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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号情人-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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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床头的小夜灯打开,朦胧的光只够照亮那一隅,知晏蹲在小阁楼的唯一的那扇矮窗前,看着沉默地站在街对面的男人,他一直没离开。

顾景淮在抽烟——知晏以前从没见他抽过烟,大抵是来源于军人强悍的意志和自制力,可现在他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买了几只散烟,看样子还是那种用劣质烟丝和烟纸草草卷起来的。

猩红的火光被他夹在指间,他很快就抽完了一支烟。零落的烟蒂堆在脚边,偶尔会抬头看一眼,知晏几乎要疑心他能透过没有光的玻璃看见自己了。

顾景淮站了多久知晏也不知道,他自己都把腿蹲麻了,稍微一动就是钻心的痛,疼得他龇牙咧嘴,一不小心又扯到了嘴角的伤口。

街对面的男人忽然又动了,他抽完最后一支烟,踩灭火星,就在知晏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却迈步朝这边走过来,最后停在了栅栏前面。

顾景淮不知道从哪里拣了几根粗壮的树枝,然后他抽了军靴上的系带拧成一股结实的绳子,用这两样东西将栅栏加固了一下,确定它不会再摇晃后才站起身来。

夜已经很晚了,他做完这些,忽然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

那一眼像狼,坚定而势在必得。

知晏隔着玻璃猝不及防地和他对视了一眼,心脏疯了似的跳得厉害。顾景淮并没有看多久,很快收回视线离开了。

天气渐渐回暖,小亚撒提前进入了幼儿园小班开始了他的学习生涯。其实他在两岁时就常被知晏带着去大学上课,那些带着眼镜的老教授都是他的开蒙老师。知晏曾和小卷毛讨论过要不要直接让小亚撒去念小学,但最终他们一致决定小亚撒目前最应该学习的是如何进行正常社交。

知晏送小亚撒入学的那天,在彩绘着大象的半圆拱门前遇见了顾景淮。

他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出现过,肤色晒得更黑,精壮的肌肉线条都包裹在肃穆挺拔的制服中,光是站在那儿,英俊又冷漠的男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小亚撒瞥了他一眼,低声‘切’了一声。他背着自己的小书包,穿一条卡其色背带裤和白衬衫,还煞有介事地戴了个领结。额发则全部撩上去,打眼一看,是个又酷又飒的帅小伙。

知晏蹲下身,替他整理领结:“Asa,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要主动交朋友,在别人夸赞我的时候不能说‘我知道’要说‘谢谢,你也是’,不能在老师提问幼稚问题的时候露出不礼貌的表情,不能欺负小朋友,要对其他幼崽一样有耐心……还有在别人说‘喜欢我’时不能回答‘我也很喜欢我自己’。”亚撒一条条重复,嘴巴不高兴地抿紧:“妈咪,我都记得。”

知晏满意地亲了他一口,道:“好了,进去吧。”

亚撒拒绝了老师主动过来牵他的手,自己揣着兜,走进拱门后回头朝知晏挥挥手,又极快地瞥了眼拱门旁边沉默注视着他的男人,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别看他人小,走路可快了,步步生风,活像枚小炮弹。于是顾景淮一直捏在手里的那条项链便也没能成功给出去。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骂这臭小子也不知道像谁,脾气这么拽这么坏。

回去的路上有辆军用吉普车一直跟在知晏身后,一路不催促也不超过。等到知晏走到小镇唯一的公交站台边时,扎眼的迷彩喷绘和简陋老旧的站台格格不入,吉普车悍然占了唯一的公交车道,滴滴按了两下喇叭后把车窗降下来。

知晏低头装鸵鸟,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他叫的不是自己。反正周围的人也听不懂中文。

有几个黑人已经朝车子投去好奇的目光,顾景淮一手搭在车窗上,一手把着方向盘,耐心很好地样子说:“知晏,上车。”

听不见听不见,不认识不认识。知晏在心里默念道。

可过了会儿,周围等车的人响起几声窃窃私语,然后自动把站在人群中的少年隔了出来。他们都是一水儿的外国面孔,只有车里那个男人和少年是很明显的东方长相,知晏硬着头皮又往人群里走了两步,顾景淮没再继续按喇叭,只是直接下车朝他走过去。

他人高腿长,几步就走到了知晏面前。正午的阳光落在他狭长的眉峰上,他脸上没什么不耐的表情,又重复了一遍:“我也要去市里,可以送你。”

“……不需要,我自己坐车。”知晏没办法,只得说道:“不麻烦你了。”

