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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草师爷-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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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春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不住地点头。
傅云书淡声道:“我听说了你们戏班的新戏,心中好奇,特意找上门来询问。”所谓隔行如隔山; 傅云书也不怎么相信一个唱戏的忽然就开了窍能写戏了; 顿了顿,问:“你同我说实话; 这戏折子是否真是小春楼所写?”
郑春来竖起三根手指,拍着胸脯道:“千真万确; 小的也是不久前才从他的房间里找到的手稿; 这孩子竟一直偷偷摸摸地写,都没让我知道!”
傅云书问:“既然如此; 你为何不来上报?”
郑春来一噎,“这……”
寇落苼笑眯眯地道:“郑班主,欺瞒朝廷命官是个什么罪名,您可得好好掂量,为了几块铜板,受这么大的罪,不值当。”
郑春来顿时心虚,一双眼睛躲躲闪闪地不敢看他们,嗫嚅了片刻,道:“大人,戏折子确实不是小春楼写的……可也不能算不是他写的……”
傅云书冷声道:“说清楚点!”
郑春来眼睛一闭,豁出去地道:“小的在他房中找到的不是现成的戏折子,而是……一本随笔。”
早先小春楼无故失踪的时候,郑春来已将他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可除了些个头面、戏服、胭脂水粉之外就是他从各处搜罗来的装着各色药丸的瓶瓶罐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也没给郑春来留下一封告辞信,他便将这房间锁了,再也没进去看过。后来从九合县面见傅云书回来,经傅县令一点拨,郑春来越想越觉得小春楼失踪一事可疑,回来之后又将他的房间翻了一遍,着重检查了那些个瓶瓶罐罐,他翻得心急,无意间失手将装着瓶子的木盒摔在地上,木盒不甚坚固,摔了个四分五裂,露出里面装着的另一件东西。
小春楼的随笔。
原来花头不在瓶子,而在装着瓶子的木盒里。木盒体积不小,夹层却只有薄薄一层,因此之前郑春来没有察觉。他急忙翻开来一看——
“里头记了一些他遇到狐仙的事!”郑春来道:“小春楼不上台,大家伙儿的都不买帐,我们戏班是大不如前,好不容易得了这么本东西,我便找人看着编了编改了改,写……写成了个戏折子。”
“如此重要的证物,怎么不上交衙门?!”傅云书低声怒喝道。
郑春来自知理亏,低着头哭丧着脸道:“大人,不是我不肯,实在是戏班没了小春楼难以支撑。他都消失了这么久了,回不回得来还难说呢,我这儿还有几十张嘴要养活,不得不出此下策啊。”
寇落苼安抚地拍了拍傅云书的肩膀,转而对郑春来说:“你要养家糊口我们也不拦你,我们也不是特意来砸场子的,《狐仙传》你可以照唱不误,只是小春楼的随笔事关重大,你需得把它交给我们。”
一听财路未断,郑春来面露喜色,连连点头,“是是是,小的这就将它取来交给二位大人!”
一阵梆子声后,胡琴与堂鼓一齐开场,身着戏服的花旦咿咿呀呀地转着圈上了台,捏着兰花指,眼波流转,唱道:“昨夜雨疏风骤,雨水无情,不知将院中海棠如何摧残,且待我前去一看。”
寇落苼坐在前排角落里的一个位置上,对身边的傅云书轻声说:“书生与狐仙的故事见得多了,唱戏娘与狐仙的却不知会如何发展。”
傅云书低头翻着从郑春来那里掠来的小春楼的随笔,淡声道:“小春楼不就是那唱戏娘?”
戏台子上画面已转,一大盆海棠花被摆了上去,花旦正捏着帕子装模作样地在那边看,戏台另一头窜起一阵烟雾,雾气散去,现出一个身着白衣、拖着狐尾、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扭头对台下观众们唱道:“千年修行孤苦,偶一炽凡心,乘风驾雾落入红尘,竟一眼便见了这么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本仙心中惊且喜,待我上前,教这小娘子同我做个一世夫妻。”
寇落苼笑道:“郑春来为了不教别人猜到这是小春楼自己的事,却将随笔里人的性别全掉了过来,也真是煞费苦心。”他已许久未曾看戏,看着这乱来的一出倒还很有几分趣味,忍不住捏了把瓜子嗑起来。扭头瞥见傅云书认真地看着那本册子,抬手将书合上,对上傅云书惊诧的眼神,劝道:“这里灯光太暗,小心看花了眼睛。里面就短短几篇随笔,先前不都看过一遍了么?”
