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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草师爷-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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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孟慢悠悠地跟了上来,哑声道:“寇先生,我说了,傅大人确实不在自己房内,我这才来找你,你可知傅大人现在何处?”
  寇落苼转身,一把揪住许孟的衣领,他比许孟高出许多,几乎将他提得整个人离地,许孟慌乱地用脚垫着地,反抓住寇落苼的手,怒视着他喝道:“你做什么?!”
  “问我做什么?”寇落苼冷笑,“我还想问你三更半夜的来找县主做什么呢?”
  “我是来找傅大人商讨对策的!”许孟不甘示弱地瞪着寇落苼,“他与晋阳侯定下三日之约,说是三日之内定将藏身金雕山上的拍花子们一网打尽,可上金雕山抓人谈何容易?我辗转反侧,按捺不住,这才来找傅大人商量!”
  “你说什么?”寇落苼愕然地道:“藏身金雕山上的拍花子们?”
  “那老叫花子何长发招供,说其余的几个拍花子带着那几个小孩儿躲在金雕山上,”许孟狐疑地上下扫视着寇落苼,“怎么?傅大人没跟你讲吗?”
  寇落苼一把将许孟狠狠推开,喝道:“他们不可能在金雕山上!”
  许孟体弱,被寇落苼推得连连倒退,最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咬牙瞪着寇落苼,终于忍不住道:“放肆!寇落苼!你以为你是谁?仗着受傅大人的宠爱便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寇落苼一颗心突突直跳,脑中也嗡鸣不止,他直觉傅云书是独自去了金雕山,一时心乱如麻,许孟的怒喝全没听进耳朵里,转身朝着马厩跑去,仔细一看,果然少了傅云书那匹马。
  糟了!
  他治理下的群鹰寨底细究竟如何他再清楚不过,傅云书若是以为趁着深更半夜就能绕过寨中耳目捉到嫌犯,就大错特错了!群鹰寨中除了鸽虎、青燕子等少数几个亲近的弟兄,其余人都不知道他的计划,也不认识傅云书,他贸然闯入,若被发现,只会被当做入侵者,被抓去审问还算是好的,最令寇落苼害怕的是,傅云书会因反抗而被自己手下……无情抹杀。
  寇落苼一咬牙,牵了马急匆匆出府一路朝金雕山追去。
  许孟幽幽地飘到门口,目送着寇落苼如风一般迅速消散在夜色中。
  寇落苼赶到城门时,发现小门竟然开着,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守城的守卫担心傅云书会随时回来,不敢再偷懒,握着长/枪兢兢业业地守在门边,远远地听见马蹄声传来,哆嗦着举起长/枪相对,道:“什……什么人深夜至此?”
  寇落苼一掌拍开守卫怼过来的枪头,问道:“县令大人可曾从此处过?”
  守卫不太认得这位师爷,但也隐约记得这位是县太爷身边的熟面孔,不敢怠慢,连忙收了枪,道:“是是是,已走了有好一会儿呢,县太爷还特意嘱咐了我给他留着门。”话音未落,这位面熟的大人便如来时那般匆匆地消失在视线中,唯余马蹄撂起的满面尘土。
  站在另一边的守卫被冻得直跺脚,边冲自己的手直哈气,边说:“诶,我咋觉得咱们县衙里要出大事呢?”
  山路艰险,夜色深沉,傅云书带着个行走不便的小姑娘,在羊肠小道上小心摸索许久,终于也有些疲倦了,小声问:“莲子,你还有印象吗?他们到底是不是藏在这附近?”
  莲子板着一张小脸,肯定地道:“就在这儿不远了!我晓得他们的,一个个都懒得很,这会儿肯定睡得跟几头死猪一样,咱们小心一点,出不了事!”
  傅云书心中的退堂鼓打得“哐哐”作响,他几番踌躇,有好几次“我们回去吧”这句话都到嘴边了,还是被咽了下去。
  他想到那条断臂,想到那几个神情麻木、如同行尸走肉的孩子,想到躺在地上,面无人色的杨叶。
  傅云书最终还是道:“那你小心一点,别把他们吵醒了。”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道:“不用担心,咱们一直醒着。”
  傅云书被吓得浑身一颤,险些直接跌下山路去,他强撑着,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无耻狗贼!数年来略卖无辜孩提,残害人命,丧尽天良,我今日特来将你们捉拿归案,还不束手就擒?!”