顾景淮油盐不进:“不麻烦。”他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在忍耐着要去牵他的冲动:“公交马上就来了,别挡着其他人。”

在他半强硬半诱哄下,知晏只得绷着脸坐上了副驾驶。他很警惕的模样,没拿什么好脸色给顾景淮看,一路上也不主动说话,更没提要拿‘车费’给他——自从上次顾景淮被他激怒后,知晏再也不敢提这一茬。

从镇里去市上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知晏起先还半坐在椅子上,坚决不往后靠,脸也朝向窗外。他昨晚赶作业到很晚,今天又一大早去送小亚撒上学,眼下已经起了乌青,顾景淮侧头看了他一眼,道:“睡会儿。”

他大概习惯了命令的口吻,话一说出口就让人忍不住皱眉。知晏果然不理他,揉了揉眼睛说:“不用。”

可顾景淮把车开得很稳,十来分钟后,知晏已经开始眼皮打架。

他像只努力保持清醒的呆头鹅,顾景淮看得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又过了十几分钟,知晏终于支撑不住地靠在椅子上睡着了。顾景淮关了车窗,打开空调,在渐渐安静下来的车里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口气。

车子在州府大学的门口停下,一水儿的豪车里这辆吉普顿时被衬得破破烂烂。

知晏还没醒,他睡觉很乖,脸蛋靠在安全带上,浓黑的睫毛偶尔会不安的颤。顾景淮慢慢靠过去,久违又难得地观察他疲惫的眉眼,他用手指极珍惜极克制地摩擦着知晏的下巴,又挪到那两片柔软的唇上,这次忍不住用了点力,红艳唇瓣在他的蹂躏下微微变形,如果这时候知晏醒过来,一定会被顾景淮的眼神吓一跳——

那是种迷茫参杂着痛心的神色。

尽管他是个不合格有前科的劣迹斑斑的爱人,但他将违背自私的本性,忤逆吝啬的本能,把灵魂抽离出来去学会如何去爱。

在这门功课上,顾景淮承认自己是个差生。

知晏醒过来的时候顾景淮正站在车外抽烟,还是那种劣质卷烟,雾很大很呛人,见他下车后顾景淮便灭了烟,随手将烟蒂扔进垃圾桶。

“……谢谢,”知晏有点局促地站在他面前,有点懊恼地说:“我刚才睡着了——”

“没事。”顾景淮说:“快进去吧。”说完又问他:“几点下课?”

大概是他问得自然,知晏又刚睡醒还迷糊着,因此接话道:“两点。”

“我等你。”

“不用了,我还要去看我妈妈……”知晏说着就没了声儿,咬住唇有点后悔嘴快说出来的样子,脸颊上被安全带压出的红痕格外可爱。

顾景淮伸手把书包递给他,很快说道:“我送你去。”

果然,说什么顺路来市里办事都是幌子。

等下午知晏从学校门口出来的时候,那辆破吉普仍然停在那儿,但是没看见人影儿,知晏脚步一转就想开溜,但良心上怎么都过不去,和同行的师兄告别后,还是磨磨蹭蹭地朝吉普车走过去。

顾景淮靠在驾驶座上睡觉,车窗没关,即使有空气流通还是能闻到很重的烟味。知晏皱了皱鼻子,心想他最近抽烟也抽得太凶了。

“顾景淮,”他站在车门边,垫着脚露出个脑袋,“喂——”知晏伸出只手指戳了戳他:“我要走了。”

顾景淮没睁眼,却很准地捉住了他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上车。”

知晏抽回自己的手忍不住在衣服上蹭了蹭,被他摸过的地方很烫,让他说话都有点结巴:“不、不用,我……”

他在眼神对阵中率先败下阵来:“……好吧。”最终他耷拉着眉眼走到另一侧。

坐上车后嘴里还嘟嚷着:“我自己可以去……你干嘛!”骤然压过来的人影让他一惊,条件反射般就要推他。

“……安全带。”顾景淮的手从他身侧掠过,再拿来,安全扣咔哒一声,让知晏有些脸红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哦。”

疗养院建在郊区资源分配不是很好的地方,护工大多都是菲佣,只有医生是白人。在大门口假模假样地装了个喷泉,里面的建筑设施却不是很好的样子。

知晏没让他顾景淮把车开进去,指挥他在路边停下来:“可以了,我自己进去吧。”

知晏话里强调‘自己’,一截皎白的颈弯着,就是不抬眼看他。顾景淮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没接话。知晏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却发现车门还锁着:“你——”

“不带我进去吗?”顾景淮蹙眉看他,半响,倾身过去将他困在身体与车门之间:“你说过,你妈妈也会很喜欢我……”

他把距离缩得很短,俩人鼻尖相距不过几厘米。

“是你自己不去的。”知晏这回没闪躲,反而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说过,可你不是没去吗?”他的语气很平静,又带点讲道理似的疑惑:“我给你的时候你不要,怎么现在还能反悔呢?”

