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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醉亦歌亦山河-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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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一匹棕色宝骏渐渐地追不上左侧黑鬃骏马的速度,一个不小心失了前蹄。
常歌眼疾手快,迅速将棕色宝骏身上的军医抄起,丢在自己马背上。那棕色宝骏未来得及嘶鸣一声,便往悬崖之下坠去了。
常歌不敢怠慢拖延,看也未看那坠崖棕马一眼,一刻不停地奔赴目的地。军医在他马背上横伏着,颠簸让他发出痛苦的闷吭声。
“老哥哥,实在对不住,让你来一趟,还受这么多苦。”常歌见他难受,急忙说道。
这军医摆了摆手,艰难地吐出“救命要紧”四个字,当下昏了过去。
他们已不眠不休,接连奔驰两日两夜。自新野一路未停,直奔滇南。常歌只感觉饿的前胸贴后背、喉咙也好似有热火灼烧一般,全凭着一股子韧劲儿吊着。
三千余里路程。
常歌满脑满心全是那句“政病危”,已无暇顾及其它。
自从上次卜醒提到祝政去了滇南,他便一直隐隐挂心。祝政长处庙堂,并不知这滇南之地的险恶,而他则在平定交州之乱时,同滇颖王庄盈交过手。
巧笑怒骂、喜怒无常。
这是常歌对滇颖王的印象。
她虽然看起来只想一位普通的娇俏苗疆女子,杀伐狠辣毫不次于常歌。除此之外,一手好蛊毒更是出神入化。上次至滇南,她的噬心蛊让常歌亲手刮骨、方才解脱。
但愿……但愿不是碰上了滇颖王。
常歌这么想着,又急急地驭了黑鬃骏马,绝尘而去。
******
新野。
益州镇北军营。
世子刘图南掀了主帐帘便走了进来,只看到卜醒一个人坐在沙盘边端着一碗新野板面。他愣愣地望着忽然走进来的刘图南,呲溜将口边的一小截儿板面条吸了进去。
贪狼剑眉星目,跟在图南世子身后进了主帐,大眼一扫,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常歌呢?”刘图南直奔主题。
卜醒放下板面,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说:“末将卜醒,见过图南世子。”
刘图南不耐烦地挥挥手:“少来这一套。醉灵,我问你,常歌人呢?”
“我……这……”卜醒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说起。
刘图南怒踹了一旁的凳子,说:“说实话!”
“常歌接了密报,二话不说就往滇南去了。”卜醒立即老实答道。
刘图南闻言颇为震惊:“滇南?!那可是……三千多里地!”
卜醒点点头:“是。不过,已走了两日有余了,想想现下,应当到了吧。”
刘图南步步紧逼:“为谁而去?可是那个山河先生?”
卜醒颇有些无奈地看了世子一眼,说:“世子您都知道,为难我干嘛呢……”
刘图南走至主帐沙盘前的军凳坐下,扫了一眼新野沙盘,夸赞道:“此次新野一役,打的漂亮。”
卜醒立刻堆满一脸讨好笑容,嬉皮笑脸道:“世子过奖、过奖。”
刘图南翻他一眼:“谁夸你了,谁的计谋,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啊。”
卜醒颇有些委屈:“那我也参与了嘛,怎么一点功劳都没了。”
世子无语道:“你的功劳?日日在人家襄阳城门楼前,指着别人鼻子骂。”
卜醒笑道:“你还别说,挺解气的。上庸被偷袭那次,骂了这么些日子,我已然在心中原谅他们了。”
刘图南颇有些烦闷,叹了口气,接着问:“我此次来,料想你估计也知道原因。原本是想拿下新野之后叫常歌回上庸一趟的,没想到这小子溜的这么快,我接了消息立即来了,居然还没拿住。”
卜醒提醒:“他真要走,谁拿得住?”
刘图南拍腿叹了口气。
卜醒敛了嬉闹神色,严肃说:“世子,我愿以我项上人头担保,常歌此人绝无二心,请世子放心。”
“我并非怀疑常歌。”刘图南轻声说,“三年来,常歌待我益州如何,我刘图南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卜醒像是大松了一口气。
刘图南接着说道:“只是……不知为何,上次派他去刺杀荆州那位山河先生之后,心中总是惴惴的慌……”
他忽然莫名看了贪狼一眼,贪狼只低着头,并未多言。
刘图南问道:“常歌……是……有那方面的癖好?”