  那个尖细的声音古怪地笑了一下,似是对身旁的另一人道:“诶,怎么咱们头上的罪名又多了一个?老子怎么不记得老子什么时候卖过小娃娃?”
  另一个声音略显低沉,不屑地道:“他们这些自诩正义之辈都这样,随意给人安插罪名,哪儿用的着证据?今天说你卖小孩,明天就能空口白话说你强迫他的八十老娘,寨主说了,这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傅云书一时热血上头,紧握住莲子的手怒骂道:“你们这群拍花子坏事做尽,所犯罪行罄竹难书,云间寺、鸳鸯馆皆是你们的罪证!竟然还敢说自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左丘明都要被你们气得得掀开棺材板跳出来!”
  “什么拍花子?别擅自给老子更改职业,老子是群鹰寨中人!”话音落下,四周齐刷刷地亮了起来,傅云书定睛一看,竟是无数支火把环绕在自己周围——他是什么时候被包围的?傅云书脸色一片惨淡,他竟毫无察觉。
  握紧了莲子的手,又松开,傅云书用极低的、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一会儿我会挡下他们,你赶紧趁机逃跑。”
  握在掌心的莲子的手忽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她小声地呜咽道:“云书哥哥……”
  傅云书还当她不肯走,低喝道:“你先前明明答应了我的!要听话!”
  莲子含泪用力点了点头。
  傅云书深吸一口气,道:“怎么了?难道海东青养的是一群缩头乌龟?连个面都不敢露?”他冷嗤一声,嘲讽地笑道:“还群鹰寨呢,我看改个名儿,叫群龟寨吧。”
  众匪确认了连他算上那个小鬼头只有两人后,纷纷从石后树间现出身来,先前那个声音尖细的人身形却甚是高大,将傅云书上下打量一通后,下了定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带了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竟敢上我金雕山,还出言不逊,你其实是来送死的吧。”
  傅云书默数了一下,一共十五个土匪,没有熟面孔,也就是说还有不少人未曾露面。他心里暗暗苦笑,还真应了那句诗,出师未捷身先死。他道:“我不是来送死的,我是来送你去死的。”
  “妈的!你既然想死,那老子便成全你!”那人果然勃然大怒,举起大刀就朝傅云书当头砍去。
  傅云书也抽出了怀中藏的匕首。
  他已经算好,这个人站的地方守着的人是最少的,算上他只有三个,刀砍到他身上时,他也有把握将自己的匕首在他身上留一个窟窿,到时候他们必然慌乱,莲子就有机会逃出去。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
  傅云书忽然想到他初来上任那日,也是遭遇了土匪,也是妄图用这把匕首以命相搏,最后却被一位青衫磊落的公子救下。
  如果能再见他一眼就好了。
  傅云书闭上眼睛,劈头落下的刀锋挟起风,拂起他散乱的鬓发。
  “住手!”
  一个熟悉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喊道。
  千钧一发之际,寇落苼终于赶到,弹出一枚石子,击飞了手下手里无情的砍刀。
  这一招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甚至连头也抬不起,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
  在场的众匪盯着他愣了一会儿,随即纷纷欣喜地唤道:“寨主,您怎么来了?”
  傅云书耳边嗡地一声,他听见了也听清了土匪们的话,脑子却和裹了浆糊似的一时转不过来。他脸上仍旧洋溢着极喜悦的笑意,甚至眼底满是遮掩不住的激动。
  但是却有苦涩的、炽热的液体从眼眶涌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傅云书伸手胡乱抹去脸上这碍事的泪水,怔怔地望着终于抬起头来,眼底一片猩红的寇落苼。
  傅云书笑着,道:“寨……主?”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这章码出来了,断更这么多天略感羞愧,幸好这一章比较粗长,聊以弥补。
  祝各位小仙女节日快乐。
  以及恭喜老寇,终于掉马,来人呐,放哀乐~


第104章 采生门(二十七)
  傅云书笑问:“寇兄; 这是怎么回事?”
  寇落苼双唇颤抖; 喉咙却仿佛瞬时沙哑,任他竭力挣扎; 也发不出哪怕一个字音; 他只觉自己一双眼睛既是酸涩又是疼痛; 眼前的傅云书也逐渐模糊,慢慢地; 就再也看不清了。
  长久的寂静中; 只有火焰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有一个土匪终于忍不住问:“寨主,你们认识啊?”
