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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祝东风-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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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回应她这一动作,仲逸风回手按住了貂裘的襟口,唇边的笑意是苍凉而无奈的,“送去的,岂能这么快就要回来。”

“何止是这个……”澄碧接下来的话似乎没入了风雪里,传入仲逸风耳中,只剩了隐隐的叹息和几不可闻的言辞,“就算再想挽留住她,也不愿意隐瞒这些事,却又是何苦……”

“何苦么,”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对女孩子玩弄心机,我早过了那样的年龄了,而且,我喜欢把一切告诉别人而不是替谁采取抉择,”他回头看了眼少女的黑眸,“所以一旦对方做好的决定,彼此都莫要有后悔的余地,不是么?”

身后的女子不语。仲逸风又是一声轻笑,“绯红毕竟是楼中阁主,这事,终究谨慎些好,你传个信给无波罢。”

一声轻嘶,坐下骏马陡然立住,雪绯红抬眼看了看远处仿佛悬垂在峭壁上的建筑,又瞥了眼身周隐隐传来窸窣轻响的岩壁,一路不停地奔驰,她的面颊在朔风下没有一丝血色,反而是极致了的苍白,连带双唇也同样毫无色泽,青丝散乱,在猎猎冬风中随身上衣襟一同在山野中飘摇,带着一抹无处可依的惶惑。

“不须隐藏了,”她的声音冷冽若冰,“着一个去告诉你家主子,不想琅衍死了而导致手中毫无筹码的话,就带他出来见我。”

四周表面上似乎依旧毫无动静,雪绯红却知道,已经有人进入堡中将她的到来禀告上去,等待的时间里,她眸中显得极其空洞,仿佛在想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很快有人出来对她表示了回应,雪绯红立马之处恰到好处,既不会太近以至于难以掣肘离去,又不至于远到令对方产生过多的戒心。

一个貂裘青年踩着凌空索桥过来,挺直的鼻梁,双眉斜飞,手里捏着把折扇,头上虽是顶白狐毡帽,面貌却生得更像是中原子弟,一双眸子生得漆黑灵动,看到雪绯红,身形顿了一顿。

雪绯红的眼眸里也从毫无神色到带了一分诧异,良久,还是那青年先开了口:“却原来是故人。”

“你还记得我,当真难得。”雪绯红亦不多说,“琅衍带来了么?”

“姑娘应该说得更明白一些,”那青年道,“否则我怎能轻易让那小公子出来?”

“明白些就是,”雪绯红的声音冷冽难当,“他中了一灯孤,天下除我之外,无人能解,否则,死于非命。”

“怪道那小公子身体羸弱,”青年点头道,“原来是中了毒,只不过姑娘怎会如此好心,特特前来送解药。”

“仲逸风不知道我给琅衍下了毒,”雪绯红刻意避开了玄天楼字样,虽然她对仲逸风的做法颇为不满,却依旧不能随便至玄天楼于麻烦中,“我替他着想,不想送个死人过来。”

“这个解释足够合理了。”青年颔首道,“姑娘少待。”他依旧顺着来时的道路回到宇极堡中,只不多时,便携琅衍返回,少年的双手双足上绑缚了长长的绳索,神色比之雪绯红所见时更加憔悴。

雪绯红打量着琅衍,目光里看不出喜怒,她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浅碧的锦囊,倾出其间的数片晒干的花瓣,“你扯着他身上的绳索,叫他自己来取这解药。”

青年依言做了,目光在雪绯红身上逡巡着,戒备十足的模样,琅衍见绑缚自己的绳索放长了,面前那个擒走他的女子此刻倒是一副来救下他的模样,他定了定神,向前走了几步,手尚未拿到雪绯红手中的解药,冷不防身子陡然悬了空,背后绳索已然斩断,那绳子是混了塞外一种奇特乌金丝的材质,纵然锋锐刀剑都难以断开。雪绯红将他向后掷去,暗使巧劲,琅衍不但稳稳飞到了马背上,余下的绳子还顺势牢牢缠了两圈,他在马上纵然手脚被缚,依旧难以掉下。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对面那个青年早有准备,折扇“唰”地张开,雪绯红面前腾出数道青烟,蔓延之速极块,青年身旁随从也慌忙闪躲,只留了雪绯红人在烟中,青年毒烟放出,唇边一道笑意尚未展开,却早换做了慌乱,叱道:“阻住她!”

