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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冰-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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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木春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总之成亲是一件害人害己的事。他既然有心在最后关头跳离这火坑,我作为一个过来人肯定倾力相助。我给他列举成亲的十大坏处。比如他认得那妖女以来,就变得疯疯癫癫。虽然他时常也疯疯癫癫。再者他无比的喜新厌旧,一时热血上头就山盟海誓,等拴在一起了恐怕没有善终。更不用说其它大道理,比如正邪不两立,水火不兼容,势必造成人人喊打的局面,虽然这并不关我屁事,但他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年人,总不能说关他屁事。”
  他这么一个愤世嫉俗的人,居然能讲出如此通俗的道理。虽然这道理高雅自己也给千重雪讲过,但高雅自认不是一个愤世嫉俗的人,说出来只为勉强尽到朋友之责,实际上千重雪成亲与否,对他来说不是真的很重要。他自认毫无理由阻挡千重雪应领受的一切,哪怕那是可以想见的麻烦。
  ……但是如果我知道他会因此而死呢?
  高雅习惯性地停止了联想。“恐怕阁下这些良言,他是一句没有听进去。”
  万木春哼了一声:“也未必。他小子虽然一向恃才傲物,毕竟我过桥比他走路多,倒还比较听我的话。何况他自己本来也犹豫,我说的他一句都驳不倒。我说:你这个亲事成起来,有什么好处?你是跑更快了,蹦更高了,吃得多了,睡得香了?自打你认得那位绝代佳人,你除了这一脸要死不活的德行,满腹婆婆妈妈的心事,还得了什么?他愣怔半日才说了句:也没有什么,我认得她后,才知道沧溟剑法有第三十七招。”
  高雅胸中蓦然传来一阵绞紧的疼痛,可能因为没吃早饭,他眼前天旋地转。等这阵眩晕过去后他说:“我好像知道他为什么会死了。”
  “当然因为他没有听我的话。”万木春气呼呼地说,瘦高的身影显得有些伛偻。他拖着两条一长一短的腿转身走去,跺在地上每一步都震耳欲聋。
  拜主人所赐,冯焕渊最后关头做梦都是石头从山上轰隆隆地往下滚,醒来痛苦不堪。他侧耳听了一下门外的动静,迅速地拉起那床破被子把头蒙住。高雅进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惊人的画面。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被子里已经传出冯焕渊古怪的声音。“走开,不想看到你。”
  高雅眼角乱跳。“你这唱的是哪出?”
  冯焕渊理直气壮。“为什么你要看到我这么丢人的样子?”
  高雅忍不住把指节捏得咔吧响。“照这么说我就该把你灭口。”
  冯焕渊把被子掀开,苦笑道:“这倒是。” 他立刻从床上跳下来。高雅可没有好心到把他搬运上床前还给他宽衣,反正他睡这张床比光板也好不了太多。冯焕渊早年在华山做弟子,自然经过一些吃苦耐劳的锻炼,石床冷灶都不在话下,不幸近来当了掌门,生活水平骤然提升一个档次,竟然有点由奢入俭难。他捶了捶僵硬的腰腿,嗅到自己衣袖上混合着血气的雨气尚未散去,经过一夜发酵成一股难以形容的腐烂之味,自觉往后靠了靠。“这是哪?”
  高雅道:“千重雪的朋友家。千重雪跟我不一样,他有很多朋友。”
  “千重雪是个怎样的人?”
