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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清欢-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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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意冬挥开他的手,看向一旁沉默换衣的钟进:“我折磨他?你怎么不问问你弟弟,他冤不冤?”白炽灯光下顾意冬的脸更显苍白,刚洗过的头发丝丝缕缕的垂在额头上往下滴答着水,“大钟,你一直问我为什么,你还问为什么贺迟都不吭声反而是我这样。我告诉你,因为贺迟跟乔落三年,而我,跟她四年。”
说到这里,他一把推开发傻的钟远,毫无预警地挥拳击向钟进小腹,钟进吃痛弯腰。一切发生得凶猛而迅速,紧接着又是一记肘击狠狠地落下!
顾意冬拎起钟进的领子将他甩到墙上,死死抵住:“小子,你该庆幸今天打你的是我而不是贺迟。你以为他不想揍你?他想得很,他想得跑去非洲射野鹿泄恨,只可惜他没有立场。”说着又甩开钟远企图阻止他的手,举起拳头用力击向钟进的右脸,咬牙道,“钟进!多亏你这张脸,否则我真的会打死你,你知不知道?”
此时的顾意冬嘴角含笑,语调森冷,眼底却是一片赤裸裸的怆然:“钟远,那几年你都在国外一直没回来所以不知道,可是钟进回来过,他知道。
“他知道那是我的乔落。他一直喜欢乔落,他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
“钟进,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故意装作不记得她,故意拿这张脸出现在她面前,你故意穿米色的衣服,故意做蛋糕向她求婚,对不对?
“钟进,我很不高兴。真的!我真的很讨厌用暴力解决问题。可是,你碰了你不该碰的东西。钟进,我再说一遍,乔落是我的。”
“乔落不是你的!她有权力选择她要嫁的人!意冬哥,你怎么变成这样?!”剧痛微微平息,钟进终于开了口,“你不是也说过希望她幸福吗?意冬哥,你不明白么?乔落要嫁的人是我,是我钟进!因为只有我能娶她,只有我能陪她一辈子!你能吗?你能吗!”
“意冬,住手!你要打死他了,别打了!意冬!”
今天的部长级以上例会顾意冬到得比平时稍早。时间还没有到,人们正在陆陆续续地进会议室,看见他都恭敬地停下来问好。
“顾总早。”清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意冬转身看到手里抱着一沓材料的乔落。她似乎状态不错,得体的浅灰套装和高跟鞋,脂粉轻施,眉目平稳,气质清雅,昨夜的混乱在她姣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
顾意冬从来都知道,乔落在人前总有一种自若的气度,正是这种不凡的气度让她在这个速食年代里如此的与众不同。人海茫茫,依旧掩埋不了她的光亮。虽然,私下里的她可以慧黠可以娇俏可以发怒可以撒娇,但二十七岁的乔落站在人前永远都是优雅得体的,是没有瑕疵的。
顾意冬忽然发现,曾经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撒野耍闹的落落,也已将他划为外人之列。
在北京里,随手一抓一大把都是正处级起跳的,所谓“水深”不过如此。这里豪富弄权的人多了去了,但众多名门权贵中仍是分拨别类的。与顾意冬他们玩在一处的都是三代以上的显赫人家,要么是顾家这样世代书香累计下来的名门望族,要么就是跟着开山建国立下赫赫战功的一批元老。这样的人家对孩子的教养是非常严厉的。
他们私下混在一起的时候自然什么样都有,但在人前,个个都是诗书礼仪的标本,在家里面对长辈站得那叫一个标板溜直。
哪怕浪荡如钟远必要时候也是上可论美国崛起对中华复兴的启迪,下可谈莱布尼茨对康德和黑格尔的影响,外加还是个写颜体的行家。当然,绝大多数时候他这满腹经纶都用在泡妞上了。
