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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祝东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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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长的时间里,池杳冥依旧不能撑持住自己的身子,她曾数次不经意瞧见他趁着屋内无人而勉力撑起自己,却都在不久后一次次颓然倒下,尤其是近日秋雨连绵,寒湿之气入骨,他最多做的便只有死命咬住了牙不说话,脸颊却依旧免不了一日日陷下去,急得吴伯伯连声叹气,找了不少偏方也无济于事。

或者,应该带着他离开这里,雪绯红想着,她一直不这样做是因为心下担忧,若池杳冥出了这村子,是不是便会立即从玄天楼救出琅衍,她相信玄天楼看押人的能力,却也不敢忽视池杳冥的智慧和隐匿在武林中幽冥谷的力量。

至少,她知道,幽冥谷中的韦渡江,便绝非简单易与之辈。

村里的女子大都认识了吴大爷家里借宿的两个年轻人,也知道雪绯红便是那个白衣公子的妹妹,一开始她们还因为雪绯红冰冷的神情而不敢上前结识,后来见她实在并非冷酷吝言之人,便又都不时上门来请她出去,或一齐上街买些花边、或下河浣洗衣衫,不过月余的日子,雪绯红觉得自己竟一时彻底成了那些真正的居家女子。

也有些小姑娘红着脸向她打听她那个“兄长”的事,雪绯红往往忍了笑编出许多感人泪下的过往,说她的兄长之所以被仇家追杀是由于坚决拒绝了乡里鱼肉百姓的恶霸为他女儿提的亲事,还以一人之力进城找到知府,一纸状纸告倒了那名恶霸,才落得现今的境地,这一番诉说更让池杳冥蒙上了有情有义、是非分明的光环,于是乎不久便传出村里的秀秀回家哭着闹着要爹娘去吴大爷家找池公子提亲,大有非他不嫁之势。

待得雪绯红那日被村里的大娘们塞了一裙裾的梨子回去之后,看见池杳冥正坐在床边的木凳上,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却绝对掩不住其下无奈地听着说客吴伯伯的撮合,好说歹说劝得吴伯伯自去休息,池杳冥才叹了口气,略带尴尬地瞧着若无其事倚着门框的雪绯红,“我原不知雪姑娘会如此具有想象力。”

“和阁下比起来我差远了,”雪绯红摊开双手,“说得一口好书,村里的人都说你比那日镇上来的说书先生讲得更有趣儿,公子在幽冥谷里也经常以此为乐?”

“哪里,”池杳冥微笑道,“小时候的玩意儿罢了,听过一些便不自觉地记下了。”

“原来公子并非一直生活在幽冥谷里的。”雪绯红似无意般顺水接下这句话,却不待池杳冥再说什么,转身放下梨子,转眼间看到墙边占据了小半个屋子的纺车上罩着的蓝布已经落满灰尘,想了想,抬手扯了下来,便出门向河边走去。

她不想否认自己告知池杳冥她的过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欲借此引出对方的底细,雪绯红早已不在意自己的身世被他人知悉,只因她已是父母不在的孑然一人,钟氏族人虽多,却除了在父亲盛名之时蜂拥而来要分一杯羹之外,于她毫无瓜葛,若说以前的钟颜岫还多少会秉承家训晓得顾及同宗的话,如今的雪绯红却是一个历尽了世俗冷暖的江湖人,恩怨分明,再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正因为她现在全无牵挂,只要她高兴,谁都可以知道她本是何人,更何况江湖中,有几个关心朝廷的纷扰,在大家眼里,玄天楼碧炎阁主才更为重要,雪绯红这个名字,才更加致命。

只是池杳冥的身份,她的属下至今未有查明,而自从与他结识这许多时来,除了因他的伤痕推断出此人曾受过囹圄之苦外,便俱是一片空白,或许一开始她的怀疑便是错误的,待得离了这里,必须派人往官衙里重新调查,池杳冥很可能是官府中人,否则他没有许多必要专门在玄天楼和朝廷间的事务上与仲逸风作对。

等她再回去的时候,却看见池杳冥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那个露出来的纺车。

雪绯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纺车,这个青年脸上一向是云淡风轻淡定自若的,很少有见过他睁大一双眸子,其中居然流露出一种可称之为好奇的神色,一时间倒颇为有趣。

她愣了一愣,试探地问道:“池公子不会是……”顿了顿,看见池杳冥回眼瞧着她,眼睛里还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便咳了一声,续道,“不会是没见过这个东西吧?”