卜醒被他问了个愣怔,一时未反应过来世子所问何事。
刘图南将袖一挥,似乎难以说出口:“贪狼,你说。”
赵贪狼行了一礼,简短总结:“回禀镇北大将军,图南世子是想问,常将军是否有龙阳之好。”
卜醒闻言噗呲笑出了声,感受到刘图南鄙夷的目光,这才收了收神色,忍着笑说:“世子都来问我了,想是早已知晓了,那还问我做什么呢……”
他忽而抬头,望见了世子复杂的眼神,急忙摆手道:“啊我不是我没有的,我和常歌只是单纯的知己好友。”
世子刘图南颇为怀疑地将卜醒上下打量了一遍:“我还以为你也是呢……”
卜醒急忙开脱:“真不是我。他看上的,是荆州那位山河先生。”
刘图南将桌一拍,说:“果然如此!”
卜醒自知失言,只好低声帮着常歌开脱:“我是想着,他看上了便看上了,实在不行,擒了过来,还能为我益州去一心腹大患,也就没怎么管……”
刘图南望着面前的沙盘,缓缓说:“此次军前单骑脱走,有些过分了。”
卜醒连连赞同道:“是!世子说的是!怎么能为这等事情冲昏了头脑!待他回来,我好好罚他!”
刘图南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得了吧,我面前你还演。怪不得都说你戏精!”
“世子,我冤枉!”卜醒连忙申诉道。
“你冤枉个屁!”刘图南接着说道,“我问你,利川主营也少了人,你可注意到没有?”
卜醒故意装傻充楞:“利川主营?我许久未去了,可是少了谁啊?”
刘图南白了他一眼,颇为鄙夷他的演技,说:“张知隐。”
卜醒打着哈哈想蒙混过关,含糊其辞说:“知隐是不是去武陵探查地形了啊,不说图南世子下一步是……”
刘图南举手打断了卜醒,说:“你这演技,我真想不通各地斥候是如何看不出你和襄阳军在唱戏的。”
卜醒接连赔笑:“那是世子英明,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世子的眼睛。”
刘图南此时才绽开一个笑容,说:“醉灵新野一役,着实亮眼。既挫了魏国威风,还扬我益州大名。只是……新野城门楼上那档子事儿,有点过火了啊。烧了别人大营就够过分了,还给挂城门上,据说,把人家新野本地居民吓得、都不敢走正城门。我们初来乍到、才入新野,正是树口碑的时候,你俩这么挂一惨死尸体,这不是抹黑我们益州军么?”
卜醒连连应道:“是、是,世子教训的是。”
“还有。”刘图南再度换了严肃语气,“常歌那档子事儿,知道就知道了,不必到处宣扬。”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卜醒一眼:“而且,不要让荆州那位占了上风。”
卜醒面上堆满假笑,心中却暗道:“上风早都占完了。”
******
滇南。
蓝月山庄。
沿着白水河走到头,是一浅溪。竹林隐匿之间,隐约可见一汉制飞檐阁楼。稍作打听便可知道,此楼乃滇颖王休憩避暑之地,滇南人尽皆知。
常歌循着木篾上所述“滇南蓝月山庄”的指引,沿路顺着当地人指引,轻松找到了山庄。
汉制照壁过后,却糅杂了滇南当地的风味儿,飞檐木雕,各式彩绘。园林之中尽是当地阔叶、花朵,别有一番雅致。一位苗装少女正背着手站在院中,巧笑倩兮。
“我还当是谁呢,可正是你这位老熟人儿。”滇颖王庄盈笑道,“可我不知,常歌将军深夜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少废话!”常歌怒道,“是不是你把荆州的山河先生抓起来了?”
庄盈坦然承认:“不错。”
“赶紧将他交出来!否则……我就屠尽你这山庄!”常歌怒道。
庄盈轻轻掩嘴一笑:“常将军,总是这么急躁做什么。我倒不是怀疑常将军的本事,只是,你以前虽然威风,但在我这里,也没沾到什么好处。”
她轻轻地抚了抚自己戴着的银质树叶耳环,又将胳膊上的手镯晃的叮当作响。
常歌上次所中噬心蛊毒,正是从她手上的银镯中窜出。他深知这动作之中的威胁意味,依旧面无惧色:“沾不沾的到好处,今天这山河先生,我是救定了。”
庄盈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这么关心祝政做什么?可也是爱慕他么?”