  高雅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说道:“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我竟听不出来这是褒是贬。”
  “因为我自己也不很清楚。他很容易就会爱上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如果不是他这种滥情的性格,估计也很难跟我打上交道。”
  他这话极有歧义,冯焕渊虽然完全能理解,还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控制着自己不去产生一些庸俗的嫉妒之情。高雅视而不见,只是继续说:“他很容易投入,也很容易厌倦。但他无论爱上什么,都非常认真,认真到可以为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冯焕渊眼前千重雪负心薄幸的形象栩栩如生。“那我觉得他一定会遇到很多麻烦。”
  高雅摇头道:“不会。他无论多么喜爱,很少想到占有,多半跟我说过了,就算做过了。比如有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戏,庆春班唱小旦的少年,我也觉得真是一眼荡魂,但他就会为之写了万字的长信,通篇大概都是愿在衣而为领云云。我们通宵讨论辞藻,修改到满意,又仔仔细细地誊抄了一遍,——当然他抄的,我的字根本不能看,——就烧了。而烧完之后,他自己也就忘了这件事。”
  冯焕渊道:“也许没有忘,只是这样就够了。”
  “因此我羡慕他。我羡慕他如何可以这样轻易,这样频繁地去爱什么东西?我跟他在一起,看见他那炽热急切的模样,就感觉好似我也活着。所以我很乐意陪他发疯,或者给他出个主意,泼点冷水。不过多半在帮倒忙,我比他还纸上谈兵。
  所以他跑来跟我说要成亲时候,我当然比他冷静得多,说过三个月我们再看。他说这次不同,他是认真的。我心说你以前哪一次不是认真的?据我所知,凡是他认真到把持不住亲身上阵还侥幸成功的,那下场也无非两种。要么没过几天,把人家弃如敝屣,要么他在酒馆哭天抹泪,叹自己遇人不淑。就这屡教不改的脾气,就算人姑娘跟他情投意合,也得无疾而终……”
  千钧一发处冯焕渊打断他。“你没想到的是这次他确实当真了。”
  高雅突然再也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
  “黄金缕答应给你什么?”过了一会,他问道。
  冯焕渊摊了摊手,扯开衣服。他胁下有半个黑色的掌印。掌印上残缺的三根指头的形状,像是鹰隼干枯的脚爪。
  “你还记得我们遇到那几个黑衣杀手吗?那是哑巴恨天缺的手下。恨天缺赫然是个很讲规矩的人,虽然雇主,我大师兄都死了,没人再会付他尾款,他却非得把这摊生意做完不可。二师兄也是他杀的。”
  “他死了吗?”
  冯焕渊道:“他送我这掌印,我断了他一臂。死不死就不知道了。这半年靠着老七给我练的丹药续命,我也没死。”
  他又把衣襟掩起来,高雅皱了皱眉。“这伤势黄金缕能解?”
  “她说她有。恨天缺原是魔教的人,功夫多半有来处,她说能解,总比别人来得可信。”
  “条件就是要你去杀钟之穆。”
  冯焕渊微笑道:“所以你看,我也没有法子。”
  高雅道:“为什么你做什么事,都好像没有法子?”
  冯焕渊但笑不语,半日道:“坑我的不止老七。黄金缕最后那支杀调,内功愈精纯者,受创愈深。此曲一出,就算能杀了钟之穆,我不死也重伤。她本来就没指望我能一举功成,最多做牵制之用,打一开始我便是她弃子。可笑我走投无路,竟被她算计了。”
  他说话很轻松,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些许自嘲的神色,好似真的心服口服。高雅并无一字可讥刺,也并无一字可安慰,只语气不能再温和。“你到底把此事想得过于简单。”
  冯焕渊叹道:“其实你说的都是对的。老七昔日能反背孔繁骧,今日就能反背于我。而我竟想着他能为我所用,非要与虎谋皮,被反咬一口是我活该。”
  高雅低声道:“如不是因为我,或者他也不会翻脸得这么快。”
  冯焕渊大笑,冷不防欺近身前,伸手把他下颔一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不是这一着行差踏错,又怎么能看到你来救我。”
  高雅面无表情把他手打开。“还有力气想这些有的没的,看来伤得不重。”
  冯焕渊一吐舌头。“老七的药我已吃惯了,稍有不对我便能发觉,他又拿捏不准发作的时辰,究竟不敢动太多手脚。危机关头能逆转我内息,本来是万无一失的事。可钟之穆为什么竟没对我下手?”
  高雅道:“我赶到时,钟之穆已不见了,大抵是去追赶黄金缕。现场只剩一个韦清嘉,正准备给你一个痛快。”
  “有你在,别说一个韦清嘉,就十个韦清嘉也不济事。”
  这就算是实话,听着有点肉麻,高雅不置可否。“不过他暗示,如果我非得把你带走,他有可能自尽以谢。”
  冯焕渊冷笑道:“难得以他的脑子,还想得到这一招。”
  高雅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说句人话?本来我就是在强人所难。”
  “你不可能为了我杀他。他只不过拿这话来要挟你,他全然不是会求死的人。”
  他二人对韦清嘉判断不谋而合,高雅不由有些恍神。“死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这么说,自然韦清嘉的下场也在他掌握,只是这种发言大而无当,容易教人飘飘然什么都忘却了。冯焕渊看着他冥顽不灵的姿态,总有一拳将之打破的冲动。“你方才说千重雪,我实在也很佩服他。你就像惊弓之鸟,稍微一碰,就恨不得高飞远走。一靠近,就觉臭不可闻。你说他感情用事,我倒觉得他一定极有分寸,才能跟你做朋友。”
  他紧接着又说:“还好我本来也没打算跟你做朋友。”
  高雅张了张嘴,本能想反驳,终于都放弃,只道:“他无论做什么,我只想陪伴,不想干涉。但你不同。我涉得太深了。”
  冯焕渊驾轻就熟地握住他一只手,这动作他好像做过一万次。“你不喜欢这样吗?”
