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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旧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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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的确是实话。他不知陈忆安还剩了多少人,但南泽此刻的兵马总共也不过七八千人,被围在这处峡谷中的九夷士卒可是有一万余人,其中大半都是最精锐的黑骑。他陈忆安就算是头饿狼,要将他们全部吞了,他也得有那个牙口!
  国主下令,首先镇定下来的就是黑骑,他们迅速转变阵型,分为两队各自布在阵前和阵后,将怀英围在中间。这些人向来不将南泽人放在眼里,在他们的印象中,南泽的战马不如他们,士气不如他们,实力更不如他们,实在是不值一哂。但此刻他们不得不正眼看待这些敌人,因为这些人眼里的光芒,比他们见过最凶残的恶狼还要凶猛。
  这些南泽士卒毫不多言,策马就冲了上来。黑骑亦收起轻视之色,举刀迎战。真正的战争到这时才终于开始,在这一刻,什么计谋机巧都变得苍白无用,峡谷中只剩下刀刀见血的肉搏,滚烫的鲜血滴落在冰封的土地,刀刃入肉的声响和士卒临死的哀嚎充斥耳廓。
  雪,开始下了。
  先是零星的雪粒飘落,而后那雪花愈来愈大,也愈来愈密集,漫天的鹅毛大雪层层落在这片峡谷里,给山壁镀上了一层银霜。
  戈壁上很少下雨,更是极少下雪,这样的大雪,已有二十年不曾见过了。上一次的大雪带来了千丝城遍地的死亡,原本预兆丰年的大雪,却被边民讳莫如深。这一次的大雪又会带来什么?是另一场死亡,还是一场酝酿的新生?
  夜色漆黑如墨,峡谷中火把明明灭灭,时不时映亮眼前的黑暗,映出一片如修罗地狱般厮杀的场景。陈忆安仰头望望四周,暗道一声可惜,如果能在峡谷上布置其他的埋伏,一定能留下九夷更多的尸体。可惜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多余的人手。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一片雪花落在他的指间,刚接触就化作一片猩红。他扬起刀砍开一名黑骑的头颅,鲜血混着脑浆溅了他一身。浓烈的腥味飘散开来,而他的鼻子早已麻木了。
  南泽士卒无不效死命,如一群扑火的飞蛾疯狂地冲向面前的黑骑,后面的踏着前面的尸体,往往要两条人命才能换回一条,却依然前仆后继。陈忆安一边杀戮,一边旁观着战局,双眉渐渐紧蹙。他们的战力还是太弱了,等南泽的人死完,恐怕只能将黑骑消灭不到一半,这样又如何能给怀英造成致命的打击?
  他忽然听见背后传来大片急促的马蹄声响,更是后背透凉,莫非九夷来了援兵?可等他回头一看,却愣在当场。
  只见那大队人马阵型严整,火把耀得四野透亮,那阵中高高飘扬着一面旗帜,色泽鲜红,跳动如一簇烈焰。那竟是南泽的军旗!
  自从永安城的命令下后,他们已成孤军,这又是哪里来的人马?纵是此刻手持镇边将军令的陈忆安,也一时想不透了。
  待那队人马近了前,只见军容严整,个个穿着南泽服饰,面目竟都莫名熟悉。为首一人到了陈忆安面前,见他浑身浴血的模样,不由露出一丝惭愧之色,随即神情坚毅地行礼道:“将军!我们先前临阵逃脱,听闻将军在此死战,兄弟们悔不当初,得了张将军的口信,立即派兵来援。请将军准许我们上阵!”
  陈忆安这才恍然,原来这些都是当初邺丘城下那支不愿随他作战的逃兵,原本以为他们已经去了南方,谁知竟去而复返。他望着这些人,忽然觉得眼眶发热,问道:“张迁他说什么了?”
  “舍此一身,无愧天地,无愧于心!”
  陈忆安背过身去,望着厮杀的战场,哽声道:“准了!你们即刻上阵,快!”
  “是!”
