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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荣华全本-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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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氏此言一出,屋子里其他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原本在屏风后头窸窸窣窣换衣裳的飞花,也不由自主停下了动作。而坐在床沿边上的章晗看着傅氏这与平日周正慈和截然不同的凛然威势,想到当初陈栐出征,傅氏身在后方,不但王府家务事,就连军需后勤也往往亲自帮手,那种深受军民敬重的威严在母仪天下多年之后,竟是不减反增,她看着陈善恩在进退两难之际,脸上赫然流露出了狼狈窘迫交加的表情,心中不禁哂然冷笑了一声。
文不如陈善昭,武不如陈善嘉陈善睿,竟然想只凭着一些看似周全的预备和小伎俩,便打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母后……”陈善恩终于不得不屈膝跪了下来,却是声音沙哑地说道,“儿臣也只是受人蒙蔽……”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母后?”傅氏冷冷打断了陈善恩的话,继而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虽不是我亲生,但吃穿用度且不用说,你从小文武上头的老师,和善昭善嘉善睿可有过分别?一样的先生,一样的教导文武,除了善睿因得皇上喜爱,亲自教授武艺军略,你们其他都是一样的!你若是真的把那些经史读进去了,考试的时候藏一藏拙也就罢了,但你就不曾真正用过心!至于学武,生怕磕着碰着伤筋动骨,你何尝有善嘉善睿他们一分用心!”
傅氏这从未有过的凌厉痛斥让陈善恩一时面色苍白。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想要回击,可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傅氏却并没有就此停口,而是淡淡地说道:“嫡庶有别,就好比我待善嘉虽如同亲生,但总还有些分别,这是为人母的常理。但你们都要叫我一声母亲,我自然希望你们都有出息,不要抹黑了你们父亲的名声。所以你文不成武不就,可一直都还本分忠厚,尤其是对贤妃孝顺,我和你父皇也甚是期许你这一点。就连你此前被秦庶人之子陈善聪险些泼了脏水,你大哥替你在太祖皇帝面前求情遮掩了过去,你就真的以为你父皇和我都不知道?”
这当年最狼狈的一件事骤然被傅氏戳破,陈善恩顿时面色一片灰败。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惨笑道:“是儿臣糊涂,当初这么大的事情,大哥在太祖皇帝面前保下儿臣又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怎会不禀报父皇母后?”
“这种不光彩的事情,你大哥怎么肯说?”傅氏嗤笑一声,这才看着陈善恩说道,“是太祖皇帝对你父皇说的。太祖皇帝说,陈善聪此人诡计多端,狡黠善惑人。你在你父皇几个儿子中并不出色,但越是如此,越容易不甘人后,那时候外头流言蜚语不绝,你只怕想从其嘴里套出你父皇的真正下落,到时候也算是大功一件,只是没想到反被人算计了一把。那时候太祖皇帝就说过,只知道耍小聪明玩弄人心的,成不了大事!”
尽管今天一晚上受的打击已经够多了,但从傅氏口中听到祖父对自己的评价,陈善恩仍然只觉得心头遭了重重一击,一时瘫坐在了后脚跟上,再也难以直起腰来。恍惚之际,他隐隐约约听得傅氏对谁吩咐了一句:“把范王带下去,交给贤妃看着!”
那一瞬间,陈善恩猛然间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傅氏。而傅氏却已经让章晗扶着自己躺下,口中只是淡淡地说道:“想当初应该是贤妃在你读书练武的时候提醒过,不要出挑,不要冒头。她的谨慎小心虽有些过了,可既是为了你这个儿子,我也不会和她计较。如今你自己到她那儿去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该谨慎,什么时候该决断!换言之,倘若你父皇和善嘉晨旭真的有个万一,大敌当前兵临城下,你就算真的算计得逞,拿什么去和虏寇拼,你以为满朝文武全都会任由你为所欲为?身为皇子,你就不曾想过富贵荣华权握天下之外,还该有什么责任担当!至于处分,且等你父皇回来!”
眼看陈善恩失魂落魄地被张姑姑和闵姑姑带了下去,已经躺下来的傅氏方才满脸惘然地看着头顶那水墨绫帐子。见章晗轻手轻脚地替自己掖好了袷纱被,她便轻声说道:“善昭和善睿能够戮力同心共度难关,我这心里终于能放心一些了。只希望皇上和善嘉晨旭都能够平平安安,哪怕我就此眼睛一闭再也醒不过来,那也能够安心去了……”
“母后!”
