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白鹭-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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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小心地将纸折好，重新放回皮夹里。
　　　
　　我们多久没见了，萧一白？
　　　
　　快三年了吧。
　　　
　　　
　　陆湛比萧一白早半个月回国。
　　　
　　回国之前，陆湛跟他爸通了一次电话。
　　　
　　“该交接好的都交接好了吧？”陆岩成问他。
　　　
　　“嗯。”陆湛坐在办公室里，已经很晚了，他的桌上亮着台灯。
　　　
　　“都差不多了，结束以后我休息一天，把行李收拾一下，然后隔天坐中午的飞机回来，到国内大概是第二天傍晚左右。”
　　　
　　“回来以后有什么打算？”
　　　
　　陆湛沉默了一下，他的公司已经关闭很久了，以前的员工有一部分去了陆氏集团工作，一部分被陆予安排去了别的公司，简单来说，他已经失去了自己从前的事业。
　　　
　　“我回陆氏集团工作。”陆湛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不知是遗憾还是妥协，“哥已经帮我安排好了。”
　　　
　　“好。”陆岩成沉默了一下，“那一白呢？”
　　　
　　“我等他回来。”陆湛的语气低沉而坚定，“他比我晚半个月回国，等他回来，我要继续跟他在一起。”
　　　
　　“陆湛！”陆岩成的声音里依旧带着他第一次知道陆湛和萧一白的关系时的怒气，“三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
　　　
　　“不懂事？”陆湛揉着眉心笑了一声，“这跟懂不懂事有什么关系？我在美国这三年过成什么样，爸，你心里真的不清楚吗？”
　　　
　　“三年，我不知道你跟萧一白谈了什么，他一次都没有联系过我，我也没有找过他。我不找他，是因为我愧疚，我没脸跟他说话。可就是这样互相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三年，我对他的感情一点没变，而且还更加坚定。我这么跟您说吧，你要是想让我跟他彻底分手，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我死。”
　　　
　　“你……”
　　　
　　“我没救了是吧？我也觉得，可是爸，如果没有萧一白，这三年我根本不能好好地过下来，我也根本不会这么听你的话，老老实实在分部待着。我知道，您很难接受这件事，我也不求您接受，但您要是从中阻拦，那我也不用回国了，直接去找萧一白，跟他留在国外，在哪都行，找个没人打扰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陆岩成没有说话，这三年里，他跟陆湛通过几次电话，每一次，陆湛都无比坚定地说着类似的话，他知道陆湛心如磐石不可摧，可他终是难以接受。
　　　
　　“等你回来再说吧。”陆岩成叹息一声，“我不想跟你争这个，可是你要为陆家的以后着想。”
　　　
　　“不是还有我哥么。”陆湛关了灯往外走，“我喜欢不上别人了，爸，我什么也不要，我只想要萧一白。”

147。
　　回国的前一天晚上，陆湛收拾着行李，心不知怎地一直在跳，好几次转身时都差点打翻东西，颇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他也不清楚是为什么，还以为是自己精神不好，于是早早地就睡下了。
　　　
　　第二天陆湛醒来，洗漱完毕以后吃了早饭，正准备继续收拾一下东西去机场，周越突然给他发了一个链接。
　　　
　　他的心脏没由来地狠狠跳了一下，点进去，是A市新闻报的网页版，映入眼帘的是那条最大最显眼的标题：我市赴非医疗队在救治途中遭到弹炮袭击，全员遇难。
　　　
　　陆湛愣在原地，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像是从一个高高的台阶上一脚踏空，整个人猛地下跌，心跳都停滞。
　　　
　　周越紧接着给他打电话，陆湛机械地按下接通键。
　　　
　　“陆湛……”周越的声音也在发抖，“萧医生他……一车人都没了……连尸体都没有完整的……”
　　　
　　陆湛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失了声，张着嘴却始终呼吸不上来，脑子里都是莫名的杂音，全身的肌肉好像都狠狠地在往里缩，整个人都在发抖。