  又一支生力军的加入,让渐渐陷入劣势的南泽再度振作起来,士气达到了顶峰。虽然身侧满是同僚的尸体,但这群人已模糊了死亡的概念,唯一的念头只有杀敌。黑骑已几乎被杀怕了,南泽人的这种打法,根本是以一命换一命的方式和他们对换。南泽个个存了死志,他们却没有,他们是九夷的骄傲,怀氏王族手下最精锐的亲兵,怎么能被这样一群疯子消灭在戈壁上某处不知名的峡谷里?他们握刀的手开始不再那么坚定,开始向怀英身边靠拢,这些人战志一弱,其他九夷士卒登时泄气,局势的天平终于开始向南泽那边倾斜。
  战阵最中央,忽然传来一声骏马的长啸。只见一匹通体纯白的高头大马猛然跃起,直直跨过遍布血腥的战场。陈忆安仰头,只见身着甲胄的怀英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杀气萦绕周身,健硕有力的马蹄直冲他而来,仿佛下一刻就要踏碎他的头颅。陈忆安看着他,没有丝毫畏惧,只挂着胸有成竹的微笑。怀英都出手了,代表九夷已经陷入了绝地,他们焉能不胜?
  “均天”如毒蛇吐信般窜出,直取他的咽喉。陈忆安不敢硬撼其锋芒,猛一仰身,那鞭梢擦着他鼻尖而过,破风声已经刮得他脸上热辣辣地疼。他看见怀英身上还配着一把刀,那刀何其熟悉,古朴的刀身,藏而不露的凛然之气,竟正是唐朔风的佩刀“龙牙”。这把刀竟到了怀英的手里。他心中一惊,不由扬声问到:“唐将军怎么样了?”
  “唐朔风?”怀英冷笑,锵然拔刀出鞘,“他已被押回九曜城,等他说出所有该说的东西,就是他的死期。”
  怪不得他在九夷大营中寻不到唐朔风的踪影。陈忆安知道了这事,也不感到悲伤,反而有一丝坦然,只道:“还活着就好。”
  “活着?恐怕还不如死了。”怀英将“龙牙”挥出,犀利的刀锋触到几名南泽士卒的身体,仿佛砍入一块豆腐般轻易将他们断成了两截。他的“均天”仍旧锁定在陈忆安身上,想要如法炮制将他活捉,可陈忆安只是游斗,并不正面交战。
  “你们九夷有入主永安的野心,我们南泽就不能一路打进瀚海原,踏平九曜城?”陈忆安冷笑,在他的步步紧逼下又后退了一步。
  “就凭你们?”怀英已经动了真火,他的“均天”再没有分毫迟疑,陈忆安甚至没有看清它的轨迹,手中的佩刀已经被缠住,怀英手腕一抖,一股大力袭来,刀刃片片碎裂,而陈忆安本人也吐出了一口鲜血。
  “你莫忘了是谁烧毁了你的大营,是谁把你引以为傲的黑骑堵在这里屠杀,你自信满满地在根基未稳之际就攻打南泽,结果呢?”陈忆安丢掉手中的残刃,笑道,“我告诉你,你永远不可能入主南泽,因为有千千万万像我们一样的人拦在你南下的路上,倒下一批,还有第二批,第三批,你不妨试试,是我们南泽人先倒完,还是你九夷先死绝。”
  “这是你的遗言吗?”下一秒,“均天”直扑他身躯而来,陈忆安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只闻“喀啦”一声,他的臂骨如腐朽的木柴般被轻易折断,剧烈的疼痛令他眼前一黑。他猛地一咬自己的舌尖,稳住心神,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拽住了缠在自己左臂上的“均天”。再给怀英出下一招的机会,他恐怕就会变成一堆碎片。
  不得不承认,怀英的实力的确恐怖,可他空有这样的实力,或许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战士,却不是一个合格的主将,更不是一名合格的君王。他穷兵黩武、贪功冒进、不计得失,麾下空有一支以一当十的精兵,却被他使唤得好像是一把名刀拿在一名孩童的手中,空有锋利的刃口,却总也斩不到敌人的要害。如果这样一支军队在唐朔风的手里……可惜现在思考这些,都已变得无意义了。
  怀英使力一拽,陈忆安身下的骏马发出一声嘶鸣,前蹄在沙地上留下两个深深的足印,纹丝不动。陈忆安额头上满是冷汗,抬眼觑向杀气腾腾的怀英,竟然反倒长笑出声:“再告诉你一件事,这两支伏兵,并不是我最终的部署,你有没有想过,现在你的大营,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怀英的脸色终于剧变。
  方才南泽对九夷的大营的突袭只是放了一把火,没有造成过多杀伤,也没有机会去毁坏全部的粮草军需。但现在就不同了,九夷所有的精兵都被堵在了这个峡谷里,而这里厮杀如此惨烈,任谁都会下意识地以为陈忆安已经将所有的人马都派来了峡谷,根本不会料到他竟还留有后手。现在大营里只有数千的人手,大都是些后勤人员和伤患,那些人忙着拯救燃烧的废墟,做梦也不会想到刚刚离开的南泽人竟又会杀个回马枪,必定毫无防备。
  在营中都是老弱病残,且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南泽的最后一支队伍瞄准营中的军需和粮草,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发起突袭,结果又会如何?
