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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离_南南落乔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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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铁器的硬凉,不知是不是磨破了皮肉,触碰上骨头了。
  “可有话要说,”萧青晗抚过他湿淋淋的睫毛。铁链松了松,继而没有任何预兆,萧青晗握着他的手腕硬接了回去。
  那一下将身上所有的痛楚都盖过了,将离瞳孔甚至有些涣散。干涸的唇上是深深的血印,掩盖了痛吟,偶尔一两声从嘴边溢出。
  “……后悔……学艺不精,未取了你的命,”带着颤抖的声音,不轻不重,听得出来极力忍耐的痛苦,像那柄刀的刃。
  数日了,难得说一句话。出口便是狠话,没叫磨光了脾气。
  哪是学艺不精,那柄刀子跟它的主人,一样的出名。
  萧青晗听着那话,也没更气。若是轻易服了软,便不是令人胆寒的那个杀手。这时候才觉着,困在这里的,真是将离。闭了眼睛顺从咽粥的那个,是个虚影。
  伸手与他解了锁链,“咚”地一声响,人倒在了地上。听着头皮发麻,地上的人肩膀微微地动,没再有更多的反应。
  萧青晗瞥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没有一丝动弹的力气,脑中也来不及想什么。说完那句话,是用光了积攒的力气。眼睛顺着地面瞧过去,是一处墙壁。只剩眨眼的力气,浑身上下都移动不了。
  大雨至时,将离手中的刀刚饮罢血,干净明亮的刀刃,上头没留下半滴血。要死的人咽完气,其实还未看见他。寥寥几个人,连哭喊求饶的声音也来不及听见。清净,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将离提了刀,刚走出那处小院落,头顶咔嚓一声裂响。仰头看了眼,是蓝紫色的闪电,撕开了重重叠叠的乌云,露出耀眼的一道白光,瞬息即逝。
  他将刀倒提着,刀刃顺着后肘胳膊延上去。那是柄细刀,这样提着,从前头看,瞧不出一点痕迹。那柄刀悄无声息的时候,将离与一个杀手联系不到一起。他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身上也没有戾气。旁人看过去,只对上那双眼睛会心里发几分寒。
  几道闪电劈下,细细蒙蒙的雨点子飘忽地落下来。将离没停留,接着往前走。走出三步,抬了头。
  一个少年撑着伞走来,隔着淡薄的雨幕,像是抽出绿叶的草木,青涩又清新。脸上是明快的,因为一无所知。
  身边是偏僻的小巷,将离盯着那少年,又移开目光,往前头走。那少年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他父母尽数亡在刀下,侥幸没找着他。那厢尸骨未寒,他又自己撞了上来。
  一样没什么区别,小巷里又偏又深,不会惊动旁人。何况落雨时,外头行人本就少。
  不出五步,便可错身而过。将离握在手里的刀力度没添,也没减。
  还剩两步。
  那少年抬了伞,明亮的眼眸,没有畏惧地看他一眼,忽落在一处,出声道:“你受伤了么?”
  将离呼吸一滞,下意识停了步子。
  然巷中没有其他的人,只能是在说他。将离将那口气吸进去,那少年又走近一步。不到两尺的距离,他只需横过手臂,刀扫去便了事。
  “这里,”那少年忽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角,稍稍歪了头,又道,“你吐血了,可是受了内伤?”
  将离彻底停下站住。
  他身上一处皮外伤都没有,更别说重到呕血的内伤。当是不久前,倒下的人溅出的血,没小心落在了脸上,恰巧在嘴角。
  那少年目光里有些关切与好奇,是不知道,那是他父母的血。
  这时动手,仍不晚。将离攥紧了手中的刀柄,看着那孩子。没收敛情绪,说不准会吓得他惊慌逃跑罢。
  “你是不是奇怪,我怎知道?”那少年啰嗦得很,又自己道,“我听过街头说书的说过,内伤和外伤是不一样的。我今日终于亲眼见着了,好厉害啊。”
  将离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小巷里没有人,巷口时不时擦过几个人影。手腕将将抬起,那少年便道:“我去为你抓些药?你跟我去罢,我不用你报答。你一定会武功的罢,跟他们讲的一样……你疼不疼?”