傅云书道:“此案一日不破,我便心中难安。”话虽这么说着,却也还是听话地将书合上了。
寇落苼道:“总归咱们是要去州府的,办完了事儿,就去那云间寺探一探究竟。”
傅云书一点头,道:“好。”
小春楼的随笔中写道:四月廿四,随师父赴州府同知府上唱戏,一曲唱罢,咳嗽不止,再一看帕中,已有咯血,心中惶然,耳闻云间寺菩萨有灵,春楼孤身前往,求得一签,幸为上上,寺中主持言,近日将有喜讯,稍感心安。
四月廿五,返乡途中,天降暴雨,春楼同戏班众人慌忙间躲入田间一废弃古庙中,大雨不歇,恐将在此过夜。
是夜,春楼于梦中惊醒,戏班众人皆已入眠,不知为何,竟有狐啸声阵阵入耳,春楼执刀出庙门,却见一双髻小童,瞬息不见,春楼搜寻数时,于紫阳花下得见仙子。仙子容光炫目,春楼肉体凡胎,不能直视。
仙子言相见即是有缘人,可许春楼一愿。春楼却道凡人心存贪念,我有二愿,一愿身体安康无恙,病痛全消;二愿能得仙子青睐,与我夫妻一世。仙子嗔怒,拂袖而去。呜呼哀哉,春楼悔之晚矣。
戏台子上抻着脖子赏了半天花的唱戏娘终于转身,见了身后突然出现的诡异男子,十分做作地倒退三步,掐着兰花指娇羞掩面,唱道:“哪里来的俏郎君?无声无息地落在奴家眼前,真真羞煞奴家。”
傅云书也捏着一撮瓜子认认真真地看起来,凑近了一旁的寇落苼道:“那么大的面具还戳脸上呢,她怎么看出来的是个俏郎君?”
寇落苼道:“小春楼连那个什么劳子狐狸仙子的脸都没看清呢,就想跟人家做夫妻了,可见这个戏折子改编得还算靠谱。”
男狐仙唱道:“小娘子莫怕,小娘子莫羞,胡某不过见你痴立许久,心中迷且惑,小娘子呀,敢问你为何所痴?为何所迷?”
唱戏娘唱道:“不瞒胡公子,奴家出门来看海棠花,却见海棠花已落,我是心中伤、心中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男狐仙扭头对台下观众唱道:“本仙的本事能移山倒海,能点石成金,何愁不能搏小娘子一笑?且看我施一施法。”对着那枯萎的海棠树一弹指,梆子声轻敲,立即有两人飞快地将海棠花换了一盆盛开的。男狐仙再唱道:“小娘子莫要伤心与难过,花落自有再开时,你且看那儿!”
唱戏娘抬起头,惊喜地“啊”了一声,手作西子捧心状绕着海棠花跌跌撞撞地走了三圈,再扭头一看男狐仙,唱道:“郎君啊郎君,你是何方仙人云游至此?竟能叫落花再开,叫奴家心花怒放?”
“不瞒小娘子,”男狐仙十分主动,移到唱戏娘面前,轻轻地握住了她攥着帕子的手,唱道:“我本是那八百里洞庭湖中一得道狐仙,今日得见娘子,娘子貌美,竟将我迷住,甘愿弃了那洞府与仙籍,只求能与小娘子做对人世夫妻。”
傅云书嗑着瓜子淡淡地道:“洞庭湖还产狐狸呢?别不是个螃蟹爬出来唬人吧。”
寇落苼道:“兴许是水狐狸也难说。”
唱戏娘手一松,帕子落地,她娇羞又为难地撇过头,唱道:“郎是天上仙,奴为脚下泥,云泥若得遇,到底要分离。仙君身在天庭,奴却是下九流,不敢高攀不敢妄想。”
男狐仙唱道:“莫要比云泥,莫要讲高攀,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若能与小娘子相守,我愿再修一千年,只为你再施法,看这海棠花开。”
傅云书嗑光了手里的瓜子,轻轻拍了拍手,夜间气温渐凉,他将手拢进袖中,道:“倒还有点儿意思,狐狸这一见钟情得挺执着,就是不知这唱戏娘还会怎样继续推拒。”
话音刚落,台上的唱戏娘便唱道:“未曾想郎君情意比山高,郎君情意比海深,奴家不敢辜负,愿以此生相许,与郎君做一世夫妻。”说着轻轻靠在了男狐仙怀里。
寇落苼道:“她好像并不太想继续拒绝。”
男狐仙拥了美人在怀,对台下唱道:“本仙修行千载,一出马果真是手到擒来。这小娘子是既鲜嫩又可口,本仙须得好生享用。”说着,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秀俊美的脸,咧开嘴,冲台下观众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戏曲一窍不通,以上统统都是胡诌,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50章 狐娘子(十二)