他点点头。

一抹笑意不知何时溢上了雪绯红的眼眸,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怔了怔,方才抿住了嘴,憋着笑声,道:“池公子没听说过纺车?”

“原来那个就是纺车,”池杳冥一副受教了的神情,看到雪绯红脸上掩饰不去的嘲讽之意,脸上也微微红了一红,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连病态也去了三分,他的声音第一次变得没有了底气,“我孤陋寡闻了。”

“何止孤陋寡闻呢,”雪绯红也不客气,看着那个硕大的纺车,想是这户人家搬走时不方便携带,便摆置在这里了,她把洗干净的罩布抖了几抖,晾到窗外,“没有这个东西,公子身上穿的衣服哪里来,幽冥谷里也有女孩子,难道也没有纺车么?”

“你叫梦蝶她们织布?”池杳冥笑了笑,“嗯,还是很难想象的。”他转头继续打量着那个据说能纺就布匹的东西,扯扯自己的袖子,“这种布就是用那个纺出来的么?”

“不光这个,”雪绯红拍了拍纺车,“池公子穿的丝绸也是这么来的,不过吴伯他们肯定穿不起,也不可能织就是了。”她有些好笑地看了椅子上的人一眼,不管他经历过怎样的苦难,却看来从小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几乎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看来他差不多是真的未曾离开过幽冥谷,否则就算在江湖上行走过哪怕几次,也多能见识过这些东西罢。

池杳冥终于转过了探究的目光,想是也明白了自己在雪绯红前显得有些可笑地无知,低了头,雪绯红心道他原来还知道害羞,不知怎地心里竟是有些愉悦,很大度地出去了,省的他在自己面前更尴尬。

吴伯伯正从院里把自家的铁叉拿给门外立着的一人,雪绯红认出那人叫林风,是林婶的丈夫,看见雪绯红,便笑着打招呼:“池姑娘喜欢野味不?过几天咱们村子里秋收的庙会,有好些平日里吃不到的玩意,你哥哥身体不碍事的话便也来逛逛罢。”

雪绯红点头应了,吴伯伯送走林风,才向雪绯红解释道:“今个儿收成不错,交了租子还能剩下不少哩,庙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风小子他们几个便要去山里打些野味。”他脸上的皱纹紧了紧,“我可嘱咐他们要小心呢,且不说那山里的山大王们,还听说出现过大虫……”老人沉重地叹口气,“只是我那念娃,莫是碰上了才好。”

“伯伯的孩子上山了?”雪绯红问道。

“他是随着村里的几个胆大的出去做买卖了,”老人嘘声道,“听说要往北边去,翻山出的村。”吴伯的眼睛里满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担忧,“都一年了还不回来,那娃子恁地不听话!”

雪绯红愣愣地看着老人深陷的眼眶,那里面盛贮的忧愁,和父亲昔年锁链加身时投向自己的目光如出一辙,至亲之间的不舍和挂念,纵使远如天涯和海角,亦是相同的。



19
虎骨酒

当林风把一切收拾妥当,背着铁叉和弓箭跑到村口与众人聚集的时候,他和同伴一样惊讶地瞪着一身劲装的雪绯红,女子身材高挑,玲珑的曲线丝毫不遮掩地自帖服的衣衫下显露出来,手中拎着一卷绳子,伫立在村头,看到林风讶异的神色,便又不紧不慢地解释了一句:“我和你们同去,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林风瞥了一眼身边的同伴,发现他们已经是一副被说服了的模样,他自知也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张口结舌了半天,许是这个女孩身上散发出的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让他屈服,最后众人竟这么心甘情愿地带着一个女子上了山。

临近晌午时分,雪绯红皱着眉头看着一众男子分散在山岭间屏气凝神,还设下了不少陷阱等待自投罗网的猎物,她慢慢挪到了林风身旁,“林大哥,这个小山头里能有什么猎物,为什么我们不去旁边那个岭子里寻找?”

“那里怎么去得?”林风吓了一跳,“咱们躲还来不及呢,那山里住着一群山大王,时不时地要打家劫舍,后来还是村子里的老人和他们好说歹说,才定下每月送常例过去,这方让他们不来搅扰了,哪有我们自去捅娄子的道理?”