  将离垂下眼睛,手中刀柄未松。这孩子没了父母,他想。
  跟萧青晗一样。
  这么一走神,时机已失。少年已离他丈远,却是往巷口走,又与他招手,声音穿过丝丝缕缕的毛雨:“你等我啊……”
  将离无声地看着那少年对着他笑,又摆摆手,留下个背影。
  他伏在地上,借得这一会儿闭了闭眼睛。萧青晗问他那少年在哪里,却是不知。说过一次,便是昏暗不见光的牢房。
  没一会儿,叮当地一声响,将离睁了眼睛。地上多了一样物件,白亮细长,眼睛只看着,也可觉着森冷。
  萧青晗提起他半个身子,一手拿了长刀塞到他手里:“想取我命,与你拿来了。”
  手中自然握不住,那刀又哐当一声落了地。胳膊肘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撑住了身体。眼睛看着身前的刀,深深地喘息。
  自己这时候什么样子,可笑送到手上也攥不牢。萧青晗是在讽刺他,究竟是仗着自己不会杀他,还是觉着他这时候没什么威胁。
  胳膊抖着,还是捡起了那柄刀,一头拖在地上支着力,另一头刀柄含在虎口。刀刃也轻轻地颤,发出细小的吟声。萧青晗看着他又慢慢地将刀握稳,下颔弧线映着刀锋。
  瞧瞧你被我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忍了这般久。送一柄刀与他,是祸还是害。
  攥了一个呼吸的时候而已,手腕便又抖起来。手上关节脱臼后刚接上,身上遍体的伤提醒着,不自量力。
  但是没松手。是杀不了萧青晗,不用怀疑的事。
  自己连试都没想去试。
  此次那刀没脱手落地,稳当地躺在他手里。半个刀光的弧,利落漂亮,横上了颈项。
  只是究竟慢了些,比不得身上没伤的时候。萧青晗眼疾手快,踢中他手腕,长刀飞出去,砸在墙上,又坠了地。
  刚续上的手腕骨节重新脱开,萧青晗拎着他的衣领提起来。将离额头冷汗如珠,一手勉强按在萧青晗的手背上,另一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寻死觅活,就这点本事了?”萧青晗冷笑,“这条命可是我救回来的,没叫你死,就得给我留着。”
  又跌在地上,碰着地面也不觉疼痛。握那把刀终于耗尽了力气,眼皮沉重得很,不受控制地合住眼睑。没一会儿便依稀觉着兜头的凉意,又水面上飘萍似的浮浮沉沉,意识翻滚几番,彻底沉了下去。
  水珠从将离半张脸上滑落,蹙了蹙眉尖,却未如此前一般睁开迷蒙的眼睛醒来。
  究竟不知,是深厚到了何种程度,不堪受刑宁可自尽,也不愿说出口。究竟不知,此前是否还有什么渊源。可与自己无关,也跻身不了,比不上。更莫提是早有前缘。
  是想叫他有什么不同。或者说,想叫他待自己有什么不同。
  今日收刀侧立,明日便可拔刀相向。萧青晗不觉稀奇,还觉理所当然。但搁到自己身上,便些许不可忍耐。
  他缘何留在自己身边,因了那救命的恩情?还是无处可去。若有一日,自己树倒猢狲散,又有他人救了他性命,当也是会毫不犹豫转身而去。不必怀疑,本就不必怀疑。
  不曾有过对性命的怜惜,更莫提情深义重,竭尽保全。每每萧青晗想起这一处,便要失了理智。少有恻隐成全,有一些,叫他窥见一星半点,便恍然。不是不会,是没给予自己。顺了他万般意,仍占不得心头三分好。
  领头的侍卫来报时,萧青晗正握着一个蓝田玉釉的瓷杯,瞧着银针似立着的一片茶叶,凑到唇边,又移开:“仍在原来的地方?”
  “是,”侍卫低头道,“只他一个。”
  萧青晗笑道:“你们可是有本事。只想着会把人藏起来,却没人想到是留在原处。这样的小手法,也能叫你们费上大半月。”
  “属下无能,”侍卫头低下去,又抬了抬,“可要做得干净?”