听完戏回到客栈; 已是深夜。两人一路披星戴月走回来; 待进了房间,房门关上; 才觉身上寒气深重。傅云书有些怕冷; 朝手上呵了口热气; 一扭头对上一盏热气腾腾的茶,寇落苼道:“喝杯茶暖暖身子。”
“多谢寇兄。”傅云书说着接过茶盏; 轻啜一口; 长长地舒了口气,叹道:“茗县不愧为茗县; 客栈随意备着的茶都如此甘甜。”低头又喝了一口; 咕咚一声咽下。
寇落苼抬手帮他抹了把肩上沾染的水汽; 道:“喝完了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咱们便动身。”
傅云书点点头,一手端着茶盏不方便,就单手解开包袱; 在里头摸索了半晌; 取出一卷地图,摊开指着某一处说:“出了茗县; 下一个县是慈姚县,只是这两县之间距离颇遥远; 只怕一日都赶不到。”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 道:“今日是得好好睡一觉,明日多半要露宿荒野了。”
那厢的寇落苼却并未接话; 他静默许久,道:“傅兄,那是什么?”
“什么?”傅云书转过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了被自己解开的包袱,以及包袱里露出一角的包着自己从邵大夫那儿抓来的药的芦苇纸。傅云书一怔,随即心虚地干笑起来,道:“哈哈哈,寇兄你这是什么话,那……那很明显是一包药材嘛。”
“哦?”寇落苼问:“傅兄还随身带着药?是治什么的?”
“先前你不都问过了么,”傅云书僵硬地撇过头不敢对上他的眼神,支支吾吾地道:“就……就是一些清热解毒,治……治伤风感冒的药而已。”
“如此甚好。”寇落苼走到傅云书的包袱前,捏起纸包的一角,将它整个拎了起来,凑到鼻子前嗅了嗅,扭头对傅云书笑道:“傅兄,恰好我近日也有些着凉,不如你送我一包,也治治我?”
“不行!”傅云书猛地跳起来,如饿虎扑食一般从寇落苼手里一把夺回了药包紧紧揣进自己怀里,警惕地看着寇落苼,“这药你不能喝!”
小县令一旦威武起来吓得连山大王都一时怔愣,望着傅云书凶恶的嘴脸,寇落苼眨了眨眼睛,半晌才从嘴里发出声,“傅兄,你……”
傅云书这才惊觉自己反应过大,挠了挠头,尴尬地笑起来,道:“每个人体质不同症状也不同,我这是特意请了邵大夫给我单独配制的,你喝了不一定有用。若只是没用便也罢了,要喝出些什么事儿那可如何是好?”
寇落苼一挑眉,道:“有理。”
小县令底气顿足,道:“若寇兄当真身体不适,当立即去医馆就医才是,我陪你去!”豪气冲天地一拍胸膛,踮起脚就伸手要去摸寇落苼的额头,被寇落苼轻轻挡住,反握进手中,笑道:“不必如此麻烦,我只是有些咳嗽而已,没有大碍。”深幽的目光从傅云书手里紧紧攥着的药包上一扫而过,道:“傅兄记得按时吃药,我先回去了。”
傅云书长松了一口气,客客气气地将寇落苼送到房门口,道:“寇兄也早些歇息。”看着对面的房门关上,将寇落苼的背影完全挡住,傅云书也小心地关上门,上了门栓,左手紧紧地抓着右手,这正是方才被寇落苼握过的手,他怔怔地想着,然后鬼使神差一般,他将右手轻轻地贴在了自己的嘴唇上,喉头一阵嘶哑,半晌才艰难唤出:“朝雨……”
两字落地,如霹雳当头,登时将傅云书劈了个清醒,他像丢蟑螂一般惊慌失措地将自己的右手丢开,想到自己方才的无耻行径,小白脸臊了个通红,扭头看见地上方才跌落在地的药包,如看见救命稻草一般将它捡起、拆开,也不管什么文火武火、三四碗水,一股脑地倒进了盛着滚烫热水的水壶里,使劲儿晃了晃。看着原本清澈透明的水变了颜色,傅云书一颗燥乱的心也终于安静了些许,他哀哀地叫了一声,脑袋重重磕在桌沿上,心想,邵大夫,您这药可千万得管用。
为了不辜负邵大夫的药,傅云书将满满一壶泡了药的水灌进了肚子,躺到床上翻身时,还能听见水声哐当响。刚眯上眼睛没多时,下腹便是一阵焦急,只得披了外衫起身去如厕,如此反复,莫说安眠,连傅云书积攒的那点睡意都尿了个干净。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半晌无果,生怕胡思乱想间又垂涎某个不该觊觎的人,干脆推开窗户,半个身子探出外头,默默地望着天。
