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锦衣卫]无情物-第1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只是从今后,愿你我如参商,一世不相见。



(三十四)

霜降时节夜色重,寒意浓,待锦衣卫们闹罢这一回,营内军士再不敢有丝毫懈怠,各自打起火把,十二人成一列,两列并行,分头在将军帐外巡逻。
叶千琅说走就走,单小虎自是喜不自胜,不顾寇边城闭目小憩于帐内,偏时不时地扯大嗓门嚷嚷两句,骂天骂地骂魏忠贤,也不知是有意宽慰还是成心添堵。
长草间秋虫戚戚,火把的红光一点点渗透白色大帐,脉脉如斜阳余晖,剪出一坐一卧两个人影,也为那丝丝鬓边银发抹上几许暖色。寇边城仰面躺着,由始至终阖着眼眸,任单小虎在耳旁聒噪,偶尔听他骂魏忠贤骂得痛快了,便不轻不重地笑上一声。
反是单小虎兀地自己噤了声,万分仔细又万分小心地打量起眼前这个人。
从前只道叶千琅不死不活,不人不鬼,可他头一回觉得寇边城才是真真的无情物。
街边或素或彩的泥玩人偶是无情物,庙里相好庄严的神佛造像也是无情物,单小虎愣愣看着,愣愣想着,这个人,这一生许是注定只求一条出路。
龙袍帝冕,孤家寡人。
古时帝王谓“孤家”,谓“寡人”,哪个不是走过累累白骨青冢,方才得到万里江山,情情爱爱的不过是蝇头蜗角芝麻粒,不足惋惜,不足道。

这一夜委实不安生,三更之前送走了叶罗刹,三更之后又迎来了鹿菩萨。人是来了,却来得与往常大不相同,鹿临川发未束而衣不整,脚上也未着一只鞋,就这么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将军大帐。
若说平日里这探花郎每一现身,必似天上的玉人翩翾而降,可现下他这披头散发、面色惨白的模样,活脱脱就是打哪儿坟包里冒出来的孤魂野鬼。
单小虎不知就里,一见这心坎上的人物突地来了,也甭管他瞧来是仙是鬼,早是心花乱颤,笑嘻嘻地迎上前道:“哟,鹿探花怎么来了?”
寇边城自虎皮软椅上睁开眼睛,微微抬了抬脸,眉宇间尽是掩不去的疲态,只道:“临川如何这般模样?”
“我来找我大哥,”鹿临川使出一把狠力推开高出自己大半头的单小虎,至寇边城身前,满面决绝悲色,“可他似是不在这里。”

一眼已知对方所为何来,寇边城坐直了身子,于一脸倦色中微微扯出一笑,俨然已是耐着性子奉陪:“他如何不在这里?”
“近来常常想起小时候,便是这个时节我已怕冷怕得厉害,总趁睡觉时冷不防地把脚丫揣进他的怀里,大哥有时只是一笑,有时却故作恼我,非挠我脚心不可……”
昔日的甜言软语尤在耳旁,更教人心痛如许,一腔肺腑之言还未说尽,他已泫然欲泣,哽咽难言,“我与大哥同寝同食,大哥待我亦如至亲至近,我怜他少年无辜突遭横祸,我敬他博闻强识有胆有谋,我爱他光明磊落堂堂丈夫……是以我从不问他,为何明明已死之人忽又死而复生,为何一介将门之后竟成了一方强寇,为何他受名缰利索所缚而愈陷愈深……我甚至可以不问,他对我可曾有过一分真心……可我不得不问,他可还记得自己姓寇还是姓贺?倘若记得,他又是否记得当年满门抄斩落下的罪名是什么?”
毫无半点被人揭开旧伤疤的不快,寇边城面色冷淡,语声亦淡:“背华勾夷,谋国不忠。”
“既然不曾忘记,而今你暗通后金,私缔盟约,这般作为难道不是‘背华勾夷,谋国不忠’?”纵有千般的眷恋与喜欢,也抵不住这等滔天大罪,鹿临川满面泪痕,颤声道:“既然不曾忘记,你又如何对得起当日贺将军为证清白,宁在菜市口受下的千刀万剐!”
见这翩翩少年郎难得如此失态,寇边城轻叹一声起身近前,颇为关怀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任他孩子也似哭个够了,才问道:“你可曾见过明军如何与满人作战?”
话出突然,鹿临川被问得一怔神儿,一时倒忘了如何应答。
“你没见过,我却见过。明军闭城不出,凭火炮之坚、城门之固勉强支持,若与后金铁骑旷野交战,那便是十打九输,根本无力为战。”寇边城勾了勾嘴角,面上却无半分笑意:“你又知不知道,一旦满人入关,又当如何?”
不敢想那国破家亡的一幕幕惨象,鹿临川凛然不语,半晌才自牙缝间挤出一声:“必是举国齐心血战到底,拼得玉石俱焚,誓死不降……”
“血战到底也是输,誓死不降终必降。”寇边城颇不屑地一声轻笑,“而今关内关外皆不太平,若无我寇边城应天顺人攫夺大统,也必出别的豪杰与亡命,到时天下四面火起,流寇遍地,反让金人坐得渔翁之利。大明气数已尽,不是亡于我这‘国贼’之手,就是亡在关外金兵的铁蹄之下!”