  高雅侧过头看着他,他很少直视对方眼睛说话,即使冯焕渊也有些不堪重负。“也无所谓喜不喜欢。可能我栽在你手里,到底不服。”
  冯焕渊安慰似的将那只手握紧,说出来的话却是南辕北辙的可恨。“我嘛,之前想着欠你的,就还清。现在我倒觉着,还是欠你多一点好,越多越好。因为除了这样,我实不知还有什么法子能让你耿耿于怀了。”
  高雅哭笑不得,使点劲把他手甩开。“现下图南估计还在到处搜寻你我,钟之穆手下可用人必不止那几个徒弟,接下来什么打算?”
  冯焕渊道:“没老七的药,我撑不过十日。但黄金缕只怕比我还惨,这次动用的只是昔日手下腹心,魔教并无趁机倾巢出动之象,怕真是为报私仇赔上了老底。她死我也得陪葬,现今只有赶在钟之穆下手前找到她。”
  “但愿你家老七对自家门派还留着一点情分。”
  冯焕渊苦笑道:“虽然说出来你笑掉牙,我对他真不是全没防备,这次仓促行事,一旦失败,势必连累到华山,虽然我那帮师弟妹多半不济事,这半年我闲着把凤翼阵改良了一下,只要不落单,危急关头还能自保。老四尤其稳重,如果我有万一,他知道怎么行事。徐门主离得近,也答应力所能及之处帮我照看。华山派式微是小事,真要灭绝在我手里,那是没脸见华山列祖列宗,还不如当初被大师兄一剑杀了。”
  他话音未落,门轴吱呀一声,万木春推门而入时,两人相隔已经至少一丈之遥。冯焕渊还没见过主人,立刻就要热情洋溢致谢,只万木春瞪着眼样子十分可怕,将一个木盒子啪的一声拍在屋内唯一一张长短腿桌子上,一言未发,拂袖而去。两人面面相觑,高雅朝他抬了抬下巴:“应该你的。”
  冯焕渊突然福至心灵。“我的就是你的。”
  高雅不为所动:“你为什么执着于这些生搬硬套的屁话?”却真的伸手去掀开了盒盖。盒中放着一只白玉小瓶,一方素绢。
  他们耳边似乎都产生了幻觉。与被封在盒中的,逸散而出的一道弦音相比,透窗而入的花香便显得浓烈。
  送信之人已不必问了;钟之穆未死,黄金缕仍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诺。瓶里的解药与其是说姗姗来迟的报酬,更像一个言出必行的提醒。冯焕渊展开素绢,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大笑道:“好,好,好一个妙音使,这一局她是主人,如此盛情邀约,这个座上客我却之不恭了。你要去吗?”
  高雅偏过头,他即使不看也猜得到信中的内容。“你以为你们约在城隍庙的事是谁告诉我的?”
  冯焕渊拍手道:“这下好了。对钟之穆我有三成胜算,你也有三成胜算,我们联手,那就是……”
  “一成不到。”
  冯焕渊失声:“那不能吧!难道我们是去相杀的?”
  高雅:“我从没跟别人一起使过剑。”
  冯焕渊实在很震惊。“跟千重雪也没有过吗?”
