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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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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讲武习射之事,苏晏已然名声大噪。他站起时,分明感受到周围几人的目光变得颇为复杂。苏晏硬着头皮随耿孟出去,问道:“统领,深夜找……”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苏晏瞥见站在角门的一身杏白。他认得这身衣裳,就在前几天才见过,跌进池塘里弄得狼狈不堪。
耿孟道:“六殿下找你。”
言毕,他恭敬地朝萧启琛行了一礼,转身离去。苏晏还愣着,萧启琛冲他笑了笑,道:“这边儿不方便说话,你过来些。”
苏晏靠近了,才发现萧启琛居然是一个人来的。他手里提着个灯笼,烛光闪烁,映出灰暗的墙壁。萧启琛穿得单薄,此时已经入秋,夜风习习,白日尚不觉得,太阳落山后便冷得多了。
苏晏跟着萧启琛走了两步,拐过一道宫墙,停了下来。他回首望向来处,守军住所亮着星点灯光,再远些的宫室都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你今日顺利么?他们有没有人欺负你?”萧启琛将灯笼放在脚边,问他道。
苏晏摇摇头,忍不住道:“你怎么夜里还出来,也不带个人,待会儿万一……”
萧启琛打断他道:“没人会对我怎样的,赶在半个时辰内回去便行了。我就是想着,你今日来当差,那些禁军平时说话没轻没重,还时常狗眼看人低,知道你是侯府的还好说,不知道的那些人见你年轻又好欺负,指不定奚落你,我便……”
到底是个皇子,我深夜来寻你,被你的统领知道,日后他必对你上心些。
这些话点到为止,萧启琛舔了舔上唇,又对苏晏真心实意地笑起来:“总之,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
苏晏颔首道:“殿下多费心了。”
他说完,猛地记起两个人此前的约定,抬眼望去,果然萧启琛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苏晏连忙从善如流地改口:“阿琛,多谢。”
于是萧启琛的不耐烦烟消云散,他俯身又拎起灯笼,道:“行了,别见外。日后你若真能从军建功,我还得多仰仗你。夜深了,见你好似没受委屈,我就先回去了。往后……你何时不当差,可去东宫告诉一个叫顺德的宦官,他记得你,自会告知我。”
苏晏好奇道:“东宫?殿下为何认识那儿的人?”
萧启琛道:“我时常去陪平哥哥下棋。”
与盲人如何下棋?萧启琛这话说得太过蹊跷,而等不及苏晏再问,他就走了。苏晏站在原地,夜凉如水,他后知后觉地冷,再抬头仰望天空时,发现台城的这片苍穹竟有星辰。
原来四方皇城白日里再庄重,再不近人情,入了夜,还是同一片月色笼罩,与秦淮河的十里红妆一样,并未被差别对待。
苏晏回到住所,自顾自地脱鞋上了榻,预备早些休息。巡城结束时,耿孟叮嘱他翌日要有早班值守,若不休息得当,恐怕会精神不济。
只是他才刚躺下,旁边立时有个少年凑过来:“苏晏,苏晏,醒着么?”
苏晏吓了一跳,又撑着坐起。他环顾四周,其他人都已睡下,唯有自己和这人醒着。仔细打量了他片刻,苏晏认出是白日里跟自己一同巡城的新兵。他不擅长记忆人名,只记得这人姓周,却盯着对方,喊不出来。
那人轻轻一笑,道:“一看你便是忘了我叫什么,我是周弘溥,临海人。”
苏晏道:“临海?那可有些远了。到金陵来是谋生计?”
周弘溥道:“家父素来想我忠君报国,我也觉着,男儿就该从军,金戈铁马征战沙场。去年募兵之时,我来了金陵。本是想入南苑中军,不料却被分到禁军来了,这些不提也罢——你真是平远侯府的么?”
苏晏不好反驳,沉默着点了点头,周弘溥压低声音以免吵到旁人,惊异道:“我听说此前你在台军,为何会来禁军?”
南梁的军队分中军与外军,外军四散各战略重镇,由当地都督统领,遇到战事归中央调遣。而中军亦称台军,驻守国都金陵,扎营在城外南苑,与禁军这群细胳膊细腿儿的少爷兵并不相同,从没听说过将台军中人调遣至禁军的,也无怪周弘溥这般惊讶。
苏晏道:“陛下的恩典,我本是普通驻军,到了禁军反倒是提拔了。”
周弘溥似懂非懂,却道:“大将军他……舍得你来这地方受苦?”