　　　
　　“陆湛？陆湛！陆湛你说话！陆湛！”周越发觉他的不对劲，拼命地喊。
　　　
　　手机落在地上，陆湛只觉得胃里一阵抽搐，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卫生间，跪在马桶边呕吐起来。
　　　
　　直到把早饭吐了个干净，他才抬起头，两只眼睛里全是血红的颜色，他愣愣地靠坐在墙边，整个人都感觉虚浮得不行，心脏像是正在被往外掏似的一阵一阵地痛，痛得他快要窒息。
　　　
　　萧一白死了。
　　　
　　陆湛空白的大脑里想不出太多的信息，他只意识到了这最致命的一点。
　　　
　　他觉得眼睛生疼生疼的，一股酸涩冲上来，胸腔紧紧地抽动了许久，他终于抱着头，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哭喊，然后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不住地流着泪。
　　　
　　那个眉眼清冷，神情淡漠的少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的星星，熄灭了。
　　　
　　　
　　邱桐昨天跟陆湛说好了今天来送他去机场，跟他道个别。
　　　
　　他开着车提早来了陆湛家，敲门敲了半天，却没人来开门。
　　　
　　他以为陆湛还没醒，于是去了隔壁楼，找陆湛的保姆拿了钥匙。
　　　
　　邱桐打开门，客厅里放着行李箱，却不见陆湛的人。
　　　
　　“陆湛？陆湛？”邱桐叫了几声。
　　　
　　没人回答，邱桐走上楼，听见卫生间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
　　　
　　好像是哭声。
　　　
　　可是邱桐却无法形容那种声音，就好像是有人被掐住了脖子，硬是从嗓子里压出来一点声音，压抑至极，揪心至极。
　　　
　　他飞快地上了楼梯，跑到卫生间门口。
　　　
　　他看见陆湛坐在地上，抱着头，身子一抖一抖的，那种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邱桐半跪在陆湛身前，抓着他的肩膀：“陆湛？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哪里不舒服？”
　　　
　　他问了好几声，陆湛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不肯抬起头，嗓子里仍是那种难以形容的声音。
　　　
　　邱桐怕陆湛真出了什么事，他几乎是硬生生地将陆湛的头抬起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痛苦的表情，陆湛的双眼血红，死死地皱着眉，眼睛里是滚滚落下的泪，他的嘴一张一合的，上颚在狠狠地发抖。
　　　
　　“怎么了？！你告诉我！”邱桐抓着陆湛的脖子，“你说话！”
　　　
　　“他……他……”陆湛喘着气发出一个音节。
　　　
　　“谁？他怎么了？”
　　　
　　“萧……萧……萧一白……”陆湛断断续续地说了这几个字。
　　　
　　他像是突然被这个名字点醒，怔了一怔，然后痛苦的哭声终于彻底冲破喉咙，声嘶力竭地响起来。
　　　
　　“他死了……”陆湛哭着，“他死了……”
　　　
　　邱桐愣着，许久之后才问道：“你说你男朋友……死了？”
　　　
　　陆湛伸手捂住脸，无数的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他的声音颤抖地发着哑：“萧一白啊……”
　　　
　　　
　　陆湛忘了自己是怎么去机场的，忘了自己是怎么上飞机的，他只记得邱桐在临走前抱着他，让他千万要好好回家。陆予和黎井给他打了很多电话，他一个也没接，只给他们发了信息，说自己上飞机了。
　　　
　　十几个小时的路程，陆湛一直没有闭眼，大概是在得知消息的那瞬间流了太多泪，他现在已经哭不出来了，只是呆呆地睁着眼。
　　　
　　他不敢闭上眼，因为一闭眼，他的脑海里全部都是萧一白的样子。
　　　
　　他笑的样子，说话时的样子，穿白大褂的样子，做菜的样子，开车的样子……那么清晰，清晰到像是刻在陆湛的脑子里，哪怕三年没见，却一点都没有褪色。
　　　
　　可是陆湛再也见不到他了。
　　　
　　无论哪个样子，陆湛再也看不到了。
　　　
　　　
　　这三年，陆湛是靠着萧一白活过来的，他已经计划好了回国之后要怎样和萧一白重新开始，怎样让陆岩成认同他们的关系，怎样将他们的生活往梦想中的方向继续走下去。
　　　