雪绯红身形自毒烟中闪现,径直奔向骏马,青年未曾想到她居然不惧怕这烟内剧毒,眼见她即将攀到缰绳,一支铁箭挟风雷之音破空而来,箭头笔直指向骏马后臀,那射箭之人算准了人易躲闪而马终究不灵便,这箭就是要射伤骏马,两人便都无法离去。情急之中,雪绯红全然忘了自己还要拿琅衍作何用处,一掌击在马腹上,骏马吃惊,撇了雪绯红向前窜出,这良驹有着西域汗血宝马的血统,亦是大漠良驹,四蹄奔开来,竟一直跑在那箭之前,直至箭力尽坠地,马儿却已经跑得远了。
28
掠影红

眼见良驹奔行已远,雪绯红的眸子里涌出一种莫名的神情,刹那间多少繁琐思绪一晃而过,仿佛放下了什么,却又不得不拾起些什么。

身后的脚步声已经逼至足边,刀剑出鞘的脆响夹杂着喝斥,陡然间她的眼眸重新冷冽如极北玄冰,蓦地闪身错步,让过三柄雁翎寒刃,银袂似折扇般于空际扬出一道冷幔,尺长流光铮然跃出,落在她白若冬雪的手上,隐隐折射出淡淡的绯红。

升腾赤焰为精魂,无暇琉璃做炼工,融出寒冬漫天雪,出鞘掠影三分红!

她手中的,正是江湖名刀雪绯红。

此时正值天舞玉碎琼华,那把雪中绯红的名器,如今仿佛终于得了一个恰如其分的挥洒纵横之所。

一片苍茫洁白之中,唯见数缕红芒隐隐、绯色夺人,渲红的银衣自在横行,飒沓银袂间,但守稳了身后,当第十一个人倒地不起时,宇极堡众人,无一能越过雪绯红去追击琅衍。

先时的青年伫立在一旁,看到漫天人影中不时四溅的殷红,足下的雪野里,星星点点,有若曼珠沙华般凄艳,他轻叹一口气,合上了玉骨折扇,扇柄上一块白璧铮然闪出光芒,向身后问道:“真要杀了她么?”

“你们中原人,婆婆妈妈的。”貂裘男子手挽劲弓,到了他身旁,嗤道,“这妞儿长得虽说不错,性子却未免太烈了,何况我先下没那么多时间陪她玩,琅珃的那个儿子,哪里能让他跑了。”他话音未落,嗖嗖数声,手中已是三箭连发,径自从人群的间隙中穿过去,直指其后的雪绯红。

那人弓劲甚强,兼之又有武功在身,雪绯红方从兵刃交织中听到破空之音,那箭分上中下三支,已经迫在眉睫。

雪绯红瞳孔急缩,手中宝刀自身前竖掠而过,一道银幔铺叠开去,恍若在她前面展开一层波光潋滟的水屏,那三支利箭的锋芒触及到这道屏障,陡然间已是强弩之末,三枚银色箭头坠落雪野,箭杆也脱力滑下。

然而终究身处包围之所,周遭又俱是漠国好手,雪绯红情急之下回手削去利箭,便再也未来得及阻住逼近而来的一杆长矛,她左臂露于周身气劲之外,矛尖擦过上臂,血瞬间涌动而出。