  “不必,留着罢,”萧青晗将瓷杯搁下,心情极好的样子,“他自己留下的,就叫他自己处置。”
  侍卫起了身,迟疑一会儿又道:“大人……属下前去时,那孩子说要与父母报仇,似乎并不识得……”
  萧青晗没说话。那侍卫闭了口,又躬身道:“属下多嘴。无事的话,属下便告退了。”
  瓷碗里的叶子沉到碗底,又浮上来,来往数次,又慢慢地伫在中心,静止不动。
  那日将离昏过去,迟了许久,萧青晗才觉着自己蹲身下去,食指已触在了他鼻下。浅薄的气息,不算炙热,但仍在。


第5章 第五章
  不觉是什么时辰,也未知过了多久。许久没再动过大刑,身上伤又快好起来,便细麻的酸疼。铁链放得长了些,不再吊着手腕。蹒跚迈几步,只够走半间屋子,便回头。这四五步,已腿软气虚。
  外面是什么时候,是阴是晴,是晦是朔。萧青晗来了,有时将离这样问一问他。出乎意料地,萧青晗也回一两声。外头是落了雨,还是日头正盛。一旁烛火仍摇,温和地晃,洒了满地。多像话家常。
  仍是不知萧青晗要作何。没再问那孩子的事,却也没叫他安生。不言语或言语,都可触得逆鳞。挨鞭子是常事,尖利地疼,只是斑驳的红痕,不如往常见血,次日便消下去。头脑发懵,时候久了,身上的痛感就模糊起来,连成一片,吐一口气身子都颤。
  可有尽头。密室里什么都没有,那柄刀子不在身边,那日失了手,便没再见过。瓷碗茶壶也皆无,空空荡荡,只四面墙壁。拖着地上的铁链,忍不住想,若撞上去,有未有把握。
  萧青晗看那人的视线,所及是一面墙。墙根黑色的几道痕迹,是将离靠在上头时留下的血迹,干了,便做了赭黑色。
  将离看那墙看了许久,眼神恍惚地厉害。近来萧青晗常见他这样的神情,有时带着这样的神情问他,外头天气可好,有没有日头。萧青晗与他拂过脸边的黑发,说是雨后初霁,正是黄昏时候。
  便是沉默。那时横刀的狠绝皆被忘了,只是这样面对着,也不得其想。一点也不像杀手,关久了,跟那些牢房里的犯人没什么两样,灰败颓朽。
  只一句话,萧青晗用手抚那张沁凉的脸,忍不住想,不会低声下气求我,也不奢望。说一句叫我放你,便叫你出去。
  将离没退避,低着脸。叫萧青晗荒唐觉着,他是温顺的,便忍不住手掌扶住他颈侧,嘴唇触上去温凉的眼角,轻缓地伸了舌尖舔如描的眼睫。细软的睫毛在唇舌下轻轻地颤,叫人心生怜惜。未觉着挣扎,便顺着脸颊流连下去。舌头触感尽是冰凉,缓慢不厌其烦地温热过,又吮上唇角。
  将离闭着眼睛,从眼角到唇边,一片湿热。背上的鞭伤吵吵闹闹。萧青晗在做什么。自己在做什么。忍了这么多日,那口气已从胸腹到了嗓子眼。苟且残喘地这般久,是为何,是不死心。
  不见天日,可还有尊严。早就没了,若是有,该在牢房那一日便自己寻个干净。萧青晗看他又是什么,不顺意便是打,兴致上来,如此时,还能气息相触,垂怜狎昵。没有自己这样的杀手,已算不得杀手。只是个物件罢了。
  将离腿弯发抖,萧青晗一手扶着他的头,一手勾着他的后腰,稍稍用力气提着,没让他站不稳。舌头伸进口里,触得的温度却炙热,全不似脸颊的沁凉。绕过口腔收回来,又张了口咬住他的下唇,使了些狠力。将离口中一两声轻哼,好听得紧。
  萧青晗脑中的弦崩开,顾不上其他,却蓦然嘴唇锐疼。顺手放开怀里的身子,瞧见那人唇上艳丽的血色,面如白玉。
  “萧青晗,我那时怎么没杀了你,”将离退了几步,一手攥了前襟,一边嘴角弯着笑。铁链哗啦作响,离墙不远。
  萧青晗瞳孔紧缩,惊怒迭起,再不能平。
  是否该庆幸,那锁链没放出多长,碰上墙壁的力道便不够厉害。两道血顺着墙壁流下去,不到墙根就渗透进墙里。
  连碰墙这种懦弱法子都使了出来,将离,我真是高估了你。
  第一针下去的时候,手底下的肌肉紧缩了缩。皮肤冒出小小的血珠,拿棉花抹了,再紧挨着下第二针。净白紧实的脊背,淤青红紫还未消退干净,纵横交错。后腰上头是萧青晗拿长针划出的一个字,十一画。一笔一划皆划破皮肉,间或的血珠冒出,萧青晗拿棉花团擦了数次,方只剩了红痕,血珠再渗,也肉眼不可见了。
  “没一点自觉,当自己是什么,”萧青晗笑得又轻又凉,“想死就死,想活就活。我说过叫你死了么。好好记着,莫叫我再做出不给你留情面的事情来。”