顾意冬是曲家和顾家的儿子。曲家的家谱可追溯到明朝年间,期间出了不少纵横一时的文人墨客。顾家则是官拜大学士,历代登榜者更是不胜枚举。顾曲联姻,当年在北京里,正经是段很传奇出彩的姻缘。
顾意冬在这样的门庭长大可想其心气之孤傲。别说打架,他活了快三十年了,高深的涵养几乎从没让他红过脸,高兴不高兴他都可以控制得很好。可是最近跟贺迟那一架好像开启了他暴力的按钮,他忽然觉得,有的时候拳头是种更直接有力的沟通方式,难怪贺迟那小子这么热衷这种方式。
昨晚,看见钟进鼻青脸肿萎落于地的样子,他多日的郁气扫光了大半,如果乔落没有露出震惊心痛的表情,他想,他的心情会更加舒畅。
“乔助理,我的第三页影印得有些歪。”信托二部部长刘茹唤道。
乔落怔了一下,然后微笑道:“好,我马上给你换一份。”言罢就快速轻步走出去。
顾意冬坐在首座看着乔落忙碌的身影有些出神,尤其是看她踩着那双精致的三寸高跟鞋进退得当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涌出一股很烦躁的气息。
他记得,乔落最恨高跟鞋的。
她从来仗着自己身量高挑,一色的平底鞋,健步如飞。上了大学之后,有时因为要出席一些晚会典礼,在为表庄重她必须要换上高跟鞋时,那鞋子也无一超过五厘米。而且她包里一定会带一双平底的瓢鞋,一出会场,就立马换回来。
他记得,她穿高跟鞋最久的一次是大一下学期在校礼堂举行的报告会,她是报告会的司仪,主题是由几个从西藏支教回来的师哥师姐报告在那边学习的心得。那个报告会开了三小时有余,冗长得令人烦躁。可是乔落浑然忘我地看着大屏幕上一幅一幅描述藏族孩子清贫的学习环境的照片,一直站到结束。
果然,等散场的时候她已经走不了路。脱下鞋一看,左脚有两个水泡,右脚更甚——皮破血流。
那天顾意冬难得生气,乔落娇娇地拉着他的衣袖,软声细语:“意冬,人家好痛啊,落落的脚流血了呢。”
他哪里还绷得住脸,心疼还来不及,一把抱起她向外走。乔落挣扎,嗔道:“意冬!放我下来啦!还有人呢!”她红着脸,此时礼堂里还剩几个收拾会场的学生会同学,对他们微微侧目。
“放你下来你自己能走么?”他看着乔落鼓起脸蛋,脸色变了几变,果不其然,娇贵的落落公主怎么能受这份罪。只见乔落一瞪眼,用拳头捶他:“那你还不快点走!”
后来她嚷着脚痛不肯再出寝室,他只好每餐打了饭菜送上楼去。再过几天她闷得发慌,爱漂亮的落落公主又死活不肯穿着拖鞋出门。那个时候,凉拖还不像如今这样普及,他跑遍了北京的各大商场才买到一双能入乔大小姐眼界的凉拖。这才让乔落露出一点笑意。
乔落是个善良真性情的女孩子,可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女子。那个时候陈俞康就问过他:“意冬,乔大小姐很不好侍候吧?”他当时侧头微笑,不语。
他的落落公主自然不好侍候,否则怎么会是落落公主呢。但他从来不觉得苦不觉得累,反而很开心,很开心那个陪在她身边满足她娇宠她的人是自己。只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是落落,是落落啊。是那个一笑起来空气都会发光的落落。
他喜欢看她颐指气使的神气样子,喜欢看她趾高气扬背后的那一抹娇俏,喜欢她大笑时的精灵飞扬,喜欢她撒娇时的软声细语,喜欢她耍赖时的惫懒娇憨。他喜欢她喜欢得心都酸痛。
那个时候,傻小子顾意冬觉得乔落就是一个活脱脱降临在人间的天使,她的喜怒哀乐就是他的全方位天气预报。
“哎呀,乔总助,真是不好意思,最后一页被我撕破了。”刘茹毫无愧疚的声音再次传来。
顾意冬看了她一眼,已经是第三次了。刘茹是贺夕大学同寝室的手帕交,能力不错,性格泼辣,因为贺夕的缘故一直以来跟他也算稍有交情。他又看向鬓角微微冒汗却仍面带微笑的乔落,眼神暗了暗,想起最近听到的评价,真是好脾气的乔总助啊。
他嘴唇动了动,却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第五章 落落为什么
贺迟是个不怕吃苦的人,但是他受不了生活没有格调。而如今,他跑到非洲生生待了三个月才回来,是什么逼得他只能以这种肉体折磨的方式发泄?