听了这话,苏晏却笑了,道:“这是我自己的主意,为将帅者,唯有出身士卒,才能领会士卒的难处与苦处,若将帅能与士卒同吃同住,领兵作战之时,方能上下齐心,战无不胜。反之,切不可以为自己出身金贵,便高人一等,如此怎么服众?”
他说得恳切无比,周弘溥眼中也立时流露出敬佩之情,玩笑道:“这可真不可思议,我同小侯爷日后就是同僚了,下次写封信回家中告诉我爹,他必然高兴。”
苏晏终是忍不住推了他一掌,周弘溥顺势歪倒,又道:“小侯爷,日后你若真要领兵打仗了,见我又还算看得上眼,万万带上我一个!”
为人纯善耿直,没有功利心,仿佛还是个孝子。苏晏短暂地做出个判断,答应道:“自然,存有报国心之人怎能埋没?”
他与周弘溥聊到半夜,翌日再起时,许是过度亢奋,苏晏竟然没有一点不适。
萧启琛深夜来访之事对耿孟影响颇大,他先以为苏晏不过是陛下随口提拔,如今一看,与皇子亦有交情,存的那些轻慢心思登时不敢再有了。
头几日,苏晏过得倒是舒坦。南苑中军有操练,禁军却极少有类似的演练,苏晏不明就里,操了许久的闲心,生怕哪天有什么变故,真要到那时,这群少爷兵怎么顶得上事。
但那日之后,萧启琛再也没消息了。苏晏不当值时去过东宫,找到那宦官,但之后去过几次,对方却说六殿下这几日都不曾来。
苏晏容易想多,他还记得萧启琛背上的鞭痕,又知道皇后如何对他。现在萧启琛多日不见,苏晏忍不住东想西想,自行编了一出复杂大戏,搞得他守城时也忧心忡忡,恨不能直接去明福宫找人。
这日黄昏,苏晏吃过晚饭,实在等得心焦,索性拉过周弘溥,道:“等等我离开一小会儿,拿好令牌,如若统领问起,便说我去东宫了。”
周弘溥知他身份不一般,没料到还能随意出入东宫,讶异道:“你去做什么?这虽然不是擅离职守,被抓到了也是要被责罚的。”
苏晏道:“不要紧,我偷偷地去,天黑之前准定回来。”
周弘溥劝不得他,只能由着他去,在住所庭院中原地转悠,祈祷今夜统领别来查房。
苏晏熟门熟路地拐过几条长廊,他原本对台城东不甚了解,这些日子天天巡查,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一幅完整的地图。他发现自己于此道上似乎天赋异禀,记忆这些零碎格外清晰,可暂且来不及细想,只想找萧启琛要紧。
路上偶尔遇到盘查,禁军见他身着衣物是自己人的款式,查过腰牌后便放行。苏晏就这么一路穿过好几座宫室,直至停在明福宫侧门。
他第一次来皇后的住所,门口守卫的都是生面孔。苏晏四下观望,又见那宫墙高耸,断绝了越墙而入的可能,不由得有些气馁。他站在稍远的地方,来回踱步。
苏晏正要破罐破摔,心想要不直接过去问算了的时候,不远处却拐过了一队人。那些人中,领头的是个面熟的宫女,苏晏还没认出她来,其余几人已在明福宫门口落了舆。
那肩舆四周有帷幔围着,看起来朴素极了,不太像皇后乘坐的,宫女将帘一掀,舆内探出了一只苍白的手。宫女小心翼翼地扶住,低头说了些什么,远处的苏晏只觉这场景看上去很像记忆中出现过,他往前走了两步,想看得更清些。
下一刻,肩舆里钻出个人影,浅浅淡淡的,被黄昏的天光拉得老长。那人穿着绛紫衣袍,却没戴冠,长发简单束起,双眼的位置覆了绸带。
苏晏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萧启平。
他还以为对方当真如同传言中所说的那般自暴自弃,岂料远远一眼,萧启平仍然和当年一样,气质温雅稳重,只是脸上没什么血色。
苏晏不知该不该前去打招呼,他自忖与萧启平还算熟识。这么想着,脚步却先挪动,苏晏身披轻甲,走路时会有声音,他尴尬地又停了下来。那边一队人却被惊动,服侍萧启平的宫女扭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接着,连萧启平也转过来,他与苏晏相隔不过十数尺,朝着他的方向朗声道:“何人?”