听到章晗那乍然惊呼,傅氏便笑道:“晗儿,你虽不是我挑的媳妇,但如今看来,善昭的眼光很好,很准,怪不得太祖皇帝亦是对你深为嘉许。今后有你辅佐善昭,再有晨旭在,大齐至少四世无忧……不论怎么说,咱们都比孝慈高皇后有福气……子孙满堂的福气……”
见傅氏的声音逐渐低沉了下来,最后仿佛沉沉睡了过去,章晗不敢怠慢,慌忙差遣了秋韵去请御医。等到太医院几个领头的满头大汗紧赶慢赶到了坤宁宫,轮番诊脉之后,一时竟是面面相觑。等跟着面无表情的章晗到了已经收拾干净的外头明间,为首的院使方才硬着头皮说道:“皇后娘娘的脉象比此前更加微弱……只怕……”
“只怕什么?说!”
“只怕多则一个月,少则十余日……”面对章晗倏然转厉的目光,那院使不禁跪了下来,“太子妃殿下,皇后娘娘身上病重,原本就忌讳大喜大悲,今天应该是碰见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喜怒失控,所以这病情更重了三分不止!”
想到傅氏此前乍闻惊讯后,确实一直都是在强自支撑,章晗不禁揪心得很。傅氏如今忧心的便是在外头的皇帝和陈曦,可她何尝不是如此?此前危机四伏的时候可以暂时排遣,可此时此刻,她的心已经完全飘出了宫去,满脑子都在想着长子的安危下落!
第三百八十四章报捷迎驾留燕王
一夜街头驰马不断,喊杀不断,也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从睡梦中惊醒,悄悄开门探看动静。而各处文武百官之家,都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前去客客气气地照会,道是金吾左卫指挥使杜中大逆不道,伙同一小撮军将犯上作乱,燕王殿下奉皇后懿旨皇太子令旨讨逆平乱云云。
因五城兵马司的人拿着陈善昭那字迹端秀挺拔的手诏,文官们即便狐疑,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解释,一时紧守自家门户。至于武官们,听说是陈善睿受重任弹压京城上下,自然也尽皆无话。反倒是诸王和勋臣贵戚这些有封爵的不免问了个仔细。然而,如淄王府、安国公府、威宁侯府、睢阳侯府这样和东宫关系匪浅的,早两日便得了些消息,这一夜都是只留心门户不提。
待到大清早,放下门板做生意的小贩,出城办货的商人,还有路上行走赶着上工的百姓,不少人都发现大街上还留着昨夜厮杀痕迹,那一滩滩来不及收拾的血迹看着让人触目惊心。相形之下,那一队队全副武装在街头巡行的卫士,看着反而还让人稍稍心定一些。至于带着一众亲卫,身披黑底红里大氅,看上去一如从前的燕王陈善睿,在众人心中更是如同定海神针一般。
至于一大早赶往宫中左角门上朝的文武官员们,则是在看到陈善昭平安出来的那一瞬间出了一口大气,至于多少人庆幸多少人沮丧,那就不得而知了。当陈善昭轻描淡写地把燕王陈善睿令人绑了杜中送进宫,随即连夜亲自率亲兵弹压城中六处作乱之地,斩杀叛逆逾七十余人,投降的不计其数时,一时下头竟是鸦雀无声。而他说到宫中亦有人冲击坤宁宫清宁宫和东宫,连东西六宫也都不同程度受到惊扰,如今各处剿灭擒获的人也有七八十的时候,刚刚还勉强能够肃静的官员们终于不禁为之哗然。
这其中,右佥都御史萧至诚第一个忍不住了:“太子殿下,宫里宫外这么大的变故,杜中虽此前深受皇上信赖,然手中兵权有限,且宫外作乱尚力有未逮,缘何能惊扰宫中?”
“宫中暴乱的都是秦藩代藩余孽,此前南京宫城中的老弱内侍都留在了那儿,这北京宫城中进了不少新人,甄选不利,各自领职司的人都有应有之罪。但穷究下去人心惶惶,所以暂且不论。”陈善昭不悦地看了一眼萧至诚,见其终于偃旗息鼓退了回去,他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至于杜中,此人居心叵测离间天家骨肉,并诈以燕王的名义挑唆各方军将从他谋逆,却不料欲图挑唆胁迫燕王的时候被识破了绑缚送宫中,如此等罪大恶极的鼠辈,自当等父皇回来之后明正典刑!所以,今日孤在此谨诫诸位,燕王深明大义,连夜弹压各处,方才有这一夜之后的太平。若有私底下进言燕王是非者,与杜中同罪!”
“臣等谨遵太子殿下之命!”
