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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朱砂)-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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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她的儿子还要跟着敬安帝去谒太庙,这些,统统都没有叶贵妃什么事儿!
    齐峻倒没有皇后那么得意,在他心中,一国储君,便是得敬安帝的赏赐也该是因处置政务,而并非是为献了一曲歌舞。不过他毕竟是好武之人,得了一把宝剑终究也是欢喜的,将湛卢仔细端详了半晌,颇有些心情复杂地叹息了一声。
    他现在是在太子的车辇之中,知白就在他身边,却是探过身子来眼巴巴地看着湛卢古剑,一脸的喜爱。齐峻瞥他一眼:“喜欢?可惜是父皇赏的,不然送给你也无妨。”
    知白的身子都快趴到他腿上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湛卢剑,半天才吁了口气感叹:“昔日秦客薛烛善相剑,越王正聘欧冶子作名剑五枚,湛卢为其中之一。薛烛相湛卢,曰‘衔金铁之英,吐银锡之精,奇气托灵,有游出之神,服此剑者,可以折冲伐敌,人君有逆谋,则去之他国’。后越王献湛卢于吴,吴公子子光逆弑其君王僚,湛卢便去如楚。楚昭王得之,召风胡子问其值,风胡子答曰‘虽有倾城量金,珠玉竭河,犹不可与’。今日得见,其中灵气内蕴,金英外露,真是宝剑。”
    “是么?”齐峻将湛卢反复又看了看,“好剑确是好剑,但珠玉竭河之值——我倒宁愿换些皮甲刀枪回来,也免得军中捉襟见肘,净拿些朽烂之物充数。”
    知白摇头:“殿下不曾明白我的意思。湛卢之剑,贵在有神。其剑不但可增服剑者之威势,更有趋直避逆之灵。”他抬头仔细看了齐峻一会儿,然后徐徐道,“若是殿下能一直保有此剑,则可知殿下所为,皆为正道。”
    齐峻眉梢一跳:“什么意思?你是说——只要湛卢剑一直在我身边,就证明我做的——皆为正道?”即使曾经有过不想让知白为敬安帝延寿的不孝之念?
    “或许殿下谋求大位之心,并非大逆……”知白伸手摸了摸湛卢,“也或许——只要殿下未登大位,湛卢就不会飞去……”
    齐峻额头上青筋一跳,这简直是废话!不过,这倒提醒了他一件事:“湛卢,不能无故飞去!”若是湛卢在他手中消失,且不说遗失了皇上所赐之物本就有罪,单凭湛卢的神性,若是遗失了,还不知叶贵妃会在敬安帝面前编造出多少谗言来。可是谁知道湛卢究竟会不会认可他争夺大位的行为?知白说过他身无龙气——虽然他并不以为然,纵然湛卢真的会因此飞去,他也不会停止自己的脚步,但是——湛卢还是不能飞去,因为那会给他带来太多麻烦!
    “有没有什么法子,能确保湛卢不会飞去?”
    “这——”知白挠起头来,半天才道,“这实在是——闻所未闻……”
    “罢了。”齐峻一摆手,“由它去吧。”本来他就觉得因歌舞而得赏赐有些丢人,结果居然还弄了个烫手山芋,整整一个年末因西北捷报而愉快的心情全完蛋了。
    知白偷窥一下他的神色,偷偷把湛卢从他膝上拖走,齐峻有些烦躁地靠在辇车里闭目养神,感觉到他小鼠一般的动静,将眼睛睁开一线看看,只见知白抱着湛卢满眼喜爱,简直像是小狗见到了肉骨头,似乎恨不能扑上去咬一口。他心中一动,凉凉开口:“该不会是这剑上亦有什么灵力,能助你修行罢?”话音未了,见知白堆出一脸讨好的笑容来,顿时一怔,“难道说对了?”
    知白嘿嘿地笑:“殿下有所不知,欧冶子炼此五剑之时,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溪涸而出铜,雨师洒道,雷公发鼓,蛟龙捧炉,天帝装炭,太一下观。这五剑乃是取天地之精而造,其中所蕴者何止灵气……那个,倒确实是对修行略有所益。”
    齐峻哼了一声,一手将湛卢抽回来:“略有所益?那你还是去抱着星铁吧。”
    “别别别——”知白整个人都扑在湛卢上,死皮赖脸地抱着不撒手,“那个——星铁——嘿嘿……”
    齐峻停下手,斜瞥着他:“星铁怎样了?”
    知白嘿嘿了半天,终于老实交待了:“星铁的灵气已将殆尽,所以……”
    “已将殆尽?”齐峻有些惊讶,“为何?难道是被你——”尽数吸取了?