“不过是些小山贼罢了,”雪绯红淡淡地说,“林大哥若是不想去,我自去瞧瞧。”

“池姑娘,你……你不要命啦?”林风从来没见过胆子比男人还大的女子,结结巴巴地说,“咱们带你上山已经是不得已的了,怎么还能放心你自己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你……”雪绯红侧耳凝神,似乎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蓦地将手中绳索向树丛间抛去,林风话音未落,便张着大嘴看着她慢慢收回绳索,绳头处扯出一只野兔,后腿被套住了动弹不得。

雪绯红将野兔从绳头上取下交给林风,“这样可以了么?”她重新将绳子理顺,用一个小巧铁钩钩在腰间,“我晚上自会回来,林大哥不必担心。”

“哎,雪姑娘你……”林风呆呆地看着那一抹银衣没入树丛,愣了半晌,只得跺了跺脚,看看手里的兔子,有些发傻。他突然猛地拍了一下脑袋,几乎是惨叫了一声:“糟糕!”开始像推磨一般转了起来,直惹得远处的同伴跑过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便看到林风扯着嗓子道:“我只说那边有山贼,却忘了说那边有大虫了,这可怎么办,池姑娘自己跑那里去了!”

山村里的人都是纯朴且善良的,即便害怕,最终也绝对不可能放着一个单身的姑娘跑到危险的密林深山中,故而到了最后大家一齐壮着胆子,把带来的工具俱拿在手中,穿过山坳,径直往最高的那座山峰上奔去。

待得到了山腰时,夕阳的余晖已经透过树枝层层的遮掩射入林中,在每个男人的古铜色面颊上投下一抹金黄的色晕,前面蓦然发出“簌”地一声轻响,林风众人忙不迭地背靠着背站稳了,略有些惊惶地四处打量,一个汉子突然伸手指着前方,却话也说不出来,等到被他这般反应惊出一身冷汗的众人望那边瞧去,便也都瞠目结舌,万不能发出声音来了。

雪绯红的身影出现在夕阳斜晖之中,面目被笼上一层光晕,绰约着有些朦胧,只有她那看似瘦弱的肩头上一只硕大的老虎,足以定住所有人的目光。

林风的舌头再次打了不知有多少个结,“姑……姑娘,那大虫是……”

“是死的,”雪绯红把老虎扔到他们身前,想了想,说了几句谎话,“我家自幼便是猎户出身,父母依靠打猎养活我们兄妹两人,故而打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她试图转移一个话题,尽量减少面前众人的讶异心情,“这老虎咱们见者有份,虎骨归我,其他东西洗剥干净了拿出去卖钱,把庙会办得热热闹闹的,也算是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来对我兄妹二人的照顾。”

那些男子对面前这个若冰雪做成却又身手不凡的姑娘已是敬仰之情无以言表了,听了她这话便是更加惶恐,一面抢着去抬那只死去的大虫,看老虎的颈项上有极深的一道刀痕,除此之外全无伤口,不禁又都暗暗咋舌,此行有了这么一只猎物,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又兼身边有这样一个厉害的女子陪伴,当下里也不管天色多晚,连在山里歇宿一夜的念头都打消了,哄哄嚷嚷地连夜下了山,径直回到村口。

当雪绯红回到小院子里时,看到池杳冥和吴伯伯都坐在院中,周遭围了一堆人,见她回来,俱都站了起来,千恩万谢地感激她为村子除了大害,老态龙钟的村长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雪绯红着实过意不去,因又说道:“那个山贼窝子我也去瞧了,不过几个小贼而已,日后没必要再送给他们常例,成不了大气候的,”她看着众人呆滞的神色,觉得左右不过是吃惊,倒不如让他们一次讶异个够,也省得日后麻烦,“就算是端了他们的寨子罢,其实只有两三个山贼而已,雷声大雨点小,吓唬大家的。”

一片岑寂,之后是无以复加的感激,在村民眼中,雪绯红简直是从天而降的神女,威风凛凛的女战神,来给予他们这个小村寨无上福泽的,直到吴伯伯站出来打圆场,让大家且先回去,也让池姑娘好好休息,方才闹哄哄地散了开去。

整个过程,池杳冥一直嘴角轻挑,含笑看着平日里冷颜对人的雪绯红难以应酬的无措,她可以横眉冷对剑影刀光,也可以在尔虞我诈中处之泰然,数年江湖中的摸爬滚打似乎让她快遗忘了如何去面对真诚和热忱,那些事在如今的她看来或许是微不足道的,于是渐渐遗忘了最平凡的感动究竟是怎样悄无声息而又来势汹汹。

直到雪绯红高挑的身形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瞪着他时,池杳冥才把淡然的微笑换做了一脸的苦笑。

“看来池公子的身子已经是大好了,”雪绯红拿起椅子边上两根粗糙的木棍,在手中轻轻掂了掂。

“多亏姑娘的照顾,”池杳冥低眉顺眼,“何况姑娘积了这般大的功德,而杳冥却身无存功,若再忝颜在屋内挺尸,岂不令人嗤笑?”