这一夜,身在清宁宫的王凌亦是有无穷无尽的担心。尽管章晗在坤宁宫中平静下来之后,就打发了秋韵前去对她解说了事情原委,而后陈皎也亲自来探视过她这个四婶,可一直到朝会都结束了,午后时分陈善睿亲临清宁宫来见她的时候,她那悬了几昼夜的心方才完全放下。十几年夫妻,她是最了解陈善睿的人,知道他从不甘到失衡到自暴自弃再到重新振作,这些年走过来经历了多少长进了多少。正因为如此,她生怕陈善睿再次卷了进去。此时此刻,她看着面前左下颌多了一道刀痕的丈夫,忍不住伸出手来在那儿来回摩挲了两下。
“怎么这么不小心?”
陈善睿专注地看着妻子尚未显怀的小腹,听到王凌这难得的娇嗔,他方才抬起头,旋即便嘿然笑道:“没事,黑夜之中刀枪无眼,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再说了,多这么一道刀疤,也不会再有人说我文秀了。”
“算了吧,你这文秀也就能糊弄一下平常人,经史倒背如流,也改不了你那爱打打杀杀的习惯!”王凌笑着挑了挑眉,随即便认认真真地说道,“不过,我就喜欢你那拿着兵器时专心致志的样子,不管你杀过多少人!”
想当初婚事定下自己造访定远侯府,和王凌熟络之后,她也如此爽朗地表达过对自己这个未婚夫的满意,如今再次听到这样的表白,陈善睿不禁喜出望外,一把抓住她的柔荑,待要说两句掏心窝的话,却不妨妻子直截了当地仲手勾住了自的脖子。下一刻,他就听到她吐气如兰地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话:“善睿,我觉得咱们的这个孩子会是女儿。到时候,咱们把一身的武艺都教给她,日后若是有没用的男人看上她,她尽可把他们打得满地爬!”
这个比方打得……陈善睿暗自苦笑。然而,刚刚进了清宁宫时,听引路的魏成说,清宁宫的太妃们都银喜欢陈昂,可小家伙从前在自己面前总是一脸冷冷的样子不太爱理人,偏偏面对一群太祖母辈的太妃倒是能够嘴甜面热心软,简直是气死人了。如此看来,若王凌再给他生个女儿,兴许能让自己多点乐趣。于是,他最终笑着点头道:“那就都听你的。日后若是嫁不出去,咱们养她一辈子就是!”
“天底下的男人又不是都死绝了!”王凌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脱口而出道,“再说我不是也找到了你?”
后头的这一句话让陈善睿心头滚烫。记起自己这些年也不知道让王凌吃过多少苦头受过多少委屈,他忍不住把她紧紧拥在了怀里,许久才轻声说道:“凌儿,我心里已经有了些打算。等父皇和三哥晨旭他们平安回来,我们就离开北京吧。你听我说……”
当王凌听明白陈善睿的打算时,一时双目绽放异彩。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外间魏成突然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甚至连行礼都忘了就嚷嚷道:“燕王殿下,燕王妃,好消息!皇上北征大捷,皇太孙安然无恙,报捷的信使已经到京城了,请太子殿下和燕王前往开平迎驾!”
一夜弹压兵变彻夜未眠,此刻再乍然听到这样的好消息,陈善睿顿时大为欣喜,倏然站起身时却忍不住一阵晕眩。索性王凌见状不对,慌忙搀扶了他一把,随即又让魏成把话说明白一些。然而,魏成也不过是听到东宫打发传消息的内侍说了一两句,再多的就都说不出来了。到最后,夫妻二只人只得紧赶着去辞了诸位太妃,坐肩舆匆匆赶到了东宫春和殿。才一进去,王凌就看到陈善昭伸手指向了陈善睿。
“快,把人给我架过来,扒了他的衣裳!”
王凌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给说懵了,等几个内侍依言快步上来,她眼见得陈善睿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就松了手。正要质问的时候,她却只见陈善睿被扒下来了那外衫之后,身上尽是白色棉布包裹着,那大块大块的殷红血迹让人看着触目惊心。脑袋一片空白的她眼见得人扶着陈善睿进了东暖阁,几个御医模样的人提着药箱跟了进去,只觉得整个喉头都被堵住了。
“四弟妹,父皇旨意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陈善昭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长话短说道,“四弟昨晚以寡胜多,浑身上下受创多出,偏生在我面前还一个字不说,要不是我叫来人问,就给他糊弄过去了。从京城到隰宁驿四百余里,到开平将近千里,就算驰驿日行三百里,也要三天,四弟这创口若崩裂不得了。此事我做主了,留他在京城,我去开平迎驾即可!”