“你不单是变了,更是疯了……疯得胡言乱语,疯得彻底……”鹿临川已是全身惊颤不已,一字不信对方所言,不是不足信,而是不敢信,不能信。“是临川信错了人,爱错了人……既然大哥一意不肯听人一劝,临川明天就入宫面圣,纵是拼得一死,也定要将你这些与金人的勾当禀呈皇上……”
实则这话至多三分出自真心,余下的全是一时气恨与惊恐,他虽满腹“忠君体国”与“舍身求仁”,可倘真要见自幼倾慕的大哥被处极刑,也必不可能狠下心来。
不成想话音未毕,寇边城长眸里掠过一片霾云,竟已出手连发两招,一招攻实,一招就虚,掌气虚实连注,直若一道惊电。
鹿临川惊骇欲避,可他又岂是寇边城的敌手,虚实两招都挡驾不住,瞬间就被擒住了咽喉要害。
“好一个‘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的酸儒生!”寇边城手背筋脉迸出,指间劲力激发,直捏得鹿临川面色赤紫,喉骨咔咔欲裂。
他冷冷道:“你既想搏个‘文死谏’的忠名,我这就成全了你。”

“师父!”
眼见寇边城目中杀意毕现而鹿临川即将断气,一旁的单小虎也是既惊又骇,一下扑倒于师父脚边,连连求道:“师父,放了他吧……徒弟从未求过你,就求你这一次——”
寇边城一字不答也一字不听,一脚飞踹于单小虎的胸口——单小虎只觉被巨涛拍中心口也似,胸骨瞬间折断几根,喷出一大口鲜血之后,竟自晕了过去。
“大……大哥……你……你要杀我?!”鹿临川手脚冰冷,气喘不畅,艰难挤出一声便自闭目待死,一张脸是如茫茫雪后天地俱寂的绝望,只剩两行清泪止不住地滑下。
寇边城冷清清看着他,看着那泪水扑簌扑簌,一滴一滴打湿了自己的手背。

方才鹿临川字字泣血地追述过往,实则他也记得,记得居于鹿府的那些日子,自己每每被旧伤折磨得睡不着,那一点点大的粉团子总是跌跌撞撞跑出门,又跌跌撞撞抱着药罐子跑回来,非抢在婢子前喂自己喝药……
月盈亏,花开谢,十载不是同胞胜似同胞的手足之情,怎么会不记得?