乔落渐渐习惯醒来之后在床上静静地躺上半个钟头再坐起来。这个时候她的情绪会拿捏得比较好,免得给彼此找不自在。
昨天顾意冬回来得很晚,是孙豫的父亲六十大寿,他们这些小辈都去祝寿,他自然是带着贺夕前往。军委的人是个个海量,他回来的时候脚步有些虚浮,身上带着美国烟和法国香水的味道。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接待他,所以佯装睡去。
早上起来的时候顾意冬神清气爽,完全没有昨夜宿醉的痕迹。
乔落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喝多是高考之后,最后一科考完一出考场,贺迟的父亲派了两辆车把他们直接拉到一个设备相当完善的疗养所。游泳健身K歌台球网球乒乓球应有尽有,但他们哪里顾得上理那些,只是要了整五箱啤酒在歌房里面撒丫子的疯。
一共七个人,连泼带灌愣是把那些酒都给消灭掉了。那天没有一个没吐的,第二天起来一色的面容浮肿眼眶青黑,乔落还算是最好的一个,因为顾意冬替她挡了大半的酒,所以顾意冬基本上是最难受的一个。另外一个跟他差不多的就是贺迟,他一个人至少喝了十几瓶,那天大家实在是情绪很高,更因为他签证已经下来,不打算留在北京要直接去美国念大学了,所以每个人都跟他干了很多杯。因为这事,贺伯伯知道了好一顿发火,疗养院长吓坏了,亲自跑来批评了当值的领班还有服务生,又给他们一人两瓶海王金樽,又是药补又是食补,折腾了好几天。他们一个个饭桌前苦着脸怨声载道的,搞得那个院长七上八下好不焦灼……这些做接待的谁不知道,大领导没架子是好侍候的,但他们的儿孙辈却会要人命。殊不知他们不过就是口头过过瘾,回头就扎进房里像模像样的码长城赌三张儿,哪里还记得那些。
那个时候真是恣意妄为无法无天。
“大海牵头办了个明星义卖,所得都捐给孤寡老人院,要不要去看看?”顾意冬一边扣着衬衫的领子一边问。
“不了,今天不想出门。”
“去看看,也许会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有喜欢的我买给你,要不我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
乔落抬眼看他:“真的不要了,而且我去也不一定方便。”
顾意冬顿一下:“没什么不方便的,到时候明星云集谁会注意你。”
乔落笑一下:“我知道。我不想去。”一字一顿说完,转身走出房间。
顾意冬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暗沉,原来的乔落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跟慈善相关的场合的。
乔落知道顾意冬不懂,因为他不知道她曾经度过什么样的日子,受过什么样的痛苦,遭到什么样的羞辱。所以他今天还敢在她面前拿慈善说事儿。
从马斯洛的需求层次论角度讲,原来那个热衷于慈善的乔落处在人生最高的需求层次上……自我实现。
那时的她觉得宣传和参与慈善就是她全部的生活和追求……她站在金字塔的顶端,生活安逸,受人尊重,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到一样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然后去实现它。
也是那个时候,顾意冬在她的身边。
可是当乔落的世界被全盘掀翻,她一落到底,连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都保证不了的时候,他不在。
她早不是那个一呼百应的乔落,对于慈善,她能做的不过是脚踏实地的尽一份良心而已。
如今,乔落安然的为五斗米折腰,全天挂笑,没有脾气。
日子过得好像越来越缓慢。
乔落在办公室见到略显憔悴的贺夕,心中会有一丝愧疚闪过,贺夕看着她,眼神复杂深涩。
但两人仍旧不约而同的选择沉默。
有时乔落想想她今日的境地就会莫名的笑起来。难怪贺迟不再理她,看看,她竟然在一个如此老套的桥段里扮演一个这样老套的角色。
她有时会想起贺迟暴跳如雷的样子,想起他挑着浓眉撇着嘴看着她,嗤笑她:“你白痴啊你!”
然后略有僵冷的血脉里就注入了一点生机。
自己最可耻的相貌,总是被他看见呢。
真是白痴哦。
不过想当白痴也是有期限的吧,人要是能一直傻下去也是一件很走运的事情。
万物复苏的季节,办公室里也一起春暖花开,紧张的工作环境仍然不妨碍八卦的滋长,更何况还有个视她为仇敌的刘茹部长。在她的卖力宣传下,公司上上下下都开始流传贺经理即将成为五月新娘的喜讯,而像是为了配合这个消息,一向走淡雅路线的贺夕经理开始将着装换成红粉色调,少有表情的顾总最近也总是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她的上司很八卦。
乔落在陈俞康第六次故意经过她的办公室门口还偷偷往里看时,站起来道:“陈副总有什么事要交代么?”