    知白嘿嘿又笑了一声。齐峻往后一仰,像看怪物似地看着他:“你,你莫非是——莫非是吸人精气的狐狸精不成?”
    “啊?”知白没想到齐峻会下这个结论,眨了眨眼睛才连忙分辩,“怎么会!何况即使是精怪,若是吸取天地之气修行也是正道,只有吸活人精气乃至害人性命的,才是邪道!”
    齐峻想的是另一件事:“如此说来,星铁岂非无用了?”灵气被吸尽,不就成了一块废铁吗?
    知白抓抓头:“本来,本来此物于国朝也无用啊……”
    虽然早就知道真明子说什么迎归星铁只是个阴谋,齐峻还是气结:“合着我折腾了半天,就是替你寻的星铁!”
    知白低下头,嘴里小声嘀咕:“若是殿下不去折腾,我早拿着星铁回山中修炼了,也不劳谁替我寻啊……”
    “什么!”齐峻一把掐住他的小细脖子,“你是说我在白折腾?若是没我的干粮,你怕是早就饿死在山里了吧?还有——”他从牙缝里嘿嘿笑了一声,“还有那条巨蛇,你打算如何对付啊?秀明仙师——”
    知白眨眨眼睛。虽然齐峻的手捏着他的脖子,但他小兽一样的直觉却知道齐峻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怒气,这动作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玩笑,于是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小牙:“殿下还记着这事哪……”
    齐峻哼了一声,威胁地收紧手指:“一辈子都忘不了。”
    知白很配合地歪头吐舌做出一个被勒死的鬼脸,齐峻嗤地一声破了功,松开手顺便在他脸上狠捏了一把:“早晚有一天惹恼了本殿下,叫人勒死你!”
    知白揉着被捏红的脸,腆着脸皮凑上来:“殿下,湛卢可否借我观赏几日?”
    “哼!”齐峻往后一靠,按着额角,“今日的酒太烈了……”
    “殿下——”知白马上狗腿地凑过来替他揉着两边太阳穴,十根手指在浓密的黑发中穿行,点按揉捏各处穴位,“只是观赏几日……”
    齐峻半闭着眼睛让知白揉按了半天,低声下气地叫了好几声殿下,这才掀掀眼皮:“今夜那纤阿之舞,你说什么五鬼搬运之法,那是什么?”
    “就是驱鬼之术罢了。”知白一心惦记着湛卢,随口答道,“民间用此法偷取他人财物,不过是小术而已。国师能同时驱使数十小鬼,不过是将五鬼搬运法略做变化而已,横竖这宫内也不缺魂魄。”
    齐峻微微皱眉:“能同时驱使数十小鬼?那他岂不是有许多法子害人?就譬如千秋节上——”
    “这是两回事。”知白漫不经心,“千秋节上他用的是厉鬼,今夜不过是用些野魂残魄罢了。至于舞姬袖中的散花,还是障眼法,不值一提。”
    齐峻这才放心,轻轻吐了口气:“这也罢了……”看见知白还在一脸渴望地看着自己,唇角不由得微微弯了弯,随手将湛卢剑推给他,“借你观赏几日,记得还我。”
    知白立刻眉开眼笑地抱住,看样子恨不得把脸凑上去蹭蹭。齐峻看得好笑,随手捋了捋他的头发:“你师父说你天资过人,难道就是靠这些灵物?”
    “这也是福运。”知白理所当然地点头,“福运亦是天资之一种,我若无这样的天资,也就遇不到这些灵物。总之只要修行起来事半功倍,便是我的成就了。”
    齐峻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想到自己,笑容又沉了下去,看了一眼湛卢剑:“你说的也不错,有福运也是难得的。”自嘲地一笑,“譬如今日,我这里一曲剑舞,倒是又给你挣了件灵物来。”
    知白嘿嘿地笑。齐峻看他一副涎皮赖脸的模样,忍不住手痒又在他脸上掐了一把:“傻笑什么!”
    这一下掐得不重,知白也不在意,只道:“殿下也是彩衣娱亲,这是孝心,亦是人间正道,最无可挑剔的。”
    齐峻苦笑一下,喃喃道:“孝心……”他哪里是为了对敬安帝的孝心,分明是怕自己这边又被叶贵妃一党压下去。自从懂事以来,他在宫中就是这样时时处处地勾心斗角,实在无趣之极。而他自小的志向,却是平定四海,让百姓安居乐业,究竟要到哪一天,他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呢?他注视着被知白抱在怀里的湛卢剑——剑长三尺,柄缠淡金软丝,外有暗绿色鲨鱼皮鞘,嵌金错银,还镶着数颗红绿宝石——这剑鞘大约是后配的,极尽华美之能事,与样式平平的剑身并不十分协调。齐峻轻轻吟出了声:“先辈匣中三尺水,曾入吴潭斩龙子……”一柄剑,它是喜欢被配上华美的剑鞘放在库中,还是喜欢连剑鞘都没有,却能饮血斩人头呢?