　　可是一瞬间，所有的希望轰然倒塌，留给陆湛的，只有这样一个残酷到不能置信的消息。
　　　
　　即将可以伸手触碰到的人，突然就消失了，并且永远不会再出现。
　　　
　　是我害死他的，陆湛在飞机上这样想。如果那年他没有冲动，就不会出国，就不会和萧一白分开，萧一白也不会去索马里，更不会因此遇难。
　　　
　　陆湛睁着血红的双眼，看着机舱外蒙白的云气，天边是隐约的晨曦霞光，像地狱的冥火，烧尽了陆湛和萧一白之间所有的过往，错失的时光，以及永恒的未来。
　　　
　　这个世界上又有人消失了，他是我最爱的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陆湛近乎麻木地出了机场，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只是低着头跟着人群漫无目的地向前，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
　　　
　　直到他感觉有人拉了自己一把，一抬头，陆予喘着气的脸出现在眼前。
　　　
　　“哥……”陆湛开口，声音沙哑。
　　　
　　陆予快认不出陆湛来了，他知道陆湛在国外心里煎熬，不会好过，但是他没想到陆湛不仅瘦了很多，在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过程之后，他的眼睛里几乎全是红色，整个人透着灰蒙蒙的死气。
　　　
　　陆予太明白陆湛此刻的心情，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伸手抱住陆湛，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不难受，哥。”陆湛睁着眼看着机场里人流涌动，眼睛里一点光亮也没有，“没感觉了，痛得没感觉了……”
　　　
　　“我们回家吧，回家休息一下。”
　　　
　　“回家？”
　　　
　　陆湛的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想起他和萧一白住的那套房子，他好久没回去了。
　　　
　　他挣开陆予的怀抱，眼睛好像找到了焦距：“你带我回景丽水悦好不好？我之前住在那里，我……”
　　　
　　陆予蹙着眉伸手抱住陆湛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里很久没有人住了，陆湛。”
　　　
　　陆湛怔了一下，眼睛又渐渐地失了神：“那我回哪儿去呢……”
　　　
　　“回军区大院，或者去我家，好不好？”
　　　
　　“帮我找个酒店吧，哥。”陆湛轻轻地说，“我特别累，谁也不想见。”

148。
　　陆湛静静地坐在酒店的床边，陆予跟服务生叮嘱晚点记得送晚饭上来，然后他关上门，拉过椅子坐在陆湛对面。
　　　
　　知道萧一白遇难的消息，他和黎井都很难过，黎井当时几乎是发着抖问他：“陆湛以后怎么办？”
　　　
　　“我不知道。”陆予捂着眼睛，眉头紧紧蹙着，“怎么会这样……”
　　　
　　　
　　陆予看着陆湛安静而沉默的脸，从他下飞机到现在，陆予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除了神色苍白了点，他看起来异常平静。
　　　
　　越是平静，陆予越是觉得不安。
　　　
　　他太了解自己弟弟是怎样的一个人了，从小到大，陆湛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开心就笑，难过就掉眼泪，而不会像此刻这样，听闻了这种消息，却只是近乎麻木地坐着。
　　　
　　陆予轻轻开口：“陆湛，别憋着好不好？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既然回来了，有什么事我都陪着你。”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哥。”陆湛疲惫地垂着眼，“我好累，想休息一下。”
　　　
　　陆予不忍心再逼他，他压着心里的痛楚，摸了摸陆湛的头：“好，那你先睡一会儿，晚点厨房会送吃的上来，你记得吃一点，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嗯。”
　　　
　　陆湛躺在床上，却只是睁着眼睛看着上方。
　　　
　　陆予替他把被子盖上，看着陆湛满是血丝的双眼，他大概明白了陆湛在飞机上一定也是这样的状态，完全得不到休息。
　　　
　　陆予伸手按在陆湛的眼睛上，声音里满是疼惜：“闭上眼睡一会儿吧，哥哥求你了，你这样会崩溃的。”