  银针刺进肉里,是钻了心地疼。萧青晗,在你眼里,什么是情面。是你赏赐的亵吻,还是这殊荣。后腰上银针划过那个字,一竖一横一折。即便半昏半醒,闭了眼睛脑海中跟着划出,也知,那是你的名。心被辱得没顶,透不过气来。是觉着没顺着你的意思,诚惶诚恐地迎合,还是没打碎牙往肚子里吞,高高兴兴地挨你给的刑罚。
  将离咬住胳膊,口里觉着咸腥,是咬出血了罢。但背上极疼,眼睛又酸。胳膊上反而不觉得疼,便觉着如何用力都不够,深深地咬进皮肉里,还想再深一些,再深一些,好压一压喉咙的梗痛。
  “今日外头是晴着,日头响亮,”萧青晗拈着银针,提起胳膊,收一收眼神,眼皮倒是睁得疲酸,便停一停动作,把沾满血迹的棉花团随手扔在一旁。
  将离身子伏着,褪了上衣的后背忽觉着冷。冷意又从后脊梁蔓延出去,止不住地钻进头皮。他松开咬着胳膊的牙齿,轻声道:“……与我何干。”
  那一竖画在皮肤上,萧青晗照着那样子,想余下的十画,眼前已出了那字。趴在眼前,任由自己刺上这个字,是那传闻中刀锋不染血的杀手。那一字,是自己的名,一个“晗”字。
  用了银针一针针地刺破皮肉,露出痕迹,再浸了浓墨,便再洗不去。像个标记,印在身上,属于萧青晗的标记。
  心头阴霾散开些,便将银针搁在一旁,又瞧一瞧他的神情,可还受得住。眼睛瞧见将离嘴唇下颔的血,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发觉不是口里呕出来的,便松一口气。低眼看见他胳膊上血流不止,原是用牙咬的。
  伸手捡了几团棉花来,攥住他的手腕,先擦了淌出的血。手心里硬骨清晰,又抬了眼看他的脸。尖尖的下颔,原本单薄的线条,更锋利了。将离的眼睛一动不动,半合着,任他摆弄。颈上大筋笔直地凸起,下头一道凹进去的锁骨窝。瘦的这样厉害。
  萧青晗叹一口气,手上棉花尽可能地避免碰着伤口,手背又与他抹了额头的冷汗:“疼么?”
  听不着回应,将离不作声。
  “过几日,就放你出去,”萧青晗擦净了他胳膊上的血迹,露出两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是备着药粉的,怕后背上刺字时,化了脓。此时也正好用。
  听见这话,将离睁了眼睛看他,眼睛漆黑,眼珠不动地看着他,瞳仁里就映出萧青晗的影子来。这样专注,萧青晗知是因了那叫他出去的一句话,但此刻眼里只有自己,忍不住弯一弯嘴角,可叹自己心里止不住的满足感。
  萧青晗低头又用干净的纱布缠在他胳膊的伤口上,卡了力气。不能勒紧会束着伤口,又不可太松,会叫伤口暴露出来。缠了几圈,耳边低哑地一声:“为何。”
  “想在此呆一辈子,也可,”萧青晗声音里带了笑意,便瞧着将离又闭上眼睛。萧青晗包扎好那伤口了,又站起身,“你一直与我打听外头的气候,不是想出去么。”
  可有谁愿意在这里么,将离气堵,又觉自己竟是有些哭笑不得,便静敛下去,不再说什么。
  就是这时,虽未开口,但明明白白觉着他软化的情绪。萧青晗心里动了动,先前融了一角的冰凌又化开些,伸手握了他的脸颊,又与他擦嘴唇上头的血。将离只垂着眼,仍不动。
  擦了几下,透白的下颔又泛出红来。萧青晗便又放轻力道,到后头,拿衣袖拭过,动作轻得自己都不觉。擦干净了血,托着他下颔的手没放开,忍不住低头凑上去,蜻蜓点水似地一触,像极舔到偷来的蜜糖。那人唇角微微张了张,不声不响。
  “见不得风,等背上的字好了,便放你出去,”萧青晗没敢停地太久,退开身子,又笑道,“我保证。”
  复又捏了细长的银针,照着原本的痕迹,接着刺上去。萧青晗松了手腕,竭力地轻了力度,知道是疼。
  背上又是疼,将离看着胳膊上缠着的纱布,又看着上头洇出一小团血,再慢慢地扩大浸染开。听了他的话,是甘之如饴,不须怀疑自己。若是开口,求一求他,若真是求一求他,可得着什么。
  但求他什么,也想不出。从前的自己是死透烂透了,一日日地沉浸,只是些许随意的亲近,喜怒无常的施舍。忽然想看一看他的脸,凌迟也认了。
  完好的那只胳膊捂了眼睛,挡住了鼻腔里的涩意。病入膏肓,便是这般。真想此时死了,要么是我,要么是他。