  这才是计策的第四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怀英终于意识到,自己败了,败得好彻底,当初满怀信心地进军南泽,最后仅仅换来了五座空城。他耗费十余年心血训练的黑骑,九夷的两万精兵,终是被这个少年以性命为代价,硬生生地埋葬在了寒冬的荒原里。南泽或许真的气数未尽,先是唐朔风,后是陈忆安,还有那个射出惊天一箭的不知名的年轻人,这样的人前仆后继地阻拦着他的脚步,身旁有一批又一批的人用尸体挡在他前进的路上,他当真有能力扫开这全部的障碍,完成一统天下的夙愿么?
  “均天”倏地收回,带回了鲜血淋漓的半截断臂。怀英策马回阵,扬声道:“诸人听令!不惜一切代价突围,撤回大营!”
  天,亮了。


第28章 归国
  黎明的晨曦中,这场惊天的杀戮终于接近了尾声。
  尸体在峡谷中垒起,到最后谷中几乎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土地已经成了一片通红,干硬的冻土变得湿软,长靴踩在上面,血色漫过靴底半寸。黑骑已经阵亡五千以上,撤退的命令一下,剩下的顿时爆发出无比的求生欲望,他们收拢兵刃,将马匹挤在一处,结成严密无比的阵型,预备靠着乌骝马的冲力突出重围。可南泽岂会让他们轻易得逞,毫不犹豫地拦在他们面前,里外将峡谷出口死死围住,意图再明显不过:想出去?踩着我们的尸体再说!
  “冲!”
  一声令下,血肉横飞。马群受骑士驱策,嘶鸣着奔向前方的人墙。黑骑刀尖朝外,随着冲势劈开南泽士卒的躯体,一时人仰马翻。泼天的血色落地,人身马身滚在一起,杀得黑骑也手腕发麻。不停有人被地上的障碍物绊倒,但此刻无论是谁落在地上,迎接他的立马就是一阵乱刀。双方都杀红了眼,一方求死,一方求生,团团挤在谷口,谁都不肯后退半步。
  在付出了又阵亡上千人的代价后,余下的黑骑终于护着怀英突出了重围。他们不约而同地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来,但此刻容不得他们多想,他们必须立即赶回大营,尽一切可能挽救他们的粮草和军需。
  九夷残军飞驰而去,马蹄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串殷红的脚印。
  陈忆安醒了。他全然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晕过去的,或许是被“钧天”硬生生撕下一条臂膀的时候。现在伤口已经被包扎了起来,他仍旧骑在马上,面前是狼藉一片的战场。飞雪如瀑,几名同僚将他护卫在中间,他努力睁开模糊的双眼,只见一些血红色的影子正艰难地朝他的方向靠拢。
  这一役,峡谷中留下了六千多黑骑的尸体,南泽的尸体比他们更多,却辨不清数量,只因大多都已残缺不全。大雪将他们渐渐覆盖,那些形态各异的死者大睁着眼睛望向天空,大半都不曾瞑目。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却不敢说自己胜了,面对这地狱般的场景,谁若说自己胜了,那他或许已经不能再算是个人。
  那些影子近了,陈忆安才看清是幸存的同僚,个个身上带伤,总共不过几百。上万的人命,就在这血色的一夜中挥霍了个干净,疯狂得不真实。他们在几个时辰前还会哭会笑,会一腔热血地同他请命,却转眼就变成了一地残肢。陈忆安艰难地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摸到了满手的血。
  “为什么救我?”他虚弱地问道。
  “张将军说,要您活着回去。”一名同僚答道。他的语气见不到丝毫欣喜,反而满是悲伤。
  “回去做什么?”陈忆安反问道。数名同僚面面相觑,却一个也答不上来。
  “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陈忆安道,“你们回去吧,回去找张迁,好不容易活下来的性命,不要辜负天上看着你们的神灵。”
  “那将军你呢?”