　　　
　　陆湛的睫毛在陆予的手心里轻轻颤动了几下，他慢慢地说：“我知道了，哥，你走吧，我会好好休息的。”
　　　
　　陆予关了灯，轻轻关上房门。
　　　
　　　
　　酒店大厅里站着黎井，周越，张燃和莫子易。
　　　
　　“陆湛怎么样？”黎井问陆予。
　　　
　　“不多说话，也不哭，躺在床上都不肯闭眼睛。”陆予叹了口气，“安静得不像话，我怕他会憋坏。”
　　　
　　“萧医生……真的回不来了吗？”张燃皱着眉，眼睛红红的，“消息属实吗？”
　　　
　　“我联系过索马里大使馆，医院里的其他医生都是看着医疗车把他们带出去的，车被炸毁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车上。”陆予像是说不下去了，他顿了顿，“他们散落的尸体碎片已经尽可能地被收集起来了，情况紧急，分不清谁是谁的，只能一起火化成骨灰，送回A市，遗物也会一起运回。”
　　　
　　“为什么会这样……”莫子易深深地埋着头，“萧医生这么优秀的人，他还这么年轻……”
　　　
　　除了黎井和陆予，其他人都不知道陆湛和萧一白的关系，他们只知道陆湛很在乎萧一白，跟萧一白关系很好，所以他们对陆湛的心情感到理解，因为每个人心里都不好过。
　　　
　　　
　　陆湛没有睡着，他不敢睡，怕梦见那张思念的脸，他也不愿清醒，因为只要一想到那个让他无法接受的消息，他就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地发痛收紧，难受得整个人蜷缩在床上，在黑暗里痛苦地抽着气，却始终哭不出来。
　　　
　　萧一白是陆湛心里的一团火，点燃过他对于未来的期望，分开之后，他是陆湛抬头时看到的满天星，穿过遥远的距离照亮陆湛心里每个小小的角落。而从今往后，那些繁星都将熄灭，夜空跌入永恒的漆黑，只剩陆湛一个人无能为力地站在风口里，被呼啸的冷风穿刺骨髓，生也不能，死也不能。
　　　
　　服务员送来了晚饭，陆湛一口没动，他打开行李箱，拿出了一小罐药。
　　　
　　是安眠药，他初到美国时时常睡不着，就算睡着了，半夜也经常会突然醒来，再也无法入睡，无奈之下，他只能依靠安眠药来勉强维持睡眠。
　　　
　　陆湛坐在地毯上，倒了一颗药在手上，放进嘴里，没喝水，干巴巴地咽了下去。坚硬的药丸划过喉咙，陆湛微微仰了仰头，后脑勺搭在床沿上，他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吊灯，眼里是倾倒而下的无望。
　　　
　　在意识模糊即将要昏睡过去的时候，陆湛突然想到，都说人死之前会回忆起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画面，不知道萧一白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想起的会是什么？
　　　
　　是年幼时为他拿气球的陆湛，还是酒吧里他们对视的那一瞬，还是他们在一起后的那些场景？
　　　
　　童年时的太阳，树梢上的气球，人群里的目光，灯光下的凝望，深夜里的呼吸，夜空中的月亮，那些他们共同经历过的好时光，会不会出现在萧一白最后的意识里？
　　　
　　不会的，一个都不会有的，炸弹爆炸只在一瞬间，萧一白连回忆的时间都没有。
　　　
　　上天真是残忍，就在这么一瞬间里，不仅仅夺走了陆湛所爱，还有他一生的愧疚和等不到的原谅。
　　　
　　陆湛闭上干涩酸痛的眼睛，终于沉沉地睡过去。
　　　
　　　
　　陆湛在酒店待了四天，他谁也不见，除了陆予会来监督他吃饭，其他人都不敢来打扰他。
　　　
　　陆予每次进房间，都会看见窗帘被拉得紧紧的，房间里没有开灯，陆湛缩成一团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什么声响也没有。
　　　
　　他打开床头柜的灯，柔黄色的灯光照在陆湛低垂的脸上，他的下巴尖瘦得可怕，明明才过去四天，陆予却觉得陆湛已经受尽了折磨，无法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陆湛。”陆予扶着他的脸侧把他的头抬起来，看着那双暗淡的眼睛，跟他说，“你不能再这样了。”
　　　
　　过了好一会儿，陆湛才哑着嗓子开口。
　　　
　　“什么？”
　　　
　　“你不能每天都把自己缩在这个角落里，陆湛。”陆予不忍心继续看陆湛的眼睛，他微微垂下目光，看着陆湛抱在膝盖上的手指，“你还要继续活下去，除了这样没有别的办法。”
　　　
　　陆湛仍是一句话都不说，像是没有听到陆予的话。
　　　
　　“陆湛！”陆予低低地喊他，狠下心点醒他，“萧医生已经死了，你就算再难过，他也不会回来了。”