“与你无关!”
庄盈轻笑道:“有意思。常将军若是想救人,何须大动干戈。我呢,对这位山河先生,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犯不着和人命过不去。”
她轻轻拍了拍手,一位苗疆少女自房顶上跃下,口中应道:“请颖王吩咐。”
庄盈清亮的眸子看向常歌,嘴角皆是掩不住的调笑意味,她开口,俏声说道:“快引了这位常将军,往山庄那位贵人那边去吧。这位常将军,治疗所需什么物什,你一应照办。”
这少女领命,便朝着常歌行了一礼:“常将军,请吧。”
常歌见她一会儿威胁、一会儿倩笑,实在不知她是何意,只好怒道:“庄盈,你究竟是何意?”
庄盈眉眼弯弯,眸子中尽是闪烁的笑意:“我本也未打算取他性命,还等着,你将他治好之后,直接做我这滇南的王呢。”
常歌闻言,皱着眉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卜醒:世子,我的CP是不能逆的
先生(点头)高三寸呢!
**高三寸的梗见25章《襄阳》
☆、蛊毒
常歌被引着再见到祝政之时,几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沉沉地躺在木榻之上,紧闭的眉眼之间,尽是痛苦愁绪。苦楚乱了他的心思、扰了他一向清冷的面庞,让他失了以往镇定自若的神采。
祝政迷迷糊糊之中,好似一直在唤着什么。
常歌迅速拍了一下军医,让他迅速为祝政医治,军医刚把祝政左手腕一拉,吓得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常歌狐疑地扫了一眼祝政,却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噬心蛊毒!
祝政白皙的皮肤下,隐隐的埋着一个蛊虫,这蛊虫已然肿胀至鸡蛋大小,将祝政左臂皮肤撑的几近爆开。
而且,这蛊虫,还活着。
它像是一个快要破壳而出的卵,微微颤抖着,伏在祝政皮肤之下吮噬着他的骨血。
噬心蛊毒给常歌带来的锥骨焚心之痛历历在目,他迅速问带他过来的女子:“他中此毒已几日了?”
那女子当即明白了常歌的忧思恐慌,轻声答道:“已有六七日了。”
“六七日?”
那女子平静道:“每日里,颖王都会来问他是否改了主意。他都一口咬定心意已决。这样拖下来,便已有六七日了。”
“这噬心蛊毒……一日更比一日痛苦……”常歌深吸一口气,却再感到说不下去,更全然未注意到颖王所问“改主意”是何事。他一心只扑在蛊毒身上,拍了拍军医,问道:“刮骨疗毒,你可曾学过?”
军医急忙跪伏在地:“将军……请恕小人不才,刮骨疗毒……此法只在医书上读到过,但,未曾修习过……”
常歌颇有些愤懑地将沉沙戟丢在地上,那戟发出了一声闷响,像是沉暮中的警钟。
他叹了口气,咬牙道:“那就我来!”
常歌回头,对军医简短地说:“你备好一把好刀,烧红。煮一壶烈酒,开些宁神汤药,快!”
军医仍愣愣地跪在地上,似乎不理解他将要做些什么。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常歌怒道。
“这位请随我来吧,我来助您备齐这些物品。”引他们前来的苗疆女子说道,带着军医便出门去了。
“渴……”床上的祝政喉间低低地发出这么一声,常歌闻言,立即问道:“是渴了么?”