苏晏上前几步,行礼道:“殿下,臣苏晏。”
他还遵循着在东宫时的称呼,这名字报出,萧启平显而易见地怔住了。他的眉头微蹙,薄唇轻抿,不确定道:“苏晏?平远侯府上的苏晏么?你怎会在此?”
苏晏将自己这些时日的经历简短地说明了,又道出来意,眼巴巴地望向萧启平,哪怕知道他看不见。
果然,萧启平疑惑道:“既是如此,你现在算是偷跑出来,就为了找启琛么?”
话说到最后,捎上了一抹笑意。苏晏只觉这样的萧启平他再熟稔不过了,胆子也比先前大些,道:“殿下,六殿下说叫我时常陪他,几天不见人,我怕他——”
“怕母后责罚他。”萧启平道,嘴角的笑意却渐渐冷了,显出了无奈,兀自叹气道,“孤没想到,数年不见你,竟是在这样的巧合之下相逢。他是在明福宫中,不过近日……也罢,孤带你前去。”
苏晏感激不尽,忽略了萧启平话中有话。
有了萧启平,进入明福宫就理所当然了。萧启平对侍卫道这是跟着他的人,苏晏得以顺顺当当地跟在了他身后。
明福宫中陈设并不奢华,甚至可以说有些旧了。萧启平被宫女扶着走过庭院,回廊中折射黄昏的点点夕照,踩在上面仿佛走过了一道一道的桥。苏晏不敢四处观望,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子。
主殿近在咫尺,萧启平打了个手势,刚要叫苏晏候在外面,两人一齐听到了里头传来几乎歇斯底里的女声:
“本宫今日就算打死了你,也没人替你做主!不过一个贱婢的儿子,还敢奢求其他?!陛下让本宫教你养你,本宫这便让你知道,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
轻微的破空声,萧启平面色突变,猛地往前踏了一步,险些栽倒。他死死地抓住宫女的袖子,不顾自己,先道:“母后!”
苏晏心如乱麻,他赶紧上前,借着扶起萧启平的机会往殿内一看。
这一眼却是再也挪不开,整个人被包裹在了震惊中——
大殿之内,萧启琛只着素白中衣跪在当中,他却并不乖顺地昂首。面前的女人满头珠翠,而雍容华贵的服饰挡不住她此刻狰狞的表情,手中举着一根藤条。苏晏再一看,萧启琛的背后,那白色中衣里头隐约又渗出了血迹。
他凛然昂首,不闪不避,道:“皇后娘娘不如今日便替父皇教训琛儿,等父皇追究起来,还请编个像样的理由,最好说琛儿是要谋逆,您看好不好啊?”
第8章 良药
明福宫内空气蓦然凝固,皇后站在原地,拿着藤条的手始终没再打下去。
萧启平被宫女扶起站稳了,摸索着向前走了两步,碰到萧启琛时停下,抓着他的胳膊想把人拉起来。萧启琛原本是不想动的,他还在倔,可一抬眼见是萧启平,顿时顾不得置气,连忙站起身了。
萧启平的手在萧启琛肩上摸了摸,又往后背探去。萧启琛突然往旁侧躲了一步,不让萧启平碰到伤口,面色不善,口气却已经温和了:“平哥哥,我没事。”
他与皇后隔着一个人沉默地对峙,谁也不肯退让。苏晏站在后头,正巧能看见萧启琛瘦削的脊背。因为他方才的动作,伤口又渗了点血,那已经陈旧了的铁锈红色霎时重新变得颇为明亮,反倒更加刺眼。
苏晏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他什么也做不成,只能尴尬地戳在原地,被迫目睹这对普天之下最尊贵的母子的恩怨。
萧启平察觉到萧启琛的抗拒后,并不强求,而是收回手,重新任由宫女扶住自己,转头对皇后道:“母后,大局已定,这本是应该的事,您何苦在启琛身上泄愤?”
那藤条终是被皇后无力地扔在了地上,她凄然道:“平儿,当年之事还未找出真凶,你又知他们是如何说我们母子!”
萧启平冷漠道:“找出真凶又如何?挖出他的眼睛么?我已认命,您又何苦?”
苏晏一头雾水,却听见萧启琛冷笑道:“皇后娘娘怕是觉得是我乱嚼舌根,却忘了这些年除却中秋与年节,我何曾有机会见父皇一面!”
