各级官吏悉数下了大狱,那日城门值守的近千士卒更是不分青红皂白全部判了斩立决。
经历过沈威一案,朝野上下本已人心惶惶,此举一出,不论忠良之士抑或奸谗之徒,无不在心里暗自摇头叹息,噫乎,大周危矣……
沈思一觉醒来,四肢百骸都透着浓浓的倦意,实在舍不得张开眼睛。丝丝缕缕的药香钻进鼻孔,伤口处泛着清凉,想来已被细心包扎过了,衣裤也都换了崭新的,柔软又舒适。这段时日他风餐露宿、奔波流离,几乎忘了安安稳稳躺在枕头上是什么滋味。
还没来得及享受久违的安逸,一波接着一波的眩晕感便隐隐袭来,最初他以为是睡得太久脑子发了昏,可是很快,身下的床榻与地面也都在有规律地晃动着……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八成又被带上船了。
他从小习武,身强体健弓马娴熟,无论面对凶残敌兵还是猛虎野兽都毫无畏惧,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水,泅渡就必定沉入江底,乘船则免不了吐个一塌糊涂。
果不其然,神智才清醒没多久,胃里便是一阵翻涌,他连忙翻身趴在床榻边干呕起来。
呕吐声传到舱外,似惊动了守护之人,帘子一掀,亮白太阳光霍地照射进来,刺得沈思狠狠一闭眼。他紧皱双眉抬头望去,那里立着个黑乎乎的人影,因是逆光,只能辨别出大概的轮廓。
其实根本不用费神细看,只凭借着身量体魄、举止气度,甚至仅仅是急缓有度的脚步声,他也能一下认出对方是谁。
晋王通身粗衣麻布的渔夫打扮,袖子随意挽起到肘部,手里还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羹,看去比平日少了些许尊贵,多了几分亲切。他冲里轻轻唤了声:“念卿,”也不等回答,便径直走到床边,“你醒来就好,肚子定是饿了吧?这是上好黑鱼熬的,补血益气,有助于伤口愈合。”
闻见香味,沈思倒真觉出饥渴难耐了。他也不客气,撑起身将碗接在手中,平静道了一声:“多谢。”没有赌气也没有感激。
晋王小心观察着沈思的神情,心下黯然。此刻他们近在咫尺,中间却隔着一扇看不见的门,那门被沈思“嘭”地关上了,落了粗重的铁锁,用手敲不开。
沈思并没精力考虑那么多,只管端起汤碗一口气灌了下去。也不知是烹调之人厨艺太差,还是身体上的伤痛影响了食欲,这鱼汤喝在嘴里腥中带苦,激得阵阵反胃,他忍耐半天,终是原封不动吐了出来。
晋王见状懊恼不已,出发之前他特地命人配齐了滋补和疗伤的药材,内服外敷面面俱到,却偏忘了沈思畏水这码事。如今别无他法,只能重又备好食物端上来,不想沈思吃了之后吐得一发不可收拾,鱼汤吐净了,仍趴在那有气无力呕着酸水。
为了减缓晕船带来的不适,沈思只好闭眼静卧在榻上,动也不敢乱动。正是初夏时节,岸边柳树上青蝉“知了知了”吵个不停,惹得人心烦意乱。他恍惚觉得身下飘遥无羁的小舟好似一片柳叶,悬浮于半空,随时可能坠落。这难以掌控的失重感使他心头忽起忽落,时不时趴在榻边干呕上一阵,呕吐总会牵扯到腹部的伤口,随之而来便是难捱的剧痛。
就这样吃不下也睡不着,才两三天功夫,沈思已经被折腾得形容憔悴面黄肌瘦,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晋王只怕照此下去他会支持不住,也顾不得可能暴露行踪的危险,立时决定靠岸去绑个郎中上船。
晋王知道,只要他不在晋原,就是处于危险之中,无论跑得多快、多远都免不了被小皇帝的密探追上,因而明目张胆带走沈思不是个好办法。一旦被他那皇帝侄子抓住把柄,不光保护不了沈思,还会白白送给对方一个“发难”的好借口。