说来也奇怪,今日白天里天气不错,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到了晚上,天上却没有半颗星星,连月亮都隐在乌云后,只露出一丝清辉,夜风冷冷清清吹拂而过,将衣着单薄的傅云书吹得直哆嗦,他趴了一会儿觉得甚是无聊,正想关窗回去努力酝酿睡意,眼角余光瞥过街巷某个角落,忽地一怔。
那个角落地静静地立了个人影,白衣白裙,泼墨长发,周身似笼在濛濛烟雾中,又似寒气缭绕。她以背影示他,不知正面容颜是如何国色天香,傅云书也并不去想,他的目光只停在她百褶裙摆上,那里垂着一条毛茸茸的系带。
但比起系带,不得不说更像是一条,尾巴。
距离毕竟太遥远,且是深夜,傅云书的眼睛又不太灵光,他并不能确定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正欲探出窗外仔细观察,平地忽地卷起一阵风,扬起的尘沙吹进了傅云书的眼中,他连忙抬手去揉,待又能睁开眼看时,那处街巷口复又空无一人。
街上依然冷清清、静悄悄,放眼望去,再不能望见之前那道幽寂而诡异的身影,它似不过是傅云书短暂而朦胧的一场梦境。
“见鬼了。”傅云书喃喃地念着,关上窗户,忽然忍不住抖了一抖,一个猛子扎进被子里,手脚全缩在里头,连头发都小心翼翼地拉进被窝。
说来可能没什么人相信,老爹出身刑部、自幼见多了死人的傅大公子,其实特别怕鬼。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全赖他小时候一起玩的某个小哥哥。小云书家教甚严,母亲大人设立了两不准——这也不准那也不准,整日便圈在房里看书,只有偶尔父亲的朋友带着自家小孩上门拜访时,才被允许有片刻松懈。他出生晚,在一溜小孩中年纪最小,那时候还没个大萝卜高,见了小哥哥便扒拉着人家的大腿不肯放,又黏又烦。那小哥哥兴许实在是烦透了他,牵着他悄悄来到祠堂隔壁的一间小黑屋,扒开门,问:“想进去看看吗?”小云书虽然麻利摇头,却仍避免不了一把被推进去的命运。
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屋子里头阴测测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排排纸人靠墙立着,抹着漆黑的眼睛和鲜红的嘴唇,齐齐望着傅云书咧嘴笑着,他“嗷”地惨叫一声转过去拍门,嚷嚷着“放我出去”。
小哥哥的声音从门后头幽幽传来,“还缠不缠我了?”
小云书回头看看那些异常恐怖的纸人,吸了吸鼻子,执着地喊道:“要缠!”
门外头沉默了,就在小云书以为小哥哥就把他丢在这儿不管的时候,门“哐当”一声打开,露出门后头小哥哥一张黑脸,道:“你这小鬼头怎么就这么烦人?”
小云书眨巴眨巴眼睛,汪地就哭了。
现在想想,那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了,他连那个小哥哥是谁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都完全不记得了,纸人的鲜红嘴唇勾起的渗人的笑却依旧记忆犹新。
如今缩在黑咕隆咚的被子里,四周静悄悄的,连只虫子都没有在叫。傅云书在黑暗中睁圆了一双眼睛,想象着外头立了一圈的纸人,绕着自己的床排排站,咧着血红的嘴巴笑着看着自己。
他深吸了几口气,小心翼翼地掀开一道缝,再三却认了自己床边确实没什么纸人没什么幽魂也没什么狐狸精,又一个猛子跳下床,趿了鞋子就冲出门去,把对面的门拍得“砰砰”作响,想大声喊又怕扰民,只得压低嗓子唤道:“寇兄!寇兄!”
寇落苼一贯睡得浅,经小县令这么一折腾立时就醒了,开了门,诧异地看着门外头穿着一身亵衣冻得直搓手的小县令,道:“傅兄,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见到了熟人,傅云书安全感回笼,先前的恐惧消散了不少,望着同样衣衫不整的寇落苼,有些歉疚地笑笑,道:“是不是吵着你了?”