　　　
　　陆湛的眼睛终于因为这个名字而动了一下，陆予希望他下一秒就哭出来，这是唯一的发泄方式。
　　　
　　可是陆湛仅仅只是动了动眼睛，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他缓缓开口：“我知道。”
　　　
　　“明天早上，我就去公司上班。”陆湛松开纠在一起的手指，血液在皮肤下重新流动起来，把拧得发白的手指染成正常的颜色。
　　　
　　陆予蹙着眉看着陆湛，他并不想要这个回答，他只希望陆湛能够大哭大闹一场，把心里的情绪全部宣泄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得让人害怕。
　　　
　　　
　　陆湛说到做到，他隔天就出了酒店，把数量不多的行李搬进陆予给他找的房子里，然后就去了公司上班。
　　　
　　他看起来很正常，似乎在酒店里的那四天已经消耗掉了他所有的情绪。
　　　
　　但是陆予他们都知道，这样子的陆湛，才是最危险的，他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崩溃，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彻底爆发。
　　　
　　陆湛回来以后一次也没见过陆岩成，他不想见，陆岩成也没有逼着他回家，只是叮嘱陆予照顾好陆湛。
　　　
　　陆湛每天准时上下班，做好自己的工作，有条不紊地将任务安排下去，只是脸上永远没什么笑容。他从前的公司里有几位员工来了陆氏集团工作，见了陆湛以后，都说他成熟了很多，不再嬉皮笑脸的，做事情认真严肃，滴水不漏。
　　　
　　陆湛听了，只是跟他们莫名地说了一句：“因为代价太大了。”
　　　
　　　
　　这天下班之前，陆湛站在陆予的办公室里跟他讨论一个营销方案，他详细地讲解着，脸上是专注的认真神色，看起来清冷而沉静。
　　　
　　陆予是在一瞬间惊觉，他好像在陆湛的身上看到了萧一白的影子。
　　　
　　不爱笑，话少，眼神平静，神情淡漠冷清，做事专注认真，情绪隐而不露。
　　　
　　那是他印象中的萧一白。
　　　
　　总是笑嘻嘻的，眼神清亮，声音昂扬，所有心情都写在脸上，总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那是他印象中的陆湛。
　　　
　　可是从前的陆湛好像与萧一白一同死去了，眼前这个沉稳到有些寡言的人，让陆予都不敢去确认，他是不是还是自己的那个弟弟。
　　　
　　在美国三年，陆湛的工作能力和处理事情的水平都提升到了陆予从前没有想到的地步。同时，陆湛的性格也变得冷静成熟，那个爱笑爱说话的弟弟，似乎已经很远了。
　　　
　　“大概就是这样。”陆湛丝毫不赘述，将重点说到位便结束了介绍。
　　　
　　“嗯。”陆予指着策划书上的某一处，“市场调查这部分，你可以等这个月过去以后，把最新的数据加上去，看看分析结果会不会有变化，如果没有，就可以通过了。”
　　　
　　“好的。”陆湛从资料底下抽出另一张纸，“这个你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就签个名，我拿给财政那边。”
　　　
　　陆予低头细看了一阵，然后签了名，陆湛将一沓资料整理好，说了声“哥，再见”就往外走。
　　　
　　“陆湛。”陆予叫住他。
　　　
　　陆湛回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有什么事？”
　　　
　　“你明天休息一天吧。”陆予看着他，涩涩地开口，“医疗队的骨灰和遗物被运回来了，你……你去看看副院长吧。”
　　　
　　陆湛转回头，背对着陆予，低声说：“好。”

149。
　　陆湛回来以后已经连续工作了将近一个月，他丝毫不想闲下来，也丝毫不想有任何的喘息时间，他只想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忙到他没有时间想别的。
　　　
　　他深知自己懦弱到什么地步，他连关于那次遇难的新闻都不敢点开，哪怕是看到相关的字眼，他的心里也会不受控制地重重一跳，疼痛在胸腔里像墨水一样弥漫开来，难受得他喘不过气。
　　　
　　甚至，他看着萧一白的微信，连聊天框里的历史消息都不敢去看，那个曾经和他有着许多条聊天记录的人，再也不会回他的消息了。
　　　
　　可是陆予的话提醒了他，有些东西他必须要去面对。
　　　
　　　
　　萧一白的爷爷住在一个安静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