犹记得当日许州地界偶遇过一位老神仙,那位老先生曾送过他“借得好风、遇水则行”之语。看来要救沈思,选择水路才是正理。因此他一面派了孙如商带着自己的替身大张旗鼓穿州过境,一面着詹士台兵分几路虚虚实实引开皇帝注意,而他本人则率领屠莫儿等几名至近亲信暗度陈仓,先沿大江东进,取道扬州府,再经运河逆流而上奔赴德州卫,最后经陆路返回晋原。晋原位于京师的西北方向,小皇帝想破脑袋也料不到他会反往东走。
为了不引起沿途官兵的注意,他们选择了破旧渔船作为掩护,几艘船化整为零,中间拉开距离,又首尾呼应。前头两艘负责探路,后头两艘负责警戒,船与船之间都定下了特殊的暗号,一旦遭遇到任何危险、变故,前后船便会迅速发出相应讯号,留下充足的时间给晋王弃船上岸。
因事关重大,京中又遍布了皇帝的耳目,为防走漏风声,惯常伺候在身边的一干人等晋王都未令其随行,仅有的几名侍卫也是因为平日鲜少露面才被选中。至于屠莫儿,他与晋王形影不离,晋王能为自己造个替身,自然也代他准备好了。
登船之初晋王生怕沈思会受伤痛之苦,特特配齐了各色药材,本以为万无一失,不想最终拖垮沈思的却是小小晕船之症。为安全起见,船队不敢轻易在城镇停留,只能暂且寻个偏僻的小码头靠岸,力图以最快速度找个郎中出来。
下了船一打听,当地人都说此处穷乡僻壤,并没什么正经大夫,若有人病了,只找村头的牛家后生讨几副草药喝喝便是了。病急乱投医,侍卫们只得硬着头皮上门去瞧瞧,一问之下倒也巧了,那户人家世代经营草药生意,疑难杂症是不会治的,但说到蚊虫叮咬、溺水晕船这些小毛小病,却是经验丰富。那牛家小子父母早亡,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听侍卫言明是上船出诊的生意,医好了可付百两雪花纹银作为诊金,当即喜出望外,干脆利落应允了下来,又详细问过沈思的病状,麻利收拾起几样草药便跟着上了船。看他欢天喜地的模样,侍卫们当然不会告诉他此行是有去无回的。
一上船那小子就动手煎制起了草药汤。他倒机灵,见两名凶神恶煞的侍卫都对晋王极为恭敬,便知晋王才是身份尊贵之人,故而态度颇为殷勤,手脚忙碌着还不忘讲解道:“老爷您无需担心,这五月天温热多雨,满是郁蒸之气,人本就容易被邪毒所侵,整日里水上飘着,头昏脑涨也是难免。我在这药里特意加了徐长卿根和生姜,可解毒化湿驱寒镇痛,保管那位公子药到病除。”
“嗯。”晋王略点一点头,也不多话,只淡淡扫了眼立在身侧的侍卫。
那侍卫走上前去,从煎好的药壶里倒了一碗出来,看似要送进房内,却一个趔趄朝年轻后生身上跌去,碗里滚烫的药汁也跟着晃晃悠悠洒出了大半。牛姓后生淬不及防,嘴里惊呼着想要躲闪,无奈手脚笨拙不听使唤,被侍卫撞得倒退出几步一屁股坐在了船板上,连胳膊也被药汤泼湿了,烫得嘶嘶直抽凉气。
照此不难看出,他四肢无力下盘不稳,并非习武之人。
侍卫赶忙将他扶起,一脸歉意:“小兄弟,真是对不住,看我粗手粗脚的,你快去拿冷水冲冲,否则起了水泡就麻烦了。”
“好说,好说。”年轻后生不疑有他,连连答应着,趴到船舷边将手伸进水里冲洗起来。那侍卫趁机一仰头,将碗里剩余的药汁喝了下去。
片刻之后,年轻后生擦干水渍,回头重新倒了碗药出来。晋王与那侍卫交换过一个眼神,确认对方并无任何不适症状,这才笑着说道:“劳烦小郎中了。”
那小子姓牛,说话倒不吹牛。一付药喝下去,沈思的症状立刻减轻不少,这几日躺得他浑身僵硬,好容易有了点精神,便与牛家小子有一搭没一搭闲聊道:“小兄弟如何称呼?”
对方见自己的药立竿见影有了效果,既欣慰又高兴,忙不迭答道:“小人名叫牛黄。”
沈思不觉轻笑:“牛黄?那可是一味熄风止痉、开窍化痰的好药。”
牛黄甚为惊讶:“公子也懂药理?”