“面子果然比什么都重要。”雪绯红点点头,把两根棍子扔到他怀里,池杳冥一笑接过,慢慢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他身上是吴伯伯儿子的那套粗布衣衫,身材壮实的小伙子的短打附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宽大和不方便,雪绯红看着他腋下夹着两根未经过休整的木棍,两条腿绵软无力,而手指似乎也弯曲不得,虽然表面上故作轻松,实地里却定是吃力异常,好在毕竟是有些轻功的人,否则若是常人,恐怕是连行走一步也是困难。

当池杳冥一只脚方踏进屋中,吴伯伯却从门口带了一人进来,那人到了院子里,看见雪绯红,便赶忙迎上去,手里捧着一个不小的坛子,气喘吁吁地说:“池姑娘的酒,我给泡上了。”

池杳冥认出他是这村里那个唯一的郎中,记得之前他一见到雪绯红,眼中便露出惶惶惧色,恨不得便绕了她走,这次恐怕是因为雪绯红的功劳,连银子也没要,千恩万谢地离了去。

吴伯伯上前接了雪绯红手里的坛子,将将掀起,便溢出浓重的酒气药香,他嗅了几嗅,恍然大悟似的,一脸激动地向池杳冥说道:“池小哥儿,你能有这么个好妹子也是福气,瞧见了没,你妹妹上山杀大虫是为了给你泡虎骨酒呢。”像是生怕池杳冥不信,他颤颤巍巍地抱着坛子走过去,放到他眼前叫他看。

池杳冥轻轻叹了一声,倚了门框看着仿佛置身事外的雪绯红,“你这又是何必。”他说。

“从来没人能逼迫我做不愿意的事,”雪绯红自他身侧走过,径直走到两屋的中央,那里原是灶台所在,吴伯应了雪绯红请求,拿了几块木板在角落里给她搭了张简易的床榻,另挂上了一块土布遮掩,“只是我不想再在这里停留了,听说虎骨酒对风寒骨伤有用,便试试也无妨。”


20
皮影戏

见惯了朱门酒肉臭,便知晓了所谓豪门世家的奢靡和无忌,金银随波若流水般散去,换来一次次笙箫红烛高歌狂欢,做的多了,便不知何为最单纯的喜悦和满足,便如同,他们永远不知道,小人物也可以有最纯粹的快乐。

吴伯伯一脸欣喜和差异地打量着池杳冥身下的东西,雪绯红一早已经被邻里街坊请走,而那之后不一时村里的木匠王胜却送来了一张安了轮子的椅子,说是池姑娘几天前画了幅图交给他,托他帮忙打造的。

“这下可好极了,”吴伯伯好奇地打量着那从没见过的器械,“哥儿你也可以出门去逛咱们的庙会了。”

手指划过扶手上雕刻的简单却仔细的花纹,池杳冥静静坐在轮椅上,双膝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他睫毛低垂,眼中的神色无人能够看清。

良久,他抬头笑了笑,在吴伯眼中,却似吹散了山岗间弥漫雾气的微风,显露满目潋滟秋华。

“村里的秋收庙会,热闹么?”

“热闹热闹,”吴伯伯忙不迭地推荐,“一年到头统共就热闹这么一次,连过年都赶不上,这不,你那妹子又做了这么多好事,那宰好的牲口,除了供祭祖宗的,第一筷子定是要让她先尝了。”见池杳冥不接口,只是听着,吴伯伯又续道,“村中那片地方得空出来,到时候有搭台子唱戏的,有耍把势的,还有什么剪纸、捏糖人,总之是会绝活的,都得拿出来抖搂抖搂哩,池小哥你那口书说得好,怎么着也得上去说几回去是吧?”

“别别,我怕人多,”池杳冥笑着摆手,“人一多我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试着用手转了转轮子,发现前后转折都十分合手,“不过听大爷您这么一说,我可是要去瞧瞧热闹了。”

“尽管去尽管去,”吴伯伯把他推出门去,“这些日在屋里可不憋坏了你,我儿子在家的时候从没有老实的时候,看你年纪还不大,年轻人,多出去吹吹风,才能长得结实。”

有别的老人来唤吴伯去他家里喝社酒,池杳冥劝了他自去乐和,吴伯伯想着村子里多半都知道了他们兄妹,基本全能照应上,便嘱咐他别太累着要好好玩之类的,跟其他几个大爷走了。