见一旁的章晗冲着自己微微点头,显见是这夫妻俩商议过的,想到刚刚陈善睿那伤情,王凌思来想去,最终轻轻点了点头。然而,下一刻,她就只见陈善昭看着章晗说道:“我此行文武官员会挑上几个,留守京城的人应该是足够了。
但若有紧赶着要处置的急务,你和母后斟酌一下,让他们照章办理就是。事急从权,不必拘泥太多。另外……”
陈善昭又对王凌拱了拱手道:“四弟妹劳烦多看着些四弟,这次不防其他,你得防着他不顾伤势。”
王凌立时毫不犹豫地应道:“大哥放心,我省得了!”
当把御医们重新包裹过一遍伤口的陈善睿洗刷干净,和王凌陈昂母子俩一块送回了燕王府,陈善昭方才招来了夏守义和萧至诚,言及同往开平迎驾之事,又令其将捷报传遍全城,紧跟着方才召见了留守官员。等到交代完这一切,他和章晗又少不得同去坤宁宫,想将这个好消息报知傅氏。然而,从傍晚等到次日清晨,他索性歇在了坤宁宫,却始终没等到傅氏醒来,一时无法,他只能把这儿托付给了章晗,随即先行启程。
直到陈善昭启程之后半日,傅氏方才悠悠醒了过来。当听到章晗传达的这个好消息,傅氏瞳孔猛然一缩,随后方才轻轻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晨旭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艰难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后,她的眼睛盯着那水墨绫帐子上头的几笔荷花,随即轻声说道:“只希望皇上也和晨旭一样安然无恙。”
被傅氏如此一说,章晗顿时心头咯噔一下。前次亲征皇帝亦是大胜而归,却只传了陈曦从北京出发前往会合,之后就去宁夏过了年,连范王陈善恩都没让前去迎驾。这一次突然如此大张旗鼓地让陈善昭和陈善睿兄弟一块前往开平,难道真的是皇帝有什么不测?
第三百八十五章男儿当死边野,马革裹尸还葬
傅氏和章晗都能隐隐察觉的事情,陈善昭这个当儿子的即便少小离家,自然不会察觉不到。因而,说是日行三百里驰驿,但他头一天带着随行文武和护卫清晨上路,一路疾驰到了隰宁驿方才停下换马,稍事歇息之后,次日天不亮便立时又上路,只花了两日便赶到了开平。
倘若说之前只是预感,那么当看到开平内外一片肃杀的样子,丝毫不像是凯旋之师捷报频传的态势,陈善昭心里的不安顿时更深了。等到了总兵府门前,一层层通报进去,最后辽王陈善嘉亲自出来相迎,身上甚至还穿着染了斑驳血迹的甲胄,他不禁挑了挑眉。兄弟厮见之后,陈善嘉甚至低头不敢去看陈善昭,只是轻声说道:“大哥,父皇正在里头等你。”
一路进去,就只见戒备越来越森严,到最里头一进院子的时候,连跟着陈善昭同来的夏守义和萧至诚也都被留在了外头,如安国公世子这等勋臣武将就更不用说了。觉察到苗头不对的他们都没有抗争,眼睁睁看着陈善昭和陈善嘉兄弟二人进了那正房。这一刻,资历毕竟还浅些的萧至诚使劲吞了一口唾沫,甚为不安地对一旁的夏守义说道:“夏公,看这样子,难道真有变故?,
夏守义冷冷看了萧至诚一眼,这才沉声说道:“储君已立,太孙尚安,纵有变故,天下也不会不安!”
陈善昭一踏进正房明间,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此时此刻他狠狠瞪了陈善嘉一眼,见这位三弟头也不敢抬地指了指西屋,他立时三步并两步地冲了进去。打起门帘的他看到床沿边上坐着长子陈曦靠着床架那熟悉的背影,立时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步子轻一些。即便如此,陈曦仍是刹那间惊醒了过来,一回头看到是陈善昭,他慌忙起身,可几昼夜没睡好觉的他昏昏沉沉一头撞在了床架子上一时发出了砰地一声。
这毫无征兆的一下与其说撞疼了脑袋,不如说让陈曦的心悬了起来。脸上涨得通红的他担心地看了一眼,发现床榻上的祖父并没有被自己这一下给惊醒了,这才蹑手蹑脚退开两步,随即在父亲面前双膝跪了下来。想到就是因为自己不能约束部下,否则也不至于祖父孤军深入大战连场,更不至于后来骤然发病,他轻轻咬着嘴唇,脑袋垂得低低的。良久,他感到一只手轻轻在自己的头顶摩挲了两下一抬头就看见了陈善昭那又是欣慰又是惘然的面孔。
“这儿有我,你到外头歇上片刻吧。”见陈曦张口似乎要反对,陈善昭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不论如何,你此前遇险,必定是你皇祖父百般设法才把你平安救出,你要孝顺,也得先周顾了你自己的身体,熬坏了难道对得起你皇祖父的一片苦心慈心?出去,这儿有我!”