  萧青晗呼出一口气,那一个血红的“晗”字终于成型。密密麻麻的针眼,浓恹恹的墨汁倾上去。云出岫,白骨横霜,夜色永昼,酣畅如画。


第6章 第六章
  手指抚摸那一处,墨汁染了色,边缘渗出晕青。水也冲洗不掉的一个字。萧青晗呼吸紧促起来,一股说不清的悸动从腹腔窜上头顶。指腹摩挲着将离后腰那一块皮肤,柔软的皮肤下头是一节节的脊梁骨,清晰坚硬。
  “已是好了,”萧青晗看着背对他的人,后背脊柱处凹进去,窄窄的腰线,前些时候的伤痕几不可见。
  萧青晗的手久久地停在那处,将离勉力地止住颤抖。萧青晗曾说若是好了便叫他出去,又不知他是否还能记得。终日见不到阳光,铁链锁着,是想出去的,不想呆在这里。知道自己此时的想法卑微可怜,但不能细想,便只能用这样的法子把心里透不过气的感觉压下去。
  软弱得自己瞧不起自己,密室里的昏暗压迫着眼睛,也压迫着神智。什么时候,自己成了这个样子。
  “可要出去,”萧青晗收了手,又笑着看向将离,难为他记得。
  将离转过身来,萧青晗的身影挡住了一旁的烛火,面目不清,轻易地遮蔽了光明。想不出,也猜不到萧青晗下一句要说什么。知道不会这样轻易地便松了口,最怕的是希望到了眼前又生生地被掐灭。就这样等着,难熬。要说什么,都由他罢,都不要紧了。
  萧青晗看着,究竟没忍住,侧头含住那白皙精巧的耳垂,轻轻地咬,又低声私语般地道:“求我。”
  是一时起了这意,忽想看看他的反应。暧昧的动作,他也未如以往一样反应激烈。也不知是什么心思,是逗弄调戏也好,只想与他开个玩笑罢了。自然听不着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竟听见了。
  将离侧过脸来,铁链响动几声,头一次主动地凑近,嘴唇讨好一样触碰上来,小心翼翼一样地抿了抿,舌尖伸出来舔过萧青晗的双唇,湿热软滑,气息轻薄。闭着眼睛,声音也含糊:“……求……”
  萧青晗一时怔愣,感觉如梦。是听错了,还是幻觉。将离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唇上的触觉实实在在,那一声含糊的尾音还在耳中盘桓不去。
  欣喜若狂,伸手刚扶住他肩膀,手心底下觉着骨节动了动。迟来的一线清明,如冷水泼下浇灭了那点狂喜。不过是为了换来出去罢了,拿着他自由要挟他,哪里是他的本心。可怜你自己也作茧自缚,因这一两句话,便失了神。
  怎么就忘了,那孽种还活着。是冲昏了头,愚昧昏聩。
  “只有这般,这么好敷衍?”萧青晗嗤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
  果是不会作真。可自己连自尊都放下了,低三下四地求他,有什么用。想来那一句也只是随口说说的玩笑,萧青晗素来不会轻饶背叛的人,哪能随意地就算了。存了希冀的,仍要被自己压下去。
  顶上垂下的铁链绕在手腕上,再碰不到墙壁。毫不怀疑,若是再长些,定会再撞上去。萧青晗是知道,铁链便再没怎么松过。不许他死,只让他苟且地活。是欠了萧青晗,欠了他许多,不止自己的命。还有萧青晗父亲的命。
  那时想不到今日,活得像个牲畜。萧青晗对他做什么,都是自己在还债。原真是自己不识好歹。自作自受。
  将离退开,看他许久,面上也笑。身子是虚弱,那抹笑便可随手抹去一样:“难道你还对这身体感兴趣?”
  脸颊火辣辣地挨了一耳光,随后又是滑破空气落在身上的鞭子,一鞭下去一道血,真疼。
  这样糟践自己,萧青晗,你瞧着不乐意么。你的兴致哪里去了,还是觉着这身皮囊长得不好,入不得你的眼睛。扔了廉耻,抛了尊严,萧青晗,你怎么不开心。我如今这副连自己都觉唾弃的样子,你怎么不开心。
  凌乱的鞭子,毫无章法。光裸的上身淌下血珠,腿上撕裂一般。没了力气站立,就跌下去。手腕被铁锁挣着,也完全倒不下去,半跪倒地,落拓颓丧,是痛得嘴唇颤抖,仍见到萧青晗含情般的双目,面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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