    “……直是荆轲一片心……”齐峻喃喃地重复着,“直是荆轲一片心……”
    知白没听明白他念的是什么,只听见了荆轲二字,便顺口道:“荆轲是有才而无运,逆势而行,难免有绝命之厄。”
    齐峻转眼看着他:“难道要视秦王残暴而不顾,才算顺天而行?”
    知白连忙摇摇手:“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若无荆轲一刺,燕地未必灭亡如此之速。荆轲虽然一心卫燕,焉知天意生他不是为了亡燕呢?”
    齐峻怔了一怔,想要张口说一句荒唐,却想起了自己读过的书,不由得低声背诵了出来:“……向使三国各爱其地,齐人勿附于秦,刺客不行,良将犹在,则胜负之数,存亡之理,当与秦相较,或未易也……”他忽然转头看着知白,“说来说去,你还是在劝我?”还是在劝他不要争夺这个大位,焉知他自以为的与天命相搏,不是天命正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知白倒怔了一下:“劝?我?没有啊……”
    齐峻怀疑地看着他。知白抓了抓头:“我觉得殿下现在这样也很好啊……”
    齐峻更怀疑了:“是么?”
    知白嘿嘿地抱着湛卢剑只管笑。齐峻猛然明白过来,这小子觉得他好是因为给他挣来了湛卢剑吧?啪地一个暴栗凿下去,知白抱着头装模作样地惨叫了一声,齐峻忍俊不禁,终于也笑出了声。
    不远处是齐嶂的车辇,车中安静得像个坟墓,伺候他的中人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隐约有一声笑声从外头传进来,齐嶂手一挥,一个茶杯连着滚烫的茶水都摔在中人身上:“谁在笑!”
    中人战战兢兢回答:“是,是太子的车辇里……”
    “那小道士!”齐嶂牙咬得格格响,“万事都坏在他身上!”他收紧五指,像是恨不得手里攥的是知白的脖子,“不能再留着他了!”
    “殿下——”中人是他的心腹,大着胆子说了一句,“秀明——那小道士,他有真道行哪,只怕——”叶家的刺客武功再高强,怎么能跟有仙术的人比呢?
    齐嶂阴鸷地笑了一声:“你是说杀不了他?若他真有那样的仙术,为何在西南时被舅舅的人追得那样狼狈,还死了几名侍卫?”他若有所思地撩开一点车帘看着前面,“所以他虽然有些道行,却必定是不能用来杀人的。跟他比术法,那是没办法,可是若比杀人——”想起知白喷在他脸上的那口水,他的眼色更加阴沉冷酷,“他——非死不可!”
 
    29、元宵 。。。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照例是花灯满街金吾不禁;不管高门还是小户;家家都要出门去看花灯;走百病。皇宫里的人虽然不能上街去看灯,但宫里也扎起了无数的花灯;将整座皇城都映得七彩辉煌,供妃嫔和宫女们在皇城内观赏。
    “殿下您看;妾身今晚戴这套头面可好?”赵月兴致勃勃地在首饰匣子里翻着,时不时询问一下对面的齐峻。今晚要走百病,按例大家都要穿白色的衣裳;也不分是妃嫔还是宫女,所以只有在首饰上做个比较了。
    齐峻正在想心事。因为在守岁宴上被夺了风头,叶贵妃这些日子似是十分老实,可是除了叶氏一门之外,他还有更多的烦恼。别的不说,今年自进了腊月就没怎么下雪,所谓瑞雪兆丰年那是有理由的,今冬不下雪,明春这地是必要旱一旱的,这水渠灌溉之事都要着紧起来,否则误了春耕就要耽误一年的庄稼,如今眼看着四夷蠢动,万一打起仗来粮草万不可短缺,那就得从眼下便开始着手,若是真等到仗打起来再去筹措粮草,可就晚了三春了……
    “殿下——”赵月略有些不耐的声音打断了齐峻的思索,他也略有些不耐烦了:“什么事?”
    “殿下有没有在听妾身说话呢?”赵月嘟起了嘴,“妾身方才说,今晚戴这套头面,殿下看如何?”