  陈忆安按着断臂的伤口,望着极遥远外九夷大营的方向,久久不答。
  九夷大营,废墟还冒着滚滚烟气,士卒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被烧得只剩下几根木料的营帐之间,地面宛如被染料浸透的花布,鲜血白雪和黄土交织在一起,显然一场同样惨烈的战斗才刚刚结束。
  怀英立在这片营地前,久久未发一言。他们还是来晚了。
  这支南泽人数不多,已经被伏伶率领留守的九夷士卒尽歼于此,可他们却给大营造成了致命的损失。从九夷运来的粮草已经被毁了七八成,军械药品等物被毁了九成。在知道事不可为时,伏伶将全部的兵力都派去守卫粮草,可纵使如此,剩下的粮草也仅够三日之用。
  九夷军,已经完了。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得面对这几近全军覆没的结局。
  飞雪一刻不停,将千里荒漠变成了一片死域。从此处回到九曜城至少十五日的行军,他们却连马草都不够。后方是属于他们的五座空城,再后方是张迁守卫的数座关隘,可凭这些又伤又疲的残军,还有能力去攻打那些城池吗?
  如果换作三个月前的他,或许仍会决定拼死一搏,可他现在已经不敢搏了,他宁可保存仅剩的实力去赌一赌千里归国的路途,杀马而食,取雪水而饮,也不敢再轻易涉足南泽的边城。
  “传我的命令,你们……”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吐出每个字都无比艰难,“你们去那几座城中搜索一番,有任何军需之物,或是粮草,全部带上,即刻归国。”
  他说完了这句话,却见身边的黑骑大都面带犹豫,不为所动,便问道:“怎么,你们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吗?”
  “国主,只是这大雪……”
  怀英极目望去,视线一片花白,不由心中一沉。雪下得比刚才还要大,视线望出去三丈外都有些模糊,唯一指引方位的东西只有罗盘,什么山势河流城郭皆不可见,连路边的杂草都被彻底埋住。贸贸然冲进大雪里,谁能保证安然返回?
  要入城,只有等雪停。可谁知道这雪什么时候会停?他们的粮草能支撑到那个时候吗?
  “国主……”忽然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怀英低头看去,只见伏伶踩着大雪,一脚深一脚浅地挪到了他的马前。他脸上沾着血,气息微弱,艰难地动了动双唇,道,“我来请罪。”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九夷的残军,都是一副重伤后站立不稳的模样。
  “均天”一瞬间就缠上了伏伶的脖子。有那么一瞬间,怀英真的想将他立毙当场,如果不是他一时疏忽放走了陈忆安,九夷安能落到今天的下场?
  “我知我死罪。国主请动手吧……就算不动手,我也命不久矣。”
  “国主不可啊!大人之前拼死护卫粮草,已经受了重伤,何况大人一直为我九曜鞠躬尽瘁,没有取死之道啊!”一名幸存的士卒忙求情道。
  怀英静默了一会儿,问他:“你说你命不久矣?”
  伏伶捂着嘴咳嗽了一阵,再挪开的时候,掌心里全是黑色的血,那是内腑受了重伤的迹象。
  再望望周围的下属,伤的伤,病的病,一股绝望弥漫在四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死亡,从昨夜开始就成了再平常不过之事,再多杀一个,并不能给已经坏到极点的情况带来任何改变。
  “我们要回九曜城了,你……”怀英收回“均天”,平静地看向他。
  伏伶摇了摇头。
  怀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颔首,就要带着大军离开。
  “等等!”伏伶忽然出声拦道。
  怀英回头,征询地看向他。
  “南泽人还会回来。我有这种感觉,他们虽然已经死了大半,但剩下的人不会放弃,必定会尾随着撤退归国的队伍而去。”伏伶又咳嗽了一阵,续道,“如果能留下一支队伍阻拦他们……”
  伏伶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怀英的思绪转了一会儿,已经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也明白了自己必须要作出的一个选择。这个选择让他不由感慨世事的荒谬,乃至于竟苦笑出声。
  九夷剩下的这些人是不可能全部回去。粮草最多够吃上三日,如果人数少上一半,那么这个数字就变成了六日,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假如他放弃所有的伤兵和老兵弱兵,只留存下精锐,那么这些精锐回到九曜城的概率就会大上三成。他明白自己不得不做出选择,因为他是一位君王,一名上位者。人命,有时候必须被当成数字来对待,再不情愿,也得有所取舍。
  “准了,这两千人留给你,随你全权指挥。”怀英说完这句话,拨马回头,甚至不敢正视那些被放弃的士卒脸上的神色,只同余下的黑骑道,“我们走!”