寇落苼也没说什么,只先将人拉了进来,关上门,从衣架上扯下自己的外衫来给傅云书披上,道:“你没事不会这么晚还来找我的,出什么事了?”
“我……”傅云书踌躇片刻,小声道:“我方才好像看见狐狸精了。”
第51章 狐娘子(十三)
“狐狸精?!”寇师爷率先想到的不是那以灵药为饵诱使美貌少年郎的狐仙子; 而是曾经出现在小县令房中自荐枕席的翠莺儿; 他不知从何处腾地窜起一股无名火,一把将傅云书扯到身后; 道:“你在这儿等着!”怒气冲冲地一脚将傅云书房间的门踹开; 叉着腰瞪着眼将乌漆嘛黑的房间扫视一圈; 没见着什么袒胸露乳、搔首弄姿的狐狸精,满腔怒火不由得一泻; 回头问:“傅兄; 狐狸精在哪儿呢?”
傅云书小跑着回到自个儿房间,却仍不敢上前; 只扒拉着寇落苼的肩膀朝窗户外头一指; 道:“在外面!在外面!”
寇落苼踮起脚推开窗; 望着底下空无一人的漆黑街道,道:“没有啊。”
“现在是没了,”傅云书也凑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探出窗外; 朝自己先前看到诡异背影的那处一指; 道:“但是先前在那儿,就是那儿; 我看到一个女子,她身后好似……好似拖了一条尾巴。”
寇落苼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仔细看了看; 确认自己的确没看到什么拖着尾巴的女人后; 转身道:“不会是你熬夜时间太久,一时眼花了吧?”
听他这么一说; 傅云书心里也有些迟疑起来,但嘴上还是不肯服输地道:“我才没有眼花!”
寇落苼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道:“莫怕,世上哪儿来的狐狸精,就算真有,那也是人扮的。”
傅云书低着脑袋,透过眼睫毛看了看他清俊的脸,嘀咕着道:“那我可真撞上一头了。”
“你说什么?”他声音太含糊,寇落苼一时没听清。
傅云书连忙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有些困了,说胡话呢。”
寇落苼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让你早些歇息,偏不听话要熬到这么晚,明日可是要赶一整天的路呢。”扭头望了望窗外天上悬在半空的月亮,道:“是今日要赶一整天的路了。”
寇落苼来看过,傅云书安心不少,佯装乖巧地爬上床,盖上被子,道:“实在是打扰了,时候不早,寇兄也快些回去,还能睡上一觉呢。”
寇落苼勾唇笑道:“不怕了?”
傅云书一噎,理直气壮地道:“什么叫‘不怕了’?我压根就没怕过!”寇落苼也懒得揭穿他方才来敲门时有多么惊慌,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路过屋中摆着的四脚桌,目光落在桌上揭开盖子的茶壶上。茶壶里头不知泡了什么,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苦味,旁边洒出些许,显然已经是喝掉不少了。想起傅云书先前护得死紧的那包药,寇落苼淡淡地道:“傅兄,看来你这药不怎么管用啊。”
“不管用?”傅云书心里“咯噔”一声,险些以为是寇落苼发现了药的真正作用,转念一想,又觉得寇兄无论如何猜不到那一层,瓮声瓮气地道:“怎么不管用?我觉得我好多了。”
“哦?”寇落苼道:“怎么个‘好多了’?”
傅云书一句“我现在看你就没那么心慌”险些脱口而出,他连忙将话咽回去,转了转眼珠子,道:“呃……譬如……我现在不咳嗽没喷嚏,喉咙不疼头也不晕了,可不正是好多了么?”
寇落苼笑了笑,道:“那便好,你药别停。”
“……”傅云书竟一时吃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犹豫了片刻才“嗯”了一声。寇落苼走到他房间门口,道:“傅兄,若是你再遇上狐狸精……”
傅云书顿时有些紧张,道:“那我该怎么办?”
寇落苼笑道:“那你就干脆搂着一起睡了吧。”
傅云书:“你走!”
寇落苼当真笑着走了。房门再度关上,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他真走了,傅云书反倒有些心慌,静默片刻,试探着叫了声:“寇落苼?”
无人应答。
小县令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正想翻个身睡了,门忽然被“吱嘎”一声推开,一道颀长的人影迈过门槛,站在门前,寇落苼披着一身雪白的衣裳,头发散落肩头,眼眸里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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