  声音挣脱无形枷锁的束缚; 寇落苼怒道:“闭嘴!”
  “朝雨; ”站在一片火光掩映下的傅云书仍旧面带微笑地望着他; 他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极为迷惑那般,温声问:“他们为什么叫你寨主?”
  “我……”寇落苼哑口无言。
  傅云书看着他,眼底依旧是无限的深情; 他道:“你说话啊。”少年原本清亮的嗓音忽然沙哑; 他几乎哽咽着道:“你说什么我都信。”
  随便找个借口就好,再敷衍也好; 再搪塞也罢,他都相信。
  寇落苼忽然极轻地叹了口气。
  他缓步走到傅云书面前; 抬手温柔地抚上傅云书的脸颊; 傅云书也没有推拒,只是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寇落苼道:“他们之所以叫我寨主; 是因为我确实是群鹰寨的寨主,我的真名也不叫寇落苼,而是……”
  傅云书微微地挑眉,“海东青?”
  寇落苼沉默着,没有否认。
  “哈哈哈哈……”傅云书忽然笑了,他随手拂开寇落苼抚在自己的脸上的手,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甚至笑出了眼泪。
  寇落苼道:“浥尘……”
  傅云书单手撑着腰勉强直起身来,另一手抹去眼角滑落的泪水,然后手探入怀中,握住了先前那柄匕首,寇落苼一动也没有动,像是没有看见那柄匕首冷冽的锋刃那样,仍旧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傅云书忽然道:“海东青,你在我身边这么久,不会不知道我来九合县,究竟所为何事吧?”说着,他缓缓将匕首从刀鞘中抽出。
  众匪顿时色变,纷纷抽刀意图上来保护,“寨主小心!”
  寇落苼抬手止住众匪的动作,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用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见的音量,哑声道:“我之前说过,若我是海东青,便愿意被你招安……”傅云书神色冷然,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寇落苼继续道:“这句话,以前是真心的,现在也是,以后也依然是真心的。”
  “以后?”傅云书嘲讽地扯了下嘴角,“那可没这个以后了。”
  他的匕首已全然出鞘。
  寇落苼眸光闪烁,然后缓缓闭上眼睛。此时此刻,他甚至想,如果受了一刀,能让浥尘消气,倒也值得。
  匕首入肉,点点温热的血飞溅到寇落苼的脸上,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未曾传来,寇落苼惊诧地睁开眼睛,看见那柄匕首正插在傅云书胸膛上,而傅云书的手,正握在匕首的刀柄上。他失声惊呼,“浥尘!”
  傅云书竭力忍耐,却还是有咽不下去的鲜血顺着嘴角淌落,因剧烈的疼痛,他额角青筋都暴起,傅云书却还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这一刀,是罚我身为九合县令,却识人不清、引狼入室。”
  寇落苼惊慌失措,颤抖地握住傅云书冰凉的手,“浥尘……”
  傅云书道:“滚。”
  寇落苼怔怔地松开手,看着傅云书在莲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慢慢走远。直到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幕中,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抬起虚浮的脚步,正要跟上,前边忽然伸出一条胳膊,将他拦住。
  青燕子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抬手挡在他身前,面无表情地道:“寨主,你要去哪儿?”
  寇落苼随意扫他一眼,“你怎么来了?”说着绕开他就要继续跟上去。青燕子又执着地挡了上来,“你们这儿动静闹得这么大,都快把整座寨子给吵醒了,我当然要过来看看。”
  寇落苼懒得理他,直接把人推开就要追上去,青燕子急得在后头大喊:“陆添!”
  寇落苼蓦地僵住不动。
  青燕子道:“你还记得你去九合县衙是为了什么吗?”
  静默片刻,寇落苼哑声道:“怎么可能不记得?”
  长长地叹了口气,青燕子道:“你还记得就好。采生门遭受重创,幕后黑手渐露水面,连晋阳侯都亲临此地,搅得九合浑水一片,却正是我们摸鱼的绝佳时机……当年那条漏网之鱼,你可有眉目了?”