后来的那名漠国男子冷哼一声,指尖勾住弓弦,微微动了几下,又是数枝长箭刺破长空,竟不再理会阻在雪绯红身前的部下,手下丝毫不停,他腰间箭壶里的箭支几乎是弹跳着跃进手中,又刹那间化作寒芒破空而去。

雪绯红且战且退,琅衍既然已经救出,她孤身一人哪里有可能去抵敌住层出不穷的高手,奈何山路险峻,又兼雪野苍茫,平日的岩路早被掩埋至一片白皑之中,雪绯红原就不熟悉这北地嵯峨,此刻既要顾及身前无数拳影刀光,又要躲避那男子劲弓利箭,更要分出心思寻到退路摆脱宇极堡的包围,一不留神间,左肩剧痛袭来,却是中了一箭。

她一个踉跄,回手斩断箭杆,寒眉冷立,纵使大半个身子已为鲜红所覆盖,神色里却依旧是空茫而几无适从的,也不知是否因为天气酷寒的缘故,连那深可见骨的创口,都不觉得疼了。

蓦然足尖点地,身形急退,交睫之际,已抢先退出数步,雪绯红右臂高抬,手中一道绯红流光投射在身周莽白间,尚未等对面数十人有所反应,已经迅疾挥下,刹那间宛若银河天流,尤似上古洪荒间巨浪急湍,陡然激起数丈高的苍茫雪浪,铺天盖地般汹涌而去,罩住她全部身形,宇极堡众人眼目中但见朦胧恍惚。

执扇青年和身旁射箭的男子对视一眼,青年涌身跃入雪雾之中,而剩下的一人屏息一忽儿,寒芒自眼睫间闪过,数箭从他手下笔直窜出,径直没进方方搅起的雪浪间,他凝目细瞧,似乎有数点凄艳绝红在其中闪烁,又归于无形。

也只不过是恍惚之间,一个身形从其中倒退而出,头发眉毛上尽是白霜,青年狼狈至极,苦笑道:“主子,您是连我的命也不顾及了。”

男子唇角挑了一挑,“在我眼前想溜掉的人,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捉住。”

彼时雪雾渐渐散尽,他望见前方山势转折出有银光在雪地间一闪即逝,身前地面竟几成红雪覆野,男子哼了一声,举弓遥指,“她又中了我一箭,跑不了多远,你同我把她追回来。”

话音将落,两道身形已然从众人间窜出,沿着山壁一径掠去,直奔到银光闪烁之处,执扇青年低“噫”了一声,俯身从雪中挑出一柄流光潋滟的透彻寒刀来。

他身后的主子也愣了一下,“你不是说中原的江湖人都很看重自己的兵器么?”

“一般来说是这么回事,”青年轻叹口气,“不过有时候性命应该比兵刃更重要吧。”他用折扇抵住了下颌。

对方看到他手中扇子,不屑地道:“你大冬天拿着把扇子,怕是早就让人怀疑那其中藏着机关暗器吧?你不是一向吹嘘扇子中的毒气无人可挡,连大象也能放倒的么?”

“按理说她应该是中了毒才对的,”青年也是微微有些迷惑,“就算屏住了呼吸,那毒雾顺着肌肤也能渗进去,而且就算她不畏毒,主子您方才的几箭也该让她没有气力了吧?”他眉间一皱,以扇击掌,“不好!这把刀怕是她扔出来迷惑我们的,她本人许是没有打算走这条路吧?”他瞥了眼身后道路旁的峭壁,“难不成是……”

“分头追就是了,”对方不以为意地道,“你轻功不是不错么,爬下去看看。”

青年苦笑一声,迈步要往那边去,而此时宇极堡的众人,也才将将跟上。

他们的主子刚要说话,众人却均是呼吸一滞,此刻天上雪花依旧是不断飘下,地面上铺盖着一层厚雪,踩踏在上面声音传不了多远,但传来的马蹄声却绝不是错觉。

正疑惑中,执扇青年却顿住了脚步,走了回来,顺着众人目光向那边瞟了一眼,诧异道:“这不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么?”