一阵秋风拂过,却并不冷冽,连风里似乎都带着金黄的色泽和层层麦浪翻滚出的甜香,池杳冥宽大的袍袖被吹拂起,漾起阵阵波澜,他望后靠了靠,头仰在椅背上,高远蔚蓝的天际似乎也不似昔时那般苍茫,有若整块蓝水晶一般润泽宁静,其间隐隐飘动悬浮着几只纸鸢,静止了样的,宛似千年前被封存进了这块稀世琥珀里的虫豸。

纸鸢?他抿了抿薄唇,轻轻转动轮椅,向着吴伯所指的方向过去。

果真是十分热闹的庙会,村里的人似乎都离了家,熙熙攘攘地聚集在这里,往日里堆放的杂物早被清空,换上的是临时的小摊位和戏台子,没人真正来做生意,全是为了图个热闹,池杳冥坐着轮椅,在人群中虽似是隐匿着一般,却不时有人挥手冲他打招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嬉笑着望他手里塞入面人儿油菜花之类的东西,他一一含笑回应,恍然间便好似又身处于世外的幽冥谷,看着顾梦蝶和几个兄弟姐妹们玩闹嬉戏。

他在这欢乐的波浪中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雪绯红,她没有穿那一身银白渲红的劲装,淡蓝色的花布衣衫被风拂动着,少女窈窕的身形若隐若现,还似乎是应景似的扎了两根长长的辫子垂在耳边,除了眼眉间不经意流露出因行走江湖而掩不去的风霜凌厉以外,她的神色恬适怡然如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孩儿,在这个不需要戒备和掩饰的山村里,她卸下常日里的疲乏和故作的威严,其内盛贮的,或许依然是一个少女最澄澈的部分。

她正在学着扎纸鸢。

虽说多是趁着二月春风放飞的,却也没人说过秋天便不能顺手来放风筝,正赶上这秋收胜景,稻麦金黄,于田间山地悠悠纵起纸鸢翻飞,也不失为一种寄托喜乐的趣事,吴伯说了,这是他们庙会的特景。

纸鸢都是现扎结的,用田里的秸秆为骨、花汁染就的纸张为衣,一群姑娘小伙子赶着当日完成,到时寻了旷野之处一齐放飞,融融喜乐自不必多说。

一抹笑靥不知何时在池杳冥的唇角显得愈发温润,他随意用布条勒起的头发被过往的行人衣袂间的微风带起,其下的眸子漆黑灼亮,却又深邃渺远,仿佛因为瞬间沟通了无数前尘旧事而幽遥魅惑。

然而这种光芒最终黯淡了下来,他没有上前去,只是慢慢回转了身子,推动着座下代步的器械向另一个方向离去。

在戏台子下头看了一会子戏,池杳冥的手里又多了两个憨态可掬的小面人,配上他一身飘逸的白衣,却显得颇有些滑稽,他就在这场精致但并不恢弘的盛会中,仿佛迫不及待一般贪婪地把每一个细节都收进眼底,多日里憔悴消瘦的面庞也因之而隐隐散发出朦胧静谧的光泽。

在接近村南一片小树丛的地方,是这集会的尽头,池杳冥正想转动返回,不经意“啪嗒”一声轻响,他低头瞧去,椅子旁掉落的是一个略有些粗糙却五彩斑斓色泽艳丽的皮影。

斜下身子捡起来,拿在手中端量,这是一个男子的侧面,打扮得颇有些世家子弟的浮侩之风,他慢慢动了动连接这人儿的细木棍,引起它手脚上下摆动。池杳冥抬起头,看到旁边搭着一个小巧的戏台子,几个小孩正坐在前面的凳子上,一个少女自小幕后起身,此刻都在看着他和他手里刚捡起的皮影。池杳冥恍然,赶忙伸出手去,把皮影递给孩子,“不好意(书)思(网),还给你们,继续看罢。”

孩子里有两个曾趁着他精神好的时候跑到吴伯伯屋里听过他说书的,此刻见了他,便嚷着不放他走,非要他再给说一段三英战吕布的故事,池杳冥抬眼见那少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甚为尴尬的样子,便咳了一声,道:“三英战吕布且等着一会儿再说,现下先听姐姐给你们演皮影戏可好?”

“我自己演得不好,”那少女忽而开了口,乡下女子,本就少有拘束,此刻邀请来也是毫无怯意,“哥儿帮个忙,一起演给他们看好么?”

见孩子们都拍手同意,池杳冥也不好拒绝,笑了下道:“可惜我不知演得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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