萧启平道:“你也少说两句。”
听了这话,萧启琛虽还有不平,也默默地闭了嘴。他目光流转,这才见了萧启平背后的苏晏,疑惑地睁大眼睛,苏晏回他一个眼神,两人交接后,彼此要传达的信息太多太杂,无法瞬间领会,只得先放下。
那厢皇后听了萧启琛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气得胸口不断起伏。立时有宫女上前将她扶往凳上坐了,又端茶递水,好歹安抚了她。
萧启平缓步走过去,在皇后跟前站定,说话声音虽轻,却不容反驳:“很多事并非查出真凶就能解决的,母后,您糊涂了。您收养启琛,势必要对他负责任,不能自恃身份看不起他,更不能动辄就责罚。”
皇后愤愤道:“是他自己出言不逊!”
萧启平追问她:“启琛还小,能说什么话惹您气成这样?”
皇后气犹未定,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旁边贴身侍女道:“回殿下的话,今日六殿下要出门,娘娘问他去哪儿。六殿下开口便是什么……‘你非我生母,不管我死活,平日里随意打骂,这会儿倒是装腔作势管起我去哪儿了?是怕待会儿平哥哥来了见不到人?还是怕我偷偷跑去找父皇?’”
她学得惟妙惟肖,连原话中的讥讽都一模一样。下首已经消停了的萧启琛闻言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扭过头去,旁若无人地整理了自己的衣服。
萧启平仍然安静,面色都不变,道:“启琛向来直言不讳,父皇都不曾说什么。您今日做事实在不计后果,倘若传了出去,岂不被旁人看笑话?——苏晏,你带六殿下回东宫。母后,我会面圣,告诉父皇让启琛不要住在这儿了,您看行吗?”
皇后还要说什么,萧启平又道:“这地方我虽看不见,也觉得冷清得很。今日便不留下用饭了,母后恕罪,儿子告辞。”
他说完这些,抬手示意苏晏去拉人,自己走得稳稳当当,一路连半个停顿也无,背影看上去竟不像个盲人了。
萧启平此人,从来是深宫中严厉教养长大的。皇后并非善茬,皇帝更是对他格外上心。只是在外一直端着,如今身上难得显露出一丝血性,带刺的感觉倒很不像他了。苏晏抓住萧启琛的手时,很突兀地这么想。
他回过神来,见萧启琛走路一个趔趄,连忙低声道:“真没事儿?”
萧启琛龇牙咧嘴:“可疼死我了。”
“那你便不要跟她顶嘴。”前头的萧启平接了一句话,停下脚步扭头道,“接你去东宫也是权衡之后的下策了,我很快封王,届时你又将在哪儿?”
话语中透出一丝很诡异的意思,苏晏来不及细想,听萧启琛道:“平哥哥,我想搬回承岚殿。皇后娘娘的‘养育之恩’我受不起,再在明福宫待下去,我怕自己还没捱到封王开府,便一命呜呼了——三天两头挨罚,实在吃不消。”
他的语气很沉静,甚至有些淡漠了,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萧启平这次没有回答,他直勾勾地望向萧启琛的方向。苏晏感觉自己拉着的人分明浑身一抖,连苏晏都情不自禁地站直了,好似萧启平能透过那块蒙眼的绸带望进他心里,而这一刻,对方分明和当年坐在贵妃榻上品茶、云淡风轻间便决断了不少大事的皇太子重合了。
“下次别让我听见你这么说自己。”萧启平道,声音柔和,然而不容置疑。
萧启琛瑟缩片刻,道:“我知错了。”
从明福宫出来,已是月上柳梢了。秋色渐浓的时候,萧启平有些畏寒,裹上了一件袍子,却不乘肩舆,和他们俩并肩走。
苏晏忍不住好几次瞥向他,心头只觉萧启平这些年恐怕辛苦,可那气质与往日别无二致,仍旧让人又觉得他平易近人,又本能地畏惧。他拽着萧启琛的手,对方一直低头不语。见他衣着单薄,苏晏问道:“冷吗?”
萧启琛本欲回答实话,见苏晏身上也没外衫,硬是憋了回去,逞强道:“还成。”
苏晏道:“待会儿送你去到东宫,我便回住所去了。你记得上点药,普通的金创药也行,莫要让伤口晾着……你身子不好,待会儿又烧起来会难受。”
他絮絮叨叨一通,听得萧启琛一张阴云密布的小脸愣是阳光明媚了。他忍不住一拍苏晏的脑袋,道:“知道了知道了,阿晏平时什么都不说,叮嘱起这些来一套一套的。”
萧启琛见苏晏刚要反驳,又飞快道:“可你今日能不回营房吗?”