众人一愣,待得看清,禁不住都笑了起来,原来是载着琅衍而去的那匹骏马不舍主人,见雪绯红长时间不至,竟又转折而回了。

看见琅衍依旧是原来的姿势被牢牢缚在上面,少年不曾习得多少武功,穴道又是被点得甚重,那马也不识得他,呼喝不听,想是跑了一段路,想起雪绯红,堪堪跑了回来。

锦裘男子也禁不住微微哂笑,命人扯住马缰,把琅衍弄下来,看少年脸上一副又羞又气的神情,唏嘘道:“救你的那女子可是白来一趟啊。”

他朗声长笑,“真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人你还来救不来了?”

“那解药你要还是不要了呢?”冷冷的声线果真自崖壁旁传来,雪绯红银色的衣襟上,之前的渲红早已被真正的鲜血铺叠上一层更甚的凄艳。

“他倒真没猜错,”男子笑道,“你使的叫什么金蝉脱壳之计,可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回头问青年,“我说的这几句中原谚语,用的对也不对?”

青年点头,笑容有点无奈,转向面色惨白的雪绯红,眉目间有点替她唏嘘的意(书)思(网),“姑娘,事已至此,那解药你就拿出来吧。”

雪绯红紧咬着牙关,隔着人影望向那匹骏马,马儿好似也感受到了她带着失望的目光,不自禁的埋下了头,她暗暗叹了口气,赤骏养的马匹中自己最中意这匹,而它也和自己颇为亲近,却不曾料到,它那个单纯的心思竟给自己带来了天大的麻烦,而除却跌足长叹之外,你更没有理由苛责于它。

她来这里的目的究竟为何?也许到了现在才隐隐想明白了一点,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缓缓抽离,带着最后隐约一点的盎然春意,那是她原本以为早就离她而去的馨香,被思绪悄然无声地封藏在记忆的塔底,寒冬的凛然,到如今才轰然涌入,冷彻心扉。

她的目的,竟是要救回琅衍,而她此时方才明白,那个遇事沉着冷静的雪绯红,原来依旧是冲动的钟颜岫。

只是,这次的冲动,相隔了数年的恣意妄为,竟没有一丝后悔,仿佛这任性的举动,是理应如此。

她垂下眼睫,一缕寒雾缓缓自唇中溢出,蓦地轻笑一声,“我岂会这般蠢笨,将最后的筹码送与你们?”


29
油壁车

瞥见琅衍被软软地从马上拖了下来,少年的脸上也是毫无血色,他中了一灯孤,身体衰弱无力,时日若长,必会乏力而死,雪绯红的眼光逡巡几圈,却陡然间感到自己心中空无一物,之前的所有机敏荡然无存,当全然坚持住的努力在刹那间化为无物,而撑持住自己的东西却找不到信念,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剩了什么。

池杳冥,从一开始,仿佛就是她欠了他的债,虽然永远说不清欠下的究竟是什么,此刻,好像缠杂不明了。

也罢,这次,她算是尽力了。

她抬头望向苍穹,彤云依旧,灰白苍莽,记忆中的青冥也变得模糊不堪,唯有一个劲装少年,于十里杏花间,笑意俨然,她的眼神变得朦胧迷惘,那个少年的面目遮掩在芳华之中,依旧冥冥难辨,他斜倚着身旁的白马,攀住马缰,一面向她伸出手来,那只手穿越了茫茫花海、杳杳俗世,挽结了无数期待和雅致,仿佛凝滞在那里,已有数个沧桑千年。

她微微一笑,没有平日的冷淡沉稳,那是属于少女的笑靥,十四年后再见,如故伊人。

她慢慢伸出手去,想要牵扯住那仿佛是幸福的企盼,少年的手却逐渐模糊,连带她的视线都是一片朦胧,她惶惑不安,极力睁大的双眼,要辨明他这么做的用意何在,然而那花丛中的身形都开始恍惚,有若星光般消散成凄艳光点,又缓缓凝聚,莹白之间,另一个面容却开始清晰,淡雅而魅惑。