沈思懒懒摇头:“药理我是不懂的,只从前略翻看过几眼《本草经集注》,记得上面说,牛黄者胆中得之,大如鸡子黄,药中之贵莫复如此,可见是个好名字。”
牛黄闻言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公子见笑了,我家祖祖辈辈摆弄药材,名字都是随口叫的。可不比你们大家公子名号起得响亮,一个个又有学问又好听。”
沈思一愣,旋即自嘲地叹道:“好吗?着实不好,分明是孤苦之兆……”
他的名字是父亲起的,所谓“思”者,不过是心中一念,所谓“念”者,必定不得相见,所谓“卿”者,又大多远在天边。
见沈思情绪骤然低落,闭了眼躺在那再无声息,晋王朝牛黄轻摆了摆手,牛黄会意,收起药碗悄悄退了出去。
有了牛黄的独门草药,沈思总算可以照常饮食了;外伤虽一时半刻难以痊愈,气色却红润不少。晋王脸上也逐渐有了几分笑意。
船行到鲁运河一段,沈思会偶尔钻出船舱透透气。他也懒怠多说话,只管靠在一个地方默不作声,似在观看风景,眼神却是空的。有时晋王担心他受风着凉,劝他回去休息,他虽不反驳,却也不肯挪动地方。就这样不吵不嚷,只闷闷僵持着,晋王倒拿他没办法了。
岸边百草茂盛,长满了粉色的菖蒲花,一株株亭亭玉立、碧翠含香。菖蒲叶细长单薄,常被诗人吟诵成青光毕现的宝剑,三尺青青古太阿,舞风斩碎一川波……只可惜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一旦秋来西风起,销尽锋棱怎奈何……
小船悠悠,一路飘游,过去济州便是兖州,过去兖州便是家乡了。极目远眺,他仿佛望见千山万水的那一端,炊烟袅袅的青砖小院,门口老榆树上结满了绿褐色的榆钱。姐姐与仆妇们就在窗边专心致志做着女红,阳光从窗口散进来,一束一束,光影里浮尘乱舞……
一阵寒意从脚下攀爬而上,渗入骨髓,沈思止不住打了个冷战。在他身前几尺的地方,晋王正背对他笔直站立着,沈思不想被遮挡视线,向旁边轻移了两步,随着他这一动,晋王也跟着挪出两步距离。沈思霎时顿悟,晋王是想用身体帮他阻挡迎面而来的猎猎河风。
这意外的发现使他无端气恼起来,他气晋王的无微不至,更气自己竟会留意到晋王的一举一动,将那无微不至看在眼里。他气自己明明怨恨着晋王,一心想杀掉晋王,却还要依赖于对方的保护。
可是除了晋原,他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他不能再为自己的任性莽撞连累更多人无辜送死了。在至高无上的皇权与统领万民的朝廷面前,他显得渺小而不堪一击,重重危难好似混杂着流沙的滚滚洪水,随时会将他吞没。身后已退无可退,前方又吉凶莫辨,天下之大,竟找不到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细算算时间,想必伯龄已然披着绛纱绯袍,迎娶到他的新嫁娘了吧。凤凰于飞,和鸣锵锵,红烛摇曳,春宵暖帐……伯龄啊伯龄,从今后你背靠柳氏,如虎添翼,很快就将要一展平生夙志了吧,只可惜当日红崖顶上的江山之诺,我怕是再不能践约了。
这世上有一样东西,叫做“时”,它凌驾于人与万物之上,昼夜交替、四季更迭,谁也莫敢与之较量。“时”不来,运难转,“时”过,却又境迁,纵使审“时”度势,难免“时”不我待。它便是如此肆意地凌虐人心,熬干骨血。
忽然间,沈思耳边响起了卫悠的话当今朝廷最有权势的两个人当属皇帝与晋王,只要他二人斗起来,大周必乱,他二人斗得足够凶,我才能趁机取得皇帝信任,一步步培植亲信嫡系,等候时机取而代之……
如果皇帝要杀之人正是晋王想保之人,他们之间的大战是否不可避免了?晋王身边有孙如商掌控大局,有辜卓子神机妙算,又有张世杰、詹士台等人可指挥兵马上阵杀敌,对抗小皇帝并非全无胜算,而今只差斗志而已……
一个浪头打来,船身剧烈摇晃了几下,沈思猛地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竟是要疯魔了。
古时候有白起用计长平,孙膑血耻马陵,田单火牛阵救国,聂政自毁报友,他沈思身上本该流着那样的血,什么时候竟也学起阴险小人玩弄的勾当了!