  寇落苼低声道:“我已知晓他是谁。”
  “那便不枉你往九合走这一遭。”青燕子行至他身后,伸手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寨主,此乃非常之时,不要辜负了老寨主和陆伯父对你的期望。”
  “我知道,”寇落苼失魂落魄地道:“可是他受伤了,我想送送他。”
  青燕子眸光微动,最终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收回手,道:“那你早些回来。”
  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青燕子心中一时感慨万千,正不知该说些什么,耳畔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怪里怪气地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诗句分明深情动人,从这人的嘴里念出来却激得青燕子起了满胳膊的鸡皮疙瘩,他转过头,嫌弃地道:“鸽虎,你怎么来了?”
  鸽虎没有回答,只道:“哎,今晚怎么就不是我巡夜呢?要是换我来巡夜,寨主和小县令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青燕子淡淡地道:“迟早的事。”
  傅云书在莲子的帮助下艰难地爬上了马,却没有力气策马疾驰,只无力地伏在马背上一步一步地走。莲子在前头牵着马,担忧地一步三回头,问:“云书哥哥,你没事吧?”
  傅云书吃力地摇了摇头,“我自己扎的刀子,我心里有数,死不了。”
  虽然痛彻心扉,但他傅云书还不至于做出因情伤而自裁的事。
  莲子像是松了口气,却仍是时不时地回头张望。傅云书还当她是怕土匪追上来,便轻声安慰道:“别怕,土匪……他们应该不会追过来了……”
  莲子摇摇头,小声说:“我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傅云书一愣,随即缓缓回过头去。官道宽敞,虽夜色深深,却仍能隐约望见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始终跟在自己身后。
  隐忍许久才稍感麻木的伤口又泛起鲜活的痛苦,傅云书闷哼一声,强迫自己转回头,哑声道:“不用管他。”
  金雕山距离九合县城不远,虽步履缓慢,傅云书也终于回到城下,那扇小门果然还给自己留着,他刚骑马走进门,那两个守卫便欢天喜地地迎上来,见了傅云书胸口插的那柄匕首,又顿时色变,失声惊呼:“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暂时还不碍事,”傅云书无力地摆摆手,“你们现在立刻去一个人到菩提镇上,把沈珣大夫请到本县府上。”
  “是!”一个守卫应了一声,牵了马匆忙出发了。
  傅云书又对另一个守卫说:“你当做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守在这里便是。”他说完便要走,却听见那守卫在后头弱弱地唤道:“大……大人……”
  傅云书回头,问:“怎么?”
  那守卫问:“先前有位公子匆匆忙忙地出城寻你去了,这门……这门还给他留着吗?”
  傅云书一时默然,片刻后才轻轻转回头,道:“不必留着。”
  寇落苼便眼睁睁看着那扇小门缓缓关闭,彻底挡住了他望向傅云书的目光。
  他怔愣着在高大的城墙下站了许久,忽地苦笑了笑,终于转身离去。
  离城门最近的是邵大夫家的医馆。傅云书终于晃晃悠悠到了医馆门口时,已虚弱得连爬下马的力气都没有了,莲子冲上去大力拍门,喊道:“有人吗?有没有人?救命啊!”
  “吱嘎”一声,睡眼惺忪的小药童拉开一道门缝,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焦急的莲子,含糊地道:“我家先生早就睡了,有什么毛病,明天来看!”小药童说着就要把门带上,莲子慌忙扑上去一把将门掰住,大喊道:“那你马上把你家先生叫起来!再不给他治伤,他就要死了!我家哥哥是九合县令,他要是出了事儿,你个小屁孩可担待不起!”
  小药童刚想回嘴“你自己不也是个小屁孩”,脑子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县……县令?”满腔睡意顿时消散了个干净,小药童睁大了眼睛朝莲子身后望去,却只看见一个人无力地伏在马背上,看起来确实虚弱得不行的样子。虽然心中疑虑尚存,但人命关天,他也不敢耽误,忙开了门让人进来,然后忙不迭地去叫邵大夫了。
  邵大夫胡乱披了衣服,连鞋子也没有穿就赤着脚跑出来,一眼就看见倒在地上,满身是血、气息奄奄的傅云书,顿时大惊失色,匆忙扑到傅云书身侧,这才注意到他胸口插的那柄匕首,失声惊呼:“大人!是哪个恶贼如此大胆,竟敢对您下手?!”