心底,似乎有一线清明,在提醒她这不过是失血过多处身茫茫雪野里产生的虚儋,她却终于没能挣脱,她惊惶地朝着空中呢喃,那个名字沉寂在心底十数年后再次冲口而出。“琅珂,”她低低叫着,“我忘了你原来是这般模样。”她变得欣喜雀跃,却又转瞬间回归不安,“不,你不是琅珂,”她凝神苦想,“你是池杳冥。”她苦笑着叹道,“你都死了,我记着你的模样作甚。”

虚儋中的白影微微晃了一下,池杳冥的背后,少年虽已恍惚不辩,马儿却依然如故,而捆缚于马背上的一道银芒,铮然跃出,一点红缨璀璨生辉,若蛟龙破浪,刹那间她脑海中一片澄澈清明。

雪绯红一个机灵,身后是绝屻万丈,身前的宇极堡众人尚在数丈之外,她方才的迷惘似乎也只不过是瞬间之事,如今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方才,是琅珂在提醒她呢,怎么可以傻傻地将性命送在这里,那些年,孤苦无依,她尚且撑持过来了,岂会在此处不明不白死去。

她低低叹口气,扫视了一眼堪堪逼近的人群,一个鹞子翻身,再次从峭壁翻下。

是看错了吧,那道寒芒,是属于琅珂的风飏,难道是自己,把琅珂看成了池杳冥么?也难怪,琅珂的面貌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了,那个时候,谁的面容出现在琅珂脸上,都是有可能的。

钟颜岫却没有瞧见,在她翻身跃下的瞬间,一柄通体流光的银枪灼痛了雪野里宇极堡众人的眼睛。

青年身披白色大氅,胯下银鞍玉马,手绰雪亮长枪,隐然和雪野同色,甚至于,直至他策马赶到身前,宇极堡诸人方才发觉他的到来。

他的双腿用带子紧紧束在马鞍两侧,面色苍白,双唇也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眸子,宛若秋叶飞星,凛然有神,仿佛乘风而来的疆场少将。

似乎完全没有把身前的众人放在眼中,他纵马前跃,枪尖直指那持弓男子,马行迅捷,男子弓弦尚未来得及张开,雪亮长枪已然逼到喉前。

被指住咽喉的男子眼中掠过一道奇异的光芒,甚至于连弓箭都慢慢垂了下去,“你……还活着?”他愣愣地问,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挥洒无忌,他提了提声音,“琅珂,原来你没死!”

其他手下见首领受到威胁,纷纷戒备万分,数十双眼眸一齐瞪向马上男子。

“琅珂死了,”马上的人缓缓地说道,“他本来没打算再和你于阳世见面的,呼延越达。”

他不待对方回话,枪尖陡地下压,呼延越达手中的劲弓,竟铮然被劈作两半,亦不待他回过神来,枪尖如附骨之痈,瞬间又移回到他的颈项之上,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单是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势,便已让呼延越达的手下不敢妄自而为。

雪绯红骑来的骏马见到敌人们有些散乱,纵声长嘶,奔了出来,一只素手伸出,拉住了它的缰绳,一个少女跃上马背,沿着崖壁飞奔,腰间甩出一条长索,悬垂而下。

持扇青年正欲动作,琅珂却低喝了一声,“还要你主子的性命否?”他展目向宇极堡众人间看了一眼,瞧见琅衍被捆缚着站在最后,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执拗地按下长枪,目光如电,看向青年手中的刀,“拿来。”他淡淡地说,却有着近乎不容违抗的泠然。

眼见主子的性命就取决于对方的枪尖,青年手臂上扬,绯红流光破空而去,指向琅珂左胸,琅珂眼睫颤动,陡地收枪,压住那光束,一勾一挑,胯下骏骑同时倒跃而出,与那后至的少女绝尘而去。

青年大怒,“小子也太过嚣张了!”他回身呼喝,“牵过马来,不信追不上他!”