在他胸膛里,似有一团火在烘烤着,喉咙干燥难耐,几乎冒起白烟。太阳穴突突跳着,使他昏昏沉沉意识模糊……
他梦见自己牵着那匹叫“战风”的黑色小马,走在青草芬芳的揽月山下,泉水声叮咚入耳,和着牧童的竹笛小调儿。他记得自己是在等一个人,他有很重要的话要对那个人讲……可是须臾之间竟狂风骤起,太阳敛去了光辉,变成一颗乌黑的墨块,大地震颤着,裂开一道道巨大的豁口。他的马就站在裂隙边缘,随着碎石一同跌落下去,他慌忙伸手去拉,却只勉强扯到了缰绳。那缰绳套住了马的脖子,勒得皮肉“噶吱”作响,马头呼呼喘息着,一忽儿又变成了父亲的脸,变成了哥哥们的脸,变成了姐姐、姐夫,甚至那个未曾出世的小外甥。他们每个人都被绳子勒得脸孔充血青筋毕现,可沈思不能松手,一旦松手,他们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沈思死死抓着那根缰绳,绳子陷进了肉里,不断向下滑脱着,他恨不得哭出声来,希求那个人能快些赶来,将他解救出困境……终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之于他比知己更宽厚比至亲更宠溺,他们之间不说也都会懂,不解释也没关系,不挽留也不会离开……
他知道自己有救了,明明眼角还潮热着,却已不自觉浮现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那只温暖的手掌抚上他的脊背,然后……猛一用力,将他推向了阿鼻地狱。
跌落的瞬间他挣扎着回过头,却见那个身影化作了一团难以捉摸的迷雾,随风散去。在深渊之上,出现了另一个身影,是匆匆而来的卫悠,卫悠探出半边身体,徒劳地伸出手,可拼尽全力也够不到自己。跌入无边黑暗之前,他只来得及绝望地唤出一声:“伯龄……”
近乡情怯,近乡情怯,晋王知道这河两岸广袤无垠的齐鲁大地正是沈思的家乡,他触景伤情才会愈发闷闷不乐。此时再多言语也是枉然,只要默默照顾好他就是了。
听见身后的呼吸声渐渐悠长,晋王猜测沈思是睡着了。他蹑手蹑脚取了外衫过来盖在沈思身上,又小心翼翼擦拭着沈思额头的细汗。手指触碰上皮肤,沈思不悦地侧了侧头,随即嘴角微微翘起,似在笑着,又似在低声嘟囔着什么。晋王好奇地俯下身去,将耳朵贴近沈思唇边,他听见沈思在喃喃轻叹着:“伯龄……伯龄……”
晋王像被点住穴道般僵在原地,手指还悬在沈思额头上方,久久没有放下……
第30章 佳期误,疾风暗卷楼南树
听见沈思睡梦之中竟然呓语着卫悠的表字;晋王不觉一愣;手上动作也僵住了。他微微眯起凤目,一脸玩味地凝视着眼前少年;脑海深处慢慢浮现出了那个沉默寡言、心思莫测的侄子……
是啊,遥想当日宁城被围;沈思不惜违背军法、皇命私自领兵出征,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若他与卫悠二人仅仅是同窗情谊,又何必拼死相救?及至他单枪匹马潜入京师刺杀了顾明璋;更是宁愿风餐露宿、东躲西藏也不肯轻易求助于卫悠,究其根源,还不是害怕连累对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小舟飘飘摇摇;划开暗绿色的江面,向一派云蒸霞蔚的天际尽头驶去。晋王缓缓起身,负手站上船头,遥望着两岸连绵起伏的峰峦,脸色被粼粼水波映照得忽明忽暗。风势迎面而来,鼓满袍袖,吹散了他鬓角过早浮现的细碎银丝。
几时飘萧霜满头?几番遑遑语未休?几曲衷肠随逝水,几重空山水急流……独自伫立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再回头时神色已平静如初,就好似什么也没听到、没看到、没想到。
沈思睡过去没多久,就被颠簸起伏的小船给晃醒了。梦里那场足以乱真的生离死别令他心有余悸,愣怔着好半天没能缓回神来。暮色四合,凉意顿生,宽大的外衫底下倒还残存了几分温暖。他懒懒缩在那,目光呆滞着,不知想些什么。
这功夫牛黄端了刚刚煎好的草药汤走过来,嘴巴还闲不住地唠叨着:“公子公子,快趁热喝了吧,看你今日气色愈发好了,小人心里实在欢喜。”
“有劳了。”沈思将碗接到手里,憋住气一仰头灌了下去。那药汤热热的,麻麻的,滋味又酸又苦,留在舌头上久久消不掉。若不是晕船的滋味更加难捱,他真恨不得悉数吐掉才好。