  傅云书原本已是本昏半醒,经邵大夫这一吼唤回了些许神志,涣散的眼神望向他,虚弱地笑了笑,道:“邵大夫,你的药不管用啊……”


第105章 采生门(二十八)
  邵大夫此刻哪里还反应得过来药不药的事; 只当傅云书是重伤之下神志也混沌了; 一边胡乱答应着,一边命小药童拿来剪刀; 将傅云书胸口处的衣服“嗤嗤”剪开; 轻轻按了下插着匕首的伤口处; 便有血水不住地往外冒,大为皱眉; 但又隐隐松了口气; 道:“幸好没有刺中要害,只是这伤口略深; 不将匕首拔出来; 这血怕是不能轻易止住; 傅大人……傅大人?”邵大夫一连唤了好几声傅云书都没反应,再一看,他双眼紧闭,已经陷入昏迷。
  邵大夫暗叹一声得罪了; 对小药童和莲子说:“你们两个; 一左一右,把他给我按住了!”
  神思混沌间; 傅云书恍惚又觉自己回到了与寇落苼一起隐居的小茅屋,只是这次; 原本清秀的山水却仿佛风吹霜打过一般显出一种阴沉的衰败; 屋前小河干涸,屋后竹林枯萎; 养在院中的鸡鸭鹅也不知去向,他慌乱地寻找寇落苼,却怎么找也不见人影,心急如焚时,却听见耳边幽幽地传来一句,“浥尘,我走了。”
  傅云书猛然抬头,却见寇落苼站在远处,身形飘忽不定,像是随时就要随风而去一般,他拔腿欲追,脚步却像是被黏在原地一般,任他竭力挣扎也挪不动丝毫。而那头的寇落苼冲他挥了挥手,转身渐渐消失不见。
  傅云书绝望地大声呼唤:“朝雨!你别走!朝雨!”
  往日都是小药童值守,今夜却换做邵大夫亲自为傅云书守夜,老头儿年岁也大了,裹着毯子在床旁的椅子上坐了半来个时辰,上下眼皮子便直打架,睡意正浓间,忽然听见傅云书嘴里念念有词,他一个激灵,忙小心翼翼地附身上前,道:“傅大人,您有何吩咐?”
  傅云书毫无意识,只虚弱地一声声唤着“朝雨、朝雨”。
  不知这名唤朝雨的是哪家姑娘。邵大夫暗叹,能惹得傅大人痴心如此,也算不枉此生。
  于梦境沉浮许久,傅云书终于轰然挣脱,蓦地睁开眼睛,窗外天光正盛,刺入眼中,他又立即紧紧闭上眼,神志一清醒,伤口引来的剧痛瞬时传遍四肢百骸,傅云书忍不住闷哼一声。一直守在旁边的邵大夫立时察觉到了,欣喜地道:“傅大人,傅大人你醒了吗?”
  傅云书睁开一道眼缝,弱弱地道:“醒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若是县令大人被治死在自己手里,那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可若是因自己见死不救而亡,那就更是罪无可恕,因此这一整晚邵大夫都是提心吊胆,生怕眼前这虚弱的少年郎一口气咽下去再喘不上来,好在终于是熬过来了。邵大夫道:“这最危险的一晚已经算是熬过去了,若无意外,此后应当也无大碍,只是还需好好调理,不得随意走动,还应稳定情绪,切莫大悲大喜。”
  傅云书无奈地笑了一下,轻声道:“只怕世事无常,悲喜不由人。”
  邵大夫也不知听没听清这句话,只道:“我已派人去县衙通知,想必一会儿有人来接您了。”
  “你把我的事通知给衙门里头了?”傅云书愕然。
  邵大夫见傅云书神色不对,心里“咯噔”一声,小心翼翼地问:“大人,这……这有何不妥吗?”
  “罢了,”傅云书颓然道:“这样的伤,反正也是瞒不住的。”
  邵大夫还当他是少年人心性,觉得被人所伤有点丢脸,又不想让衙门里的人担心,便宽慰道:“大人,您这伤势需好生休养,自然该叫人伺候着,可不能马虎。正所谓马有失前蹄,一时不察被人所伤,那也没什么,叫人把那恶贼抓来,大刑伺候一番,给您出口气便是。”邵大夫自觉这一番话说得很是体贴,此番又立下救县太爷一命的大功劳,从此以后在九合的地位说不定就水涨船高,心里一时美滋滋,便未察觉傅云书只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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