顾景淮知道,他给过的东西太多了,可自己通通没有抓住。

“我要走了,你开门。”知晏说道。

顾景淮单手撑在玻璃上,掌心都微微汗湿:“知晏,你别这样。”他在这无力的瞬间突然生出恼怒来,既恨他的狠心,又恨自己无可奈何:“我他妈真的……真的知道错了。”因为心绪起伏,他的眼眶像困兽一样泛红:“我给你道歉,我说对不起,我他妈明天就可以回去把婚离了,还不行吗?”

“顾景淮,”知晏有些狼狈地推他,似害怕又似无助:“算了吧,我真的怕了,很多东西我也只给得起一次呀。”

他竟然说‘怕’,说‘算了’。

顾景淮忍得额上青筋暴起,放在车窗上的手落下来捏住知晏的下巴:“如果我说不能‘算了’呢。”

“我不知道。”知晏眨了下眼,睫毛似惊惶的蝴蝶:“难道你还要再强奸我一次吗?”

“……”顾景淮松开他,泄气般靠回去闭上眼,简直被他的用词击败,心里那几个窟窿又开始呼呼漏风。过了好一会儿,顾景淮才睁开眼打开门锁,放他走的同时说了句:“老子真的要被你玩死了。”

知晏又开始装聋,兔子般抱着自己的书包跳下车,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跑进大门。

顾景淮其实还有一句不敢问出口的话,哽在他喉咙里不上不下,差点把他哽到吐血——他其实想问,你还爱我吗?

一向奉行情绪无用论的功利者也终于向爱低头,他的方式笨拙又蛮横,没了昔日里不可一世的自高自大,连问一句话都要斟酌好半天,贴着胸口放置的那枚戒指像一个时刻提醒他旧日欢愉的实证,在这种被否定和推远的时刻给予他片刻安慰。


有点晚了,不过大家周末快乐!谢谢观阅,爱你们!


17

病房里各种机器单调运转的声音微弱却持续地响着,躺在床上的女人已经瘦得脱了形,长时间卧床导致她的肌肉也萎缩得厉害,乍看过去,像一具仍然有着呼吸起伏的枯尸。

知晏在柜子上放了一盆水培风信子,然后搬了条板凳坐在病床边,对着她沉睡的面容发起了呆。

这个女人前半生没有多荣光,后半生却尽是坎坷。说起来也是又俗又普通的故事,年轻时候不懂事,和垃圾男友厮混几年生了个娃娃,然后那个男人就染上了毒瘾,进过几次局子后就和她彻底断了联系。

未曾想过了十多年,再见面时瘾君子摇身一变成了绑架犯,别人他不敢绑,倒是打上自己亲儿子的主意,希望这一笔能多讹点钱。

谁又知道那天的爆炸是怎么发生的呢?

知晏只记得冲天的火光和哭嚎声,他在浓烟滚滚中咳得撕心裂肺,被反绑起来的手和脚丝毫都动弹不得。后来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一个身影撕开了烈焰冲进来,犹如神祗般降临在他面前。

那一瞬间,少年甚至分不清这是自己濒死时的幻想还是现实,却在红色火海中牢牢记住了那个身影的眉眼。

出国后,女人沉默了很多,她似乎很是羞于和儿子提起自己的过往,更不敢给他说那个绑架犯就是他父亲。

知晏十四岁那年,他们已经在国外生活了整一年,住在月租低廉治安很差种族歧视很严重的街区,在同学眼中知晏就是个寡言少语的插班生。就在他们计划着从城里搬去小镇时,突发性高血压导致的脑出血让她一夜之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开颅手术过后,长达半个月的右肺感染也险些要了她的命。

母亲出事后,知晏不得不在下课后做很多份兼职,然后这对于高额的医疗费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知晏都快忘了那段时间他是怎么熬过去的,每天醒过来脑子里就只剩‘赚钱’两个字,最难的时候他甚至一星期去黑诊所里卖过三回血。

严重的营养不良导致少年看起来轻薄得像一张旧纸,风一吹就会跑掉似的。

女人昏迷了三个月,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偏侧肢体活动障碍,识人不清及口角歪斜等症状。简单来说,她不仅瘫了,还痴了。她认不得亲儿子,昔日一双漂亮的眼里只剩呆滞。