    齐峻对这些首饰衣裳的事素来不感兴趣,连看都没看便道:“不错。”
    “殿下都没有看呢。”赵月有些委屈,自来女为悦己者容,她很希望齐峻能看到她梳妆打扮的用心之处。
    “这些吃不得喝不得的东西,戴哪件有什么打紧。”齐峻真有些不耐烦了,“太子妃,你又不是以色事人的妃妾,何必如此在意?与其想这些,不如帮着母后打理一下宫务也好。”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赵月顿时红了眼圈:“殿下,妾身是想打扮得齐整些,也是殿下的脸面……”
    “东宫的脸面不靠这些东西来撑。”齐峻叹了口气,“太子妃,你将来是要入主东宫的,这些首饰衣料不是你该费心的事——”他实在不知该怎么把这话说出来,“叶氏——宫里的情形,你都知道么?”
    “那妾身该做什么呢?”赵月也很苦恼,“妾身知道叶贵妃得宠,可是,可是皇上的事,妾身也做不了什么啊……”
    齐峻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这个太子已然做得辛苦万分,但至少他还知道做什么,而太子妃该怎么做,他实在也不知道。想了半天,他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罢了,你多陪陪母后,帮着母后打理一下宫务,莫要出岔子也就是了。我还有事,一会儿你自去母后处,陪着母后看灯吧。”
    出了东宫,齐峻站在宫门处向前看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闪烁的灯火,将整座皇城照耀得如同白昼。既然是这样明亮,皇城里的树自然不能让它光秃秃地亮在灯火之下,凡是道路两边的树木上,都系着彩缎彩纱堆成的花叶,乍一看当真是栩栩如生。就这么一朵纱花,单是纱料就要费上钱把银子,一棵树上数十朵纱花绢花,差不多就是一户农家一年的嚼用,一盏花灯的耗费就更要数以倍计,这一路逶迤亮丽的花和灯,就是上万的银子堆出来的……
    “殿下——”冯恩有些担忧,“此处风大……”
    “去观星台!”齐峻回过神来,拔脚就走。此时此刻,想必也只有观星台没有这样火树银花的吧。
    观星台里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虽然多挂了几盏花灯,但比起各宫的奢华来简直有天壤之别。齐峻一直穿过幽暗的花园,才觉得胸口那口浊气消散了,等到走进内殿的时候,他说话的口气已经轻松了许多:“又在做什么?没有出去看花灯么?”
    知白正在写字,应该说,凡是齐峻布置的功课,他再不情愿也会老老实实去完成,因此现在这笔字已经能看得多了。听见齐峻进来,他才放下笔,回头龇着小白牙一笑:“殿下怎么没去看灯?”
    “有什么意思,不过靡费钱财罢了。”齐峻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拿起他的功课看了看,“这个来字写得不错,逍遥二字也写得好,比从前强多了。还当你又抱着湛卢呢,没想到做功课还算勤奋。”知白自打“借”了他的湛卢宝剑之后就赖着不还,看起来恨不得都抱着睡觉,这时候居然肯放下湛卢来写字,倒确实有点出乎他意料之外。
    知白倒是一脸正经:“我最近才发现,佛家有云,‘穿衣吃饭俱是修行’,这话委实是有些道理,便是写字绘画,其实也能修行,意随笔动,笔划圆转之时亦是气行周身,同样——”
    “停停停!”齐峻连忙打断他,“听得我头疼。你既是不用湛卢了,我便拿回去了。”他早看见湛卢挂在墙上,这时便作势起身要过去拿。
    “不!”知白一跃而起,一个恶虎扑食扑到齐峻身上,死死箍住他的腰,“殿下,再借我观赏几天吧!就几天就行!”
    齐峻本来也不是真要拿走,强忍着笑正要说话,忽听呛地一声嗡鸣,悬在墙上的湛卢宝剑突然一颤,竟有半段剑身自行冲出鞘外,雪亮的剑锋映着烛光,闪耀着冰冷的光华。齐峻惊在当地:“怎么回事!”
    知白也惊住了,放开了抱着齐峻的双臂,像见了什么稀世奇珍似的一步步挪了过去:“龙泉壁上鸣——原来真有实事!殿下,这,这像是,像是示警!”
    “示警?”齐峻蓦然一惊,目光迅速一掠周围,拉住知白就往外冲,“示什么警?莫非你这里有什么灾祸?不要多说,先离了这里!”