他四下搜索,在一旁的茶几上翻到了一个茶壶,又舀了房内备着的山泉水,悉心温上,这才返回祝政身边,细细查看他的左臂。
万幸,祝政机敏,第一时间封住了血脉,让这蛊虫困在左臂,没法全身溯回。
常歌望着这蛊虫,内心焦虑痛苦,比自己当初中噬心蛊毒还要难受。他那时,只第一日,已感觉全身焚烧啃咬难以自制,痛苦的几欲要在地上崩溃。
而祝政,这已是六七日了。
常歌的目光怜惜地落在他的左臂上,却发现了一个浅浅的齿痕。
——这是……
一个画面迅速在常歌的心中复生。
“将军不会骑马,先生可以教你。”祝政这么说着,左手便朝着常歌后颈伸去,常歌回头便是一口,下了十等十的力气。
祝政面不改色,甚至连眉头都没抽一下,直接将他甩上了马。常歌坐好之后,他也一步上马,二人共同驾着骏马、破开夜色驰骋而去'1'。
常歌用指尖轻轻触了触那片已经淡化成浅色的伤痕。未曾想到,当时随意的一口,居然咬的这样深。而他那日那夜,对手臂上的这处伤痛、只字未提。
“歌……”
祝政似乎依旧沉溺在痛苦的梦中。这梦让他窒息、却无枝可依一般,他一如深海中溺水的人,满面的苍白痛楚。
“水在温着,马上就好。”常歌望着他深锁的眉头,只觉得心都要被碾碎了。虽然知道祝政全然听不到,依旧轻声劝慰道。
“常歌……”
常歌一愣。
“常歌……常歌……”
祝政依旧在痛苦的梦中窒息,这痛楚让他的睫毛不住颤抖、让他的额上尽是细密的虚汗。常歌终而听清了他在梦中的呢喃,不是“渴”、也不是其它,而是一声一声、止不住的“常歌”。
他究竟做的,是一个怎样的梦境,让他如此痛苦、如此窒息,却一声一声,不住地唤着“常歌”、“常歌”。
现在的祝政,与以往的清冷漠然全然不同。他会伤心、会无助,会痛苦、会沉溺,会在绝境的边缘一声一声唤着“常歌”,好似如此,便能缓解些许痛苦。
常歌望着与印象中全然不同的祝政,慌张地愣了神。
“将军!东西都备好了!”军医一溜小跑进了屋子,手中端着一盆热水、短刀,腰间别着一壶烈酒。
“好,事不宜迟。你把东西给我,赶紧将酒烧上。”常歌迅速接了热水短刀,又返回祝政床榻前,他有些不舍地望了一眼榻上的祝政,拉起了他的左手。
军医当下猜到了他即将的动作,慌忙劝道:“将军!不可冲动啊!这蛊虫入骨,贸然刮之,可能会废了这左臂啊!”
常歌冷冷扫他一眼:“那总比丢了性命强。”
军医神色颇为慌张,眼中尽是担忧恐怖,他嗫嚅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放心。我给自己刮过。还算有点经验。”常歌头也未回,低声宽慰道。
常歌仔细回忆着自己中蛊毒那次,那次的蛊毒虫不像这只,仅有手指大小。祝政这只已然吸吮了几日,着实大的可怕。他在心中再度回忆了一次经脉位置,谨慎地划开了第一道口。
蛊毒虫从划开的皮肤间露出了些许,这虫已然胀的巨大,露出的黑色的节肢背部正在轻轻蠕动。
或许是划开手臂的痛苦牵扯,或许是蛊毒虫的苦楚发酵,祝政的左手、忽然动了动。
常歌下意识望向祝政,发现他在模糊之间些许睁开了眼。
“常歌……?是你么……”祝政以一种常歌从未听过的虚弱语气说道。
“是,是我。我来救你了。”常歌简短答道。祝政未再多言语,只虚虚地回握了他的手。
常歌低着声音同他说话,想转移些许他对痛苦的注意力,他说道:“祝政,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就偷偷避开耳目打了一架么。”
祝政刚要开口,趁他分心,常歌一咬牙,沿着破开的缝隙再度拉开一个小口。这伤口划开的痛楚伴着蛊毒虫的噬心痛苦,让祝政瞬间抽搐了一下,常歌下意识捏紧了他的左手,内心全是不忍和慌张。
祝政立即将痛楚神色忍了下去,依旧握着常歌的手,轻轻答道:“记得。后来,你挨了廷杖。”
常歌对自己,三下五除二便拉开了口子,像没事儿人一样剜掉了蛊毒虫、刮了骨毒,然而换了祝政,他却不知怎么的,有些下不去手。明明痛楚不在自己身上,心中的慌乱却颤抖了他的短刀。
祝政轻轻地反握了常歌的拇指,安定的温度让他紧张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常歌,我方才,梦到很多事情。还梦到了秋狝……有熊那次。”祝政的声音中充满了柔和和怀念,缓释了常歌惴惴不安的心。
常歌全然顾不上祝政的梦,只抑着声音说:“祝政,我接下来,要将你胳膊上的毒虫剖出、刮骨疗毒,此毒噬心,不可用安神药物。所以……可能会很痛……”
祝政像是花尽了全身的力气,虚虚地笑了一下,吐出两个字:“无事……”