这一夜先失挚爱,再失至亲,明明似过了百年千年,可帐外犹然乌黑一片。
这一夜实是太过漫长。

“你走吧……”寇边城慢慢松开指关,转身背对鹿临川,将一双含泪的眼睛藏在阴影之中,“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是王是寇,是功是过,自有千秋青史论断……”

营中军士复又循声而来,鹿临川一见四渎八盟里的几张熟悉面孔,宛若溺水之人见得救命稻草一般,立时扑上前去拉扯住其中一人的胳膊:“当初起事不正为了‘清君侧、诛魏阉’,恢复我大明朝堂清明?而今魏阉已倒,皇上又年少英明,为何诸位大哥却变了心思呢?”
见这人垂头不答,便又转向问向另一人,一个挨着一个,嘶声力竭地质问。
直到有人终不忍见他这般疯癫失态,回了他一句实话:
“这天下凭什么定得姓朱呢?把那大明皇帝拉下龙椅,我等便是开国功臣,封疆大帅,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

鹿临川纵是再痴再愚也听明白了,曾经抛头洒血的好汉,曾经同生共死的弟兄,大名大利当前,谁也守不了最初那点热血与豪情。
也直到这一刻,他终是信了大厦将倾。
不可怜自己,倒蓦地有几分可怜太和殿里的崇祯皇帝,可怜他日夜勤政不倦,却注定了独木难支,天意难为。

鹿临川返身走出将军大帐,却是走一步跌一步,跌一步又爬起来,他神态悲凉,头发散乱,全无半点昔日世家公子的风雅漂亮,嘴里不住喃喃自语:“大明……大明要亡了……”
他突地赤足狂奔起来,疯了一般失声呼号:“大明要亡啦!大明要——”

自暗处突然杀出一个士卒,拔出一面插在大营内的战旗,一把扯下杆头那面黑底白字的旗子,便朝鹿临川掷过去。
这士卒膂力惊人,加之杆头又十分尖利,一掷之下,旗杆便自鹿临川的颈后穿过。

一切都快得猝不及防,寇边城终是失态喊出一声:“临川!”
鹿临川咽喉尽碎却也不倒,竟还慢悠悠地转过身来,朝自家大哥伸出一只手。
凭空抓了一把,似笑非笑地动了动唇:“大……大哥……”
大量鲜血喷出口中,便这么仰面躺倒下去。

寇边城目色深沉,直直望着那个突施狠手的士卒,却见对方不仅毫无一分慌张之色,竟还主动走来自己身前。
来人面孔刚毅,身形孔武,虽是小卒装束,神容却颇具大将之风,他跪下抱拳道:“将军,溺于情者易短于智,成大事者切忌妇人之仁,鹿探花必除不可。若将军要责罚属下,要杀要剐,属下绝无怨尤!”
“不……你做得很好,是我一时动情心软,险些铸成大错……”寇边城朝鹿临川的尸首投去一眼,又阖起双目,似是真真倦得极了,良久才问那士卒道:“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李自成。”
“原来你就是李自成。”久闻其人其名,寇边城微微露了一笑,面上倦色也减了几分。俯身将对方扶起,道:“淮水门正缺一位门主,就由你替了吧。”

区区一个小卒一下竟成了万人的领袖,李自成得了封赏竟还不肯退下,颇有些得寸进尺地问道:“将军,那叶千琅呢?”
“纵然皇上肯让魏忠贤全身而退,满朝文武也必生事端,待天明我便入宫奏请皇上,我将亲自追捕魏叶二人,将他们的人头送还京师。”
见对方拱手欲告退,寇边城又唤住他:“自成。”
微微阖眼看着他,形容淡漠却不怒而威:“你有勇有识,敢争敢为,这很好。只是……”顿了顿,复又轻笑,“只是成大事者也需懂得藏拙,有时过于贪功冒进反易乐极生悲,便是坐上龙椅也必坐不长久——你听明白了?”