    知白也是一头雾水,被他拉着一路走出了内殿才反应过来:“殿下,这,这也不是办法啊,总要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齐峻现在也冷静了下来,略一思忖就微微眯起了眼睛:“你在观星台中会有什么灾祸……这宫里,不过是人祸罢了……”他在瞬息之间就打定了主意,“很好,正愁没有机会揭破此事……冯恩!”这一次,绝不能再忍气吞声了。
    今夜观赏宫灯最好的地方还是在御花园,赵月和皇后打扮停当,在紫辰殿里等了半晌都不见齐峻过去,只得不等了。因为耽搁了这一阵子,两人到御花园的时候里头已经满是观灯人,皇后远远看见就不禁皱眉:“这许多人——”
    话音未落,猛听里头轰地一声乱了,宫人的尖叫、中人的大喊,似乎还有侍卫们的斥喝,响成一团乱成一团,有的地方甚至有火光闪动起来,好好一个御花园,瞬间就乱成了一锅沸粥。在这锅沸粥发出的声音里,皇后隐约听见有人在高喊:“太子遇刺了!”
    皇后腿一软险些跌下去,这时候赵月倒镇定些,武将家的姑娘到底身体结实些,拼命架住皇后,对身边的宫人大声喝斥道:“快去前头看看,叫侍卫救驾啊!”
    今夜出来观灯走百病,皇后身边带的都是宫女,这时候御花园里乱成一片,还有人在拼命往这边逃,这些宫女们哪里能挤到前头去,护着皇后和太子妃不被人冲撞已经极好了。折腾了半天,场面总算被控制住了,赵月搀着皇后拼命挤到前头时,敬安帝也已经到了,一群人都围着地上的齐峻。皇后一眼看过去,只见齐峻右臂鲜血淋漓,左胸处衣襟裂开一处,也有鲜血渗出。因今夜走百病,齐峻穿的是一套素色道袍,四周宫人又举着许多宫灯,那鲜血在灯光之下显得格外刺眼,皇后一看那伤处正在心口,顿时耳朵里又是轰地一声,险些就晕了过去。耳边模糊听见敬安帝大吼:“御医呢!快传御医来!”
    “父皇——”齐峻由冯恩和知白左右撑着要坐起来,“父皇母后不要着急,儿臣并未受重伤。”
    皇后听他说话中气还算足,并没有重伤将亡的样子,轰轰作响的头才静了一些,软着脚扑过去:“峻儿——这,这是怎么回事!”
    齐峻用未受伤的左手拉开衣领,拽出一面长命锁来,苦笑道:“幸而戴着这个——”
    敬安帝盯着那长命锁。那是一面赤金祥云纹的长命锁,有婴儿巴掌大小,中间镶着一块上好的翡翠,四周还嵌着小颗的金刚石。这东西他还记得,乃是当初齐峻落地之后他叫人制的,这样大小当然不能戴在婴儿的脖子上,是为了挂在摇车上给孩子压命之用,没想到齐峻年长之后竟还贴身带着。细想一想,自己赏给他的东西虽也不少,但这样的贴身亲近之物倒真是只有这一件。
    敬安帝此刻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不过不及细想,他就发现长命锁中间镶嵌的那块翡翠已然碎裂,连着整个锁面都向内凹陷,可见受过重击。联想到齐峻心口处衣裳的裂口,敬安帝脸色阴沉至极——若不是齐峻戴着这面长命锁,恐怕利刃就正正刺进他心口了!
    “什么人行刺?”这几个字是敬安帝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宫内竟然混进了刺客,侍卫都是做什么的,竟然让太子被刺!”
    “两名刺客都是中人打扮,”齐峻让人扶着站了起来,“儿臣伤了一个,只是猝不及防之下未能抓住。”
    敬安帝阴沉着脸:“中人打扮?好得很哪!”
    “陛下——”两名侍卫拖着一具尸体过来,战战兢兢跪下,“臣等护卫不力——这刺客自尽了……”
    “自尽了……”敬安帝一脚就踢在那侍卫胸口,“他自尽了!另一个呢!”
    侍卫不敢答话。这皇城之中宫人何止千百,今夜为了走百病,大家都穿得差不多,若不是这个中人被太子打伤瘸着腿,只怕连这个他们也抓不到,至于另一个,根本连影子都没见过,到哪里去抓?
    “搜,搜他的身,看看究竟是不是中人,还有没有什么线索!”敬安帝呼呼喘了几口气,在王瑾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搜完了,拉出去鞭尸!”居然有刺客混进了皇城,他们今日能刺杀太子,焉知明日不会刺杀他这个皇帝?
    侍卫们连忙滚过去搜身,既要查检是否是中人,自然要把裤子扯下来,一名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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