常歌用力地回应了一下祝政捏着他的手,轻轻说:“你若是痛,你便掐我、咬我,都可以。”
“不。先生不舍得。”祝政朝他淡然笑了笑,想缓解些氛围。
“你还有心情调笑。”常歌郁闷说道。
他见那黑红蛊虫已被养的巨大,再不进行切除只会更加痛苦,他咬了咬牙,将祝政左手臂避开经脉、尽数拉开血口,那只巨大的黑红节肢毒虫全然露出,正紧紧依附在祝政的尺骨之上。
常歌将刀一斜,轻轻将蛊毒虫自骨骼上刮下。陡然的痛楚,让祝政将左手下意识一紧,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转了紧紧握着,只生生将这痛楚忍下、并未捏痛常歌。
这虫陡然被刮下,立即缩成一团,径直落入了下方的开水盆中。它在盆中不停的翻滚、抽搐,好似在发出无声的尖叫。一盆开水,须臾时间便换了黑红血色。
常歌全然顾不上这蛊毒虫,只望着他尺骨之上的一小块青紫印迹,以小刀悉心刮除。刮下的过程中,常歌全神贯注,只知道祝政一直不知在低声喃喃说着什么。
快要刮完这最后一片青紫印迹之时,常歌方才注意到,祝政一字一句,说的全部都是自己的琐碎事情。
常歌爱笑。常歌最爱《短歌行》。常歌把一套长拳打成了少林拳法。常歌走哪儿地形图就画到哪儿。常歌爱吃金玉酥。常歌点心不离手。常歌爱吃辣。常歌不爱吃羊油。常歌喜欢山水。常歌喜欢古琴。常歌……
常歌抓着他的左手,听着他在痛苦中不住的呢喃自己的琐碎事情,好像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像是最佳的良药,去了他的痛楚、镇了他的难过。
祝政不住的呢喃低语,像诗,又像是春日中的细雨,尽数撒入了常歌酸涩的心里。
这绵绵低语一直持续到了消毒缝合完毕,祝政再也支持不住,方才在痛楚之中,沉沉昏睡过去。
祝政迷迷糊糊失了意识之后,常歌仍在亲手包扎他手臂上这一道长的吓人的伤口。有什么洇湿了他的视线,不知是陈年错怪的痛、抑或是现下动容的情。
“……将军……”军医立在身后,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地开了口。
常歌理了理自己的情绪,低声说道:“你先下去吧。明早记得按时煎药。”
“是。”军医行了一礼,颇有些担忧地往床上望了一眼,这才低头下去了。
祝政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痛苦而窒息的梦境之中,紧闭着的眉眼上,皆是哀愁、懊悔和忧思。
傻瓜。
常歌仍握着他的左手,望着他一脸的愁绪,心中是忍不住的思绪翻涌。
作者有话要说: '1'此处伤痕来源见第08章《一擒》
☆、彩云
次日清晨。
祝政经过一夜悠长的痛楚之后,终于迎来了清爽的日出。
他悠然睁开眼睛,却见常歌仍捏着自己的左手,伏在床沿上睡着了。日出晨色给常歌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绒光,他在睡梦之中,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暴戾气息,好似还是当初那个天真和飒爽兼具的、一如林间朝阳的少年郎。
他想过会是谁能够来解救他,想过姜怀仁、想过司徒空、想过陆阵云,独独没有想到会是他。
是常歌,是他朝思暮想的常歌。在他失望、痛楚、绝望,以为就要夭在这滇南山林之中时,他日夜驰骋三千余里地,拯救了他。
他不知常歌是如何得了消息、如何赶来这极远之地、又是如何抛下了军营不管不顾,只为了他、祝政。
这次,对于这份心思,恐怕常歌再也无可抵赖、再也难以虚与委蛇。
时隔十几年,祝政终于伸出手,再度揉了揉常歌温而柔软的发。
这一揉,却让常歌抖了抖睫毛,悠然从睡梦中转醒。他一脸懵懂茫然,坐着轻揉眼睛,像只迷茫的兔。
祝政心中一暖,笑道:“将军没睡醒?”
常歌仍维持着懵然姿势,低声回了一句:“将军睡麻了。现下动不了。”
他依旧跪坐在床边,左手缓缓地揉着眼睛。常歌轻轻挽起了袖子,晨光打在他白皙的小臂上,暖金的光芒沿着他结实的手臂线条跃动。
常歌高高束起的发丝随之荡来荡去,像滇南的暖风,直扑入祝政心中。
他的常歌,为何总是撩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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