苏晏为难道:“这……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的,我求平哥哥差人去给你统领说一声。”萧启琛的眼生得好看,刻意蹙眉装可怜时,眼里水光盈盈,让人根本无暇听他说话,只能醉在目光中了。
见苏晏一时语塞,萧启琛又抓着他的手摇了摇:“我背疼得很,今夜怕也睡不着……你就陪我聊聊天,跟小时候一样。实在不行,我看着你睡也成,阿晏,你最好了,舍不得我自己趴一夜的,对么?”
苏晏这下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为难地咬着下唇,却说不出半个“不”字。
两个人在后头好一通胡闹,说的话全被萧启平听到。他自眼盲之后,耳力变得极好,听到这些,不忍道:“苏晏,你今夜便留在东宫吧,我待会儿差人去替你说说便是——你也真是,好好的一个小侯爷,没事守什么城。”
后半句不轻不重的调侃被苏晏无视,他要张嘴谢恩,又被萧启琛打断:“平哥哥,可谢谢你了!明日我给你去端桂花糕来吃!”
萧启平笑道:“不必,端回来也是你吃了大半,想了的话,自己去要便是。”
他与萧启琛言笑晏晏,旁边看着的苏晏只觉得这场景令人放松。他好似在这条漫长的石板路上,慢慢地走回了几年前,月色明亮,遍地清辉。
苏晏仰起头,见宫室的飞檐上挂着一颗星辰。
“那是紫微星。”萧启琛道,“紫微独坐,是为帝王命中无左右相交。前些日子父皇听了司天监的这些话,认定了是天命要让他废太子,改立储君。诏令未下,却已多日不曾问及,所以宫内众人惶惶不安。倘若真是突然易储……”
“启琛。”萧启平侧脸对他道,“本是理所应当,不必多言了。”
苏晏猛然明白过来,他这天见了萧启平开始,那些只言片语中让他不舒服的感觉从何而来了——不管是皇后,还是萧启琛,甚至萧启平自己都反复提及的,“要封王了”。
但东宫封王,可不就是被废了么?
苏晏抬起头对上萧启平单薄的背影,终究是欲言又止。他牵了牵萧启琛的手,挤出一个笑来,仿佛没听到方才的话似的,说道:“走吧,回去我陪你休息。”
他牵着萧启琛,听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更多的时候他们都沉默着,默然地数脚下踩过的石板。宫城回廊漫长,苏晏一步一步地走,听细碎的脚步声与平稳的呼吸声混在一处,他觉得好像回到了从前。
他那时无忧无虑,整天陪着萧启琛胡闹,和萧启平插科打诨。
苏晏哑然失笑,原来他曾与这些天生贵胄的皇族那么近,无话不谈,朝夕相处。如今重新站在一处,听他们说些自己并不了解的话题,反倒有点渐行渐远的生疏了。
东宫与苏晏记忆中差别不大,仍旧是装潢古朴却不失文雅气质的。庭院中的蔷薇还在,只是深秋时节,早已不再繁盛,叶子也凋落一地,格外萧条。
萧启平看不见这变化,自然也不懂苏晏的感慨,他略微回首道:“启琛还是去住你此前那间房,过些日子,我想法让你见父皇一面,届时回承岚殿也好,还是去旁的娘娘那儿到你成年,你自己与他说道。”
萧启琛面上看不出高兴与否,语气却十分雀跃:“那敢情好,我要出宫跟你住!”
萧启平笑道:“这可不行。好了,快去歇着吧,你那伤得敷药包扎,莫要再耽搁了。”
他这话一出,萧启琛再没了留下来的理由,他与苏晏对视片刻,终是展颜一笑,小声道:“我还住原来那儿。”
语焉不详的几个字,苏晏还未明白他到底指的是什么,就被萧启琛兴冲冲地拽过了东宫的回廊,停在别院一间房前。夜色已深,苏晏观察四周,熟悉感扑面而来,他皱着眉,刚要询问,萧启琛伸手推开了房门。
侍女替他们点了灯,于是中规中矩的陈设映入眼帘,床榻只比地面微微高些,中间摆了张矮几,上有茶具,只是好似有些落灰了,窗下书桌上还有习字的文房四宝。虽说简陋,可也五脏俱全,器物均是上好的材质。
苏晏走了几步,终是想了起来,不可思议道:“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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