  高雅迟疑了一下,冯焕渊便知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立刻笑道:“那或者我是第一个了,第一个有幸见识你这柄剑。”
  剑明明在高雅手上,低头就可以看到,他却好似在讨论离他很远的东西。“那不是我的剑。那本来是我要送他的礼物。”


第二十一章 绝弦
  谈龙阁上早就不谈龙了。传闻昔日有龙过此,化为人形与众名士一叙,因而名动四海,高朋满座的宴集之所,现下主人已经离去,龙更不会再来。人去楼空,自古而然,为之怅惘悲叹都是多余的事,龙驻足一刻过后,以谈龙为名的追思缅怀,吟诗作赋也都是多余的事。如果我也在场,如果我见过白日的飞升,云雾里忽隐忽现的龙须,龙鳞和龙爪,我将烧毁所有龙的画像,我将一辈子不再提起龙。
  我在这里,不是因为龙。
  黄金缕坐在楼上。阁中只有她一个人,却到处辉煌明亮,满身铜锈的半人高连枝灯盘里新添的清油,红烛开始滴下最初的蜡泪,处处光源盘剥过后淡之又淡的影子,不足以营造歌舞的假象。她不过等待客人,并不是害怕寂寞。
  她怀里抱着一把琵琶,琴首雕琢成凤头,脱落的红漆斑驳,像凤凰喙上残留的血迹。这琵琶她已经很久没碰过了,弦品之间落满了灰,但拨弦发出的声音,也不出她的预料。只听有人说:“你原来连这个也会。”
  钟无射登登登地上了楼。那弦音使她很高兴自己没找错地方,但一见之下却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黄金缕,模样与前日大相径庭,几乎不剩什么能让她认出来的地方了。面纱已经取下,五官清楚,即便没任何陪衬,足够孤芳自赏,钟无射想起她说过的话,心想:“她说自己长得不好看,果然是自谦。”最后才猛醒这违和感的源头,归根结底在于黄金缕及地的长发已经剪去,剩下的长度只够在脑后挽一个简单的发髻。
  她心头不知为何咯噔一下。“你为什么剪了头发?”
  黄金缕道:“麻烦,就剪了。”
  钟无射想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又觉得这未免可笑,于是老老实实地说:“太可惜了。”
  黄金缕看起来是一点也不觉得可惜。“你为什么要来?”
  钟无射生气地反驳:“在琴里留下谈龙阁三个字的是你,却问我为什么要来?”
  “那不一定是给你看的。”
  钟无射道:“所以你不希望我来吗?”
  她在黄金缕身边大大咧咧地坐下,伸手握住她一只手。黄金缕没有挣开她,反而在她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她手指冰凉得让人怀疑里面有没有血液流动。“你伤得很重。”
  黄金缕慢慢地将手抽回,打在梧桐板上发出闷钝的一响。“你是特地来嘲笑我的吗?”
  钟无射撇了撇嘴。“好心当做驴肝肺。”
  “我是要杀你父亲的。”黄金缕提醒她。
  “可是我父亲没有死。”
  黄金缕微微一哂。“也是,倒是我可能快死了。”
  钟无射一只手按在她膝头,仰脸看着她。那眼神如此无畏,让人错觉自己还有得选择。世上可能是有这种人,一生下来就如此,做什么都有得选择。
  “我知道你不喜欢杀人,不喜欢正道,也不喜欢魔教,不喜欢这武林的一切事,甚至不喜欢弹琴。你逃吧,逃得远远的,到一个我父亲找不到你的地方。他近来都很忙,没办法离开门派太远。要杀他的人也很多,他会忘了你的。”
  黄金缕顿了一顿,右手抚过她脸颊,平静地笑了笑。这个摘去面纱的笑容和任何人没有两样,可见不是自高身价,只是能让她愿意面对的事的确太少了。
  “钟之穆为什么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女儿?”
  “惭愧,老夫也不晓得。”
  一把寸许长的小刀抵在钟无射喉咙上。钟无射连话都不能说,即使喉头肌肉细微的颤动,也会引发被割开的痛楚。
  钟之穆静静地站在厅中。他是怎么上来的,何时上来的,都毫无征兆。他看着黄金缕怀中的钟无射,或者抱着琵琶的黄金缕;烛影在他眼中散成千万,阻挡他把他们看得清楚,他往前走了一步。
  黄金缕手中的刀刃往里压了一分,一滴鲜血顺着脖颈流入钟无射的衣领内。“你再动一动,我就杀了她。”
  钟之穆心平气和地停下步子。“那么你要老夫怎样做,才会放过她呢?”
  黄金缕紧紧抿着嘴。升龙图对她毫无用处,她想要的显然只有钟之穆的性命。然而天下间什么筹码能有此分量?
  局势早已翻覆,纵使钟无射自投罗网,她能换到的最多是此刻的全身而退。然而如果要逃走,她又何必在此等待?