待李自成骇然退下,寇边城抬目望向远方,望着天际尽头血色翻滚,似是地平线下的红日终按耐不住,几欲裂地而出。
可见再难熬的夜也总能熬过去,他轻轻自语道:“自己喜欢的人……总该亲手送他一程才好。”



(三十五)

崇祯帝原还顾念几分先帝的颜面、顾忌朝内魏党林立鹰犬纷纷,想着就把魏忠贤打发去看守皇陵了事,哪知探子来报,这九千岁离京时自带亲兵千人、车马数十辆,一出城门就调转车头,不去凤阳反而直奔锦州。
锦州何许地方?大明朝的辽西咽喉、御敌屏障,努尔哈赤在世时后金军便屡作图谋,五月天聪汗皇太极举兵进攻宁锦,终以失利败退告终,怎料十一月复又卷土重来,时大贝勒莽古尔泰已连拔数城,正扎营于锦州城外。
锦州,宁远,山海关,三城同气连枝共筑防线,也是后金谋取中原的最后一道关卡。
山海关破,则万里疆土将尽丧后金铁蹄之下,自此再无所依,再无所恃。

果不出寇边城所料,魏党得志时飞扬跋扈,自是开罪了不少人,一时弹劾九千岁与锦衣卫指挥使的奏本纷沓而来,其言凿凿,显是非置魏叶二人于死地不可。
魏忠贤此举公然抗旨不说,分明还有投敌的心思,如此便连免死铁劵也免不了这等谋逆大罪,崇祯帝大怒,立下一纸诏书令锦衣卫旗校出城截杀。

锦衣卫指挥使,不大不小的三品官,而叶千琅既列位魏党“五彪”之中,崇祯帝自是不能轻易放他离开。
眼中拔钉虽痛快,可那些旗官校尉与这叶大人到底存有几分交情,又能否不偏私、不殉情地把人拿回来,确也令人信不过。
还是镇西将军主动请旨拿人,崇祯帝方才一展龙颜,又下旨道只需取回两人头颅,必有重赏。

却说魏忠贤那头,一路打点安排,一路施散家财,却也一路遭人追杀,一路皆是恶仗。待临近与莽古尔泰约定的大凌河畔,方才发觉去时身边千余名侍卫,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而今只余下二三十伤将残兵,伴着他这么个失势又戴罪的阉人,也不知是忠还是傻。
这些年人在权力巅峰,手握“批红”朱笔,魏忠贤义子义孙的认了好几打,对这几易其主的叶大人实是防范、戒备多于信任,只当他是一件漂亮又趁手的杀器,可这一回才真正发现,这杀器岂止趁手,更是锋利非凡所向披靡,手起剑落间便化人间为炼狱,放眼尽是血海尸山。