幸得晋王细心,知道他嗜甜,上船之前特命人预备了几包京城才有的芝麻白节糖,每次喝过药他都迫不及待想丢一块到嘴巴里。只可惜晋王管得严,生怕糖会冲淡了药性,吩咐牛黄需隔上一阵子才准取给他。
此刻沈思被那药呛得愁眉苦脸,五官纠结在一处,脸孔活脱脱成了捏满褶的肉包子。牛黄看得实在于心不忍,左右没人注意,便从匣子里拣了颗小块的白节糖,飞快塞进他嘴里。沈思尝到甜味,眉眼渐渐舒展开来,还朝牛黄轻笑了一下,以示谢意。
“想不到公子你外表高大英武,却喜欢这种香香甜甜的吃食。”牛黄生在山野农家,性子开朗话也多,因同沈思年纪相仿,很喜欢与他闲聊,“可惜几位行程太过匆忙,不然真该在我们村子里暂住上几日,我们那有种特产的果子酥糖,是拿松子、核桃、芝麻、瓜子一起炒熟,和着麦芽糖做的,咬上一口是又香又甜又爽脆。小时候过年我宁可不穿新衣裳,也要央我娘亲买上几块酥糖回来吃。”
噩梦带来的恐惧和悲愤还萦绕在沈思心头,他本就兴致不高,更加无意去听牛黄大讲特讲什么家乡的风土人情,因此只是敷衍地笑笑:“是啊,可惜了……”
牛黄丝毫没察觉出对方态度中的冷淡,犹在絮絮叨叨讲着:“公子你出身富贵,吃惯了各色山珍海味,想必是瞧不起我们这种乡野小食的,但若你吃上一次,保管这辈子都忘不掉……”
正说得口沫横飞,晋王从背后走了过来,不动声色挡在牛黄跟前,笑着对沈思说道:“念卿,日头落山了,随我进去歇着吧,万一着了凉,只怕又要多喝上几日苦药汤了。”
沈思略为迟疑片刻,也不多说什么,兀自起身转回了船舱里头。他看得真切,晋王本意是不想他与牛黄相处得太过亲近。
因为动作急躁,他肩头披着的外衫险些滑落,还是晋王急忙伸手过去扯了一下,才不至被风卷入水中。谁知这毫无恶意的触碰竟被沈思下意识闪开了。
晋王的手虚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讪讪搓弄了两下指腹,最终稀松平常地笑道:“还好你早早醒了,不然这一觉睡得太足,晚间就该要失眠了。”他本是在没话找话,借以缓解尴尬气氛,可看到沈思一张脸紧紧绷着,稚气之中无端端添了几分傻气,他又忍不住想去逗上一逗,“念卿我来问你,方才熟睡之中为何接连唤了几声‘守之’,可是梦见本王了?”
“你……”沈思像被人窥探去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眼珠瞬间瞪得溜圆。他既羞且怒,却无法反驳,因为梦境里头,他确实心心念念满脑子都是卫守之。
见他几次欲言又止,脸孔憋得通红,晋王只觉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再舍不得继续捉弄下去了,赶紧岔开话题道:“晚间我命人准备了清粥小菜,喜不喜欢都多少用一些,且忍耐忍耐,明日午时咱们便可下船。等回了岸上,你胃口恢复了,再把这几日所受的辛苦全都补回来。”
沈思听着晋王的话,有些心不在焉,他朝船舱外忙碌的牛黄瞥去一眼,没头没脑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
晋王见他问起,知道自己的打算逃不过沈思眼睛,所以也不多做隐瞒:“兹事体大,不仅关乎你的安危,还关系到晋原无数百姓的生计。在没做好万全准备之前,我决不能容许一丝一毫的破绽存在。对于无法确定能否可以保守秘密之人,只好选择封口。”
晋王的语气波澜不惊,听在沈思耳朵里却并不轻松。晋王向来是上位者,掌生杀予夺之权,绝不会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一个小小的山野郎中身上。他固然有温柔宽厚的一面,但那只表现在某些人面前,更多的时候,他精于算计,心思狠决,手段残忍。对他而言最直截了当的封口办法,就是让一个人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沈思很清楚,晋王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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