陈俞康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又忍不住仔细看了看乔落没有一丝破绽的微笑,他甚至还在她眼底看见了一抹促狭。
天哪!究竟从什么时候起大家都开始走顾意冬那套路线了?!为什么一个个都一副得道高僧,刀枪不入的样子?
“啊,那个,那个,基金部今天做报告会,咱们去旁听。”
乔落略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乔落以为陈俞康是随口敷衍她说的,结果到了会议室看见很多公司的高层都在,连顾意冬都坐在一边。他们视线有一瞬的交错,然后各自平稳地转开。
是个有关国家主权基金的报告,今年年初,以ADIA为首的国家主权基金开始活跃在世界的金融市场上,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金融界同仁也开始纷纷关注这一趋势对这个行业的影响,因为国家主权基金并不是一个传统上很活跃的投资机构,所以基金部今天开这个会也是从自己专业的角度为各位同僚做一个较深入的解析。
报告会不长,深入浅出,节奏明快,听的人频频颔首。乔落看着台上大方自信侃侃而谈的贺夕,心中也免不了一丝赞叹。
多好的女人,美丽端庄,家世显赫,能力卓越又不张扬。能娶到这样的女人,顾意冬真是好福气啊。
乔落笑。
她身边的陈副总显然对她的笑容表示不安。
乔落笑得更开心了些。陈俞康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他原来就是喜欢大惊小怪的性子,也不知为什么跟顾意冬关系混得很好,他们那时候常常出去玩在一起,因为他的搞笑也多了不少乐子。
顾意冬跟她说过陈俞康是商人的儿子,对市场有一种非常灵敏的嗅觉,这些年走南闯北的投资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过还真是应了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老话,多年未见,他外放的性子是一点儿不见收敛,一双微微凹陷的眼睛在看着她时总是像承载着千言万语,频频地发出强烈讯号骚扰她: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其实乔落从来都是落落大方的人,他如果问她,她一定会告诉他的。
一切很简单,对于贺夕来说,四个字,稳操胜券。(炫&fsktxt。com书网)
而她乔落呢,就更简单了,不过就是,饮鸩止渴。就这么简单啊。
她们都很清楚各自扮演的角色,明白而且甘愿。所以她们这样一片祥和地太平度日。
一场开头结尾都已设定好的剧目,照着走就好,又何必撕破脸皮彼此难堪?毫无益处的。
她乔落孑然一身自是没什么可怕,但有身家的人总是要顾虑一层身份的问题……万万不能失了体面啊。所以,陈俞康如果想看冷战或是对垒这样的戏码恐怕是要失望了,即使再怎么委屈不满,也还要保持优雅不是?
“乔总助请稍等,因为你原来在阳启基金做过,我们部里最近有些忙不过来,所以跟陈副总借调你几天你看行么?”会后贺夕叫住乔落。陈俞康闻言一愣,他从未收到过这样的通知,于是看向顾意冬。
顾意冬站起身来低头整理袖口,像是没有听见这边的谈话。
乔落也快速地瞥了顾意冬一眼,然后微笑着答:“没有问题啊,只要陈副总点头就好。”胜券在握也会偶尔需要优雅地发发怨气的吧。
贺夕的微笑很妩媚:“那就好,不过就职位来说,可能要暂时委屈你了。”部长自然没有能力动副总的人,可是老板娘可以。
乔落笑容更诚恳:“哪里的话,为公司尽力是应该的。况且,不过是暂时的。”
贺夕的眼神微微着力:“不错,不过是暂时的。”
“我说人都哪儿去了,原来都跟这儿聚着呢!”
“哥?你回来了?”
贺迟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会议室里剩下的一些员工纷纷驻足,一些认得的、能说上两句话的赶紧上前打招呼。
“贺少!好久没来了!”
“贺少好!”
乔落有些僵硬地转身,他们算来竟破天荒的有快三个月没有见面。顾意冬很不高兴她见钟进,所以干脆不领她去他们常出入的场子,就是出去吃饭也先打电话确认一番,连带着也再没有贺迟的消息。
他看起来变黑了一点变瘦了一点,牵着邪气地笑,牙齿洁白,还是一样的拓达不羁,甚至举手投足间的狂放更彰显了些。
“呦,贺少!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陈俞康热忱地上前,“听说你前一段接了个大单子,受到不少好评!五月份十佳建筑企业评选肯定又是贺少的公司拔得头筹啊!”