其他诸人因为没有得到命令,踟蹰在原地不知如何行动,听了青年一声呼喝,忙不迭地牵过马来,众人便要追去,却不料呼延越达挥手阻止,眼中的惊诧慢慢淡去,“有趣,”他蓦然微笑道,“和他比起来,仲逸风送来的那小子算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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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力仿佛在随着鲜血一同汩汩流逝,甚至连这连续不断似乎永不停休的颠簸都不能让她有丝毫反应,只是随了一齐上下振动,眼皮恍若有千斤般沉重,每每在奋力要睁开的瞬间都功亏一篑,奇怪得是,神智却似乎从未有这般清明。

即便,那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清明罢了。

许是有六七年了吧?六七年间,从未有一刻这般慵懒倦怠,曾经以身试毒,被那些形形色色的毒药折腾得死去活来,也曾苦练刀法,务必求得速成而昼夜无休,连自己都快遗忘了一个身周人不知的事实,玄天楼雪绯红,却是一个原有着少女情怀的小姑娘。

无数个长夜里,枕边没有了昔日父亲古宅里堆叠得高若宝塔般的书籍,深宵梦回,双眸但见寒光照冷月、琉璃掠影红的泠然袖内宝刀。

也禁不住走到外阁里,趁着婆娑月影、疏离扶柳,随手拾捡出一本积满了灰尘的诗本,尚未待自己翻展,帘外夜风早已迫不及待轻旋曼舞,纸张窸窣微动,却是一首《苏小小墓》。

幽兰露,如啼眼。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
  风为裳,水为佩。 
  油壁车,夕相待。 
  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昔日那钱塘畔的孤独女子,于夕阳余晖中翘首相畔,是不是在等待她心中那个俊俏风流的郎君,架着璀璨生辉的油壁车前来相迎?

那么,属于她的油壁车,又在何处踟蹰不前?

可惜,人已去,无物结同心。

那般触景伤怀的词句,映在她的眼里,徒增一袭难以承受之重,失去了几近所有的她,连顾影自怜、惺惺相惜的权利,都不再拥有。

甚至,扼住了最后一丝奢侈的梦。

多少次在梦里瞥见一抹轻影,刚想启唇呼唤的瞬间,涌动出的最后理智化作疯长的藤蔓,缠绕住蠢蠢欲动的双足,生生把自己拉扯出去,再一遍遍重复,那些让自己变得脆弱感性的悸动,只会令她如当年无家可归时一样彷徨无助。

只有这次,那一切真实到,再也无法相信仅仅是个梦。

那一股清凉润泽,从手掌一直传到心头,甚至解了因失血而带来的燥热,时隔十数年后再次抚摸,依然可以辨出它的触感,这是属于琅珂的风飏;耳边呼啸而过的疾风,隐隐仿佛带有金戈奏鸣的调子,飒沓高扬,是意气风发的快意驰骋,这还原了当日踏马奔行的纵情。

如果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海市蜃楼,她宁愿让其间的蜃怪将自己吞噬得连头发也不剩。

女子冰样素洁的容颜上,罕见地带上了一抹少女的娇羞笑靥,她轻轻地呢喃着,“琅珂,是你骑着白马、带着风飏,来接我了么?”

一只手抚上她的青丝,男子的声音很轻很缓,仿佛来自天边,“是我,颜岫,我带你走马去,好么?”

30
雪野暖

女子的睫毛颤动得更加剧烈,眼睑下眸子在不停的转动着,仿佛下一刻就会立时睁开。

近似于梦魇中的挣扎,在心底一千遍呼唤着要醒过来却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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