今天也一样,她只是呆呆地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床头柜上的风信子,直到知晏离开时也没看过他一眼。

回程时顾景淮明显察觉到少年有点蔫蔫儿的,闭着眼睛靠在车窗玻璃上,累极的样子。

没时间去吃午饭了,顾景淮拿出两份单兵口粮,知晏只捡了压缩饼干来吃,一口一口的,像什么啮齿类小动物似的。顾景淮用自热罐头加热了一份土豆浓汤,把饼干掰碎了扔进去,又撕了份猪肉饼,弄好后就不容分说地把知晏手里没吃完的饼干拿走,换成罐头塞进他手里:“吃这个。”

知晏本想拒绝:“不用,我——”可话还没说完,就见顾景淮已经把他啃得乱七八糟的饼干三两下嚼了。

“吃完再走。”顾景淮拧开一瓶水,递给他:“别噎着。”

知晏:“……哦。”

又饱又困,知晏在重新出发后没多久就又睡过去。

顾景淮在等红灯的间隙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没烧,就任由他睡并没叫醒他。到小镇上时刚好赶上幼儿园下课的时间,知晏还迷糊着,他这段时间真的太累了,睡不够似的。

顾景淮一停车他脑子还没清醒就急急忙忙要往下跳,被顾景淮一伸臂捞住了腰:“等会儿,”他手指间有很重的烟草味,可想而知刚才在疗养院门口时抽了多少支烟:“明天还去学校吗?”

顾景淮顺手给他理了理乱发。

知晏揉揉眼睛,说:“不去了。”

说完,他又觉得顾景淮这种理所当然询问的语气实在狡诈,于是不甘心地补充:“……要去的话我会自己坐车。”顾景淮不置可否,用手背蹭掉他嘴角的饼干屑,沉默地看他下车。

知晏走了两步,吉普车还停在原地,他咬了咬唇,刚才被顾景淮蹭过的地方灼烧似的热,知晏想了想,又倒回去在车窗边对他说:“你真的别再来了,我担心别人误会。”

顾景淮没说话,墨黑的眉峰紧簇着,一双眼睛寒芒似的盯着他,好半天才问道:“误会什么?”

知晏说:“……你都结婚了,如果被你夫人知道,他一定很伤心。”他补充道:“今天很谢谢你,但以后别再来了。”知晏一口气讲完后不敢看他的脸色,匆匆挥手道别,一溜烟朝幼儿园跑去。

等接到小亚撒出来的时候吉普车已经消失了,他说不清是松口气还是有点失望,又心想,如果下一次他还来怎么办?如果他要在小镇的军队里待很久怎么办?如果他……

反正好多个如果……怎么办,知晏的人生里有很大一部分的不确定都是顾景淮给的。

可过了两个星期,知晏除了有一次在小阁楼看见顾景淮半夜站在老地方抽烟以外就再也没见过他。

最近几个晚上民居周围经常响起不正常的激烈狗吠,紧接着是几声沉闷枪响,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在第二天引为谈资。

知晏还听杰弗里说起他老爸半夜下工时,看见几个鼓鼓囊囊的黑背心徘徊在民居附近,搞得镇上的居民都有些紧张,不知是不是局势又有变化——可新闻没说,警报也没拉响,于是大家就更疑惑了。

知晏家还多了几头羊,是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出现在门口的,小亚撒和羊咩咩大眼瞪小眼,然后大喊道:“妈咪,快来看羊。”

料想是顾景淮从军队里牵来的,只见羊却不见人,知晏没办法,只得把羊养在前院,这样一来小亚撒倒是不愁羊奶喝了。

天气正式热起来,小亚撒在学校里的交友进程很顺利,不过他惯常傲娇,回家后知晏仅能从他微抿的嘴角判断他是否玩得尽兴。

小亚撒是个细心严谨的人,对知晏的情绪上的微弱变化也能察觉,他有好几次放学回来后都十分担心地守在知晏身边,可看到妈咪既没有哭也没有表现出难过,小亚撒就觉得有点迷惑了,晚上致电询问Chisel叔叔也只是得到一个含糊不清的回答。

知晏对小亚撒的担心毫无察觉,因为他忽然生病了,断断续续烧了一个晚上,这场换季感冒来势汹汹,折磨了他大半个月,让他经常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感冒痊愈后,时间到了六月。