一路财尽粮绝拼死挣命,数度逃生于鬼门关口,这昔日里高高在上的九千岁瞧来已颇不成人形,仿似乍老了十来岁。魏忠贤抬袖擦了擦脸上混合着的汗与泥,对身旁的叶千琅露出乏力一笑,道:“咱家倒是没想到,这最后陪着咱家的,竟是你。”
莫说魏忠贤没想到,便是叶千琅自己也没想到,更没想到的是寇边城竟一路未曾露面,按说以他那“只可我负天下人”的强匪脾性,不该也不会如此轻易罢休。
眼下却不是伤怀感慨的时候,几日前才自一场围剿挣出血路,虽杀退了又一拨不怕死的明军,自己身上亦受创多处。叶千琅欲取伤药敷于伤口,却发现一只断去的箭头不知何时扎在了肩窝处,箭镞显是淬了毒,此刻已肉烂见骨,伤处一片诡怪的紫黑色。
取了一些河水清洗伤口,又将盛得满满的水囊递予魏忠贤,道:“请厂公用水。”
魏忠贤仰面灌下几口,顿觉满嘴古怪腥甜之味,又将水囊中的水倒了一些在地上,见好好的黄泥地一时锈迹斑斑,大为惊骇:“小叶,这水咋看着那么红,尝着那么腥?”
“‘死者无头生被虏,有头还与无头伍。’”叶千琅问随行侍卫要来一柄匕首与一只酒囊,往刀刃上喷了一口酒后,便自动手将深嵌在肩膀里的箭头挖出,“努尔哈赤攻占辽东之后,八旗官兵占一城屠一城,致使辽东汉民死者山积,血染凌河。”
“咱家早派人商定好了,”魏忠贤哪里管得辽东百姓的死活,只顾得自己这颗又老又僵的头颅保不保得住,“后金大贝勒莽古尔泰会亲自率部迎接,只要咱家的荣华富贵不倒,也定有你出头的日子。”
叶千琅深喘一口气,连着腐坏的皮肉一并剜了,将那支血淋淋的断箭抛向一边,摇了摇头:“属下并不打算归降后金。”
魏忠贤疑道:“不归降后金?那你又为何拼死护着咱家走到这里?”
“我与厂公不过各取所需,崇祯帝为剿除魏党,既遣军中精英,又悬重金追拿……”“嘶”一声将衣衫扯成布条,用牙齿辅助咬住一端,一匝一匝地包裹伤口,“天罗地网间……若无厂公一路打点与这千名侍卫同行,我一个人也必不能走到这里。”
竟是大难临头仍有这份从容缜密的心思,魏忠贤不由暗叹自己当初果是不曾走眼,叹罢又问:“小叶啊,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虽已草草处理了伤口,可肩窝处黑血淋漓不尽,须臾便浸透了半件衣衫。连日激斗已是真元大损,叶千琅唇色乌紫,面色瞧来更是十分惨淡,半晌才勉力动了动唇:“出关……”
时近酉中,一派暮景残光,死气沉沉。迎着逐渐暗下来的日头阖上眼睛,眉眼不复往日那般拒人千里的冷煞,却真真满是厌倦之色。
“求个……安生吧。”

不降后金,倒也不定是胸中那点民族大义突地作祟,实则就是乐得不违心意,乐得任性而为。
无论是皇太极入关还是寇边城登极,关内自是再不得安生。
而自己这半生,竭力争与图,无非就是痴心妄想于这“安生”二字。

终在第二日抵达凌河支流碱河畔,抬眼正是长天如洗,可四下却空无一人,除却偶尔一只孤雁划过长空,这地方静得颇有几分蹊跷。
初知莽古尔泰定下碰头的地方,魏忠贤还道太不吉利,天启二年努尔哈赤发兵进取广宁,他九千岁任用的守将不战而逃,反是数万大明士卒人自为战,便在此地与后金兵殊死拼争,直至火药矢石俱尽,全军覆没。
河畔不远正有乱石如林,石头上皆覆着斑斑锈色,仿似血迹经年未干,又像是座座以朱漆篆文的石碑。
每当风过碑群,万碑齐作悲声。魏忠贤闻之毛骨悚然,却顾不得想些有的没的,风中冻得猛一哆嗦,便尖声唤道:“大贝勒人在哪里?”
哪想到自己作死摆了崇祯一道,如今竟也遭人使了这么一个要命的绊子——便是他话音落地一瞬,周遭伏兵四起,喊声震天,忽见高草中几点银光闪了一闪,便乌压压来了一阵箭雨。
箭是流星箭,雨是瓢泼雨,前头一阵方才落下,后头一阵立时接上,遮天蔽日,恢恢如网。
生死须臾间,叶千琅一手拽过魏忠贤挡于身后,另一手疾出长剑,挥拦飞矢以护身。
直退到滔滔大河边,箭雨方止,除魏叶二人外,余人皆命丧箭下。

九千岁虽是毫发无伤,可有两箭却射中了护着他的那个人,一箭只些微擦破了臂上的皮肉,而另一箭却正中大腿,没入骨肉三寸有余。
奇的是这些伏兵之中竟既有满人也有汉人,叶千琅晃了晃身子而未倒下,认出了后金兵的甲衣、围裳、插缨枪,也认出大明军的锁子甲与铁网裙。
心说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便在这个地方做个了断也好。

为首之人剃发留辫,样貌英武,一身亮锃锃的髹漆铠甲显是与寻常后金兵勇不同。魏忠贤原已被突来的箭雨骇得瘫软在地,一见得那人又立时扑跌上前,道:“大、大贝勒……您难道忘了与咱家的约定吗?”
“记得是记得。”莽古尔泰仰面大笑三声,“只是你这老阉狗既不能看家护院,也不能上阵杀敌,便是吠叫两声都难听得很,我要你何用?”
又侧身对身边一人笑道:“寇将军,我夺大宝法王舍利,你取这两颗人头回去糊弄你的皇帝,今日你我便缔结凌河之盟,他日共谋汉家江山,如何?”