  她突然感到一阵温热。钟无射的眼泪滴在她手背上。
  那里面既没有乞求,也没有愤怒或失望。那只是纯然的痛苦,蛰得她手背隐隐发疼。黄金缕稍微出神,想这会不会是钟无射十六年来第一次感到痛苦。一道至薄至利的剑光却悄无声息,从左侧后方袭来。
  黄金缕翻手将琵琶一挡,右半身骤然一麻,手掌不由自主地张开,掉落的刀刃将钟无射颈侧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钟无射甫脱禁锢,还未看清将她夺过的人是谁,后脑就遭到一击,眼前立刻陷入一片昏黑。
  黄金缕调整了一下姿势,重新将琵琶抱在怀中。“你们来得真是时候。”
  冯焕渊道:“这是我欠钟姑娘的,既然我们已经到场,实不必再为难她了。”
  他将钟无射扶到后面躺下,从右侧走上前。高雅在左,他二人站在黄金缕与钟之穆之间,手里都有剑。冯焕渊的剑重且浊,高雅的剑清而轻。钟之穆看着这两个岁数加起来还没他大的青年人,脸上不由泛起一丝微笑。
  “贤侄别来无恙。”
  “托前辈的福。”冯焕渊毕恭毕敬地回答。“我们家老七也给前辈添麻烦了,是我管教无方,惭愧得很,还望前辈多多担待——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钟之穆脸上笑意更浓。“贤侄为什么要杀我?”
  冯焕渊据实以告。“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钟之穆又看向高雅。“你呢?你又要来杀我吗?”
  高雅并不回应他的目光,他的答案更像是说给自己听。“这次,我无论如何不会再逃走了。”
  钟之穆的笑容突然消失,一拂衣袖,右边案上三支红烛熄灭,半身立时隐入暗影之中。“荒唐,老夫饶你们一命,你们却不知珍惜。你们两个连要不要杀老夫还未定论,就敢站在老夫面前吗?”
  二人尚未回答,顿感炙风扑面,一股雄浑无比的掌力袭来,逼得人直往后退。高雅和冯焕渊同时提剑,双剑交错一挡,勉强稳住身形。只听钟之穆声音悠悠传来:“你们的剑倒不错。可惜老夫早已不用剑了。”
  话音未落,只听银瓶乍破,一声凄厉的琵琶音响彻厅堂。钟之穆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抬起手,似要把耳朵堵住,却又放了下来。
  没人能在这样近的距离内对这曲调听而不闻,除非他是聋子。
  高雅脑内嗡嗡一片,一口咬破舌尖,剧痛之下端住心神,钟之穆冷笑道:“故技重施,奈何不得我。”飞身向黄金缕扑去。冯焕渊苦笑一声:“真是要同归于尽?”虎尾贯中直刺,挡住钟之穆去路。身后琵琶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急似一声,直如在风口浪尖上起落的一叶孤舟,钟之穆掌力虽汹涌,隔着两柄剑织成的纵横交错的网,到底不能波及。而黄金缕的脸色极为苍白,拨弦的十指几乎出现残影,漆黑的瞳仁却几乎变成红色。
  那不是愤怒,那是极度的兴奋。恨火以她身躯做柴薪,无论这样的烧灼是否有所建树,留下的只会是冷灰余烬。
  琵琶,掌和剑都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但剑总还能挥出下一招,琵琶弦上总还迸出下一个音符,就仿佛剑和琵琶已经不是手在控制,反而是它们在控制着手的动作,将人拖入纷繁的毁灭中去。
  钟之穆的呼吸已经开始紊乱,他想要进,想要止住这魔音的源头,高雅和冯焕渊却不能退,虽然每挥出一剑,喉咙就涌上一口血。不是为了要杀身前的钟之穆,也不是为了要保护身后的黄金缕。
  他们只是不能向剑臣服。
  这对峙在各人心中漫长之极,其实半刻间也还不到。钟之穆已知夜长梦多,再拖下去只能玉石俱焚,大喝一声,内功运至巅峰,双掌齐出,开山破石,将两人左右震飞出去,面前是全无防备的琵琶女,一掌重创了她心脉。而黄金缕左手突然握住凤凰琴头,奋力一抽,一道剑光闪过。钟之穆低头看着贯穿胸膛的剑刃,这招式太过熟悉,熟悉到他已经遗忘了二十年。
  沧溟剑法的第三十七招。
  高雅翻身爬起,涩声道:“你不能……”
  黄金缕道:“为什么我不能?”
  她抬了抬手,似乎想将倒伏在她身上的钟之穆推开。钟之穆沉重的头颅压在她肩膀上,没有血和涕泪,只是一团还冒着热气的死肉。
  高雅道:“至少你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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