  伏伶目送着他们离去。空无一物的大营,什么都没有留下,废墟上的烟气都已经散尽,飞雪将一切覆盖。他捂着嘴,又猛烈地咳嗽了一阵,好容易平静下来,默默用袖口揩抹去唇角的血迹。他静了一会儿,对那些留下来的士卒道:“我知道你们一定恨我。但我从未想过要你们去死。九夷人向来都将命令看作至高无上的存在,但我的命令不是要你们去送死,而是好好活下去。”
  “我之前没有骗你们。南泽人会来,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来。我们还有最后一仗要打,打完这一仗,你们就自由了。边境的五座城,都是空城,城中却还有些存余,足以度过这个冬天。等雪停了,你们就散了吧,去那些城里,或是等开春再回翰海原,随你们自己决定。”
  九夷的士卒面面相觑,他们原本以为自己被怀英抛弃了,但听了伏伶的话,对死亡的恐惧顿时从心头散去,他们也是在苦寒之地长大的人,多少都知道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只要给他们足以遮风避雨的屋子,一点食物,活下去又有何难?这些人顿时心头一宽,渐渐振作起来。
  “那大人你呢?”一名士卒问道。
  “早说过,我已没多久好活了。”伏伶转过头来,竟笑道,“等解决完这桩事情,就是我离开的时候。”


第29章 逃离
  风雪终于小了,天地之间银装素裹,一派苍茫。岩山下背风的角落里隐藏着一处山洞,洞口透着微弱的光亮。几十个南泽军正围着篝火,火上架着一口铜锅,旁边躺着一头死去的雪鹿。他们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割下鹿肉,丢进铜锅里熬煮,一边倒入仅剩的一些粟米。洞里弥漫着浓烈的食物香气。
  伤兵们倚靠在洞壁上,接过同僚递来的陶碗,喝下滚烫的肉汤,渐渐地脸上都回复了几分血色。他们身上的军服都还不曾换过,沾满了血污,可他们浑不介意,勾肩搭背地和身旁的同僚开着玩笑。
  “老大,你真的决定了?”
  一支队伍死得只剩几百人,将不将,兵不兵,称呼也变得随意起来。陈忆安可算是受伤最重的那个,一条胳膊早疼得都麻了,虚弱地靠在那儿,提不起半点力气,只道:“我决定的事情不会再更改,只是你们没必要陪着我一同赴死。”
  几个南泽军士面对面瞧了一眼,苦笑道:“老大,你觉得我们还能活吗?”
  “什么意思?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能活了?”
  然而他们只是苦笑。半晌,才有一个人低低地道:“兄弟们全死了。就连爹娘也在九夷人攻城的时候去了,剩下我一个。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洞中一片压抑的寂静,过了一阵,又有一个人道:“老大,不怕你笑话,我从小就是个孤儿,这辈子的亲人就只有一个一起参军的哥们儿,昨晚他死在了战场上,死的时候眼睛还没闭上。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下去陪他。”
  还有人道:“老大,听说你也是从永安城过来的,我也是。我们这些人本来早就觉得自己死了,多亏了唐将军和你,才有了点活下去的盼头。现在朔方城也没了,朔方军也没了,永安咱们回不去,一起来的兄弟都不在了,活着没意思。还不如还不如跟着一块儿到地下,至少那儿还有人陪咱们喝酒吃肉。”
  “是啊。”顿时有许多人附和起来。
  陈忆安想起在永安城读书的时候,曾经听闻那些惨烈的战争,战后有不少士卒都会性格大变,瞧着身强体壮的一条条汉子,郎中也检查不出什么毛病,但偏偏就是一天天憔悴下去,最后忧郁而死的也不在少数。想来就是因为亲人朋友都在战争中死去,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留在世上,像是一群人去赴一场宴会,唯独漏下了自己,那种强烈的孤独和失落感能将一个人活活逼疯。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个世界不过是一个孤独的坟墓,举目四顾,周围都是过客,无人和他有所交集。如果不是因为某个人,他或许早也去了。
  年轻又如何,不过弱冠的年纪,心中却已垂垂老矣。
  “那好。”陈忆安支撑着坐起,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同僚,那些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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