六月的某一天晚上,知晏给小亚撒洗完澡,自己也弄得一身狼狈,T恤下半部分紧贴在他薄薄的肚皮上,隐隐透出肉色。他一边拧水一边下楼,打开门准备给几只羊咩咩添点草料,没成想一开门就径直撞进一个硬邦邦的怀抱里。

知晏吓得后退一步,随即被一只手扶住了腰稳住身形。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开门,手里的烟还没来得及灭,一截长长的烟灰落在他的西服上。

知晏神情错愕地看着这个很久没见的人,道:“顾景淮,你……”

“嘘。”顾景淮松开他,一只手掌扶住知晏的肩膀把他往里面推了推:“不要出来。”

他不知道是几天没合眼了,颠倒的时差一时半会儿扭转不过来,眼底都是猩红血丝,配上一张惨白的脸,跟夜访吸血鬼似的。

知晏愣愣的,盯着他,像是很陌生似的。

倒是顾景淮把烟灭了,沉默的空隙里烟雾很快消散,他没话找话般问:“最近过得好吗?”

“呃,挺、挺好的。”知晏低头盯着他的皮鞋,又看看自己的拖鞋,脚趾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有些无措的样子。他没问顾景淮最近去哪儿了,也没反问他同样的无聊问题,俩人面对面站了会儿,顾景淮突然说:“我不太好。”

紧贴在肚皮上的湿衣被风一吹有些凉了,知晏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半响才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顾景淮看他呆呆的样子,黑眼珠水润又柔软,圆润的指甲搁在湿透的衣服上,突然觉得渴得厉害,他干咳了一声,掩饰什么似的说:“我最近有点忙,可能没办法来找你们。”他从西装的内兜里掏出一条项链,银链子,下面坠了个颇有分量的子弹壳,看得出是精心打磨过的:“我听别人说小男孩都喜欢这些东西,就给Asa做了一个,你拿给他吧。”

顾景淮把链子放在知晏的手心里。

“晚上就不要出门了,”他垂下手,指尖碾磨那点微末水汽,道:“我走了。”

“……哦。”知晏又没什么营养地应了声,迟钝地眨了眨眼,握着手心的冰凉问他:“你大晚上来就为了把这个给我?”

顾景淮顿住脚步,又折返身来,手握成拳又松开,问道:“你觉得呢?”

“……”知晏咬唇,没回答。

顾景淮朝他走了两步:“什么都不为,只是想守着你。”他似乎很短暂地笑了笑:“没想到你会下来而已,意外之喜。”

离得近了,知晏闻到他身上很重的烟草味。他也没穿制服,一身纯黑西装,笔挺得像是要和黑夜融为一体。

顾景淮低头看他,少年似乎刚理过发,短了些的发茬杵在他后颈,因此他的视线也顺势看见了横陈在腺体上的那条浅疤。

知晏无话可说,手指紧紧握在门把手上,指尖都泛白:“那你——”

那你可以走了,没说完,就被猝不及防拥进一个冷硬的怀里。

顾景淮高他太多,就算知晏站在门槛上也只到他胸口,鼻子撞到他的西服上,当下酸痛得他差点没叫出来。顾景淮抱得很紧,头靠在他耳边,臂膀间的力量是不容他闪躲的,可喷洒在知晏耳边的呼吸却轻得不能再轻。

“别动,让我抱一抱。”顾景淮低声说着,疲惫极了的样子:“就一会儿……”

知晏漠然站了一会儿,望着漆黑的夜色发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就鼻酸眼红,咬牙切齿地推他:“不要你抱,你走!”他手上用的劲儿不轻,挣扎间还用腿去踢踹,可顾景淮一动不动,偶尔被他撞得痛苦地闷哼也不松手,箍在他背上的那只手臂越发的用力。

“你滚,我不想要你抱,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太讨厌你了,顾景淮,你给我松手!”知晏哭得厉害,这几个月来从没流过这么多泪,鼻音浓重地骂他:“你有病吗?你脑子是不是不清醒?谁管你过得好不好,谁要你送的项链,你放手!”

无论他骂什么,说什么,顾景淮都不松开,甚至箍着他的腰用力一提,知晏便从门槛上下来了,顾景淮腾出一只手把门轻轻磕上。他们站在院落里,夜色掩护的周围迅速靠拢几个神色警惕的黑背心,具都戒备地将他们护着。

在挣扎桎梏中,知晏渐渐嗅到一点血腥味。他踢踹得更厉害,疯了似的:“神经病!滚开,不要抱我!”

顾景淮任由他发泄了一阵,等他稍微平静下来后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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