手中兵刃尽折,一身血衣斑斑驳驳,叶千琅岿然立着,抬眼望向莽古尔泰身旁那人。
那人亦是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西风乍起,漫天残叶。

作者有话:
下一章就是终章啦,感谢不厌其烦读到这里的读者,鞠躬!
另,更多肉香四溢的番外请见作者微博【不羁型作者薇诺拉】



(终章)

“盛京虽无这老阉狗的立足之地,可莽古尔泰却久闻叶指挥使的大名。”皇太极在明天子的眼皮子底下也布有眼线,大贝勒莽古尔泰自然也对这锦衣卫指挥使的言行过往了如指掌,他虽嫌这人不忠不仁几易其主,可今日见他武功高绝名不虚传,确也有心招揽。
命手下取来战弓与利箭,莽古尔泰搭箭在手,寒森森的箭头直指叶千琅的脸。
“我可以饶你不死,我不但可以饶你不死,还能保你光宠显赫,荣华富贵。”他知对方显已伤重力尽,退无可退,嘴角飞扬一笑,逼迫道:“只要你肯剃发梳辫,降我后金。”
正身处兵围垓下、四面楚歌的绝境之中,叶千琅一眼不看莽古尔泰,倒定定望着寇边城,神情淡漠如常,吐字清清楚楚:“不降。”
话音落地,莽古尔泰已拉开长弓放出一箭——

这一箭正中右臂,穿骨而过。
飞箭的冲力逼得那人踉跄一步,寇边城不由眉心一蹙,却见他摇摇欲倒复又站定,自己缓缓拔出一支鲜血淋漓的箭杆,一双眼睛仍旧冷冷冽冽,直直望了过来。

便在这四目相对之际,寇边城莫名想起那日单小虎醒来之后,自己亲口告诉他鹿临川已经死了。
断去几根肋骨的身子一时动弹不得,便抬起肘弯挡住眼睛,只是到底没能挡住滑落脸庞的一颗男儿泪。
想来叶千琅那句话倒未说错,师父是无情物,徒弟却是痴情种。当初破例收徒确也存了别的心思,不是这孩子的脾气性子颇合胃口,却是看他的经历遭遇颇像十来年前的自己。
像归像,毕竟又是截然两种人,单小虎不会沿循寇边城的旧路,寇边城也如何活不得如此直来直往,有情有义。
离开前对他留下一句:去留随你,我不会拦着。
忘记了对方是怎么回的,许是赌气咒了自己一声。
拦又如何?活该你孤家寡人……活该你连最喜欢的人也难留下。

莽古尔泰又取一支长箭搭在弦上,冷脸逼问:“为何不降?”
随手掷箭在地,叶千琅轻轻睨了一眼对方半光的脑袋,又以带血的手指勾挑起自己一缕散下的乌发。
眼波流转于自己的发梢,三分媚态七分矜贵,唇边扯出一抹讥诮浅笑:“金钱鼠尾半秃瓢,蛮族陋规,难看得很。”
“死到临头竟还口出狂言!”莽古尔泰怒起又放一箭,显是牛刀杀鸡,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箭正中左腿膝盖,寇边城看见那人终被逼得单膝点地,可片刻之后仍自艰难起身,复又峭拔立在风中。
不知怎的又忆起若干年前一桩旧事,那时鹿临川正值人见人嫌的七八岁光景,一日非缠着自己带他去看一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