面对父亲少有的威严陈曦最终只得低头领命。而眼看着他退出去,陈善昭方才缓步来到了床边。尽管皇帝陈出征至今不过一个多月,但此次经历了那许多变故再次见着,坐在床边的他方才仿佛第一次发现,陈鬓边发间的银丝原来已经这么多了。
那张年轻时的雄伟英武,曾被誉为诸王之中最具男子气概的脸,如今也早已满是风霜。一道道深深的皱纹,斑斑点点的年老痕迹,还有那昏睡时依旧紧蹙的眉头,全都在陈述着一个事实。
当年他曾经亲眼见证了祖父太祖皇帝的老去故世现如今他那仿佛永不会倦永不会老的父亲,竟也在经历这一幕!兴许不久的将来同样的境遇也会落在他的身上!
“父皇……”
陈善昭喃喃自语了一句,心里仿佛憋着万千的话但当此一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不是圣人,十二岁进京,在无数人虎视眈眈的环境中熬了过来,最终父皇登上大宝,却在立储的时候犹豫不决,他自然也暗自怨过父亲的偏心。可是,后来想想,父亲同样是青年出镇,屡次出征应战,即便战功赫赫,祖父太祖皇帝在立储之际依旧将其摒除在外,何尝也不是经历过那样的处境?不论怎么说,父亲还是册立了自己为东宫,继而又不遗余力地扶持长孙陈曦,这一次甚至亦是为了陈曦而深入敌阵,他那些小小的情绪,还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道的?
在床头坐了许久,他方才悄然站起。待到西次间门口时,打起帘子的他看见陈曦不在,而陈善嘉在那儿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一旁坐着的人赫然是定国公王诚,他不禁眼神一凝。下一刻,两人就都瞧见了他,连忙都上了前来。可是,陈善嘉还没开口说话,他就不容置疑地吩咐道:“善嘉你什么都不用说,晨旭我打发了他去歇一会儿,你去守着父皇。若是醒了立时报我,定国公,和我到外头说话。”
见长兄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陈善嘉一时无法,只得垂头答应,从陈善昭身侧进了西屋。这时候,陈善昭方才示意定国公王诚跟着自己到了外头院子里。打手势吩咐一众护卫暂且避开,他就看着王诚说道:“定国公,此前战事究竟怎么一回事,还请你对我解说一二。”
王诚早就料到陈善昭要问这个,因而当即一五一十地说道:“皇上亲征之后,原本一路所向披靡进展顺利,但后来瓦剌三王子率军突袭,那一场仗打得突然,但因为永清侯早有准备,将计就计反而掩杀了上去。皇太孙是因为麾下有两员将领冲得太靠前,不由自主便一路追击,到最后竟是和大队军马失了联络,又遇到了敌军增援,正巧我率军从宁夏出发,到得及时。
而皇上心忧太孙安危,派出探马四处搜寻之外,又亲率大军接应,一日一夜后终于赶上,又和瓦剌援军激战连场。只因为加上此前数战,皇上不眠不休三昼夜,一时就在军中病倒了。随行御医虽暂作处置,但皇上坚持要继续,甚至说男儿当死边野,马革裹尸还葬,所
父亲是什么脾气,陈善昭这个当儿子的当然清楚。苦笑一声后,他就问道:“如此说来,后来父皇竟是带病继续上阵?”
“是,之后两日那一战,瓦剌卫拉特部的大军被击溃,瓦剌太师仓皇西逃,身边只剩下了数百亲兵,亲自上阵的皇上斩杀了虏将三人,可清点收获和伤亡的时候,皇上便支撑不住了。御医连番施为却束手无策,最后辽王和皇太孙商量过后,秘而不宣,只以回师为由,先把皇上送回了开平。本待立时回京,不想皇上病情加重,只得急召太子殿下和燕王殿下前来开平迎驾。”说到这里,定国公顿了一顿,随即诚恳地开口说道,“还请太子殿下不要怪罪皇太孙和辽王殿下,皇太孙一直陪侍皇上身边,平日里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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