“得!陈俞康,你这是故意跟我找不痛快吧!直说得了呗,什么大单子啊,一丝油星儿都没有,非洲援建嘛!明知小爷我不爽这事呢,还提!要不是我老子非让我支持他工作,谁要干这个啊!”
“哥!”贺夕嗔道。
“不是说明晚聚吗,你怎么现在过来了?”顾意冬开了口,解了陈俞康大红脸的尴尬。
“顾总现在身份不同了,想见一面还真是不容易。不过今天我是来找你们乔总助的。”贺迟闲闲地答,眼神却毫不放松的和顾意冬接上,各自施力,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乔落意外,心里的滋味难明。注意到会议室里的人都侧目过来,念头转了两转,就笑道:“贺少找我?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跟贺迟不熟的人见面要称一声贺董,有些交情能说上两句话的,为拉近乎,就尊一声贺少,他们那拨光腚一起玩到大的发小则跟他父母一起叫他贺子。乔落这样叫也是给自己留个余地。
贺迟听了她这样叫,嗤笑一声:“小落落,咱们五年同窗、患难与共的交情可就让你这一声‘贺少’给喊淡了!”
乔落背心开始渗汗,笑容发干:“贺少真会玩笑,难不成也要我跟贺经理一起喊你哥不成?”
“哥?哪个哥啊?”说话间漂亮的黑眼仁流转,头微微倾下,带着戏谑的笑,可眼底深处却是浓重的暗色,乔落进退不得,直觉背后有束冷冰冰的目光戳在她的脊柱上。
“得了,饶了你这回。挺长时间没见了怪想的!眼看午休,陪少爷我吃个饭去吧乔总助?”
一顿饭吃下来,乔落净听他在那儿胡扯些杂事,诸如非洲的自来水比黄河含沙量还高啊,那边的野鹿跑得比豹子还快啊,还有他们刚下飞机那边的大使馆弄了一辆加长的林肯来接,结果他眼看着警卫一拉门,门把掉开半截,他憋笑憋得多痛苦啊云云。
贺迟讲起故事来有一种矜贵的幽默感,时不时翘起一侧的眉毛和嘴角,大眼睛无奈地一瞪,把乔落逗得哈哈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气氛很好,乔落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他们谁也没提之前的事情,那杳无音信的三个月像是被一手抹掉了。其实提与不提又有什么区别呢,援建的事一直摆在那里,而且他根本不用亲自去跑,怎么就忽然接了,又忽然决定亲自去了,而且一去这么长时间?
其实贺迟是个不怕吃苦的人,但是他受不了生活没有格调。而如今,他跑到非洲生生待了三个月才回来,是什么逼得他只能以这种肉体折磨的方式发泄?乔落敛目。
原来在美国的时候,他隔一段时间就跟着团友徒步野营,乔落被他以锻炼身体为名义逼着去过几次。一走少则十天半个月,到深山老林里头,背着十几二十斤的行李,每天步行至少二十几公里,吃的都是一些罐装或是压缩食品,晚上帐篷一支,隔热垫一铺钻进睡袋里倒头就睡。那个时候他们俩皆对彼此可以安然胜任深感诧异。
贺迟能吃苦主要源于他的好胜和儿时的淘气。他小的时候很顽劣,那时贺迟的爷爷还在,老将军就老是指着他念叨着说现在的孩子都不能吃苦受累云云,贺迟脾气上来把篮球一摔:“说吧!怎么叫苦!”那时候贺迟刚上初中,结果初中四年,年年假期他都被扔到军营受训,不成想竟都被他咬牙坚持下来。后来上了高中,贺母实在心疼孩子,而且又打算送出国去念大学,不舍得儿子再受罪,这才跟贺父一起求了老将军把这事结了。但四年假期的军旅已经把贺迟磨炼得比同龄孩子更具阳刚之气、铁血铮铮。乔落记得十七岁的时候为了高考乔父将她的户口转回北京,她再见贺迟时简直认不出来——古铜色的皮肤,不同于其他高三学生的运动健美体魄,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可是一笑起来狂狷之气骤起。除了五官隐隐的轮廓,乔落想象不到面前高大霸气的男生是小时候那个大眼睛的顽劣小恶魔。她当时看到这样的贺迟,和周围满眼心型的女同学,她很生气——因为她很不服气。
可是,很多人服气。那个时候贺迟俨然跟顾意冬并为校园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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